“不对不对。”我摇摇头,说,“开始我也睡得好好的,后来感觉有人拍我的脸,然后我就醒了,醒来后就睡不着了,再然后我去喝水,突然觉得身后有人,转身一看,你就突然坐起来,吓我一大跳。”
“真的?”
“吗的我骗你干吗!”
“几点了现在?”
“快两点了。”
大嘴连打了两个哈欠,揉揉眼睛,掀开被子要下床,我问他:“干吗去?”
“拿支烟抽。”
“帮我拿一只,还有那个水,也带过来。”
两人默默地抽烟,忽然大嘴直起腰,看模样像是猛地想到什么,把才吸到一半的烟拧灭,跳下床,跑去桌子跟前去翻抽屉。
“找什么?”我问他。
“找到你就知道了。” 大嘴头也没顾得上回,把抽屉翻的哗哗响,过了会儿,大嘴高兴地轻呼起来,“找到了。”
他转过身,把手里的东西举给我看,我伸长脖子定睛一瞧,原来是两根艾条,感情这小子想烧艾条驱邪,我忍不住笑:“你还备了这东西啊。”
大嘴笑呵呵的:“早就放这了,刚想起来。”说着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点点头道味道还蛮浓的。”
熏艾条这法子大嘴也用过好几次了,有效没效说不好,我很事怀疑,说:“能管用吗这个?”
大嘴说:“管他到底有没有用,熏下总是好的。”
“嗯。”我点点头。
“火机给我。”大嘴对我伸出手。
我探长身子,把火机递给他。大嘴打燃火机,正要把艾条往火苗上凑,忽然噗的一声,火居然灭了。
“哎。”大嘴轻呼起来,仓皇地朝四周乱看。
“是被吹的!”大嘴看着我,表情骇然。我摇摇头,房间门窗紧闭,哪里来的风?
“再试试。”我对大嘴说。
大嘴吞了口唾沫,把火机的火势调到最大,按下塑料按键,咔嗒一声,火苗窜得老高,大嘴没犹豫,右手拿着艾条飞快往火苗上送……呼——火又灭了!
我目瞪口呆,大嘴僵在原地,手仍举在胸前,在空中微微颤抖。
“大嘴。”我低声叫他。
大嘴看了我一眼,扔开艾条,飞快地蹿到我身边,紧张兮兮地说:“凡子,有点难搞啊。”
我头皮一阵阵地麻,看看时间才两点半,离天亮还早的很,想跑人又不行,仓皇地看了屋子一圈,目光落在摆在桌子上的那面镜子上(这镜子是以前住在这里的阿德留下的,关于阿德,实在是神人一个,读过上部书的朋友,应该会对此人有深刻印象),镜子中,有个黑影飞快掠过。
“大嘴,镜子里有东西!”我惊呼起来。
大嘴被我吓的肩膀一耸,扭头瞥镜子,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没啊。”
“凡子,你没看花眼吧?”大嘴扯了下我的胳膊。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我感觉手心在冒汗,太阳穴有根筋在突突的蹦,我确信我不是眼花。
“大嘴。”
“啊?”
“你记不记得黄师傅以前跟我们说过镜子……”
“哦哦,我晓得,黄师傅说镜子不能对着床头摆,这镜子没对床头啊。”
“糙,你听我说完好不好?”
“你要说什么?”
“黄师傅以前讲过,有时候,人通过镜子,可以看见平时看不见的东西……这个,你,记得?”
“哦这个,我记得我记得,你什么意思?我们去拿镜子照着看?”大嘴疑惑地望着我。
“可以,你去看。”
大嘴居然蠢蠢欲动,我抓住他:“你真要去照啊?”
大嘴莫名其妙:“你不是说去的吗?”
“我和你开玩笑呢,你照见了又能怎么样?吓不死你!”
大嘴瞪着我:“那你说通过镜子能看到,到底有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突然想到,讲给你听。”
“你……有病!”大嘴气得要吐血。
两人肩挨着肩站在床边,话不敢大声说,步子不敢随便迈,眼睛瞪得发酸了也不敢眨一眨,这十几平方米的值班室,现在给我的感觉是——鬼气森森。
“要不这样吧,我们去那边屋子拿点纸钱来。”
“在这烧?”
“嗯。”
“能有用吗?”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管他有没有用,反正这么做,对我们没害处就是了。”
“那好,走。”
两人蹑手蹑脚,走到门口,轻轻拉开门,出了值班室,刚走了几步,忽然瞧见灵堂内有人出来,手上拿着样长条状的东西,应该是封鞭炮,看见站在走廊上的我和大嘴,愣了下,随后冲我们打起招呼:“小武师傅,这么晚还没睡啊?”
大嘴应:“啊,嗯,你那个,放爆竹啊?”
那人说:“是,到点了,放挂爆竹,没问题吧?”
大嘴说:“没事没事你放吧。”
那人对我们点点头,蹲下点炮,一阵劈里啪啦,打破了殡仪馆的死寂,爆竹放完,后山隐约传来了回音。我和大嘴跑到放祭品的屋子,拿了两沓纸钱和一串元宝。
“要不要拿几支香?”大嘴问我。
“拿了插哪?”
“那算了,就这些吧。”
回到值班室,大嘴把床底下的炭火盆拖了出来,说:“在这烧吧。”
“嗯。”我点点头,看了看四周,紧张的厉害。
大嘴蹲下身,拿过纸钱元宝,默默烧了起来,我有点不踏实,对他说:“大嘴,是不是要说点什么啊?”
“说什么?”
“说点好听的。”
“算了吧,说什么都没送钱实在,对吧?”
“倒也是。”
“哎,你别光看,一起烧啊。”
火很旺,看上去这法子不错,以前听王师傅说,烧纸钱时,火势越旺越好,火势越旺,表示收钱的那位收的开心。
不一会儿,纸钱和元宝烧完了,留下一堆灰烬和满屋子的烟。所谓礼多人不怪,同样的话,大概也可以用在鬼身上,我不知究竟是不是这些纸钱元宝起了作用,反正在烧了这些东西后,直到天亮,我和大嘴也没再遇到什么不对劲,中间我们还睡了两个来小时。
第二天轮到老猪来接班,大嘴好心,交班时特别告诉他,昨晚这值班室里不干净,让他到了晚上小心点,最好多叫个人来。老猪不以为然,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可比大嘴经历得多了,回头只管蒙头大睡,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挨到什么,只当没听到,看到和挨到,保证平平安安,说完拍拍大嘴的肩,以过来人的口吻叫道大嘴:“小武啊,你们就是太年轻,好奇心重。在我们这地方上班,什么心都可以有,就是有两种心要不得,一个是贪心,另外一个,就是好奇心。”老猪说完,抿着嘴,对大嘴缓缓的摇了几下脑袋。
大嘴有点蒙,想自己到殡仪馆工作快一年了,这老猪可从来没对自己这么推心置腹过。
老猪能看穿大嘴的心思,又拍拍他的肩,说:“小武,我是觉得你人不错,干我们这行啊,只管的自己该做的事,至于其他什么乱七八糟啊,一律别管,对自己好,对自己好哇。”说完,老猪收回搭在大嘴肩膀上的手,走了。
大嘴站在原地愣了小半会儿,琢磨老猪刚才那番话的意思,若有所思。晚饭时一脸凝重的对我和猴子说:“兄弟们,我觉得我们之所以总是碰到那些脏东西,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们自己。”
“因为我们自己?”猴子停下扒饭的动作,咧嘴笑着,“你是说我们阳气不足是吧,要不然哪天去y县搞碗牛鞭汤喝,壮壮阳。”
大嘴骂他:“壮你个头。”骂完猴子后大嘴喝了几口茶,点起烟,带着感慨的口吻对我们说,“今天我和老猪交班的时候,他和我说了些话,我仔细琢磨了下,觉得他说得真不错,好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吧,是我们自己太当回事了,还有就是好奇心太重了点。”
“好奇心重了?!”猴子丢下碗筷,用谁被蹭了蹭嘴,说,“这人要是没了好奇心,还是个人不?管别人怎么样,反正我猴子,哪天要是没了好奇心,那我不是挂了,就是他吗的傻了。”
大嘴看了猴子一眼,说:“可做我们这个的,好奇心太丰富了,是不太好。”
猴子晃着脑袋,说:“其实我觉得吧,余部遇见那些玩意,和好奇心并没有多少关系,那些脏东西不会专见好奇心重的人下手是吧?反而我觉得好奇心重是件好事,我们对一件事物心怀恐惧,多数是因为我们对这件事物太陌生太不了解,等哪天你全明白了,就会觉得,这些看上去吓死人的玩意,不过如此。”
我笑:“猴子你就会说,真遇到什么的时候,没见你不怕过。”
猴子扬着脖子说:“怕是正常的嘛,兄弟现在对这些东西一点都不了解,当然要怕,可不代表兄弟会退缩啊,是不是大嘴,要是兄弟几个没了好奇心,都退缩了,谁陪你值晚班出业务啊。”
大嘴呵呵地笑,点点头,说:“有道理。”
猴子很得意,说:“那是,我最擅长的就是讲道理。”
我忍不住笑:“谁说不是呢。”
第二天,死者要送去J市火葬场火化,大嘴早早起床,开车去了殡仪馆,见到老猪,忍不住问他昨天晚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古怪。老猪笑而不语,一脸神秘,大嘴追问,他也不说,惹的大嘴心里嘀咕不停,心想这老猪到底是在殡仪馆混了快十年的人了,道行果然高,见怪不怪,见鬼不惊,不像我们几个,遇到点屁事就要大惊小怪。
见老猪不肯说,大嘴也就懒得再问,这值班室要是真不干净,以后也不只是折腾大嘴一个,他老猪也得值夜班不是,何况大嘴还有我们几个兄弟陪着。
既然他老猪一个人都不担心,那我还怕啥,大嘴这样想,但转念又想起前晚的事,心里有不自控的开始七上八下。
这趟业务随行的家属不少,车子前头都坐满了,还有四个人做到了后面,和尸体待一块。
车在开至一个叫丰县的地方时,突然有个小孩窜到马路中央,大嘴为躲开小孩,急打方向盘,恰巧路边有个大坑,车子冲过大坑,轰隆一下,车内的人被震得屁股离座,后车厢传来咚得一声巨响,像是有人摔倒了。
大嘴急忙刹车,大声问坐在后车厢的家属:“后面的没事吧?”
后面的人叫:“怎么回事?”
“有个小孩突然跑出来,你们后面没人摔着吧?”
“没事没事。”
“没事就好。”大嘴摇下车窗,冲着那小孩的背影骂了声,重新把车发动,开会到马路上,车没开出几米,又听见后车厢里传来一阵惊呼,有人大叫:“停车停车!”
大嘴踩下刹车,大声问:“又怎么了?”
只听见后面一阵骚乱,有人大叫:“哎呀,诈尸啦!”
大嘴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熄火,随坐在前面的家属下了车,几个坐在后车厢的人已经全都跑了出来,个个惊慌失措。
“出什么事了?”大嘴问。
“好像,好像,诈,诈尸了。”死者的妹夫,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吓的面无血色,结结巴巴得对大嘴说。
大嘴拨开家属,探头往后车厢里看,果然,那尸体在白布单下动,先是蹬了蹬腿,再动了两下胳膊。
“还真诈尸了?”大嘴喃喃自语,对站在旁边的家属说,“走,过去,看一下。”
众人刚迈出两步,那尸体忽然坐了起来。
“啊!”有人发出惊呼,大家同时停下了脚步……那死去的女人像是刚睡醒,慢慢地睁开眼睛,往左右看了看,又往车外看来,大概觉得光线刺眼,伸手挡住了眼睛。
“惠芬。”她丈夫迈前两步,壮胆喊了她一声。
他表情迷惑,眼神迷离,眯眼看着她丈夫,好一会儿才开口:”这是在哪啊?”
“惠芬,是你吗?”她丈夫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再往前走。
这名叫惠芬的死者拧了拧眉,说:“赵德齐,你发什么神经病啊,这是哪里啊?”说着想站起来,不了腿一软,哎呀叫了声,摔坐回去,她丈夫没再犹豫,赶紧奔上去扶她,捏捏她手,又摸摸她的脸,还将手背放在她鼻子下去试有无呼吸。他老婆拍开她的手,有气无力的文:“赵德齐,你们到底搞什么鬼?”
“惠芬,你没死啊?!”赵德齐欣喜过望,大叫起来,其他人听到,出大嘴外,都大叫着那女人的名字后车厢跑……
感情是刚才车子驶过大坑,那一下剧烈的震动,把这女人给“震活”过来,这火葬场是不用再去了,大嘴开车打道回府,把他们送到了医院。
这人“死了”近四个小时,居然在猛烈的震动下又活了回来,实在是奇事一桩,更奇怪的是,医院在检查后,并未发现这女人有什么大毛病,就是两天滴水未进,身子有些发虚而已,输了两瓶液,在医院观察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高高兴兴的回家去了。
大嘴回来后,跟我们说起这事,开始我们都不信,以为他没事胡扯那我们开心,后来知道这家伙并没骗人,确有其事,都忍不住啧啧称奇。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事虽然难得,却并不新鲜,与之类似的事情,在其他地方,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大嘴说,这女人实在是命不该绝,要是被送进火化炉后才醒来,那就是菩萨,也救不了她了。还是王师傅说的好,这注定要死的,怎么样都逃不过,这注定命不该绝的,就算是在阴曹地府打上几个圈,也还得蹦出来继续活。
其实活也好,死也罢,在我们遭遇了这么些科学难以解释的事情后,对于生命的看法还真是有了死去活来的变化,活着和死去,大概在本质上没什么太大区别,不过是个存在形式上的变化。
很多次,我们在聊天时,兴奋起来,都十分迫切的想要了解这些种种神秘背后的真相,猴子曾数次提议,不如兄弟几个有意识的去探寻一下,没准真能探究出什么名堂。无奈几个人心大胆子小,本事又不够,这些想法,也仅仅是想法而已,仅停留在嘴上交流。偏偏在这天晚上,几个人聊着这些事,兴奋异常,猴子尤其来劲,大烟屁股嘬的吱吱响,说:“不是那值班室最近有点问题吗?不如今天晚上,兄弟几个就去一探究竟,悄悄到底是个什么跪在那里捣乱,怎么样?”
刘俊被他感染;十分兴奋的拍了下桌子:“走!”
我也蠢蠢欲动。
倒是大嘴,冷静的一塌糊涂,给我们泼凉水:“我说你们都疯了不是?这无聊随便说说也就算了,何必当真啊。”
猴子瞪着他:“我**去不去?”
大嘴说:“问题是,去了又怎么样,我们又不是黄师傅,狗屁不懂,你说去探究,拿什么探究?回头要真搞出什么事,还得去求黄师傅。”
猴子摸了摸后脑勺,一时无话可说,看着我和刘俊,踌躇不定,刘俊笑笑,对大嘴说:“就是过去看看,没那么严重。”
大嘴摇头:“这个那还说得好。”顿了顿又说;“再说了,这鬼不就是鬼吗,还有什么好探究的,这些玩意,别人见得不多,我们几个键的还算少吗?见来见去,都是那么一回事,你说想搞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过个几十年,大家都报销了,到时候自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猴子十分泄气,走到床边坐下,手在空中无力的挥了几下,赌气似的说:“算了算了,不去就不去吧,大嘴讲的也对,去了也不晓得怎么办。”
猴子说完,我和刘俊对视了一眼,无言以对。
倒是大嘴歪着脖子一脸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
“要不这样吧。”十几分钟后大嘴忽然开口,“我们还是去。”
“你说什么?!”猴子十分诧异大嘴的突然转变,不光猴子差异,我和刘俊也觉得匪夷所思,这大嘴前后态度的转变,也太快了吧。
“去殡仪馆啊。”大嘴说,“我刚才突然想到以前黄师傅好像说过一个什么驱鬼的法子,用那个纸钱蜡烛铺成一条路,再点炷香什么的……凡子,你记得不?”
我:“嗯,好像……那个……是有这么说过,不过印象好像不是那么深啊,你再说下,到底怎么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