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只是想仔细瞧瞧使用人血的蜡像,因为刚才是隔着记者的头看,无法看
得很清楚。”
德大寺这么说罢,我把他带到内院。四周己稍微暗下来。
不用说,内院也昏暗下来,可能是在昏暗中看贴墙站立的蜡像,瞬间——“我不认
为犯人会欣赏躺着的蜡像,我曾听说有人制作美丽的木偶,然后抱着睡觉,可是抱着手
脚呈大字形张开的蜡像睡觉,一点道理也没有,何况蜡像是用来欣赏的,因此我认为十
之八、九犯人是让具蜡像站着,以便欣赏。”
“你不认为这种姿势有点奇怪吗?”
“是不是过于色情?”
“是有点,不过这是很不自然的姿势呀!”
“也许吧。有趣的是,作者不是只制作漂亮而已。”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仔细看看蜡像的腹部,很明显可能看到皱纹,如果只是制作漂亮的话,应该不
会连皱纹也作出来呀!”
的确如德大寺所说的,脸朝上躺上来时,由于阳光直射,皱纹并不清楚,可是一旦
站着,肚脐一带的皱纹就看得一清二楚。
“你的意思是说蜡像的作者是要制作一具跟中原真弓一模一样的蜡像。”
蜡像的美艳令人大吃一惊,年轻警察抬着蜡像进进出出,蜡像的头发散乱拨在额头
上,在昏暗中看起来,蜡像好像在微笑。
“好漂亮呀!”
德大寺在我的旁边发出轻微的感叹声。
“我曾听玩木偶的名人说,有些木偶制作得比真人还来得漂亮,现在我终于相信这
句话。这具蜡像制作得非常漂亮,但不是年轻少年清纯的美,而是艳丽,如果把它放在
外面,不但会引来许多登徒子,而女子们大概也不会发现那是蜡像吧。”
“有件事我难以明白。”我苦笑说道。“就像在音乐堂一样,我让它脸朝上躺下来,
以便供你参考。”
我正要搬动那具蜡像时,德大寺阻止道。“就让它贴墙站着好了。你为什么要让它
躺下来呢?”
“我现在突然这么想,犯人会不会让这具蜡像站着,以便欣赏呢?因为它不是制作
一具漂亮的蜡像?”
“是的。能否把打火机借我一下?”
我把打火机交给德大寺,德大寺用打火机的火光照着蜡像的大腿根,被植上去的假
阴毛跃入眼底,德大寺指着左大腿内侧的一个小黑点说道:“刚才我就注意到这个小黑
点,它不是黑斑,而是作者加上去的黑痣,问题是这个黑痣纯是作者的游戏之作呢?或
是在中原真弓的左大腿内侧真有这么一颗黑痣呢?如果是后者,那蜡像的作者应该是跟
中原真弓很熟捻的人。”
5
“犯人为什么要使用人血呢?而且是跟中原真弓同一血型的血呢?难道是偶然的巧
合不成?”
我这么一问,德大寺面有难色的说道,“或许这是一种完美主义——”“这我就不
明白了。”
“你也有无法判断的时候呀?”
我这么一问,德大寺噗嗤的笑了出来。
“这个世界就是因为有很多不解的事情,所以才变得很有趣呀!”
“站在警察的立场来看,使用玩具短刀是为了规避刑责而已,如果使用真刀,将会
因为违反枪炮刀剑管制条例被逮捕,制作唯妙唯肖的蜡像和使用玩具短刀,顶多被视为
恶作剧而已,不对吗?”
“目前我也那么想,但如果纯是恶作剧,血用颜料来使用会更好,因为红色颜料比
人血更具有吓唬人的效果,可是作者偏偏使用干掉容易变色的人血,反而让我产生不祥
的预感。”
德大寺以稳重的口气说道。我相信他所说的话,因为我知道他的感觉非常敏锐,而
我本人也有一股不祥的顶感。
我们离开内院,前往警视厅的地下咖啡馆。
“你能否详细说明你的不祥颈感?”我叫了咖啡后,向德大寺问道。
德大寺慢慢地点燃一支香烟,前几天跟他见面时,他是抽hi一lit,今天抽的是
long peace。以前德大寺抽的香烟是kent,咖啡是喝蓝山,可是自从他去东南亚旅行回
来后,什么牌的香烟、咖啡都抽、都喝,他笑着说:“我的品味越来越低了。”
可是我的想法是,成大事的人往往不拘小节。
“有两点让我产生不祥的预感。”德大寺说道:“一是那具蜡像作者的异常性格,
也可以说是异常的感觉。虽然我不认识中原真弓,可是我认为作者有意暴露她的缺点才
制作那具蜡像。对方是演员,表面拿她当模特儿制作得非常漂亮,可是在腹部作出皱纹,
而且还作出谄媚的奖容,那是表示作者对模特儿的爱情,或是憎恨?如果是爱情,大概
是绝望的爱情吧。”
“另一点呢?”
“把蜡像丢弃在户外音乐堂的舞台,让你们大吃一惊的人类异常行为呀!就如刚才
所说的,使用人血和玩具短刀,乍见像是恶作剧的行为动机到底是什么呢?此外,制作
那具唯妙唯肖的蜡像,势必要花费好几天的时间和很多钱,做好后,为什么要把它放在
音乐台的舞台上呢?听说公园的入口到户外音乐堂附近的雪地上有两条车轮痕迹,是不
是有这回事?”
“是有这回事,由两条车轮痕迹来看,是一千CC的车子。犯人是在雪停后,用车子
把蜡像载来放在舞台上。”
“你根据什么说雪停了以后?”
“因为车轮的痕迹毫无积雪,所以我才认为是雪停后用车子运来。”
“车轮痕迹消失的地方到舞台的距离你量过吗?”
“为了慎重起见,我量了。”
我拿出记事簿,打开画有简图的那一页。
“距离舞台刚好七公尺,蜡像是放在圆型舞台的中央,所以一共是十二公尺。你认
为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认为那是什么重大的含意,停车的地方距离舞台刚好七公尺,可能是一时的
巧合而已,我比较注意的是可以利用雪制造密室,从车轮痕迹消失的地方到舞台的雪地
上连一个脚印也没有,也没有使用木棍的痕迹,也不可能用丢的方式把蜡像丢上舞台,
因为距离太远了,如此一来,手法应该是利用雪来制成密室。”
我这么一说,德大寺吃惊的表情看着我。
“密室就在这里。”
我把画在记事簿上的简图拿给德大寺看时,吉村刑警进入咖啡馆叫我。
“发生杀人事件,蜡像制作者在制作那具蜡像馆被人杀害。”
6
不祥的预感不幸变成事实。
我和吉村刑警立即赶往涩谷的蜡像馆,德大寺说他要跟我们一起去,由于吉村刑警
也认识他,当然是一脸欢迎的表情,自从去年夏天他漂亮的侦破一件已进入迷宫般的连
续杀人事件后,他就成为搜查一课的常客。
“遇害者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在车内向吉村刑警问道,德大寺默然坐在后座,闭
着眼晴倾听我们的谈话。
“我也不甚清楚,发生命案的那家蜡像馆名叫‘高见泽蜡像馆’,是东京唯一的一
家蜡像馆,有两名工作人员,遇害者名叫松林周平,现年三十五岁。”
“是制作那具蜡像的作者吗?”
“我没有问,不清楚。”
吉村刑警播着头说道。车外已完全被夜色笼罩住,虽然马路上的雪因车子驶来驶去
而变得很污浊,不过残留在各家屋顶的雪还很白,在青白月光的照射下,应该是很漂亮
的景色才对,可是不知是否因为由奇妙的蜡像事件转变为杀人事件,在我眼里竟然变成
苍白的死亡世界。
虽然说是在涩谷,可是抵达涩谷才知道距离涩谷繁华街非常远,任何地方的繁华街
都是挤满百货公司、银行和电影院,霓虹灯闪烁不停,车水马龙,显得非常热闹,可是
一旦进入巷子里面,将会发现巷内非常阴暗和寂静,涩谷也一样,我们向宇田川困的方
向走约五、六分钟,霓虹灯消失不见,路上也几乎没有行人。
高见泽蜡像馆就座落在阴暗的场所,是一幢两层楼的四方形建筑物,一楼是工作房,
二楼是办公室,我们一抵达,先来的涩谷警署的刑警给我们带路。
一进入工作房,我差点被强烈的蜡味呛倒,虽然我并不讨厌蜡味,可是这样强烈的
蜡味实在难以忍受。
工作室一角摆着已完成的务种蜡像,在裸女蜡像旁边摆着甘乃迪微笑的蜡像,让人
觉得有点怪怪的。这里的蜡像并不全是人类,还有动物的蜡像,例如咆哮的老虎,悬挂
在天花板的长臂猿等。
“就是那个。”
往手指的方向一看,身穿工作服的男子,他的手脚被绑在墙竖立的粗十字架,那个
男子的胸部插着一把短刀,头垂下来,在众多的蜡像中,如果不仔细看的话,会误以为
那也是蜡像。
“发现时就是那个样。”涩谷警署的刑警说道。
工作服沾有蜡,插着短刀的地方被鲜血染红,扳起头一看,是个留着落腮胡的年轻
男子。
我们解开绑住手脚的绳子,让尸体躺在地板上。
由于发现尸体的人是这家蜡像馆的老板高见泽健吉,所以我们爬上二楼的办公室跟
高见泽见面。办公室的石油暖炉熊熊燃烧着,让人觉得很温暖。高见泽是个头发斑白的
小老头。
“这家蜡像馆只有我和被杀的松林两人。”高见泽一面搓着两手,一面以低沉的声
音向我们说道。
“你也制作蜡像吗?”
“是的。直到四年前,都是我一个人在做。松林是后来才来当学徒。”
“可否请你谈谈发现尸体时的情形?”
“我家离这里,大约车程二十分钟,松林则住在这里,他睡在办公室的隔壁房间。
今天下雪,天气非常寒冷,我的老毛病神经痛复发,痛得不得了。若是平时,我会在上
午十时来到这里,可是今天我一直拖到下午一时才来到这里,结果发现大门还深锁着,
于是我用钥匙打开门,进到里面一看,发现松林以那种姿势被杀害,于是我立即报警—
—”高见泽说道。
“有没有被偷走什么东西?”
“有。被偷走一样非常贵重的东西,是我制作的蜡像,也就是以明星中原真弓为模
特儿所制作的蜡像。”
“裸体,手脚张开来——”
“是的。”
我心里想着那具蜡像。我旁边的德大寺问道,“你把那具蜡像绑在那个十字袈上
吧?”
高见泽点着头说道,“是的。凶手偷走那具蜡像之后,把被杀害的松林绑在十字架
上。”
7
如此一来,终于明白那具蜡像被作成那种姿势的原因。
“你知不知道那具蜡像已在今天早上被人在H公园发现?”
“我不知道,今天我尚未看报纸和电视。真的已找到那具蜡像了吗?”老人摇着头
说道。
“是的。我想请问你,你何以要制作那具蜡像呢?”
“可能是去年吧,中原真弓主演一部电影,详细内容我记不得了,只记得最后中愿
真弓的裸体被绑在十字架上被烧死,由于不可能真的烧死本人,所以才来拜托我制作唯
妙唯肖的蜡像。”
“然后呢?”
“电影中,中原真弓面露微笑,就像殉教者般赴死。当我做好后,他们感到很不满
意,我知道他们不满意的原因,因为我根据事实来制作。虽然电影公司和中原一再要求
我制作更美丽和清纯的蜡像,可是我一点也不妥协,结果是由我的徒弟松林承制,在我
来看,松林的技术还很幼稚,不过他制作得非常漂亮,很让他们满意,他所制作的蜡像
被用来拍摄被烧死的镜头。”
“没有人来索取你所制作的那具蜡像吗?”
“虽然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可是我有很像中原真弓的蜡像却在坊间流传开来,有人
以电话和信件要我把那具蜡像让给他,多少钱都可以。”
“中原真弓本人是怎样的态度?”
“虽然她本人没有直接跟我讲,不过电影公司的人和经纪人说那具蜡像会破坏清纯
演员的形象,要我把那具蜡像交给他们,可是在我来看,那具蜡像更能表现出中原真弓,
所以我不愿交给他们烧掉,而断然拒绝他们的要求。”
“我想请教你一件事情。”我很谦虚的说道。“那具蜡像制作得非常逼真,腹部有
皱纹,阴毛一根根植上去,大腿有黑痣,难道模特儿中原真弓也是那样吗?”
“是的。那具蜡像是以中原真弓为模特儿制作的。”高见泽老人以充满自信的声音
说道。或许他对自己的技术感到很自豪吧?由此不是可以看出他也有顽固的一面吗?我
这么想。老人紧握着细瘦的小手,时时翻弄眼珠仰望着我们的态度,足以显示出他顽固
的性格。
“可以把那具蜡像还给我吗?”高见泽问道,我点头。
当我注意到时,德大寺已不知在什么时侯消失踪影,我连忙下楼,进入工作室,室
内只摆了好几具蜡像,不见德大寺的人影,我想借重他的智慧才把他带来,没想到他却
不告而别,实在很叫人伤脑筋。我一面这么想,一面再度回到二楼的办公室时,有一具
蜡像突然摇晃起来,让我大吃一惊。
“是我啦!”那具蜡像说道。仔细一看,原来是德大寺。
“你可把我吓了一大跳。”我苦笑着说道。德大寺从蜡像后面走出来,很悠闲的说
道。“如果是美女,就算跟蜡像在一起,也是一大乐事。”
8
德大寺有点要紧事要调查,而我的同事吉村刑警因高见泽要求尽快把蜡像还给他,
把他带回警视厅办公理失物招领手续,所以只有我独自前往新宿的剧场跟中原真弓见面。
N剧场位于歌舞伎町的入口,是可以容纳三千人的大剧场,平时红歌星在这里举行
个人演唱会,今天则挂出现代剧的招牌,由中原真弓领衔演出。我抵达剧场时是八点半,
最后一场还没有结束,我先跟她的经纪人三根孝夫见面。在我的想像中,演艺界的经纪
人都是戴看金边眼镜,打着漂亮的领带,身上洒着香水,可是现在出现在我眼前的,竟
然是个很平凡的职员型的三十岁男子,身穿白色的衬衫,或许经纪人有两种类型也说不
定。
三根请我在座垫上坐下来后,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认识松林,他是个很温和的杰
出男子,没想到这种人也会被杀害。”
后台的讲话声和舞台的喧哗声不断的钻进耳内,大大影响我们的谈话。
“听说你跟制作那具蜡像的高见泽老人发生纠纷,这是不是真的?”
我这么一问,三根一脸迷惑的表情说道。“因为那具蜡像对中原真弓很不利呀!你
看过她演的电影吗?”
“我听过。听说有一场使用跟中原真弓一模一样的蜡像拍摄她被火烧死的镜头,这
是真的吗?”
“是真的。对她来说,这是她第一次挑大梁,对她非常重要。尽管她可以表演脱衣
秀,可是她本人不可能活活被烧死,监制者更是个完美主义者,不喜欢使用特技,于是
我们拜托在日本蜡像界坐第一把交椅的高见泽,制作一具跟中原真弓一模一样的蜡像,
可是那个人是个怪人,竟然制作出非常怪异的蜡像,虽然我们要求他修改,可是他硬说
那具蜡像就是中原真弓,死也不肯修改。由于使用那具蜡像作替身,必定会破坏以清纯
形象出名的她,所以我们拜托他的徒弟重新制作蜡像。”
“你有没有要求他把那具蜡像让给你?”
“有。虽然我一再的要求,可是,他只是一味的拒绝,让我感到很伤脑筋。因为我
出再多的钱他都不要,实在很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