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士奇望着瘦骨嶙峋、奄奄一息的白松,虽然他是咎由自取,但多少也是有些不好意思。
“易师弟的金蚕如此厉害,不知可否让贫道一观?”白云说道。
“不可。”岩黑叫道。
易士奇望着这位德高望重的掌门,心中也是狐疑,嘴上却是客气话:“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实有碍观瞻,道长不是说有青虚前辈的书函要交与在下的么?”
“啊,哈哈,是啊,书函早已准备好了,请过目。”白松有些尴尬的笑着,自怀中取出一个小木匣递过来。
易士奇打开木匣,里面躺着一封信,这是十年前青虚道长留给他的。
信封是黄色厚牛皮纸糊成的,上面几个毛笔字虬劲有力:交山东蓬莱潮水乡易士奇,落款写着终南山重阳宫青虚,下面一方印章。
易士奇看了看信封的两头封口,不是十分光滑,有些微小的不平整,可以瞧出是用糯米饭粒粘封的。青虚何以如此谨慎呢?
他知道,市场买来的信封的封口是用胶水或浆糊粘和的,遇热蒸汽则开,很不安全,而用糯米饭粒粘封的,遇热则更粘,一揭就烂,再也无法复原。
他断定,这信的内容一定很重要,甚至不愿白云道长等知道,否则青虚没必要这样费尽心思,当然,青虚也很清楚如此封信口,终南山绝无人敢于偷窥。
易士奇抬眼望望众人,大家知趣的走出耳房,白云道长请易士奇看完信后前去正殿叙话。
易士奇正欲撕开信封,眼睛瞥处,发现柱后有人影一闪,定睛望去,那人酷似白石道长。
“喂,那边可是白石道长?何必躲在柱后?”易士奇提高嗓门说道。
柱后扭扭捏捏的站出来一人,正是白石道长。
“易先生……。”白石支吾着走过来。
“道长乃是出家之人,何以对世俗之物耿耿于怀,竟串通白松道长加害晚辈?”易士奇忿忿道。
白石道人低头嗫嚅道:“实在对不起易先生,贫道惭愧万分,如今知晓易先生是青虚师叔弟子,也就是贫道的师弟,心下更是无地自容。恳请师弟看在一脉同源的份上,原谅师兄吧。”
“原,原谅师兄吧……。”原来是悬挂在梁下的白松道长醒了。
易士奇扭头离开了耳房,走出了偏殿,见小华正站在石阶之上,仰望东方天际,地平线上已露出一抹晨曦。
易士奇默默地站在了小华的身旁,她侧脸望过来,没有说什么,担心的目光,忧郁的神情。
易士奇平静的微笑着,揭开了那个等待了他十年的信函……。
第三十八章 密函
信封撕开了,里面竟然是两个小一点的信封,同样以糯米饭粒封口。一个上面写着:徒儿易士奇亲启;另一个写着:全真教掌门白云亲启。
易士奇郑重的撕开他的那封信,里面粗糙的信纸上是一手古朴苍劲的小楷字:
士奇徒儿:
我,青虚道人,终南山全真教前任掌门。
贫道云游途经山东蓬莱潮水乡,落榻易山施主宅,见徒儿八字全阴,命犯孤鸾,阴间桃花,水上出墙,天冲地克遇三刑,三十岁必定夭折。遂为徒儿更名易士奇,并许以师徒之名,若有缘,徒儿必定于而立之年登终南山。
东晋葛洪咸和初年隐广东罗浮山炼丹,卒于东晋兴宁元年,举尸入棺,轻如蝉蜕,世以为尸解仙去。徒郑隐竟然藏匿葛洪尸蜕,不知所踪。三十年后,西南突然崛起拜尸教,席卷云贵及老挝、交趾等地,其教主即是郑隐。之后忽然于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以后历朝均有史官调查其事,均不得要领。
为师云游四海,偶然之中发现了失踪1600年的拜尸教踪迹,写下此信后,即刻下山一路追查。
若有朝一日徒儿得见此函,当于重阳宫中修习全真派武学三年。三年后,衰运已除,便可在全国当时销量最多的那份报纸上连续刊登一则下面的寻人启事,直到有人联系你为止。
寻人启事:寻失散于山东蓬莱潮水乡多年的徐清师傅,联系人易士奇,电话xxxxxxx。
徐清即为师道号青虚是也。
此信中所谈之事绝不可向任何人提起,包括全真派门中之人,切记!看完毁掉此信。
师父青虚亲笔。
易士奇看罢密函,没有作声,长吸了一口气,默默地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信纸,最后用鞋底碾碎了纸灰。
“信上说啥?”岩黑问。
“易大哥,你怎么啦?”小华关切的问。
“可能我们要在重阳宫住上一段日子了。”易士奇说道,心下寻思该怎样向大学解释,弄不好被解聘的可能性很大。
重阳宫正殿。易士奇与小华从容走进了殿门,来到了掌门白云道长座前。
易士奇递上那封写有白云道长名字的信封,说道:“这是青虚师父给您的信。”
白云道长诧异的撕开了信封,看了里面的信,半晌沉思不语。易士奇也默默地看着他,殿上鸦雀无声。
白云道长抬头看着易士奇,慢慢说道:“易师弟,从今后,你我就是同门师兄弟,青虚师叔留你在山上修习全真派武学三年,以师弟的天资颖悟,希望到时有所小成。重阳宫后有当年青虚师叔所住的一所单独院落,他要你在那儿住满三年,院子关了十年,一直无人打扫。”
“没关系,我们自己收拾收拾即可。”易士奇道。
“那好,我这就带你们去。”白云道长起身带着他俩出殿门绕过上善池同说经台,来到小山后面的一处院落。
院落不大,三间房,东面易士奇住,西屋是原先的客房,正好由小华住,中间堂屋有火灶,锅碗瓢盆一应俱全。
“遵师叔信中吩咐,我会安排本教中高手辅导易师弟的功课,至于饮食,可去重阳宫食堂就餐。有一点须明示师弟,请过来一边说话。”白云拉易士奇来到院子里。
“本派出家之人戒淫欲……。”白云说道。
“掌门师兄放心,我知道了。对了,白石师兄为何可以结婚成家?”易士奇问。
“正因为如此,触犯了教规,被逐出了山门。”白云郑重说道。
东方地平线红彤彤一片,新的一天开始了。
将来我也被逐出山门不就行了,易士奇想。
“我也这样想。”岩黑打着哈欠说。
小华简单的收拾了下房子,发现原来青虚的生活过于简朴,她对易士奇说需要下山买些生活日用品,于是易士奇喊住一个小道士,请他禀明一下掌门,他先下山买一些必需的生活用品。
深秋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小华也感到精神放松多了,既然易大哥说要做好长期居住的打算,自己自然要照顾好他了。以前哥哥去沿海念大学,小华就是一个人做饭吃,每当哥哥假期回家时,都夸她做的菜好吃呢。
终南山下有一个集市,肉菜应有尽有,熙熙攘攘的十分热闹,他俩先找了家面店,每人来了一碗羊肉泡馍,这也是陕西地区有名的小吃。
终南山全真教近些年在江湖上名声鹊起,重阳宫香火鼎盛,各地慕名前来的道士和香客络绎不绝。
集市上来来往往的各色人里,就有远道而来一身风尘的道士和道姑,善男信女们手持高香,一伙伙的结伴上山。
易士奇和小华坐在店中,用手往碗里掰着面馍。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穿红衣戴黄帽的喇嘛走进店来,喊服务员要碗羊肉泡馍。
“和尚也吃羊肉吗?”小华望着坐在相邻桌子旁的红衣喇嘛问易士奇。
“喇嘛是来自青海西藏那边,高原气候恶劣,若不吃些肉类与脂肪是很难抵御寒冷的,因此藏传佛教并不禁止食肉。”易士奇解释道。
易士奇看着那喇嘛,约莫四十左右岁的年龄,肤色黝黑,那是高原强烈的紫外线照的,双手大而粗糙,他也在向碗里掰面馍,那碗……,吸引了易士奇的目光。
“嘎巴拉。”他脱口而出。
咦,那红衣喇嘛诧异的望着易士奇:“施主认得此碗?”他的普通话颇为生硬。
易士奇自觉失言,只得开口说道:“大师这碗可是嘎巴拉。”
“正是嘎巴拉碗,它是纳木错一个难产而死的妇女头骨做的。”喇嘛说道。
“啊!”小华闻言吃了一惊。
“不是只有得大成就的上师头骨才可以制嘎巴拉碗吗?”易士奇问道,他想起了那上海姑娘陈圆的话来。
“施主说的是修行无上瑜伽灌顶时的法器,那是极为罕见的。”喇嘛解释道。
“噢,原来如此。我这里也有一只嘎巴拉碗,烦请大师过目,能否看出它是出自哪里?”易士奇从旅行服的内袋里掏出那只嘎巴拉碗。
那喇嘛接到手里看了看,说道:“这不是嘎巴拉碗。”
第三十九章
那喇嘛说道:“嘎巴拉碗亦称‘颅碗’,是藏密的至高无上的法器,在梵语中的意思就是护乐,是大悲与空性的象征。藏传佛教密宗的黄教、白教、红教都有嘎巴拉碗法器,越是大成就者的颅骨制成的嘎巴拉碗就法力越是高强。”
“大师是如何辨别出此碗不是嘎巴拉碗呢?”易士奇问道。
“嘎巴拉碗都要刻上六字真言或其它密咒,这只碗上则什么都没有。”喇嘛肯定道。
“如此说来,嘎巴拉碗的法力是由密咒所激发,那头骨之中一定储有头骨主人生前巨大的生物磁场,通过一个钥匙或称作开关来释放,这个钥匙或开关就是六字真言或是刻在碗上的其它密咒。”易士奇推测道。
红衣喇嘛未可置否,只是微笑不语。
“不知大师是藏密哪一教?法号如何称呼?”易士奇恭敬的问道。
“贫僧格桑?仁波切,高攀不上那黄白红正教,是滇藏一带的苦行僧。”那喇嘛见易士奇言语见识不凡,也不隐瞒便如实相告。
“啊,原来您是活佛,失敬失敬。”易士奇吃惊不小,他知道密宗的仁波切就是中原人所说的活佛。
洛桑活佛淡淡一笑。
易士奇研究风水学时,曾翻阅过一些有关藏传佛教的书籍,因此知道藏传密宗有黄白红三教,其中黄教最盛最有钱,青藏高原的好一些的庙宇几乎都是黄教的,包括布达拉宫,达赖喇嘛和班禅活佛也是黄教的。白教噶玛噶举派精于藏医,深受藏民爱戴,红教日渐式微,几所不闻。据说千年以来,雪域高原民间还有一个极秘密的笨教,其教义和组织从不为外人所知,因此书中也只是一笔带过。
“我是深圳大学讲师易士奇,这位是我的朋友李小华,今日有幸结识活佛,实属三生有幸。”易士奇忙自我介绍。
羊肉泡馍上来了,大家边吃边谈,甚是投机,只是小华看到格桑使用人骨碗啖肉喝汤,心中恶心。
“这可以消除纳木错妇人的前世罪孽,也是她的遗愿。”格桑活佛坦然道。
格桑是个开朗健谈的人,他一直云游于名山大川,想在中原物色一名衣钵弟子,得知易士奇初来终南山学道,便劝其弃道学佛。
“学我密宗既能吃肉还不影响娶妻生子。”格桑看了看小华说道。
易士奇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跟了我,不用多久就可以驱除你脑袋里的恶灵了。”格桑看出来易士奇已被恶灵俯身,建议道。
“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生何喜,死何忧?率性而为,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包括吃肉、喝酒和生孩子。”易士奇哈哈一笑,竟然是一身的豪气。
“说得好,易老弟年纪轻轻如此洒脱,甚合贫僧意,他日若是厌倦了刻板的荒山老道生活,尽管前来找我便是。”格桑真诚说道。
“一言为定,可我去哪儿寻你?”
“去到当时全国销量最大的报纸上刊登一个寻人启事……。”
“啊……!”易士奇大吃一惊。
“你说在报纸上……”易士奇支支吾吾道。
“不错,我走到哪里一看报纸便知,方便之极。”格桑活佛丝毫没有发觉易士奇那奇怪的神态。
“我觉得留个手机号码更简单些。”易士奇吞吞吐吐道。
“贫僧从不使用现代化的机器。”格桑一本正经说道。
这话儿听起来有些别扭,易士奇想。
活佛告诉了如何刊登寻人启事,如何将格桑的名字倒过来,变成桑格云云。
“您认识青虚么?”易士奇问。
“青虚?贫僧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格桑活佛挠了挠头道。
“活佛叔叔,求您医治易大哥吧。”小华突然开腔道,神情诚恳虔诚。
易士奇心中一热,这丫头对易大哥真的是实心实意。
“我传你一句密咒,可以克制那东西在你脑袋中作乱,但若是想取出来,则须前来寻我,如何?”格桑活佛道。
“多谢活佛,如此甚好。”易士奇答道。
“你听好,萨坦阿祗伽都伽婆夜……”活佛要易士奇附耳过来,悄悄说给他一句梵音密咒。易士奇知道,密宗密咒必须口耳亲传,密而不为人之。
“萨坦阿祗伽都伽婆夜……”易士奇轻轻复述一遍,脑中顿感一片清凉,还果真管用。
“贫僧还要去南五台山,易兄弟,就此告辞了。”格桑活佛哈哈一笑,飘然而去。
小华看着易士奇嘴里嘟囔着梵音,关切地问道:“易大哥,行吗?”
易士奇点头道:“藏传密咒果然不同凡响,梵音与汉语普通话不同,其发音和节奏频率似乎可以与体内的生物磁场产生共鸣同共振,如果连续不断的念咒,其共振的幅度越来越大,确实可以袪病消灾呢。”
“易大哥就是聪明。”小华欢喜的说。
他俩购买了许多生活日用品、妇女专用品和粮食及副食品,结果下来好大的一堆,最后雇人用担子挑上山去。
知道了那五毒蛭伤不了易大哥了,小华心情一下子变得愉快起来,一路蹦蹦跳跳的上到重阳宫。
回到后山小院,小华拿出洗涤用品,里里外外擦了个窗明几净。
易士奇取出瓷瓶,放金蚕出来。金蚕将小脑袋探出瓷瓶口,望着主人。
“去吧,我们会在这里长期住下来,你也无须整天关在瓶子里,去自己寻找毒虫吃,总之小心点,别让那些臭道士看见你。”易士奇说道。
金蚕高兴得眨下眼睛,欢天喜地的去了。
一种全新的生活开始了……易士奇想。
第四十章
黄昏时分,有道童前来小院,送来一套道士服,并告知掌门后面就到。
易士奇换上道士服,来到院子里,迎接掌门白云道长。
“易师弟,今天就要上晚课,按青虚师叔要求,三年完成全真派的教义、内外武功心法和符咒学,若不勤苦练功,是肯定完不成的。师兄今天为你上第一课。”白云说道。
“多谢掌门师兄。”易士奇恭敬道。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使;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微。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易师弟,老子‘道德经’是天下道学之入门篇,博大精深,是开启道之钥。”白云望着易士奇说道。
“掌门师兄,我想既然三年时间有所不够,能不能先教我符咒呢?全真派教义给我本书啃个几天就够了,当今社会,那些冷兵器时代的内外武功既浪费时间又没多大实战用途,还是将时间用于学习画符念咒上,反而是条捷径。”易士奇建议说。
这一套离经叛道的说话把掌门白云气得够呛,终南山上还从来没有人敢于在他面前如此信口开河,若不是青虚师叔信中有所交待,他早就一怒之下将易士奇赶出山门了。
白云愠怒的“哼”了一声,一摆道袍,铁青着脸转身径自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