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琢磨着,“难道驸马是唐庄?”
这也不无可能,想他一个随性的江湖中人怎么可能会屈身在皇宫里受人差遣,除非他是在逃避什么。而且对方又贵为公主,要捉拿他的人必然是前赴后继,不死不休。
因此,泸安的皇城无疑是最佳的避难所。而不论出于两国的邦交还是公主的面子问题,他们都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去到泸安的皇城讨要唐庄,所以唐庄才会甘心情愿的给我当御前侍卫。
由此,让我想到了夏穆与晋括。唐庄曾在不经意中透露过与他们二人的纠葛所在,不正是因为一个女人。如此说来,这个女人极有可能是东丹公主。
思及此,我不免开始担心,如果说公主知道了唐庄身在遥城才故意上演这一出苦肉计,那么,唐庄此行岂非自投罗网?
皇叔062
一直等到夕阳西下,也不见唐庄归来。
傍晚的时候舒歌突然派人来请,说是有要事要与我相商。
我看夏穆不在受邀的行列内,这便无所顾忌的上了舒歌派来接我的马车。
马车一直从长街驶过,却是朝着与皇宫相反的方向驶去。等到我发现的时候,已经驶出了城门。
“为何往城外去?”我挑起帘子,问着驾车的车夫。
“太子约晔君至宫外的小筑一聚。”车夫未有异常的表现,恭恭敬敬的回应了我的问话,手执缰绳不时挥动着马鞭。
“君上,城外荒寂无人,恐其有诈,还是还驾罢!”跟在车旁的侍卫出言提醒着。
正是因为唐庄不在身边,临走之前我才特意唤上了随行的侍卫陪我一道出门。
我琢磨了一下,觉得他们还不至胆敢在自己的国土上迫害他国君王,如此于他们无益。这便命其中一人回城,倘若过了子夜我还未回城就向闻颜问罪。
其实我不过是想让唐庄知道而已,如果他无恙归来,势必会来找我。
马车不急不徐的行驶在夜色中,出了城门要经过一条林荫小道,除了车轱辘辗转在青石道上的声响外,就属树端丛间被惊|奇|吓得四窜的飞禽走兽发出些许啼鸣亦|书|或是呜咽声。车内一盏晕黄的烛灯罩在笼下摇摇曳曳,好比跳脱不止的鬼火,依稀的还可以透过帘子倒映出车夫的背影。
一路上我都在想,舒歌能有什么非得约我到城外才能谈。
直到马车在湖边一幢小筑前停下,我也没能想通舒歌如此神秘的把我约在此种人烟稀少的地方见面所为何事。
侍卫跟车夫都留在了湖边,我是一个人踏进小筑。虽然有点恐惧,但身为一朝天子,我不该表露出贪生怕死的样子。
湖里的水平静的就像是黑幕下的夜空,连一丝风也感觉不到。
走过蜿蜒的竹桥,来到小筑前。
“舒歌太子。”
我立在重重白纱前唤了声,直到站在这里我才感觉到将我约来此地的人极不可能会是舒歌。他自己也说了,自己鲜少出宫,况且公主堪堪负伤归来,他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宫外出。
但不知缘何,我却无有一点担心。
待了一会儿,才让我看到一个倒映在白纱上的身影朝我慢慢的走来。随即便听到一个略微低沉的嗓音,是那种不怒而威却又不失魅力的音调,“何人在此喧哗。”
我怔忡了下,这分明是个中年人的声音,断然不会是舒歌。
我想也许是车夫走错地儿了,这便打算在主人家出来之前离开,“哦,可能是我弄错地方了,叨扰了。”
“站住。”
在我堪堪跨出一步的时候,身后就传来了那个不容抗拒的声音,其威严比之皇叔还要更甚。我不自觉的定住了脚,突然觉得自己身为一朝天子,却怎么被一个山间小民给威吓住了。
“此处隐蔽非常人能入,你是如何进得小筑?”
他的声音不似方才那般严肃,但多少还是透露着一丝探究的意味。语末,人已负手踱步至我跟前。
我看到他的时候有一刻的恍惚,诚如他看到我的时候也有一瞬的震惊。
面前之人分明已是不惑之年,偏偏又给人以年富力强的感觉,鬓角几许染霜,容颜却焕发出唯有壮年人才能显露的容光。他身穿一袭深色长袍,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在打量我的时候微微眯了眯。
“你是……”
“颜君有礼了,我正是无花国的尧晔。”我施了礼,猜测着说。
“你就是……”他睁大了眼看着我,既没有否认那他便就是闻颜了。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与闻颜不期然的相见并没有让我觉得有多讨厌。
他虽然一把年纪了,可看一眼就能够让人感觉到他年轻时候的风流本性。
皇叔说,男子可风流但不代表下流。男子若风流只能说明他有魅力,招人喜欢。
在与闻颜的一席谈话后,我大约清楚了坊间为何如此沸沸扬扬的传颂闻颜博爱至滥情。
因为闻颜年轻的时候交友广阔,红颜知已更是遍布海内。而未能如愿与其携手者,或存怨带恨,或心怀不满者比比皆是。于是也就有了闻颜这几十年来的臭名昭著。严格来论,他这也算是自作自受。
试问,谁人没有过年少轻狂恣意妄为的时候,待到经年之后再来回顾,也不过谈笑中一个话柄而已。
“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还可以和无花国的新君化干戈为玉帛,这真是……”
闻颜摇头失笑,“果然是江山代有人才出,舒歌若能像晔君这般,我也就放心了。”
听他这话的口气,似乎对舒歌将来执政十分之不放心。我陪了声笑,“颜君切莫太过自谦了,我与舒歌太子虽少有接触,但在遥城的这些日子里我却能够感觉的出,他日太子继位必然会是一位得道明君。”
闻颜但笑不语,不知是承了我的言,还是不以为意。
临了闻颜忽然问我一句不着调的话,“不知晔君的生辰是哪日?”
“暮春,初九那日。”我没作多想,脱口就道出。
闻颜只是稍稍琢磨了下,并没有表现出异样,反而展颜一笑,只道:“辛卯年。”
我呆了呆,讷讷应和了声,“哦,是辛卯年。”
深入交谈之后方知,闻颜原来是一个很健谈的人。平素皇叔总还说我话多,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跟只雀儿一样。此番与闻颜攀谈下来,却原来是小巫见大巫。他的话匣子一打开便就生熟不忌,二三句话下来便就能侃侃而谈。
他的问题很多,多半的时候是他在问,我回答。
好不容易寻了个隙,我插嘴说了句,“我听闻公主负伤归城,她当真是因为追驸马……”我小心翼翼的问着,毕竟这涉及了皇室秘辛,传出去他会很没面子的。虽然他自己早在几十年前就把面子给丢光了,但人老了,脸皮也就跟着薄着,顾忌的事情也比较多。
闻颜看了看我,没要隐瞒的意思,只是撑掌在竹栏上的双手握了握,“丫头性子随了我,她外出学艺我由着,要自己挑选驸马我也由着,可她……绑着个粗鄙的男人就要拜堂,这,岂不是往我的脸上抹黑。”
我惊不住瞠目,闻颜的闺女真乃女中豪杰,若换是我,我一定没有勇气绑着皇叔拜堂。
“颜君反对了?”
闻颜摆了摆手,很是无可奈何的样子。“丫头倔,岂会是我反对她就会罢休。”
我有点明白了,这就难怪阿尤能在街巷上听到那样的传言。
“既然如此,那又怎会……”怎会闹的如今这个局面,我还以为是闻颜极力反对才导致驸马的逃离,却原来还有隐情。
“丫头乖张胡闹,我本觉得那粗鄙之辈无法配的上她堂堂公主的身份,岂料人家竟说丫头强抢民男,势死不从。”
“……”我突然觉得,那人是唐庄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大了,除了他还会有谁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闻颜长长的叹了口气,“驸马在拜堂后的当天夜里就逃走了,也不知道丫头是真喜欢人家了还是为了赌气,五湖四海的追着要把人带回遥城。”
听闻颜这口气,似乎有养女不善的感觉。
我突然的有点羡慕闻颜的闺女,想她的命真好,有一个这样的爹疼着爱着,还任由着她这般胡闹。想我从一出生就走上了一条扭曲的道路,还不知道何时是个头呢?
闻颜说他本来是想到小筑来清静清静,没想到遇上了我,他表示与我的一袭谈话令他心情愉悦了不少,甚至还说这是他生辰收到的最令他开怀的寿礼。
我不禁要想,我甚至还没有说一句贺寿的言辞,更别说送他贺礼。只是闲谈一阵而已,不至于把他开心成这样罢
戌时刚过,闻颜就命人护送我回城,说是剩下的话留到明天再与我谈。
我看闻颜兴头不减,这便随口应承了下来,谁不知道明日他这个寿星公要应酬多方来贺,纵然有话也与我谈不上。
我离开的时候甚至还感觉到了自闻颜眼中流露出的些许不舍与欣慰,待我问他可是还有事情要与我说的时候,他却只是笑着教我路上小心点。
*
堪堪踏进院子,阿尤就跟鬼一样扑到我面前,将我吓的不轻。
她神秘兮兮的附在我耳边低语着,道是屋子里有个人在等我,自我出门那会儿起他就来了,等了我两个时辰。
我微讶,以为是唐庄回来。却不想,如果是唐庄,他就一定会到城外去找我,而不是坐在这里等我回来。
皇叔063
屋子里只有一盏微弱的灯,我推开房门的时候一时分辨不清方向,只依稀的感觉到那个倚立在窗棂下的身影。
“小唐,你可有瞧见公主。”
待我适应了这个光亮后来到背身相对的人身边,拍了下他的肩,笑着说。
他回身,斗篷下那张脸教我看了为之一震,脚跟一软后退了步,“倾尘姑娘!怎么是你?”
略微有点范白失色的面庞跟她头一回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一样,我那时便称她为病美人。但我不知道她是何时来的遥城,她不是应该在泸安吗?
“你不可以去参加明日的寿宴。”倾尘没有回答我的话,反而告诫着我。
我怔了怔,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倾尘姑娘,我可是无花国的君王,参不参加寿宴岂是你说了算。”
倾尘趋进一步,剪水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咄咄逼人道:“正是因为你是无花国的君王,所以你才更不应该去参加东丹国君的寿宴,你最好现在就回泸安去。”
“我,你凭什么可以这般指使于我。”我差几就被倾尘犀利的目光所摄,强自镇定后说了句。她果然跟皇叔是一类人,言止教人莫名的害怕。
倾尘一急,晃了□子,一手揪住胸口的衣料上,咬牙隐忍着什么。“你这个笨蛋,再不回去……”
“晔君。”屋外,传来了夏穆的声音。
只是一回头的功夫,等我再看去时已不见了倾尘的身影。
在夏穆推门进来的时候,唐庄正好回来了。
“夜已深了,穆君还是回自己的房间安歇罢。”看到夏穆,唐庄总不能有好气。
夏穆倒是不见怪,只是摊了摊双手,看起来很没所谓的样子,“对了,舒歌太子约我们明早一齐登山观日,归来之时直接入宫参加筵席。”走到门前的时候夏穆又再返身说了他的来意。
我看着那消失在幕色下的身影,觉得诧异非常,一种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油然而生。
“可有见着公主?她的伤无碍罢。”待到我回过神来问唐庄的时候才发现,夏穆走之后他就处于发呆了的状态下。
唐庄只是摇了摇头,反问我,“你方才去哪了,遥城非泸安,在这里要处处小心。”
我却笑了,“你多心了,方才是舒歌约我出去的。”
“舒歌!”唐庄凝了眸,似乎不太相信的样子。
“公主她怎么样了。”我抿了抿唇,“我听说,公主不惜纡尊降贵亲自去找驸马,也不知道是谁有这样的福气。”
唐庄被我看的颇为不自在,转过脸去,“不是所有人都稀罕此种福气。”
我长长的哦了声,“也是,对于呆头鹅来讲,真情算的了什么,不如快意江湖来的畅快。你说是也不是。”
唐庄窘了,看也不看我一眼,背对着我说:“既然明日要早起,那就早些安歇。”说罢,头也不回的往屋外走去。那大步迈去,逃似的消失在庭院外。
过了好一会儿,我突然哧笑了声,也许不是也许,唐庄就是驸马已经不言而喻了。
唯令我感到困惑的是,今晚明明不是舒歌约我,到底是谁?让我跟闻颜见面的又有什么目的。还有便是,倾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为什么非得要我回泸安?
*
翌日,明媚的阳光下偶有几朵乌云闲散的荡漾在日头下闲晒闲晒,这为我们登山一行遮挡了不少暑气。
山是遥城有名的菩提山,山上有座望眼峰,高耸陡立,却是一处避暑圣地。
待我们登至山顶的时候方才卯时,青山叠翠、山林云海尽揽眼底。眺望更远处,甚至还可以在风声中听到海浪澎湃的声音。
舒歌虽然是个足少出户的太子,但对于遥城四周的风光他还是知之甚多,就是登山观日他也能给我们讲出许多山林峡谷之内,天上人间之外的仙履趣闻。
山上半日时光过的倒是快,在我觉得堪堪歇够的时候他们便言说要下山。
进城的时候我想回别苑换身衣衫,夏穆却笑话我太过于拘泥了。今日是闻颜的寿辰,我们充其量只是陪衬,别是打扮过了头夺去了人家的风头可就要失礼了。我想想也是,这便打消了回去的念头。
只是,在接近皇城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何事不前。”
舒歌扶着我的手让我坐好,自己则朝着车外吱问了声。
“殿下,道前有人相阻。”
我不免唏嘘,何人有这个胆子敢在皇城前拦阻太子的车驾。
当车帘被掀起的时候,那个乘骥横阻于道前的身影却教人不得不为之一震,皇叔。我张了张口,无声的唤了声。
“哟,这不是夜君嘛!”
夏穆先反应过来,灿笑着出了车厢,可听他的口气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会在遥城见到皇叔。wωw奇Qìsuu書còm网
舒歌也跟着下了马车,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来的,只是在对上皇叔那张铁青的面孔时禁不住浑身发抖。他该有多生气呀,脸都青了。
皇叔下马,与舒歌打了声招呼,而后不多言语,拽着我又再上了马背。
策马离去前只听他丢了句:二位先请入宫,我稍后就到。
那没了温度的声音听着教人害怕,我甚至被吓到未敢吭一声。
俊马一路从长街驰过,惊扰了街上缓行的路人,避之不及者甚至重重的跌倒在地,而后爬起追着我们叫骂。
我心知皇叔有气,但却还不至于要追至遥城来问罪。况且我还让一百精兵看着皇叔,他又怎么可以脱的了身?是我太低估皇叔了还是他的能耐远比我想象的要大。
别苑前,皇叔勒缰止步,旋身下马时将我给一并带下了马。而后什么也不说,拉着我的手就往庭院内疾步走去。
“皇叔。”我拉了拉手,小心翼翼唤了声。他这个样子是我前所未见的,我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的恐惧。
皇叔没有停下脚步,将我拽进房间前撞见了廓下的阿尤,还有唐庄。
“立刻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也许从来没有见过皇叔如此严肃的面目,阿尤甚至是毫不犹豫的冲了出去,就连唐庄也在怔忡后说了声:我去准备马车。而后不管皇叔会否对我施暴,转身离开。
“怎么了,为什么要回去?我们不是还要去给闻颜贺寿的吗?”
皇叔将房门合上,却定住了脚面对着门扉背对我,深度的沉默教人心慌、心虚。我靠上前,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希望他可以给点回应。
一霎,皇叔回身,双手扣上我的肩,将我推到门扉上抵靠着,那咬牙切齿的模样极似要杀了我一样。
“九夜,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你……”我话没说完,他就是欺身压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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