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美楠大呼一声:“不对啊!”
“怎么不对?”凌志云问。
“你们想想……”美楠说:“难道这些死者和失踪者的家属难道都不追究了么?”
凌志云突然苦笑:“都是孤儿,她们都是孤儿……”
我不寒而栗,原来从一开始,我就身处一个无形的阴谋,一开始就危机重重,那么现在我是不是已经逃开了,已经安全了?
我猛地一震,说:“凌大哥,这家医院是不是薛未白开的?
凌志云摇头,“不是,但是他是海清医院的股东之一。”
“我要出院!”我突然大叫起来,“我要脱离他的势力范围,我要逃得远远的。”我一边说,一边挣扎着要下床。
凌志云按住我,沉声劝道:“你才刚醒来,伤势没有恢复,不能贸然出院。”
头部一阵剧痛袭来,我忍不住恶心想吐,干呕几下,眼泪刷刷涌出,我无力的靠在凌大哥的肩膀上,心灰意懒。
凌志云搂着我,一下一下抚摸着我的背,一边轻声安慰:“你轻微脑震荡,这是正常反应……”
我现在才看清楚,一直以来,我都把凌志云当成是哥哥,那不是爱,而是亲情,所以我才可以原谅他的背弃,原来爱情远比亲情友情苛刻狭隘。
门突然开了,薛未白走了进来,他面有怒色,瞪着眼睛望着我和凌志云,我仿佛白天见了鬼,不自觉的脱离凌志云的怀抱,往里缩了缩。
美楠幸灾乐祸笑得好不开心。
薛未白冷笑一声,说:“既有今日,当初何必惺惺作态。”
我不想理会他的冷笑,看着他我说不出话,一个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尽管有太多恐惧和伤痛,可是我却是那么快乐,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不堪的真相?我是真的不想知道。
“我们离婚吧。”这句话仿佛在我心中酝酿很久,此刻冲口而出,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薛未白面色一变,几个大步跨上前来,却被凌志云挡住。
“让开。”薛未白的声音是隐忍的。
“你想干什么?”凌志云丝毫不为所动。
“我和自己的妻子说话还要问过你吗,凌医生?”
凌志云愣了愣,并不知如何回答,薛未白一笑,轻而易举的绕开他走到我的面前。
我胸口一紧,他总是能让我呼吸困难,他说:“我们单独谈谈。”
我猛地跳到地上,跑到凌志云的背后,小心的说:“我不想听。”
薛未白眉头紧皱:“你怕我?……小薰,你为什么要怕我?”
哨子走到薛未白面前,亲昵的蹭着他的裤脚,他弯下身子拍了拍哨子,哨子舔了舔他的手心,我想走过去,可我仍躲着,不自觉的颤抖:“我不是怕你,我……我只是不想见到你!”
凌志云回手护住我,冷冷的说:“您看,您夫人并不想和您交谈。”
薛未白抬起头一言不发的看着我,他的眼神里有太多东西,我鼻子一酸,缩回了凌志云的背后,我不敢去读,也读不懂。
寂静,整个房间里只有呼吸声,我紧紧的抓住凌志云的衣服,支撑自己,只听到他长叹一声,说:“小薰,我绝对没有想过伤害你……我也不会离婚的。”
薛未白说完就大步离开了,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的心跳突然加速,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我,可是我的神经却绷得紧紧的,直到门被带上,我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整个人都垮掉。
躺在床上,我说不出一句话,就连眼泪都没有,只是怔怔的望着窗外,我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跟他走,就算真的死在他手里,也好过此时心里的煎熬。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我勉强吃了晚餐,就倒在床上昏昏睡去。
昏昏沉沉睡了几天,浑浑噩噩昏天黑地的几天,到底是几天?我不知道,淡漠了时间观念,或许能淡漠思想和感受。
可是凌志云不愿放任我,三番五次的催促我起身,开始我借口身体不适,几天过后,这个借口已经不能再用,我索性闭口不答。
“快去洗洗,你都发臭了!”“臭”字是我的死穴,平时不能碰,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我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
一声叹息,他说:“丫头,起来吧,我帮你办理了出院手续。”
我回过头看着他。
他继续说:“昨晚我已经收拾好客房,你住我家。”
我坐了起来,接过美楠递来的衣服进了洗手间,全身彻底清洗过后,果然舒服很多,轻松很多,低头看了看裙子,却是这么的面熟。
“薛未白叫人送来了你所有的东西。”美楠的话里有话,我也不想分辨。
在出院表上签了字,我低着头跟着凌志云,他说:“我住的是医院分的公寓,不过是两房一厅,……美楠,你过来陪陪你表姐吧。”
美楠笑了:“好啊……省得你们孤男寡女招人猜疑。”
我又回到从前的沉默,不说话的时候心也安静很多。
跟着凌志云穿过医院的工作区,走到了最后面的住宿区,仿佛换了世界,这里绿树成阴,鸟鸣啾啾,还有一条长长的樱花道,粉红的樱花开的灿烂,遮住了天也遮住了灼人的阳光,走在下面很惬意,懒洋洋的很平静。
我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有了笑容。
凌志云住在六楼,虽然只是一室两厅,但是很宽敞,又明亮,丝毫不觉局促。
美楠四周看了看,欢快的说:“哇!你这里的家具家电都全了……还有电脑,可以上网,的确不错!”
哨子找了一块地方,趴了下来,睡他刚才没有睡完的觉。
凌志云推开一间房门,说:“你们睡这里。”
一张大床,床单是青草的颜色,很清新,有台灯,有个书柜,摆满了厚厚薄薄的书籍,这让我想起日落之乡的大书房,不知道薛未白过得好不好。
努力忽略心中的疼痛,我自嘲的笑笑,何必牵挂这许多?凌志云拉开草绿的窗帘,说:“这里还有绿色。”
一颗苍天大树,应该是榕树吧,把枝叶伸展到了窗前,微风吹过,玻璃沙沙响,到也可爱。
美楠已经打开了电脑,开始上网,当下年轻人都喜欢上网,而我却没有丝毫兴趣,我的心仿佛只开了一小扇窗户,与外界的事物和人能接触的地方太少太少。
凌志云指了指楼顶,说:“晚上可以到顶楼坐坐,有两个凉亭,有月光的时候,带上水果啤酒,很好打发时间。”
我笑了笑,坐在床上,床单散发出淡淡的很干净的香气,触摸起来很新,一定是他昨晚特地去买的,他还记得我喜欢这种颜色,感谢他的细心。
他的大手覆在我的额头:“你的温度正常了,头还痛么?”
我微笑摇头。
凌志云坐在我身边问:“胳膊呢?”
伤口很痒,应该快好了,我轻轻摸了摸绷带,说:“快好了,谢谢。”
“丫头……”他拉着我的手,很认真的看着我,沉重呼吸几下,他想说什么?
我突然有些紧张,赶紧抽回手,站了起来,拎着行李箱,把衣服一件件取了出来,放进衣柜里,凌志云也站了起来,拍拍裤子,有些拘谨的说:“那你收拾吧,我去帮你们买晚餐。”
我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
“嘻嘻……”一声笑,美楠不知何时走到门口,我回头一看,她正靠在门口,大口吃着梨,她看着凌志云走出去,笑得很暧昧。
“凌大哥,我不要吃医院食堂的东西。”
“我记得你们爱吃什么。”接着是门响。
我不理她,继续收拾。
“诶!”她踢了踢我,说:“看来,凌大哥对你余情未了。”
我不说话。
美楠重重的坐在床上,梨子汁也滴在床罩上,我皱了皱眉头,她说:“他肯定告诉了你,他当年离开并不是因为我。”
我不置可否。
“哈哈!”美楠大笑两声,“是,事实如此,我没必要再隐瞒。”
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整天不说话,你闷不闷?小心口臭……”
我拿起换下的衣服,走到洗手间,放进洗衣机,美楠跟着我,她说:“告诉你,薛未白给了我三万。”
我停止了片刻,继续倒洗衣粉。
美楠自顾自的说得很起劲:“这是一小半,等做完他交代的事情之后,给我另外一部分。”
“你知道他要我作什么吗?”
我嫌她罗嗦,冷冷的回了一句:“杀我。”
她夸张的瞪大眼睛,用力拍手:“聪明啊!聪明!”
她的声音格外刺耳,在这烦闷的夏日,我心里厌烦到了极点,却又不好发作,只能坐在地上,摸着哨子,哨子在我手里舒服的打着呼噜。
她不识趣的坐在我旁边,说:“其实凌大哥不错,对你够长情,而且是外科医生,有前途……”
我猛地站了起来,把哨子吓了一跳,警惕的四处打量,喉咙里低吼着,我打开了门,走了出去,原本想下楼,却一转念,上了天台。
没想到天台上不单有凉亭,还种满了花草,搭了一个葡萄架,坐在葡萄架下的长椅,有阵阵风吹过,虽然仍旧带着热气,但是并不闷热,比起在房里被美楠骚扰好了百倍。
靠在栏杆上,可以看到整个海清医院的景观,不像医院,倒似公园,视眼开阔,心情也惬意了不少,多谢美楠没有继续追上来。
楼下,有个人的徘徊身影很像薛未白,只是被树叶挡住了脸庞,我忍不住尽量低下头去,想看仔细,忽然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就在这时,哨子的叫声在我身后狂躁的响起,仿佛在警告,我猛地想起从山腰坠落的梦,下意识的抓住了栏杆,飞快的回过身,美楠站在我的身后,她没想到我会突然回头,一个推的姿势定格在空中,脸上的凶恶表情尚未褪去。
“你干什么?”我背脊一麻,赶紧转过身来,退到一个安全位置。
美楠眨了眨眼睛,放下胳膊,有些僵硬的笑了笑:“没有,我只是怕你掉下去,想拉你啊……好心当驴肝肺!”
哨子蹦了过来,我弯下腰摸了摸他,他的皮肤和毛都是绷紧的,眼神凛然的盯着美楠,余光里,美楠的眼神也是杀气腾腾。
刚才她到底想要作甚么,我心里没有答案,我说服自己不要深究下去,美楠虽然不好,但是,她也不至于坏到要谋杀我,可是无论如何,我总是难以挥去心中的愤恨。
下楼之前,我忍不住又看了看楼下,那个身影已经不在了。
天黑的很快,凌志云回来的时候,医院已经三三两两亮起了灯,摆好饭菜,美楠问:“没有饮料么?”
凌志云说:“哎呀,忘了买了,冰箱里只有啤酒。”
我刚想说算了,美楠不高兴的说:“我不想喝啤酒,我要可乐。”
凌志云说:“OK,我去买,很快。”
我也站了起来,说:“我也去。”
虽然跟凌志云走在一起有些尴尬,但是我还是愿意跟随,我们从下楼到出了医院,都沉默着,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打破僵局,我们都是内向的人。
买了饮料,我们往回走,凌志云突然站住了:“我忘记买烟了,你在路灯下等等我。”
我点头,这条路处于医院后门,相对比较偏,天刚黑,就很少有人出来走动,凌志云走开后,我发现自己是这条街唯一的一个活物,整条路只有两盏路灯,灯光昏暗,就算站在路灯下,心都是阴阴冷冷的。
好在有三三两两的汽车从拐角处转过来,驶过身边,夜风掀起我的裙角,撩过我的肌肤。
凌大哥应该会很快回来的,我安慰自己,可是时间仿佛变慢了,我不耐烦的回身张望,不见人过来,正要收回目光,却看到阴影里有一个一个高大的人影,这么的熟悉,我定睛一看,居然是薛未白!他冷冷的看着我,黑暗里吐着烟雾,烟雾散去,有一张空白的脸!
“薛未白!”我颤声说着,双手不自觉的将塑料袋抓紧。
他向前走了一步,向我伸出手:“跟我走。”
我剧烈一震,第一个反应就是撒开腿奔跑起来,身后有脚步传来,他在追我……我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每次张望都是飞快的,根本看不清楚,只能让我心跳的更加急促。
一个阴恻恻的笑声在我耳后响起:“你以为你逃得了?……谁也逃不了……谁也逃不了……”
“凌大哥……”我开始放开喉咙尖叫起来,在这条漆黑的小路里,我惊恐万状……
为什么每家店门都是紧锁,这么早就打烊了?为什么没有人可以来帮我?
夜色也变得凄迷起来,眼睛被冷汗和泪水蜇得生痛,我不敢眨眼,我只是狂跑,狂喊……人们只是把门紧锁,就连窗都关上了。
脚步和粗重的呼吸越来越近,而那个空白的脸仿佛就紧紧贴在我的后脑勺,我就要发狂了,我的声音已经完全失控,突然,我看到对面有一道灯光,有人打开了门,对着我用力招手。
“快……快过来!”
有人愿意帮我了,我正要冲过去,突然想起那个梦境,梦里的人就是这个时候被车撞死的,新的冷汗又冒了出来,我停住了脚步,一辆卡车冲出迷雾,呼啸而过,我吞了吞口水,车一开过,我就跳下马路,谢天谢地,那个好心人还没有关门,他焦急的躲着脚,一只手已经放在门上面了,急不容缓,我用尽所有力气冲了过去,差点煞不住脚,撞进那人的怀里。
“对不起……”我喘过起来,就要往屋里钻去,却被他拉住了,我诧异的回头看去,不由得毛骨悚然,拉住我的不是别人,却是薛未白,他笑得好得意,好狰狞,他的五官在笑声中纷纷脱落,只剩一张空白的脸,我的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片空白,一时之间竟然不能反应了。
直到那片空白越来越逼近,我才本能般的尖叫一声,绷到极点的神经差点断裂,拼命挣扎起来,闭着眼睛挥舞双手去还击。
突然,双手却又被捉住,我的整个身躯都被摇晃起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醒了我的神智:“丫头……丫头……你疯了么?我是凌大哥!我是凌大哥……”
迷雾不知何时已经散去,紧紧抓着我的人变成了凌志云,他正焦急且恼怒的看着我。
我仿佛刚从冰窟窿里捞上来,浑身剧烈颤抖,凌志云都快抓不住我了,他干脆把我抱进怀里,我几乎处于白痴状态,口中发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声音,牙齿不停的发出格格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要命的要冲去马路,如果不是我拼命拉住你,你就被车撞死了!”他的声音也在发抖,“我想起来都后怕,你看到什么了?”
我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眼前再现刚才恐怖一幕,我讷讷的说着:“薛……薛……”
凌志云咬紧牙:“他刚才来过?”
刚才的路灯已经成为一个远远的一个黄点,我站在黑暗里,从头发到脚趾都是麻木的,凌志云的脸只剩轮廓,我不敢再多看,我害怕他的五官也会突然脱落。
凌志云的声音很焦急:“他是不是来过?他对你作了什么?”
我又是一个寒战,手里紧紧抓住的是一个空的塑料袋,纠结着零散的绷带和鲜血,买来的东西散了一地,零零落落,我刚才的的确确的是从那个路灯处跑过来,刚才是怎么了?我好乱,从日落之乡逃了出来,却仍旧无法摆脱这些幻象,我要好好想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凌志云得不到我的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弯着腰把地上的东西一一拾起来,放进我手里的袋子里,搂紧我,仿佛夹着一个木偶,一言不发的往回走去。
到了公寓,凌大哥掏出钥匙开大门,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