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也已经醉了七八分。直到纪纲忽然笑盈盈地站在了他的跟前,他才想起自己的差事来,心头无端地莫名慌乱了一下。
纪纲看他模样儿,情知自己所料不错,这个书呆子果然将事情忘了,可既然事已做成,也就乐得顺水推舟,不愿与他多有冲突,便嘻嘻一笑,也说不清是揶揄还是嘲讽地说道:“徐大人,您这差事办得漂亮啊,这件事若是办下来,您可是头功。嘻嘻嘻,不过呢,徐大人此事还不能歇息,也千万别醉倒了,还有一件小事得劳烦您一下呢!”
徐贲只觉得头晕目眩,舌头也都打起了结:“哦?。。。。。。哦。。。。。。。。。你。。。。。。。你。。。。。。。但说无妨,本官。。。。。。。。本官必。。。。。。必能办。。。。。。。办到!”
“嘻嘻,自然,这个自然,有徐大人出马,当然是能办到的”,纪纲吃吃地笑了起来,也不违拗,也不客气,压低了声音吩咐道:“还请徐大人和两名大理寺的司务,演一出喝花酒的戏,带上这位茹大人再去一趟春香馆,要最好房、最好的姑娘!”
“什。。。。。。什么?还。。。。。。。还喝?”徐贲迷糊着眼诧异地看着纪纲,指着如一滩烂泥一样在一旁沉睡的茹太素道:“他。。。。。。他都已经醉成这样了。。。。。。。还。。。。。。还如何喝法?”
见徐贲还真以为要去喝酒,纪纲又是气又是好笑,只得忍着心头的无奈解说道:“哎呀,徐大人,不是要你们接着喝。您只要将他带进春香馆,叫上姑娘,安顿好了之后您和两名大理寺的司务马上就走,离开那个是非之地!”
徐贲含含糊糊地还要问,纪纲哪里还让他说话:“徐大人,就听在下的可好?!您记住了,安顿好了之后立刻就走,千万不要迟疑!”言罢也不等他说,转身就走,来到客厅外等候的两名司务身边又耳语交代了一番,这才匆匆出门又赶往监察御史陈瑛的府邸。
山阳县并不大,但是陈瑛与茹太素一个住在城西,一个住在城东。待纪纲赶到陈瑛府邸时,已经又过了两刻钟。此时家家户户都已经用过了晚饭,正收拾着便要入睡。可陈瑛却独自坐在书房,桌上的清茶早就已经凉了。他自打从县衙回来之后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生闷气儿,连晚饭都没吃,家人知道他的脾气,竟没一个敢来多喊几声。
直到纪纲忽然造访,陈夫人这才吩咐家丁领着纪纲来到茹太素的书房外扰他一扰。家丁怯生生地在外面喊了一句——“老爷”。
陈瑛果然还在气头上,冷冰冰地在里面喝道:“做甚?!不知道我的规矩么?我在书房的时候没事不要来扰我!去去去。。。。。。去告诉夫人,我今晚不用饭了。你们也不要再来扰我!”
家丁尴尬地瞟了一眼纪纲,嗫嚅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却又有些不敢。
纪纲一笑,站在书房外忽然朝里面大声喊道:“陈大人,因何事茶饭不思啊?伤了身子如何使得?无论何时,饭还是要吃才是!啊?啊哈哈哈。”
“谁?!”陈瑛正在气头上,不禁断喝了一声,书房门“吱嘎”一声,已是开了。
陈瑛仍旧是那副模样儿:白净面皮,干瘦的身材,淡淡的眉毛下一对三角眼总闪着一股阴狠劲儿。一见是在春香馆见过的那个年轻人,陈瑛也颇为诧异:“你?你如何寻到本官府上了?来寻我何事?”
纪纲见他瞬间就摆出了官威,心中说不出的反感,可如今正要用到此人,也只得作罢,便笑吟吟地道:“在下?嘿嘿,在下今夜是来给大人送礼来的!”
“什么?”陈瑛就似受到了羞辱一般,脸顿时涨得通红,眉毛一挑盯视着纪纲半响,又闪眼扫了家丁一眼,虽然无言却满是斥责,似乎在责怪家丁为何不弄清楚纪纲的来意便擅自引了进来。
其实这是陈瑛夫人李氏的主意。李氏见陈瑛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连晚饭也没吃,却不敢来催。赶巧儿的纪纲忽然来拜门子,想着就算陈瑛再如何地耍脾气,来了客总是要陪的,等陪客时再上些酒菜,那不就正好将晚饭给吃了么?因而这才匆匆吩咐家丁将纪纲引去了书房。可这些事现在又如何敢说?
家丁被陈瑛犀利的眼神扫得一个激灵,虽觉得委屈,却仍是不敢吭声。
第三十一章 【瓮中捉鳖】()
纪纲见状心头暗笑,却连忙摆手:“陈大人不要误会,您在春香馆如何惩治那两名小吏在下是瞧见了的。说实在的,您的清廉和正派这山阳县谁人不知啊?在下何许人?如何敢来自寻晦气,给您送银子呢?”
“哦?”听他一边奉承一边卖着关子,陈瑛眼中灼然生光,不住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你不是来给本官送银子?那你送的什么礼啊?嘿嘿嘿,本官可告诉你,无论你拿的是什么珍世宝贝,只要你敢来送,哼哼,本官都是要拿了你治罪的!”
“哦?是么?”纪纲似乎对陈瑛板着的肃然面孔浑不在意,轻轻松松地站在当地,笑嘻嘻地道:“那。。。。。。若是在下送给大人一个功劳呢?”
“什么?你说什么?”至此陈瑛也不禁疑惑起来,实在想不通这年轻人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便朝家丁摆了摆手示意退下,这才漫步踱了出来,蹙眉逼视了纪纲半响:“哼哼,年轻人,你到底是谁?来找本官又有何事?本官可没功夫跟你打哑谜。若是你不想说,那就请回吧。本官这里。。。。。。可没有给你预备茶点,让你蹭吃蹭喝的!”
听这位监察御史居然以为自己是来寻他打牙祭、骗吃食,纪纲心中不禁冷笑,想着时辰不早,不可在此多做口舌之利,便放下了脸冷冷道:“在下得了消息,山阳县令茹太素收人贿赂、夜宿风月之地,证据确凿,不知大人想要不想要?想查不想查?”
“什么?你。。。。。。你说什么?”陈瑛浑身一震,原本抬脚要走,此时也不禁把脚缩了回来,转身盯着纪纲:“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哼哼,在下得了消息——山阳县令茹太素收人贿赂、夜宿风月之地。证据确凿。不知大人想要不想要?不知大人想查还是不想查?若是大人无意,在下这就告辞了”,说罢纪纲也假装着作势要走。
陈瑛多年来一直想要扳倒茹太素,却始终苦于没有坐实的证据。今日之所以如此苦闷,还不是因为折腾了一天却无功而返吗?若是这年轻人所言非虚,那岂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一个馅饼么?自己又怎能错过呢?因而陈瑛眼见纪纲要走,一时竟没顾得上官体,急匆匆地上前一把扯住纪纲的袖子:“你别走!你说,到底有何证据?快,快拿出来!”
“证据?拿出来?”纪纲扭头看了看陈瑛,冷笑了起来:“茹太素受贿的银两就在他的府邸,这算不算证据?如今茹太素就在春香馆喝花酒,这又算不算证据?要在下如何给你?哼哼,消息在下已然传到,证据要不要,大人能不能拿得到,就看大人自己的了!”
陈瑛沉吟了半响,眸中忽然闪出猫眼一样的光亮,拿死劲儿盯着纪纲:“你到底是何人?本官又如何能信你?若是你诓骗了本官,那。。。。。。”
这却是纪纲早就料到了,便顺势笑道:“嘿嘿嘿,既然大人信不过在下,那。。。。。。大人不妨先扣住在下以为人质。若是在下所言不实,大人尽管将责任推给在下便是。”
陈瑛原以为这年轻人必然不愿意惹祸上身去蹚浑水,没想到他竟然答应得如此痛苦,心中疑云更盛:“你到底是谁?这么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要来搅和这摊子出力讨好的事儿?”
纪纲不耐烦起来,冷冷道:“在下是谁又有什么打紧?在下这么做的目的,时候到了大人自然会知晓的。在下只想说,此事若是办好了,于大人也是有百般好处的。如此拖延时辰,到时候生出什么变故来,事情砸了可别怪我?哼哼,临事而畏,大人又如何能谋得富贵?”
陈瑛盯视纪纲想了许久,忽然下定决心,狞笑道:“哼,好,本官就信你一回!若是你诓了本官,哼,自然会让你瞧瞧本官的手段!”
纪纲也不理会他的狠毒用心,领着陈瑛和他临时叫来的几个随从匆匆地赶往茹太素府邸。因担心徐贲等人行事拖沓,故而纪纲先带陈瑛来到茹太素府邸搜他的受贿银子。若是徐贲等人还没离开茹府,那便可以在此碰上,就不至于到了春香馆扑空,反而惹来变故。二来纪纲也有心让陈瑛搜出茹太素受贿的银票,给他一个中饱私囊的机会。对陈瑛这种道貌岸然却心中贪婪之人,没有银子总是美中不足。可如何给他送银子?里面的学问却大得很。纪纲可不会像春香馆被他逮了个现行的两个小吏一样愚蠢,在大庭广众之后送银送钱的,那只会惹得自己灰头土脸,更会把事情办砸了!
果然如纪纲所料,陈瑛并没有费多大功夫便在茹太素的书房暗格里搜出了一叠厚厚的银票和装着夜明珠的匣子。眼见陈瑛将东西收入怀里,纪纲故意也不细问,只简单地淡淡说道:“大人,证据可拿到了?若是拿到咱们这就去春香馆吧?”
陈瑛瞧着厚厚的银票和稀有的夜明珠,心中早就噗通噗通地乱跳,这些宝贝真真太诱人了些?此时见纪纲也不问得了什么,更不问有多少银票,心中暗喜,强自镇定着点了点头,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
待陈瑛等人匆匆赶到春香馆时,山阳知县茹太素正在一间上房里面被几个衣衫不整的歌姬包围,兀自酒醉未醒,被陈瑛捉了个正着。陈瑛想着单凭此一条便可弹劾了茹太素,了却自己多年夙愿,心中不禁兴奋,吩咐随从取来一盆冰水,当头就往茹太素的头上浇了上去。可怜原本吟风弄月尽兴的茹太素,被冰水浇了个满脸花,酒顿时就醒了一大半,仍旧浑浑噩噩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位白面官员,许久方才反应过来,瞧清楚来人是自己的死对头,山阳县监察御史陈瑛,不禁踉跄着起身,怒喝道:“好你个陈瑛,竟敢擅闯本官府邸,行此无礼之举,没王法了么?你。。。。。。你等着,本官必要参劾于你!”说着便左右寻找,要取自己的文房四宝写折子。
第三十二章 【大功告成】()
陈瑛见茹太素兀自浑浑噩噩,还以为宿在自己书房里,不禁狞笑了起来:“嘿嘿嘿,茹大人,莫不成以为这是你的书房,要寻笔墨纸砚?哼哼,你是宿醉未醒呢,还是故意要在下官面前装蒜呀?”说着激动地在房内来回踱了踱,手指比划说道:“大人也不看看,你在的是什么地面儿?嘿嘿嘿,敢情是被这里的胭脂水粉气熏迷糊了吧?可惜呀可惜,可惜陈某人还是长了眼睛的。饶你神通广大,装傻充愣,也是跑不了了罢?!”
茹太素呆住眼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并不在书房,看着周围的摆设和几名满面恐惧的姑娘正吃吃地看着自己,也不禁愣住了。兜头的冰水顺着脸颊、胡须不住往下滴,却擦也不擦:“这。。。。。。这是何处?本官怎会在这里?徐。。。。。。徐大人呢?徐大人——”
“徐大人?哪个徐大人?还有官员与你一起的么?”陈瑛刻薄心性,顿时警觉。
纪纲忙往前走了一步,堵住茹太素话头,冷冷道:“茹大人敢情做了一个春梦吧,说得叫人听不明白了,什么许大人、不许大人的?嘿嘿,这春香馆里。。。。。。可就只有您一位茹大人呐!哈哈哈。。。。。。”
“你?”茹太素乍见纪纲也是吃了一惊,呆了许久说不上话来,脑中却不住思索,前前后后连起来一想,已是明白过来,不禁又是生气又是懊丧:“好啊你,好。。。。。。好好好,干得漂亮,好阴毒的心肠!哈哈哈,果然是燕王府的人,手段就是高明,高明啊,啊?哈哈哈。。。。。。”
见他一惊一乍,莫名其妙地又笑了起来,陈瑛疑惑地看了看他,却并不留情面:“哼,茹大人,咱们毕竟在这山阳县同僚多年,下官也不至令你失了体面,这就随下官回去,等候参本吧!就不要在这腌臜之地喧闹丢丑了吧?!”
茹太素狂笑了一阵,闻声停了下来,盯着陈瑛眼珠子不住转动,似看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猛然指着纪纲道:“陈大人,本官是被他。。。。。。他们。。。。。。他和大理寺的徐贲两个奸邪小人设了局,诓骗至此的呀。陈大人虽然素来与本官不睦,可本官也知你是个正直清廉之人,断不至冤枉于我的。本官记得那大理寺徐贲提着酒来到本官府邸,说是要给本官赔罪。本官不敢违拗,便与他多喝了几杯,不想就醉了。后。。。。。。后面的事,本官委实无从得知,实。。。。。。实在不知为何会来了这里呀。。。。。。”
“什。。。。。。什么?什么大理寺的徐贲?”陈瑛听得一头雾水,瞧了瞧身旁神定气定微笑站着的纪纲,已隐约觉得里面必有内情。
“嗯?陈大人还不知道么?”茹太素似乎也有些愕然,指着纪纲说道:“他。。。。。。他是燕王府的人。还有一名大理寺寺丞徐贲。。。。。。。这二人是奉了朝廷均命来此审问本官。只因本官不肯曲从,他们便使出这等诡计陷害于我,真。。。。。。真真是阴毒,真真是可恶。。。。。。”
“哦?”陈瑛吃惊地看着纪纲:“你。。。。。。你是燕王殿下的人?”
纪纲淡淡一笑,也不答话,缓步踱至茹太素跟前,极其轻蔑地逼视冷笑道:“哦?在下是阴毒小人?在下陷害于茹大人你?哼哼哼。。。。。。”纪纲说话间从怀里轻飘飘地抽出一张信札,展开在茹太素跟前晃了晃:“茹大人好大的忘性啊。你在这风月之地喝花酒被监察御史撞见,便无端说是在下陷害于你。那茹大人收人钱财,这白纸黑字的,又该如何推脱呢?”
“这。。。。。。”茹太素见是自己收了银钱写的回凭,不禁大吃了一惊,就如平白挨了一个闷棍,呆了呆,随即便瘫软了下来。
“茹大人,没什么可说的么?”纪纲淡淡一笑,抬手就将信札递给了一旁的陈瑛。陈瑛接过展读,心头却另有一番滋味:好哇,原来你早就拿到了凭据?!那还引我去茹太素府邸搜出他的银钱来作甚?有这么一个凭据不就足够将茹太素制住了么?
陈瑛毕竟也是极精细聪明之人,料想里面还有文章,因接过信札看了看,也不接话,只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纪纲似乎胸有成竹,挥了挥手示意几个歌姬和随从都退了出去,这才拉了一张凳子大大咧咧地便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盯着一旁瘫倒的茹太素,极尽亲切地说:“茹大人,何必如此模样儿?你眼睁睁地看着叶伯巨身陷牢狱时,就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几日?嘿嘿嘿,单凭收受贿赂、夜宿风月两条,茹大人家破人亡,怕是免不了的吧?”
茹太素见他此时又不着边际地提到了叶伯巨,心中一动,莫不成他们演了这么几出好戏全是冲着叶伯巨之事?一头是秦王,一头是太子和燕王,倒向任何一方其实都已经得罪了另一方,跟谁不是一样的么?况且,纪纲等人如此地大费周章,要的不就是要自己如实佐证么?这本是理所当然之事。
想着,茹太素一颗铁打的心肠也是瘫软了,却不无犹豫地瞧着纪纲:“事已至此,本官还有活路。。。。。。还有什么余地么?”
纪纲情知得逞,心头为之一松,嘴上不觉已是笑了起来,伸手扶起茹太素坐了下来,又拉了一直在旁边沉吟旁观的陈瑛,方淡淡道:“若是茹大人愿意菩萨心肠,救得叶伯巨。那在下自也当以茹大人为榜样,得方便时且方便嘛。”
茹太素却怀疑地看了看陈瑛。
纪纲已明其意,可这些都是他铺排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