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本王要截粮?”朱棣淡淡一笑,抚了抚背上挎着的弓箭,若有所思道:“本王是要烧了元兵的粮草。大军无粮,他不退也得退了!”
陈珪想了想,仍是摇头:“这灰山山势陡峭,不能骑马,烧了粮草之后咱们不易脱身。况且此地离山海关距离并不算近,若是被元兵截在途中,那可就糟了啊,殿下。”
眼见谭渊等人也要来劝,朱棣冷着脸摆了摆手:“咱们焚粮之后,并不往山海关走,咱们防火之后,依这深山茂林的掩护,反其道而行,直奔广宁。嘿嘿嘿,这些粮草不是从广宁运过来的么?我们便再去广宁放一把火!”
这真是思人之未思,想人之未想,计策不可谓不奇,只是胆子忒大了些,危险也大了些。众人听了都是一愣,久久不能言语。
直过了许久,柳升眸中闪着精光,环视众人冷冷道:“卑职瞧着殿下之计可行。从北面下了灰山便是女真部落的马场,四处都是战马。咱们在灰山放了火,必然引得广宁一带的兵士往这里来。我们下山之后只需每人抢一匹战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小路直奔广宁,那时广宁必然空虚,端了它的粮草想来不是难事。”
“大胆柳升”,陈珪已是怒目圆睁,瞪着柳升道:“你是要陷燕王殿下于不测之地么?想得轻巧!就算我们偷袭广宁成功,我们又该如何脱身?到时候辽阳、灰山一带的元兵回过神来,两面夹击,又该当如何?”
朱棣静静地听着二人争辩,淡淡一笑道:“陈珪不需多言,本王主意已定。焚了广宁粮草之后本王自有脱身之计”,说着又转头朝柳升道:“柳升,你于此地道路可还熟识?咱们从灰山到广宁可有小道可行?”
柳升正待要说,一旁跃跃欲试的谭渊见朱棣主意拿定,不禁心头高兴,抢先答道:“殿下放心,兄弟们于这一带都已乔庄走过不下十次。嘿嘿嘿,灰山之下青草茂密,纵使没有小路,咱们只需远离管道,有草丛做掩护,要杀至广宁也不是难事。”
朱棣微微颔首,手心也不禁捏着冷汗,眼中却冒着炙热的光芒,稍一沉吟便吩咐道:“本王王府内的护卫都是弓射好手,待会便由陈将军带五十名军士先去灰山南面防火吸引元兵注意,本王带着朱能、张武、柳升以及王府护卫趁机放火烧了甬洞内的粮草。陈将军放火之后立刻从西面饶到北面与我们会合。还有五十名护卫去寻些干草,本王放火之前先讲干草堆入甬道,防着甬道内潮湿多水,以免功亏一篑。”
众人听朱棣安排周密,互相对望一眼,也都无话,自带着兵士前去准备。
待陈珪带着五十名军士摸黑潜入灰山南面放火,柳升等人也自在林内寻些干草,捆成小堆绑在箭头之上。直等准备停当,这才顺着方才探查之路来到元兵屯粮的甬道之上。朱棣抬眼看去,果见山腰间火光冲天,一群群元兵正抬着粮草搬入一处涌道内。
却在这时,灰山南面涌起一股黑烟,已是火气。远远地只见元兵一阵慌乱,随即吩咐放下手中粮草,吆喝着朝灰山南面冲了过去。只留下数名军士留在甬洞口把守,却也在抬眼不住朝灰山南面张望。
朱棣只等山下的元兵也都冲进南面树林时,这才咬着细牙冷冷道:“放箭!”
顿时数十只飞箭就如长了眼睛一般直射甬道口的几名元兵。几名元兵哪里料到头顶会有箭射来,连哼叫一声都没来得及,瞬间便被射成了刺猬一般。
眼见一招得手,朱棣忙领着众人一涌而下,五十名军士极为有序地将准备好得干草丢入甬道,如小山堆一般叠在粮草之上,瞬时便退了出来。这时朱棣又是一声号令,一百名王府护卫将火箭射入甬道内,顿时甬道火起,片刻间所有的粮草便都已烧着。
便在这时,陈珪带着在南面放火的五十名军士也已匆匆赶来,一行二百余人收起弓箭,挑着林密处匆匆下山,躲在暗处看了看,但见元兵一茬接一茬地正往灰山上赶去,显然是广宁见灰山火起,赶来救援了。且由于上山用马不便,元兵战马多随手丢弃在灰山脚下,这倒正中了朱棣等人下怀。
朱棣暗笑了一声,由柳升、谭渊领路,一人牵了一匹战马,挑着小道直扑广宁。到达广宁时一看,果如所料,这广宁平原上扎着十数个硕大的营帐,正是元兵从漠北运粮的首站,再从广宁运至灰山。由于见灰山屯粮处火气,广宁的守军基本都赶去了灰山,留下的守军极少,朱棣等人上马拉弓射箭,如闪电一样将所有放粮的营帐点燃。一时间广宁火光又起,直冲天际,元兵情知中计,便又急急往回赶,可是哪里还来得及。
眼见计策得手,众人都满心高兴,陈珪却无心思得意,急急策马来到朱棣跟前:“殿下,广宁火气,必然惊扰辽阳一带的守军,此时想来辽阳的元兵已经往这边赶来了。咱们如何脱身,殿下您倒是说啊?”
朱棣拉住马头往辽阳方向看了看,果见火光渐起,吵杂之音传来,不禁一笑道:“哼,看来辽阳的守军赶来了?!都说可一而不可再,本王便还要反其道而行,再让元贼吃一次苦头!”
“殿下,您是要?”陈珪心中若有所悟,却仍觉有些难以置信。
朱棣骑在马背哈哈一笑,手指辽阳道:“嘿嘿,本王便要趁机杀入元兵在辽阳的老巢!”
第四十五章 【再袭朝阳】()
众人听朱棣还要不歇马,直扑元兵驻扎的辽阳,都吃了一惊,旋即都欲上前劝止。就连素来讷言不语的张武都上前道:“殿下,辽阳守军太多,杀入辽阳无异于自投罗网,万万使不得的。”
陈珪不仅觉得不可赴辽阳,更忧心如何返回燕山,想了想便道:“殿下,莫不如咱们杀一个回马枪,再从这广宁杀回灰山,从灰山回山海关如何?辽阳已是敌军腹地,要出来委实太难,望殿下查之。”
柳升却摇了摇,否决道:“方才灰山火气,广宁的元兵尽皆以为我们在灰山,故而不曾留意罢了。如今广宁火气,元兵去而复返,其已无心系之物,必然会追查我等行踪,这回马枪是杀不得的。”
“那便如何?我们要去何处?”陈珪已是怒气冲冲。
柳升冷面冷心,不为所动,沉吟着朝朱棣道:“殿下,卑职也以为辽阳去不得,那是元兵腹地,易进难出。先前我们倒是得到探报:多有人马往朝阳会合,也不知是否又要做耗。朝阳离广宁最近,看到火光定然出兵广宁,咱们正好趁机杀至朝阳看看虚实。况且朝阳离山海关也近,咱们只要穿过建昌便可回来了。建昌乃是女真部落,人马众多,元兵若要追了来,也多有掣肘之处,于我们有利。”
柳升三言两语,却将局面说得一清二楚,杀奔朝阳也不可谓是可以接受之选。因而就连对其抱有成见的陈珪也暗暗点头。
朱棣想了想,情知自己的谋划过于急躁,不禁点头一笑:“好吧,便依柳升所言,咱们杀奔朝阳去。军士们都准备腰刀弓箭。咱们走,驾!”言罢策马当先而行。
朝阳守军见广宁火气,确是急急派兵前来救援。只朝阳守军人数众多,却大大出乎柳升的意料。当朱棣等人策马来到朝阳元军营帐时,也都不禁吃了一惊,但见此处营帐环环相连,绵延数里之外,瞧着规模,这里的守军竟不下近十万。
“莫不成元兵打算正打算出兵山海关?怎的全都从辽阳一带集结到了这里?”谭渊皱眉悻悻道。
陈珪常年征战沙场,一看营帐成品字形,已知这是战时做法,原来元兵正打算在近日攻打山海关,怎的北平毫无消息?想着后背已是冒出一身冷汗。以如今山海关开关收税的做法,元兵要攻进来简直轻而易举,一旦山海关破,那元兵便可长驱直入,直取北平,那时候燕山一带的关隘全都形同虚设了。
想及此,陈珪急急道:“殿下,看来元军已是蠢蠢欲动,大战在即,北平还毫无准备,亏得如今被咱们遇上,且赶紧回去吧?!”
朱棣也是平生第一次见到如今军营,心头也是一紧,暗觉陈珪所言在理,正待要走,却忽然间一座大帐内闪出几个人来,这些人服饰各异,却都极为华贵。
谭渊眼尖,立刻惊道:“朵儿不花?!那是元军元帅朵儿不花。可他身旁的那几个是何人?怎么瞧服饰,有些是女真人?”
陈珪见过识广,顺着看过去,也是愕然:“怎么?怎么是高丽人?难道。。。。。。难道元兵与高丽、女真都串通一气,要联合起来攻打山海关?”
朱棣原本要走,此时不禁勒住马缰,盯着朵儿不花那处大帐出了会神,忽然断然道:“机会难得!他们在明处,我们在暗处。且快马杀过去,兴许能有所获,若能免了一场战事,那便是大功一件。”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朱棣已是策马拉弓直冲了过去。众人不禁大惊,这朵儿不花的营帐乃是在中军,四周都围了不知多少元兵?忙策马疾驰跟了上去,紧紧护在朱棣左右。
元军统帅朵儿不花经过数年经营,终于说服女真、高丽与自己联合一处,并收编燕山一带窜逃的山匪混进各处关隘以为内应,原想着趁着冬天明军不会防备,急攻山海关。此次大军瞧瞧集结朝阳,女真、高丽使者也都聚集于此商讨最后的出兵方略。不想这个夜里,粮草居然无端被烧,眼见广宁火气,心头不禁着急。
便在此时周围营帐忽然也随之火气,一阵慌乱,朵儿不花尚未醒悟过来,已见一名顿时冷峻的汉子带着一群兵马策马朝自己杀了过来,忙扭头便要躲入营帐,不想那壮汉拉弓射箭,躲避不及,一箭正中肩甲,倒地不起。
陈珪等人见朱棣射中朵儿不花,都是大喜,可元兵此时正从四处营帐围拢过来,再不杀出去怕要被这十万元兵活活围困至死,因策马赶上朱棣:“殿下,朵儿不花中箭,元兵围拢过来了,咱们快走!”
言罢也不等朱棣回答,便当先朝西南口冲杀了过去。身后柳升、朱能等人则护着朱棣紧随其后,谭渊、张武、薛禄等则领着一干军士殿后杀敌。
只一顿饭功夫,朱棣等人终于突围而出,可带来的两百余军士却多半已然战死。张武、谭渊也都负伤。余下十余人护着朱棣急急朝建昌逃去,身后元兵却都紧追不舍,眼见一时难以甩脱。
众人紧赶慢赶,赶至山海关时已是辰时,不想平时可以随意出入的关城此时居然城门紧闭。元兵眼见便蜂拥而至,陈珪不禁朝关城守军大声道:“快开关,我是北平卫指挥同知陈珪!”
守关将领听说是正二品的指挥同知,也是吃了一惊,正自犹豫,却见身后一个红脸汉子闪了出来,向他们瞧了瞧,又指着身后转瞬即至的元兵,冷冷道:“北平卫指挥同知陈将军?哈哈哈,你糊弄谁呢?你以为本官不认得陈将军么?你们分明是元兵派来打前站的奸细,你们以为本官不知:只要本官放你们进来,你们便会杀官开城,只等元贼赶来。哼哼,雕虫小技,还敢瞒我?”
言罢,那汉子高声朝有些犹豫的军士喊道:“都他娘的听好了,城下的这些奸细,谁敢放进来老子杀他满门!哼!”
………今天会发两章,结束第二卷——————————
第四十六章 【奉旨回京】()
听那汉子在城上咆哮,陈珪已然认出这人便是永平卫的千户郭亮,不禁急道:“郭大人,是我啊,我是北平都指挥同知陈珪,你不认识了么?”
郭亮听罢,上下打量了陈珪,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都指挥同知?哈哈哈”,说着笑谓身旁的军士道:“你们瞧瞧,你们见过正二品的朝廷命官会穿成这副模样么?”,言罢又是一阵哄笑,复又讥讽道:“山野草民忒杀的无知,你不知朝廷命官穿成百姓模样是违制么?哼哼,还想冒充陈大人,唬骗于我?”
陈珪不禁怒气,还待要说,柳升忽然从旁阴声道:“陈大人,不要再费口舌啦。您没瞧出来郭亮是有意为之么?你以为他真的瞎了狗眼?”
“什么?有意为之?却是为何?”陈珪已是气得痴了,愕然问道。
谭渊此时也看不过眼,接口冷冷道:“陈大人一直都是高官厚爵,自然不知郭亮真面目。此人胆小贪婪,如今看远处元兵赶到,他又岂会为了你陈大人冒着元兵突进的危险而擅开城门?哼哼,元兵一到,他的荣华富贵,他的高官厚禄,可都统统没有了,甚至。。。。。。搅闹得不好还可能丢了性命呢。哼哼,他可是个聪明人。”
见他们兀自耍弄口舌,朱棣不禁皱眉想了想,沉声道:“元兵越来越近了,这郭亮看来是不会开城的,咱们只有往西走,到了遵化、平谷或能入关!莫要在这浪费口舌了,来日定有割了他人头的机会!”
言罢朱棣当先打马往西奔去。
可马匹奔波一夜,也已累得疲乏,早有几匹马累得口吐白沫瘫倒在地。但是身后的元兵却兀自紧追不舍,眼见着朱棣等人入不得山海关,便更来了精神,不住策马狂追赶了过来,好几支利箭射来也只有几步之遥。
朱棣等人无奈,只得下了马,以马做盾,搭弓射箭,射倒追得紧的几个元兵,可后面的元兵便如潮水般又涌了上来。
眼见众人走投无路,要束手待毙之时,不妨从山坳后忽然杀来一队数百人的人马,策马疾驰而来,二话不说直扑元兵,瞬间便绞杀在了一块。只见那为首者穿着一件粗布道袍,瘦高个儿,面上无须,额上头发稀疏,黑得木炭似的皮肤,一张大长脸上生着短鼻头、招风耳,嘴和鼻子都凑到一处,极为丑陋。
“火真道长?!”郑和忽然尖叫道。
朱棣等人仔细看去,却不正是那白云观里曾断言自己此行不利的疯癫道士火真么?
只见那火真手持一柄钢刀,双目圆睁,煞气凌然地冲杀敌阵,挡者无不应声而倒。瞧着这人的武艺和胆气竟然不在青面柳升之下,更可怕的是这火真身上还有一股慑人的霸道之气,令人望而生畏。
张武逮着这个空档,连忙抢过几批战马,拉着朱棣便往马背上抬,大声道:“殿下快跑,此时不走还待何时?”言罢重重地往马屁股上扎了一刀,战马吃腾,飞起四蹄便往西奔去。
陈珪等人这才反应过来,忙学着张武的样儿,抢了战马紧随朱棣而去。
朱棣等人在火真的掩护之下这才逃过元兵的追杀,眼见便要抵达遵化,不想这时又从遵化城内涌出一股军士来,看模样竟有数千人之众。
莫不成又是郭亮的同伙?
众人原本放下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此时他们人人都已经人困马疲,若是再遇上什么人刁难,他们是连反抗的劲儿都没有了的。
“殿下?!”
“殿下?!”
说话间已有两人冲出马队,策马疾驰而来,朱棣凝目看去,竟是留在北平护卫王府的丘福和那昌平卫千户李彬二人。
说话间丘福等人已是来到朱棣跟前,眼见朱棣满面灰土、身上血迹斑斑,丘福咽喉一哽,已是落下泪来,噗通一声跪倒,上下不住打量道:“殿下,您。。。。。。您没事吧?”
李彬见着朱棣、柳升、谭渊等人的狼狈模样儿,也是惨然落泪。
朱棣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淡淡一笑道:“本王没事,身上的血都是元贼的,哼哼哼。本王不是让你护卫王府么?你怎的来了这里?”言谈间竟十分沉稳冷峻,不见丝毫怯意。
听朱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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