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傲也沉默着,没有说话。
“命该如此。”清俊绝世的少年凉薄的唇轻叹,狭长清冷的眸子死寂一片。
到底是谁的命该如此?
随着少年起身,沧傲却觉得神尊的步子似乎有些乏力,它温声道:“尊上,骑上我的背,你受了伤。”
☆、魔醒(下)
“我没事。”清冷的回道,身体却有无尽疲惫袭来,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无忧的笑颜。她不依不饶的模样,在桃花林里,睁着眷恋的双眸,轻轻唤了一声师傅。
“嗯。”少年的脸色苍白接近透明,踏上银龙的脊背,眼神有些恍惚,随后阖上眼睛。他已然决定肩负苍天之责,天道的血脉以大局为重。
“师傅,你回来了。”我每日守在入口,等了一天又一天,终归等到师傅回来了。师傅从银龙背上走下,步子沉重,脸色有些透明。
我赶紧上前,扶住师傅有些疲惫的身子,担心的问道:“师傅,你受伤了,我扶你进屋。”胸口一闷,定定的看着师傅。
师傅低下眼睛,看着我扶着他,深邃的眼睛有一丝疼惜。我愣愣的抬起头,扶着师傅前行。
他忽地低低叹息了一声:“璃儿,你有一天,会怪我吗?”怪我对你的选择,把你放弃。
我欲要开口询问,师傅继续说道:“不要告诉我答案。”
顺着师傅悠远的目光,我咬着唇坚定道:“我不会。”师傅与我相伴近两百多年,我相信师傅,这么多年积累的信任和感情,师傅从未让我失望过。虽然对师傅这句问话感到奇怪,我还是莫名的坚定着对师傅的信任。
蓦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师傅转身进了屋,我站在外面,脚下一步步前行,我偷偷的笑了起来,师傅回来就好。
这一晚,我睡的有些不安,恍然醒来。
茫然起身,外面夜色静谧,我靠着窗户,细细想起师傅问我时候,那抹难懂的深沉,想必心中莫名的不安来自今日师傅的问话。
我失神的走到桃林间,揉了揉眼睛,确信前方立在泉水边的身影,竟然是师傅,他转身莫测的眼神落在我的身上。
他问我:“璃儿,你最想师傅为你弹琴,带你去都城过热闹的节日,去酒楼吃鱼和小排骨。”轻柔的声音落下,我顿时惊了神。
这些我期盼的事情,师傅全知道。
我低垂下眼,讷讷道:“师傅平时没空,璃儿又是个闲人,我一直想要和师傅去做一些难忘的事情。”把那些美好全都刻在心间。
师傅似乎愣了下,语声淡极:“我教你的第一首曲子,你是极为欢喜,缠着我弹了一下午的琴。”
是呀!我缠了师傅一下午,可惜写了些皮毛后,师傅就不肯弹了,那是我头一次在心里暗道师傅真小气。
师傅扬了扬眉,来到石桌处,拂袖出现一张素琴,指尖流转出天籁之音。淡漠的容颜,清隽出尘。
我失神道:“师傅,这刻要是永远多好。”
师傅的手指似乎顿了顿,琴音出现瞬间的混乱,我可惜的看着琴弦,静静在夜色下,珍惜这场虚幻美好如梦境的场面。
我再次回到屋,躺在被子里,这次师傅送我回来,我微微的勾起唇角。
翌日,我站在门外,正要敲门进去,听到里面有声音提到我,敲门的手顿了下,没有敲下去,静静的站在门外。
师傅疲惫道:“璃儿,到底是我的徒儿。”
有声音温和的询问道:“尊上,打算多久弥补天之缺口,对凡间的影响扩大了许多。”
师傅淡淡道:“再等一段时间。”
那道温和声音继续问道:“白璃的命注定要牺牲,莫非尊上在犹豫,牺牲她一个,可以挽回一场苍生浩劫。天之缺口再不弥补,就算是尊上每日用灵力暂时阻隔了缺口,迟早会无力阻隔。”
随即一片无声,静寂的可怕。
我已经无力听了下去,手中的酒落了一地,发出清脆的破裂声音。拿着袖子无措的摸了眼睛,打开门走了进去。
抑住哭腔平静道:“我愿意去,师傅。”
师傅墨黑的眼睛没有波澜,深邃无情的如寒冰,平静的重复道:“你愿意去,璃儿。”
我勉强笑了一下,眼圈周围已经是红的,强自镇定道:“我去。”
明知死路一条,何必等到师傅亲手来,我已然是他们口中的注定要去牺牲,最后没有抬头深吸一口气。
师傅静默了片刻,终是点了头,缓声道:“明日,我带你去天之尽头。”
我都快要死了,那还在乎是今日还是明日,我只是愣愣的看着师傅,轻声道:“师傅,我要走了,只要你还能记得曾经有个璃儿,我就无憾。”
师傅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的瞧着我,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我好像在师傅面前永远长不大,你一直护着我,这次轮到我报答你。
虽然是死,但也死的无憾,璃儿曾经发誓,再也不会让师傅失望。
我咧开嘴,灿烂笑道:“师傅,我不会怪你。”怪你把我亲手封印,去弥补天之缺口,永远在夹缝中不得超生。
师傅复杂的眼神看着我,将我拥在怀里,拍打着我不断呜咽颤抖的后背。
师傅一瞬不瞬的盯着我,最后我抬起头,垂下睫毛,嘴张合了好几道,才发现我一口气哭的上不来,连话都说不清楚。
我看着师傅深邃莫测的眸子,踌躇了一会儿,哑着声音道:“师傅,明日带我走,我先回去了。”我要回去,躲着一个人难受。
我挣开师傅的怀抱,刚下了地面,师傅就紧紧抓着我的手,似乎在想着什么,沉寂如水的眸子静静看着我。
良久,师傅道:“今晚不要回去,陪着我。”
我赶紧点了下头,师傅从没要求过我什么,头一次提出的要求,竟然是要我陪着他。我心里一跳,抬头笑了笑。
师傅,我终会离开你,可是现在我是陪着你的徒儿。
我很幸福,简单的幸福,仅仅如此。
我乖巧的倚在师傅怀中,气息温暖,眷恋的抽了抽鼻尖。看着外面的天亮了,恍惚的眯了眼,时间近了许些。
临行前,师傅给我梳了两个小髻,瞧着镜中的面容,我张了张嘴,吞吐了半天才道:“真好看。”我很容易就开心满足的笑了,镜中的笑脸有些苦笑的味道,我出神的握紧手。
师傅拉过我的手,缓步走在道上,到达天之尽头的时候,拉住我的手微微一顿,他清冷的眸子半阖住,低头看着我。
两百多年,我从未想过会有今日,永久的离开的师傅。
那些美好的回忆,足够我无悔一生。
我愣愣的笑道:“师傅,定不要忘记还有璃儿这样一个没用的徒儿。”
素衣雪袍的师傅静静的瞧着我,目光复杂,良久出声道:“你是我今生最喜爱的徒儿,不会忘记。”
天之尽头,四处荒芜,一道缝隙赫然在天际,白色的灵光包围着缝隙。
我听到师傅的答案,我看着天际的缝隙,闭上眼释然道:“我准备好了,师傅。”
永别了,师傅。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淡淡阴影。
片刻的沉默,他艰难的抬起手,看着璃儿化为本体,少了禁制的石身晶莹剔透,缓缓接近那道缝隙,直到缝隙恢复原状。
他眼中流露出沉痛,难以抑止的伸手,仿佛碰触到消失的石头,举步走了上前,才发觉一切都不同了,永远不能再见到璃儿。
窗户开着,注视着桌上的书卷,有些出神的少年,蹙眉喃喃自语:“璃儿……”
执起一支笔,笔尖在纸上缓缓移动,勾勒出一个小女孩美好天真的模样,站在桃林下调皮微笑。
执掌天道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早已经无情。然而璃儿的死去,心里撕裂般的疼,握笔的手摇摇欲坠,汗水从发梢滴落。
苍辰溪沉默了许久,他不得不承认,璃儿在他心里有说不清的感觉。
他怔了一下,喃喃:“过去了。”挺秀的身子微微一顿,深邃的眸子望向无边无际的苍穹。
黑暗中,我沉沉的闭上眼睛,化为本体躺在天之缝隙中。
甚是凄凉的感觉窒息般的炎热,炙烤着身体。
我只有一道神识是醒着,方才想到我将无法逃离,只能永生永世的躺在这里,忍受无尽的寂寥。
无端的勾起伤感,默然的静止在这道令我时刻窒息的空间内。
我本应早已死去,为何我的神识还活着,无端多了些折磨。
我在这缝隙中,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神识受损,彻底不省人事,昏迷了过去。委实佩服自己忍受了这么长时间。
却没看到这空间内忽地出现的一道绝丽红影,她浑身散发尊贵的天人气质,缓步朝我走来。
黑暗的宫殿内,没有半点灯火,唯有硕大的夜明珠照映在殿内。
龙儿苍白的脸,闪着眷恋而冷沉的光芒,看着榻上沉睡的主上。将收集到的元神精气传给主上。
随后静默的转身,扳下石门机关,随着大殿石门落地,她下意识的回首看了主上一眼。
主上的气息越发好了,迟早要醒了过来。龙儿无声的勾起唇角,心头一暖,所有的事情已经替主上处理好,只等主上归来。
榻上男子,银色面具将上半边面容遮住,面具之下露出的弧线美好的下颌,无处不精致绝伦,完全是苍天的完美杰作,冷漠的唇角紧紧抿起。黑衣之下修长的身躯静静的躺着,罂粟般的风华静静绽放。
手背上刻着鲜红的彼岸花,修长无暇的指尖轻轻一颤。一双紫色冷邪的狭长妖眸忽地睁开。
柔和的夜明珠光芒照映在他的身上,那凉薄的唇角微微勾起。
走在古道上的龙儿,隐约中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苏醒,明眸闪过火光。主上,你终是苏醒了。
她疾步奔向主上的宫殿,跑的急了,等打开石门,才发现自己高兴的忘了施法到达。那般孩子气的露出笑容,静静的瞧着主上。
主上慢慢起身,幽深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凉薄的唇唤道:“龙儿。”
龙儿抬首,双眼一亮,点了点头。
☆、吾名长乐
我神识模糊,感到一抹熟悉温暖的气息将我包围。我已然被伤的不轻,我愣愣的睁开眼,瞧见了红衣倾城的女子。
她温柔的眼眸,形体却是近乎虚幻,她不过残留在这里的一道残魂。莫名的心悸,看见她就有陌生而熟悉的感觉。
她眉目一蹙,道:“我留了一丝残魂,就是为了救你。你的神识破损的太严重,恐怕复原也不容易。”
她为什么会救我?我从未与她有过交集。
她柔和的告诉我:“我是融雪,等我打开封印,你自会记得我。”
我终究还是想活下去,我点了下头。
眼前一道模糊,我阖上眼睛,她弥补了受伤的神识,然而受伤太过严重,我复原后的记忆已是残缺。
忘了近两百多年的记忆,只记得封印前的记忆。
我是融雪真神的血脉,为了封印魔尊,竟然也被他种下封印,忘了前尘往事。所幸还有母神留下的法器,保护了我的元神。
我已被母神送回到了以往开辟的灵界内。
我恍惚间瞧着母神在眼前彻底消散,带着无尽苦楚回到灵界,这里数不清的灵兽存活,天生福地,四季如春。
我熟路的朝着里面走,隐了身子打算给麟姬一个惊喜。看见前方指挥着众兽的麒麟,微微勾起嘴角。
我蒙住麟姬的眼睛:“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麟姬还是喜欢化作兽身,对着众兽发脾气。”这暴躁脾气还是不变分毫。
她身子僵了一下,我从她的背后显了形,笑盈盈道:“小麟,这么久别来无恙。”
她化了人形,二话不说就上来紧紧抱住我,一滴泪湿了我的肩,我笑的更深,擦了下她美丽的面容残留的泪痕,懒懒道:“小麟呀,你怎么爱哭起来。”她回了我一个白眼。
周围的灵兽都是抬头瞧着我,愣了半响,俯□子齐声道:“恭迎长乐灵主归来。”
我挨个点名道了声谢,毕竟能被麟姬召集的灵兽,都是我还记得清楚。
这五万年我一直沉睡,多亏了麟姬把家里管的甚好,我满意的点了头。蹙眉思量了一会道:“我醒来了,那个讨厌鬼是不是也醒了。”
想起难缠的魔尊,我狠狠的揉了揉额头,这是个大问题。我向来散漫,若不是他威胁到母神牺牲得来开辟的大地,我才懒得拼命。
暗暗道了一声算了,他要是规矩,我还是不想惹麻烦。
麟姬撇嘴:“你担心的多了。”
我上前蹂躏她一头顺直乌黑的长发:“你主子是有预见的神,你心肠生的直了。”我无奈的叹了气,偷眼瞥了麟姬变黑的脸。
麟姬美丽的面容黑了一片,乌云笼罩,我明显感到一座火山复苏,我明智的飞快走了。
坐在屋顶,我躺了许久,手腕上莫名多出来的铃铛,叫我无语了半天。我长乐不喜带首饰,素素静静的好姑娘一名,这多出来的铃铛是哪里来的。夜风吹来,瞧着眼前熟悉的周围,灵界的一切都没有变,我心自是欢喜的很。睡了五万年,最怕就是陌生的事物,都是自己不熟悉的。
不多时,我飞下了屋顶,玄色衣裳阵阵风响。我回屋褪下了手腕的铃铛,褪下前摇了几下,奇怪的没有发出声响。
屋里灯火柔和,我怔怔的瞧了那铃铛半响,还是瞧不出个所以然,最后把它放进了一个首饰盒中。
母神分离了血脉创造了我,她在我的记忆里占了绝大分量,我自个儿也喜欢玄衣赤足。瞧着镜中的倾城之容,我又发了一会愣。
这时候麟姬过来找我,我被吓了一跳,一只手拍在肩上,唤回我的神,我幽怨的瞥了麟姬一眼:“小麟呀,半夜进我屋子,有何指教?”
我挑了挑眉,一副兴致浓浓的模样。
她直接经过我身旁,霸占了我的床,转了个身子,轻飘飘道:“吾主,人家甚是想你,这夜就交给你了。”
话都说到这上面了,我哪能拒绝,我摸了把脑门不存在的汗水,头一次被麟姬偶尔的柔顺打败,要知道她平时是个多强势的女人。以前多少次对我吼来吼去,那时候我真怀疑麟姬是一只老虎变得,而不是一只麒麟。
我和麟姬躺在一张床上,她身上飘来淡淡蜜香,最后我终是睡着了,没发现我睡的很不老实,八爪鱼一样缠着麟姬。
麟姬自是舍不得推开我,额上的青筋跳了好几下。
第二日醒来,我看见麟姬眼下的淡淡青色,忍不住惆怅道:“小麟还有认床的坏习惯。”
麟姬闪着火光的眸子,将我定定的望着,打量着我还缠着她的手和脚。
我干巴巴的笑了声,迅速移了手脚,淡淡道:“做梦了,梦见麟姬就忍不住抱了,没想到真的是麟姬。”
我装作惊讶开心,麟姬定定的看穿了我。
她道:“你还会做梦。”
我昨夜睡得深沉,的确做了一场梦,梦里的身影看不清,只知道他喜欢穿白衣,出现在我的梦境中,朦胧而熟悉。
五万年前,我从未做过一场梦,可能神活的岁月长久,早已无欲无求。
我点了下头,继续惊叹道:“我的确做梦了。”这次的惊叹是真。
麟姬点了下头,奇怪的盯了我一眼,怕是觉得我又在胡言乱语。
我起身坐在铜镜前梳发,悠闲的和麟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从近年来的灵界聊到神界,再聊到妖界。
我以往都不戴额饰,不知为何看到妆台上的额饰,忍不住伸手戴在额前。瞧着镜中清丽至极的女子,我微微勾了珠光淡淡的唇。
麟姬奇道:“长乐,你竟然会戴额饰。”
我打着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