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无意外,晚辈不拟更改。”
武陵狂生道:“琦儿此次东行,一切小心,你的功力我大为放心,只消注意暗算,可保无虞。有赵姑娘姐弟在旁,我更为放心,一切尚仗赵姑娘费心。”
菁华赧然垂首道:“晚辈无能,一切仰仗琦哥,只恐反替琦哥带来麻烦哩。”
武陵狂生笑道:“东海毒龙岛绝学,老朽略有所闻,姑娘的造诣,自不会差。请恕老朽直言,姑娘如能不断用功,进境定可飞晋,行走江湖,亦不可间断,姑娘以为然否?”
“谢谢前辈教诲。”
武陵狂生又对茜茵道:“茵丫头,你的功力委实教人担心,三脚猫功夫,也敢偷跑出来丢人现眼,这次得教你妈带回家中好好管教,免得出乖露丑。”
姑娘急得要哭,用目光向乃母求助,并娇唤道:“爷爷,风云五剑阵茵儿有一份嘛。”
“初五日再跟我到黄山。”
“爷爷……”
“这次回家再跑的话,就不许你参加黄山群雄大会。”
云梦侠女向老人家笑禀道:“爹,让茵丫头跟琦儿在一起,比蹲在家中进步不更快些么,也免得管不住她那野马般的性子儿。”
武陵狂生正色道:“不成!有茵丫头在,你知道琦儿要多冒多少风险?老实说,如果是琦儿,单人只剑,足以横行天下。我可不许她再在外闯荡,她的事我自会安排。平儿,你可得管牢她,我惟你是问。”
他这一顿话,不但慑伏了茜茵,元真和菁华全低下了头,想起了虎爪山和浮屠古宅,他们心中仍寒。玉琦那为友牺牲,含笑赴死的神情,如在目前,令他们怦然心动。
散席之时,天已交二更。为了避免行踪泄露,他们必须在夜间启程,武陵狂生一家子与知机子拾掇启程,殷殷道别,踏入茫茫风雪中。
茜茵柔肠寸断,但又不敢违逆祖父之命,她与菁华在一旁嘟哝好半天,方依依向玉琦道声珍重,拭着珠泪随乃母走了。
送走了老一辈的人,三人仍回大厅,菁华突然说道:“琦哥,我对谭老爷子的话,甚有同感。”
玉琦惑然不解道:“华妹,请教意何所指?”
“就是假使琦哥你单人只剑,足可横行天下的事。”
“什么?你……你……”
“我姐弟在你身边,确是给你带来许多麻烦。小妹亦想在今晚启程,返回东海。”
“不!我不同意……”
“琦哥,五月初五日,小妹和真弟定然可以赶赴黄山,风云五剑再行聚首。”
玉琦焦躁地叫道:“好好好,你们都丢下我一个人……”
菁华幽幽一叹,接口道:“琦哥,请别生气啊,你重责在身,可不能因图短期小聚,而耽误重责大任,琦哥,请别说了,你知道我不愿拂逆你任何一句话的,但为了你,我不得不如此做了。”
“我知道,你认为我没有力量保护你俩的安全,所以……”
“琦哥,请别说了,再说的话,我会动摇的,我不愿离开你,但必须离开。”
她探囊取出那颗绿珠,递入他手中说道:“这珠子由你亲交祖奶奶,我不能代劳了。琦哥,请珍重。”
元真突然说:“姐姐今夜就走么?”
“是的,今夜就走,快去拾掇,将我那包金珠留给琦哥。”
玉琦凄然摇头,将珠纳入怀中说道:“华妹,我送你们一程。金珠不必留下了,在浮屠古宅顺手牵羊得来的那包金珠,价值不菲,我还想分给你们那些不义之财呢。”
菁华摇首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为我姐弟沿途安全,还是让我们秘密出城为佳。”
玉琦道:“至少我该送你们出城。”
“谢谢你,琦哥,你在这儿吸引贼人,我们方便多了,相见之期不远,请珍重。”
元真也说:“琦哥,珍重,端阳节日黄山见。”
玉琦一时感情冲动,突然冲前将两人揽入怀中,颤声轻唤道:“哥哥心感你两人的盛情,愿你俩平安,快乐,健康。四月末我或可先到黄山,盼望你们早莅中原,前来黄山欢聚,以免哥哥望穿秋水。”
他这不避嫌隙的举动,可把姑娘激动得血脉贲张,心中如小鹿乱闯,浑身如中电触。
两姐弟同声说道:“哥哥珍重,我们会尽快赶来聚首的。”
不久,两条黑影箭似越窗而出,在屋顶会合,向南如飞而逝。
另一个窗口中,玉琦在默默地目送他们身影消失,喃喃地为他们祝福。
两黑影背着包裹,正是菁华姐弟,越过两条街,冒着风雪在屋顶飞跃。
元真埋怨道:“姐姐,你行事莫名其妙。”
菁华信口答道:“怎么莫名其妙?”
“为什么要离开琦哥?”
“为了他的安全。”
“废话!你真愚不可及。”
“你意指什么?”
“你竟愚蠢地离开他,不知谭老爷子的诡计么?”
“你胡说什么?”
“我绝不胡说,席间谭老爷子的话你没留意,我可留意了,其中有鬼。”
“胡说八道!有什么鬼?”
“我绝不胡说八道。姐姐,我希望琦哥是我的姐夫,你爱他,我由衷欢迎。”
姑娘装腔作势骂道:“啐!小鬼,你可想挨揍?”
“茜茵姐的心事,我也明若观火。”
“哦!小鬼,你对她有意思,是么?”
“我小着哩,她的意思对的是琦哥。谭老爷子也知道,他在捣鬼。”
“什么?”
“什么,哼!他用激虎离山计。你不听他对平伯母说的活么?‘她的事我自会安排’,哼!他安排下妙计,先捧我们东海毒龙岛绝学,再说琦哥单人只剑足可横行天下。咱们都爱护琦哥,只好忍痛离开他。哈哈!落入老爷子的算中了,如意之极。”
“这安排算不了什么,你不可曲解了老人家。”
“算不了什么?妙极了哩!明天,茜茵姐将被送到琦哥处,伴他走江湖,日久情生,他们又是世交,结朱陈名正言顺,这巧计天涯跛乞也曾玩过一次,他为何不教兆祥哥带茵姐回湖广?哼!姐姐,你愚蠢之至,我这做弟弟的干着急,伤哉!”
菁华突然嘻嘻一笑道:“小鬼,你的诡计也不少,分明你在暗恋着茵妹,所以处处留心,你在吃醋了,弟弟。”
元真也呵呵一笑道:“姐姐,你错了。我对茵姐除了喜欢二字之外,别无他念,她不是我心目中的伴侣。”
“哼!你在自欺欺人,言不由衷。”
“我绝不自欺欺人。茵姐那娇滴滴怯生生、百依百顺的柔劲儿,我可不敢领教。”
“你心目中的伴侣,又是怎样的?”
“咦!你不耽心你自己,耽心我干啥?我不找伴侣便罢,要找就找个……找个……”
“找个泼辣的,是么?就像池缣那种……”
“别开玩笑,那种女人叫人见了就恶心。你说泼辣二字,未免过火,说活泼刁钻不好听些么?”
“傻瓜,真找到那种女孩子,除非她不爱你,不然她就会变得百依百顺了,啊!快到大南门了,慢些儿。”
“姐姐,我真替你着急,你竟然会舍他而去,而且无忧戚之感,令人费解。”
“嘻嘻,我有比谭老爷子更高明的妙计哩。”
元真略一沉思,突然大笑道:“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果然妙计。”
“咱们越墙而出。二更就闭上城,讨厌极了。”
“是到惠济河畔那座古楼么?”
“是的,那儿正好藏身。咱们且在城根大户人家,暂借两套寝具来。”
次日凌晨,玉琦到北门骡马店选购了一匹健马,备置了全套行囊,准备东下。
直到他启程出了东门,并没见茜茵到来,菁华姐弟的臆测,全告落空。
在他后面十余里,有两匹骏马也向东赶。马上人是两个全身裹在羌羊皮袄棉夹裤的俊美少年,皮风帽上下遮盖,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点漆双睛令女孩子心中怦然,犹其是个儿稍矮的那位爷,像深潭,也像钻石。
玉琦并不急于赶路,他要在这两个月里,在茫茫人海中,访寻奶奶和爹妈。这一段旅程,表面上看,并无险阻可言,用不着穷紧张,白道英雄间的事,有武陵狂生主持,用不着他耽心黄山之约,流言已不胫而走,太清妖道如果不来,江湖中就没有他立足之地,黑道群寇也没有不应约之理。
他公然明目张胆赶路,胆大包天,他料到黑道群寇无奈他何,夷然无惧,而且也好引起奶奶的注意,会主动出来找他,他无法在茫茫人海中,查出亲人的下落啊!
由开封府往东走,经仪封,到兰阳分道;那时这两县并未合并,到清朝才并为兰封县。这儿有两条大道,右面大道通徐州,左面过黄河东下,经山东布政司,北上京师。
他无意上京师观光,倒愿走一趟应天府,顺便沿黄河经徐州,便算进入应天府的辖境。
那时,黄河并不在山东入海,而是夺汴河泗水进入淮河,从应天府属的淮安府安东县东出入海。
应天府,就是南京。那时没有江苏省,全国十三布政司加上两京,幅员并不大,要是说长江黄河同在南京入海,读者别骂,那时确是如此,两条河口相距约在六百里左右。
他准备走黄河南岸下应天府,沿途探访亲人的踪迹。
出开封府十余里,过了午城集,朔风益厉,大雪飘飘,确是不宜赶长途。
他的坐骑并不是千里驹,也不急于赶路,踏着轻蹄缓缓而东。
他可不知道,在他买马走向朝阳门的时候,已有人钉了他的梢,已在前面等着他了。
官道一折,前面一望无涯,白茫茫一片银色世界。蓦地里,迎面一座松林中蹄声如雷,两匹枣红健马并辔奔出林中,迎面狂奔冲来,马上两个黑衣人,伏鞍策缰,马儿八蹄翻飞,雪花飞溅,来势奇猛。
接着,后面五丈也冲出四匹马,四个身穿皮袄的人,策马狂追不舍,鞭声清脆,蹄声如雷。
距玉琦还有半里地,后四匹马已到了前两匹后面三丈之内了。
玉琦心中一动,他油然兴起侠胆义心,要管这一档子闲事,猛地一声长啸,一夹马靴抖缰向前急冲。
可是晚了一步,对面惨剧已生,只见白光一闪,前两匹马左面一个黑衣人,已被飞掷马下,右面一匹马突然向右奔入田野,落荒而走。
后面四匹马也向左面旷野急冲,仍紧追不舍。
玉琦飞纵下马,展开绝顶轻功,弃了马匹卸尾急追,他要救下黑衣人。在短距离中,他的轻功至少比马快上三倍,所以弃马追赶。
四匹马发现有人追来,突然放弃追逐,向东南旷野反奔,呼啸而去。
前面一人一骑,仍拼命狂奔,不管后面是否有人,渐渐消失在银色世界的尽头。
玉琦一看追逐已止,便折回路中,他的马停在路侧,正和另一匹空鞍马亲热。
他纵至地下黑衣人身旁,叹道:“晚了!太迟了。”
黑衣人伏在路旁,背上插了一把匕首,只露出半寸黑色木柄,正插入灵台之中,好准!这地方不易刺入,但匕首几乎尽没,可见出手之人,功力确是了得。
他摇谣头,自语道:“我得替他善后,看是否可以找出他的身份。”
他将人翻转,不由轻呼出声。
这人穿了一身黑棉衣,黑色头罩只露双眼,头掩羊皮风帽,只消看第一眼,他便看出那是曾在虎爪山大批出现的贼人,穿章打扮半点不差,只多了一顶羊皮帽。
另一岔眼的是,他胁下挂着一个大型的皮包,有点像招文袋。
他拉开皮包,里面跌出一卷通行宝钞和五锭银子,另一个羊皮套封。封上有收件人姓名,封口加了火漆。
收件人姓名写的是“淮安府靖远兄亲启”。
他撕开封套,取出里面一张八行笺,看完,冷哼一声,自语道:“我该想到他的,这老魔是妖道的好友。哼!他们表面不和,骨子里可能是血肉相连的。”
原来笺上写的事,与他有切身干连。
“书致靖远吾兄足下。龙门杨氏余孽,已与谭老匹夫会合,午间逐退太清于惠济河畔,返回开封,似有东下之图,该孽曾毁我浮屠古宅,此恨难消,如不早诛,恐将再毁我虚云古堡。如该孽东下,请就近下手;日内即派人至贵府策应,好自为之。知名不具。”
笺上虽不具名,已经够明显了,世间只有一座“虚云古堡”,雄峙武林,江湖中无人不知,绝错不了,那是许州的神秘古堡之一,位于西郊距城十二里的山区。
虚云古堡的主人,江湖中人闻名丧胆,谁不知如虚人魔欧阳超是个心狠手辣,狠毒无伦,行动诡秘,瞬息间可出现千种面孔的奇魔?
这家伙的奇学是易容术,举世无双,独步武林,奇奥绝伦,在江湖出没,占尽便宜,声誉之坏,无以复加。
这人早期是太清的好友,回龙谷惨案发生之后,便宣告与江湖断绝往来,闭堡自守。无为帮在许州建立分帮,被他毫不客气地赶得鸡飞狗走。虚云堡曾在外扬言,说虚云堡不与江湖人往来,左近自也不许江湖人活动,也就是说,虚云古堡附近是禁地,江湖人不许踏入此地。
他有一子一女,子名欧阳志高,已经四十余岁了,在江湖名头不小,人称他千面公子。
女的叫缥缈仙子欧阳素缣,据说极少出现江湖,论年纪已经三十出头,谁也没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
虚云古堡中,极少招待外客,堡中显得十分神秘,外人休想得到任何有关堡中的消息,对老魔的家世和来龙去脉,一无所知,他自己也讳莫如深,从不提及。堡中的人,包括老魔在内,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更增加虚云堡的神秘。
玉琦将书信封好,纳入百宝囊,在贼人马鞍旁插袋拔出一把钢刀,挖坑将尸体埋了。他将马纵走,上马反奔开封府。
远处林中有两匹健马仁立林缘内,藉树掩身,马上两个裹在重裘中的人,目送玉琦人马消失。
其中之一大笑道:“大事定矣!年轻人到底缺乏思考,咱们成功了!”
另一人桀桀笑,抖缰出林,说道:“咱们且拭目以待,坐山观虎斗。”
“哈哈!不!乃是坐山观狮魔相斗。狂狮入魔窟,最好是两败俱伤。”
“不!老魔不可能死,至少在圣手神医鲁元没找到之前,他死不得,不然总帮主可……”两人两骑兜转马头,向东狂奔而去。
玉琦快马加鞭,向开封急赶。他独自一人,行动不受拘束,想到就做,毫无顾忌。
不久,前面已可看到城集小镇,迎面来了两人两骑,正以轻快的碎步,冒着风雪不徐不疾擦身而过。
玉琦在错过的瞬间,瞥了两人一眼,但他只看到两双微合的眼睛,并未在意。
两人两骑直向前走,远出三里外,稍矮那人说道:“怪!他回去干啥?”
“好姐……”
“胡叫什么?”
“哦!我忘了,叫好哥哥。你呀,实心眼儿,这太明显不过嘛!”
“你又乱猜,错了一次还不够?”
“一次都没错,他这么迟才启行东下,显然要掩人耳目。我敢打赌,他定然赶回客店,等茵姐前来会合。”
“我不听你的,该转头了。”
两人兜转马头,也向开封府急赶。高个儿又说:“哥哥,我得提醒你一件事。”
“什么事?”
“兜转坐骑时,我嗅到一丝幽香,你该特别留神,小心在突然见面时露出马脚,琦哥的才识大异常人,十分灵敏,戮穿纸老虎,多不好意思?哈哈!”
“你这小鬼,找打!”
两人两骑放辔而奔,不久进入了朝阳门。他俩正是菁华姐弟,正在钉玉琦的梢。
他们奔向相湾寺街,在一家比较接近以前所住客店的客寓住下了。
店名“安远客寓”,规模不小,而且倒还清净,比一般的客店客栈高尚得多,宜于寄寓静居。
姐弟俩包了西跨院,两厅三房,摆出公子爷的派头,蛮像回事。在以往,有姜志中五个人替她俩打点,挥金如土,排场极大。姜志中五人虽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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