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衣袖一挥,手指遥遥指向舫首之处:“你要的黄金河山,就在那里!”
慕容秋实大喜之下,急切一瞥,依稀只见舫首上一片小小金光!金光之中,似乎正是某种金质器物,然而最多不过巴掌大小,隐约可见线条繁复、雕镂精巧,却终因太小,看不分明形状详细。
他恼怒地转过头来,黑笠下的细小双目,射出寒光,紧紧地盯住幽冥主人:“你消遣我?”
“早知你不肯相信,但这就是事实。”幽冥主人平静地答道:“你说得很对,如果真有黄金河山,自然是要放在墓中主穴之内,为墓主近殉。只可惜我家琴儿不是那样的俗人,断不肯为了要座黄金河山殉陪,便生生破坏了这里幽远的美景。玫瑰老板也说得很对,你们在外面墓室所见到的黄金河山,其实是墓道中所安装的琉璃镜里,反射出来的幻影。但并不是幻影与本体的大小,就一定是一致的。那件金质器物,不过只有巴掌大小,但若你走近看时,便会发现那些山峦江河仍是雕刻得栩栩如生,至于所镶嵌的美玉玛瑙,珊瑚珠宝,虽然最小者只有米粒大小,最大者亦不过大如绿豆,工艺却极为精妙,堪称微雕上品。但论其价值么,当然远远比不上你心中所想要的黄金河山!”
他似乎并没有看到慕容秋实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他的眼中,再次流露出那种嘲讽的神情:
“三十年来,无数人因这个黄金的梦想,断送了自己的性命。他们到死都不会想到,那个只在梦中才会有的黄金河山,那巨大无双的宝库,居然只有巴掌大小!”
那一刹那间,玫瑰的面前,似乎又浮现出外面墓道之中,那些填满人鱼膏,长燃不息的白骨灯。
它们的主人,曾怀着怎样贪婪的念头,来到了这里。枉想满足黄金的美梦,却没有想到竟会只为了这巴掌大小的一座镶玉金雕,却丧失了性命,消尽了血肉,甚至不得不留下自己的灵魂甚至白骨,变成永远不能解脱的墓殉。
“原来是这样。”半晌,慕容秋实才冷冷道。
就在玫瑰怅然失神的一刹那,幽冥主人像野兽一样扑了过来,将她狠狠地扑倒在地。
玫瑰定神一看,幽冥主人正掐着她的脖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脸色死灰,眼睛睁得很大,里面没有瞳孔和黑白,黑黝黝的溢满了怒火。牙齿恨恨地咬在一起。身体硬邦邦冰凉凉,沉得像一块铁。
这那里还是曾经那个微笑暖人,帅气英俊的经年,此刻他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生命特征的厉鬼!
喉咙被掐住,玫瑰连呼吸都困难,大脑疼得快要炸开。四肢也已经不听使唤,根本动不了!
幽冥主人黑洞洞的喉咙里却传出了哭泣着的尖叫:“不救琴儿,就陪我永远困在这!困在这!困在这!困在这”
玫瑰觉得自己身体的热量瞬间直冲大脑,隐隐约约变成了白色的薄烟溢出,又被她的喉咙源源不断地吸了进去。眨眼间,犹如被一盆带着冰渣的凉水从头浇到脚,全身忽的打了个寒颤,每一个关节都僵硬到发痛,耳朵已闷闷地听不到声音,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
就在快要失去意识的一刹那,看见眼前出现了一片悬浮在空中的翠绿树叶。
迷迭草?
来不及多想,拼上最后一点力气一把握住那片树叶。
片刻呜的一阵风从她鼻尖掠过,卡在脖子上的力量突然消失了。她急促地喘着气,通过朦胧的视线,她看到自己冰凉麻木的手还死死地揪着那片树叶。树叶连在一桠树枝上,树枝的一端被沧海捏在手里。
沧海的另一只手像鹰爪一样,牢牢地扣在幽冥主人的头顶上,将他整个人斜斜地举起。无数黑白相间的烟雾正从幽冥主人剧烈扭曲挣扎的身体中争先恐后渗出,仿佛被什么力量拉扯着翻滚着朝沧海涌去,不断融入沧海的手掌。而随着烟雾的溢出,幽冥主人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终于完全消失。
“沧老板”玫瑰想说点什么,可身上实在太冷了。喉咙仿佛被冻住了似的,根本发不了声。
这时沧海转头蹲,揽住玫瑰的头,嘴唇贴上来封住了她的唇。紧接着一股暖洋洋的液体被他的舌头卷着推进了她的喉咙,温度的感觉瞬间传遍四肢五骸。
等沧海放开她的时候,她身上的温度已完全恢复了正常。不仅如此,脸上还火辣辣的烫。心脏嘣嘣乱跳,快得几乎要蹦出喉咙。
怔了怔才注意到,这时身边的墙壁像在狂风挣扎的单薄纸片房一样,正扭曲地晃来晃去。
“别怕,你先走。”沧海轻轻说了声,忽然抓住玫瑰的肩膀往屋顶上一扔。
这一下猝不及防,玫瑰根本来不及害怕,只能本能地闭上了双眼。
半天,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耳边反而传来一阵轻微的呼吸声。
玫瑰睁眼一看,正对上凤九那双专注的蓝色眼眸。
再定定神,才发现自己枕着他的大腿躺在玫瑰花坞自己的床上。
玫瑰急忙飞快地坐起身打量四周:“沧老板呐?”
凤九没回答她的问题,探过身将她手中无意识攥着的迷迭草抽了出去,嘴角一扬:“此行玩得可好?”
“你说什么?”玫瑰脑袋里晕晕乎乎的,她刚才不是在黄金墓里吗,怎么眨眼就回玫瑰花坞了?还有,沧老板刚才还在我身边来着,现在去哪了?
凤九微微一笑,迷迭草在他的指尖优雅地一转:“听说过炼狱么,玫瑰老板?”
自尽的人会被罚入炼狱,炼狱里没有刀山火海油锅,只有受罚者最害怕的记忆。炼狱一日,人间3750年。在这漫长的光阴里,魂魄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断亲身体验自己最害怕最怨念的场景,直至被日积月累的怨念迷住本性变成厉鬼。
阴司黑白无常的工作,就是将厉鬼抓回冥界。其实对很多厉鬼来说,这是唯一的解脱机会。但也有极个别死得不甘的厉鬼不愿离开人世,逃避黑白无常的抓捕。
凤九说,她就遇见了一只不愿离开人世的厉鬼。那只厉鬼为了躲避抓捕,借着玫瑰对他的注意力,趁机躲进了她体内。自然,由厉鬼怨念构建出的炼狱也一起躲进了她的身体。
如果不及时祛除,厉鬼会将她的魂魄拉入炼狱完全吞噬。刚才,她的魂魄就是被厉鬼拉着到炼狱走了一遭。
听到这里,玫瑰莫名其妙感到一阵头晕。那么大的一个墓穴,居然藏在她的身体里?
凤九故作高深地晃了晃脑袋:“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相信吗玫瑰老板,在你鞋底的灰里就有无数个运转有序的宇宙。”
似懂非懂,见他正打开一个火折将迷迭草凑在火焰上灼烧,玫瑰又问:“迷迭草是什么东西?干嘛要烧它?”
他眼睛一弯,笑得有点得意:“迷迭草长在神魔之井的中央,它的枝桠能连接现世与炼狱。为了偷迷迭草,我”
连接现世与炼狱?闻言玫瑰突然想到一个严峻的问题:“凤九,沧老板呢?是不是还在炼狱里?”
凤九扭头瞥了玫瑰一眼,眉毛微挑:“咦,他没在前厅吗?”
玫瑰一个激灵,后背一阵发寒。
“沧老板是不是还在炼狱?!”几步冲过去想夺下他手里的迷迭草,“不准烧!”
他轻轻一挡便将玫瑰往后推了好几步。
他敛住笑,冷冷的目光很陌生,一种无法说清的陌生:“不困住他,他总有一天会杀了你。”
见迷迭草已烧了一半,想也不想,玫瑰顺手端起身边的水盆朝火上一泼。
凤九嘴一咧,无数大大小小的水珠便停在半空中,还一颤一颤地抖动:“哎呀呀,人家昨晚才为你出生入死呐,竟用水泼人家,真无情。”忽然眉头微蹙,“都怪你,分心了。”
话未说完,将迷迭草从玫瑰头顶上方掷进了前厅。
玫瑰回头一看,就见沧海单膝跪在前厅中央,低着头,双手握拳,右手紧紧地攥着迷迭草。头发上,衣服上,正丝丝缕缕往外腾着墨黑色的烟。
“玫瑰,”一开口,嘴里也不断飘出墨黑的烟雾,“随我去见鬼吏。”他突然抬头看向凤九,一双暗紫的瞳孔猛激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老灰狼,千万别落在我手里。”
眼梢一弯,凤九笑得越欢:“多谢提醒,我会当心的。”
沧海说的鬼吏竟然在古街里一家露天汤圆摊吃汤圆。
幽深的小巷中,这家挂着仿古幌子的汤圆摊飘着甜香的热气,熏得冰冷的夜色也柔软起来。
见到他们,女摊主站在莹黄灯影中,一边搓汤圆,一边用软软糯糯的东南口音招呼道:“过来啦,现在有位置的,快来坐。”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沧海没理女摊主,穿过氤氲的水汽,径直走到一张八仙桌前。
桌边坐着一个男人,身穿一袭白衫。
沧海对他说道:“你们要的鬼”说着左手往地上一掷。
就见幽冥主人模模糊糊,烟雾一样的影子,缓缓从空气中凭空出现。他看上去不知所措,环顾四周,忽然朝玫瑰冲了过来
可还没等她跑到玫瑰面前,黑雾衣袖中兀地窜出一根墨黑的粗壮铁链,将他的脖子紧紧缠住。
“账了了。”白衫人轻声一笑。
沧海又走到正叉腰看好戏的女摊主面前,眼中紫光闪烁:“请问我们有何仇怨?”
闻言,女摊主收起笑容,举起右手将手背凑到沧海面前,险些碰到沧海的鼻子:“看见末有?看见末有?手背上的伤。”
仔细一看,她的手背上确实有三道并排着的浅浅的伤痕。
女摊主说道:“你女人抓滴。我煲的红豆汤是冥界第一美味,喝过愁云即散前尘尽了。看她死得惨我还特地多给她加了一些红豆,但她死活不喝,四个鬼差按着都灌不下去,还抓了我一下。凡事都有因果,她抓坏我的手,我毁她的脸,很公平的啦。”
玫瑰听得稀里糊涂的,只隐约听出沧海和这个女摊主在谈论沧海女朋友的事。
沧海依旧冷冷地看着女摊主:“内子的账,我替她还。”说话间左手指尖突然伸出利爪,一下将自己的右手手背扎穿,紫色的血液瞬间涌了出来。然后他飞快抓住女摊主的右手,紫色的血液哗哗地被女摊主的手吸了进去。
玫瑰看得心惊肉跳。
沧海在做什么
不一会儿,沧海的手背已自行愈合,只是手背上多了三道浅浅的伤痕。
而女摊主抽回手,手背上光滑白皙,再无一丝痕迹。顿时眉开眼笑:“战神就是大方哦,多谢多谢。”
轻轻抚摸着手上的伤痕,沧海轻声道:“她的脸”
“好的啦好的啦,”女摊主笑眯眯地瞥向玫瑰,“姑娘,以后你来喝红豆汤我一定给你多加糖啦。”
什么意思?玫瑰一愣,正想回话。一块巨大的东西突然从喉咙里涌了上来,不仅堵住了声音,连呼吸都被堵住了,一时间噎得她直冒白眼。
顾不上失礼,她转身扶着墙使劲一咳,用力咳出一块绿油油的果冻一样的东西。三指宽那么一大块,带着股浓烈的腥臭。落在地上就扑的一下没了影子,然后就觉得胸口一阵顺畅,脸上火辣辣的热气迅速褪去,非常舒服。
沧海轻声喊道:“玫瑰,走。”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女摊主不是普通人,此地不宜久留,玫瑰跟在沧海身后就要离开。
女摊主忽然又道:“战神这么大方,我也送战神一件礼物。”只见她伸手笑眯眯地在空中抓了一把,朝沧海身上一丢,“你女人留下的一滴泪,泪里还有话呐。”
明明玫瑰什么都没看见,沧海却一把接住了什么。小心地捏在右手手心,然后朝巷外走去。
玫瑰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没多问。
沧海一向很冷静,平时绝不会失态。但每次只要有人提到他的女朋友他就会反常,看得出他真的很爱那个女人。
唉,真是个好神仙啊,可惜是别人的。那女人长什么样子呢?沧海的女朋友嘛,说不定也是位美丽的女神
正胡思乱想,忽然看到前面的沧海停住了脚步。
“沧老板?”玫瑰不解,走过去小声喊。
他没有回答玫瑰,慢慢张开了右手。
一粒水珠在他掌心缓缓腾起,慢慢地升上天空。折射着透亮的银色月光,晶莹剔透。接着从水珠里飘出一道女人的声音,很轻,很柔:“老板,对不起,紫彤不能再陪伴你了!紫彤生生世世都是老板的女人!”
然后水珠便兀地四散开来,化成无数粒细小的水珠,消失在淡紫色的夜色中。
那就是沧海女朋友的声音?真好听,落在人耳朵里软软的连心脏都快要化掉。
忽然目光一转,沧海看向了玫瑰。一双眼睛很亮,晶亮的紫,在夜色中灼灼闪烁。
被他少见的眼神看得发毛,玫瑰呆在了原地。
有气无力的声音,从他的嘴里轻轻发出:“你自己先回去”
接着他一跃而起,没等玫瑰看清,他便一个旋转冲向天空,在没有杂色的透明夜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一百四十三章 泣血男种(1)()
“恭喜邱老爷,看命相四位小姐均是有福之人。尤其是大小姐,日后必定大富大贵,子孙满堂,让邱老爷尽享天伦之乐。”
“若我没有儿子,万贯家财全被女婿占了去,秀雅自然大富大贵,用得着算?女儿子孙满堂有何用?外孙又不姓邱。先生,我请先生来是想请先生指一条求子明路。”
“邱老爷,你此生注定享女儿之福,没有得子之命。若是强求,定要用其他福分交换。”
“我要儿子!”
“邱老爷,据在下所知尊夫人便是家中独女,邱老爷入赘之前只是一穷秀才。如今荣华富贵尽在你手,须知贪心不足”
“就是因为内子是女儿,老泰山的家财才随我姓了林。如今我岂可重蹈覆辙?我要儿子!我要儿子!我要生儿子!”
?雪后,初霁。
冬日特有的清冷阳光自云端射在窗檐下一排新结的冰凌上,光华璀璨。
窗内,一张檀木书案横摆,案上端砚、羊毫、素笺、松烟墨一应俱全,左侧立有一只尺许高的螭首古鼎,镂空的花纹里正吐出袅袅轻烟,氤氲了满室芬芳。
书案正中央,端端正正地摆着一本页面已发黄的古书。
一只手臂,懒洋洋地搁在古书旁边,窄窄的衣袖勾勒出匀称的手腕轮廓,袖口镶着一圈油光发亮的栗色兽毛,更衬得那手素白如玉。
那是一只女子的手,五指纤纤,骨肉均匀,修长莹润,每一片指甲都很饱满,并没有像时下流行的那样涂抹上蔻丹,却显出一种更漂亮更自然的粉红色。
此刻,它们正一下下地叩击着桌面,韧性十足的指甲与坚硬的桌面相触,发出百无聊赖的“哒哒”声。
离她丈远外的窗边,站着一位青衣少女,手中捧着厚厚一卷册子,边翻边道:“博雅斋新到的一批唐瓷不知为何出现了裂痕,蔡老板为此非常恼火,现已确定是运输途中被人动了手脚,就不知究竟是哪个仇家干的。请小姐帮他查出幕后黑手。”
一绿衣婢女自她身后站出,弯身,将手里的托盘呈至少女身侧,然后掀去上面的红巾。
只见托盘上放着一只半尺多高的水晶瓶,水晶之剔透,弧颈之圆润,做工之精致,足以堪称完美,然而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一束白兰在浅蓝色的水晶里舒展生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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