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天,你”玫瑰吓了一跳,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话还没说完,心脏猛地一缩。不知什么时候,屋里多了一个人。那男人蹲在饭桌下,双手拿着一块小小的腊肉细细地啃着,放佛那块腊肉是什么珍贵的佳肴。他身体庞大,宽大的后背几乎快超桌子的遮盖范围。黑色的长衫上沾满了黄泥,头发油汪汪的结成一缕一缕,鸟窝似的一大蓬。
忽然,像是感觉到什么。他转过头,用一双没有黑色瞳孔的白色眼珠直勾勾地看着玫瑰,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额”
玫瑰惊退了一步,然后冲过去,拉起呆坐在桌边的肖天就往外跑,仓皇不已。
“玫瑰,怎么了?”身后的肖天问。声音很轻,温和得恍若三月春风。
没有回答他,也没有质问他。
玫瑰虽然明白他在撒谎,明明听见那奇怪的声音却说没听见,但此刻离开饭厅才是最要紧的事。
几步冲进大厅,迅速跑到门边上,抓住门把手还没推,胃兀地一阵抽疼。
“啊!”玫瑰忍不住尖叫一声,扶住了门板。
大概是见她脸色突变,肖天有些慌乱,手足无措地拍着她的背:“不舒服?”
玫瑰正想回答,疼痛忽然更加剧烈。放佛有一只手揪住她的胃使劲一拧,墨汁似的苦涩液体柱子般从她喉咙里直喷了出来,哗啦一下流淌在地。
“玫瑰”肖天急了,“疼吗?”
不光他惊慌失措,玫瑰自己也几乎灵魂出窍,从她胃里出来的液体真的是墨汁一样的颜色,泛着浓浓的酸腐味,里面依稀可以看见刚才吃的黄瓜片。
“怎么办?我给你倒水。”
“呕”
回答他的还是一口墨汁样的液体,然后一口接一口
直到吐得胃里半点东西不剩,胃痛才稍稍缓解。但脑袋快要裂开似的抽痛,身体软绵绵没有半丝力气,手脚重得抬不起来,玫瑰简直快要晕厥。
肖天将半死的玫瑰抱进他的房间放在床上,又跑去倒水给她漱口。
“睡会吧,你病得很严重。”肖天说道。
玫瑰现在哪里睡得着,“不睡,你不觉得这房子不对劲吗?”
他叹了口气,将一只冰凉的手放在她的额头:“玫瑰,你病了,睡一会儿。”
一股凉飕飕的气从她的眉心钻了进去,瞬间淹没了疼痛,也让她的眼皮止不住地打起了架。
他低声哄道:“睡吧,我再去给你找点吃的。”
眼皮终于完全合拢。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中一片黑暗。玫瑰站在黑暗中间,右边的风冰冻刺骨,左边的风炎热灼人。她像没头苍蝇一样不停地转着圈,想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可不管她怎么转,右边的风依然很冷,左边的风依然很热,最后她实在受不了,在冰与火的煎熬下努力抬起了眼皮。
但噩梦仍在继续,身体灌了铅似的丝毫不能动弹。
再次从噩梦中醒来,玫瑰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汗,窗外依旧一种空落落的黑。胃里火烧火燎般难受,这是一种莫名的,难以忍耐的饥饿感,它让玫瑰疯狂地渴望着食物,也让她咬紧牙关,翻身下床,迈着虚浮的步子朝厨房走去。
厨房门敞开着一巴掌大的缝,淡黄色的光柱从门内溢出来,安静而祥和。透过门缝,可以看见肖天拿着汤勺调汤的身影。
玫瑰扶着墙走过去,正要推门,头皮忽然一麻,手僵在了半空。
就在肖天手边的菜板上,几条蚯蚓和几只白嫩嫩的虫子正激烈地扭动着身躯,另外还有几只其他品种的活虫子。片刻肖天放下汤勺拿起刀,捉住一只想逃跑的黑漆漆甲壳虫,手起刀落,麻利地将甲壳虫剁成了稀泥。然后又依次抓过其他虫子剁成了稀泥。最后用菜刀铲起这堆虫泥,扔进了开得翻来覆去的汤锅。
整个过程他眼里的神情极其安静,就跟往常一样,好象刚刚他剁的不是虫子,而是牛羊肉什么的。她看着他盛了一碗黑油油的虫子汤,端着朝门走来。立刻撒腿跑出饭厅,躲进了旁边的房间。
“玫瑰,我给你熬了碗驱寒药玫瑰?”
见他发现玫瑰不在屋子里,躲在门后的玫瑰几乎是拔腿就往外面冲,酸涩的感觉堵住了喉咙。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曾经的好友要这么整她。
太多疑问来不及多想,她只知道这事一定跟肖天有关,她必须离开这。
踩着软绵绵的地面冲到门外,肖天已发现了她的踪影。
“玫瑰,别走。”
玫瑰没理会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冲出大门时,他突然提高了声调央求:“玫瑰,求你!”
忍不住停下脚步扭过头,借着昏暗的星光看到他暗红的身影呆呆地立在山庄门口,茕茕孑立的感觉,心尖突然软了一下。正想责问他,眼光突然瞥到他手上的碗,怒火猛地涌上心头,咬咬牙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村子的方向走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蓝色妖姬(5)()
夜晚黑得像一汪墨池,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玫瑰只能靠淡淡的几点星光辨别方向,小心翼翼地走在狭窄的田埂上。
可夜实在太黑了,她的脚又发虚发软,几乎不听她使唤。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轻功根本施展不了,走了没多远,脚下被土坷垃一绊,虽然竭力稳住身体,但左脚脚踝处一阵火烧火燎的痛。像被浇了水泥似的,脚脖子很快就硬得动不了。
“哎呦。”她尖叫一声,低头瞬间眼泪扑哧哧就掉下来了,止也止不住。
脚疼还能忍,但她真的好饿,头又晕又痛。身体一阵热一阵凉,后背呼呼冒着冷汗。视线也模模糊糊的,有许多亮晶晶的小星星在她眼前飞。
尽管很难受,还是得往前面走。想着变得怪异的肖天和这两天的事,也许还有些其他事,玫瑰一瘸一拐地往前挪。可村子真远啊,挪了半天还没看见人家,四周只是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
终于,前面出现了一点昏黄的亮光。心中一阵狂喜,一激动右脚踏空,一个狗趴摔倒在地。然后疼得半天没喘过气,咬着牙坐起身。
好难受,她真的好难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动不了了,看见光亮她也动不了了。
朦胧中,那点昏黄的亮光渐渐变大,平稳地朝她的方向移来。
不一会儿,亮光后多了一抹人影。人影慢慢靠近,到玫瑰十步远的距离时,她终于看清了来人。
是那个叫凤九的男人,他左手拿着一把式样古老的鲜红油纸伞,右手挑着一盏灯笼,灯笼上描着精致的牡丹。彩色的火光将他俊美的面颊染上了一层妖异的色彩:“玫瑰小姐,”笑盈盈地看着我,“黑灯瞎火,怎么一个人坐在这?”
玫瑰鼻子一酸,但嘴上仍不服软:“看星星喽,深更半夜你打这种伞,拎这种灯笼冒充游魂,想吓死个人啊?”
“不是冒充游魂,是在找游魂。你慢慢欣赏星星,我走了。”说着转身就走。
这时哪顾得上脸面,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玫瑰从地上跃起就追,却不想右脚软得根本站不住。身体猛地朝前面扑去,双手眼疾手快地挂上了他的脖子,面颊贴着他坚硬的后背。
一股淡淡的香味在鼻尖旁萦绕开,是凤九身上的香味。
“哎呀呀”他轻轻感叹一声,却什么也没说,也没动。
单脚蹦跳着站直身体,手仍搂着他的脖子:“凤九,能不能送我回玫瑰花坞?”
“哦。”凤九没有回头,“你能给我什么报酬?”
“随你开价。”玫瑰爽快的说道。
他轻声一笑:“够爽快。我知道玫瑰小姐不缺钱,但,我也不缺。不如拿你的一样东西换。”
“什么东西?”
“还没想好,想好再说,怎么样?”
“好。”
“这就对了,”说完他蹲,“拿着伞和灯笼,切记,伞一定要顶在头上。”
玫瑰一怔:“干什么?”
“背你,上来。”
玫瑰又惊又喜,接过伞和灯笼趴到他背上。他托着玫瑰的臀部站起身,却没动,而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后悔”
她不解:“怎么了?”
他扑哧一笑,抬脚走了起来:“玫瑰小姐你很重啊。”
肚子饿的时候脾气也不好,玫瑰立刻有仇报仇,双腿使劲一夹:“驾。”
他朗笑出声,侧头瞥了她一眼:“不能大度点么,玫瑰小姐?”
忽然看见了不远处的村子。村子里一丝光亮都没有,只有几栋黑压压的房子。觉察到不对劲,玫瑰小声道,“村里好黑,人都到哪去了?”
“本来就没人。”凤九笑笑。
听到这话,玫瑰本应该疑惑,可她的头已经晕得没有任何多余的精力去想其他事了。即使是看到那家餐馆门口石桌旁边,那个奇怪的老大爷依然拿着蒲扇,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她也没觉得奇怪。
背着玫瑰走到那家餐馆门口,凤九毫不迟疑推门就进。餐馆里也黑漆漆的,店主人不知到在不在。凤九没喊人,径直从楼梯上了二楼,进了一间房。点燃油灯,凤九将她放到床边坐下,从她手里拿走灯笼和伞放到墙边。
这间房间一看就是典型的旅馆房,屋里只有一张木床。床边摆着一个床头柜,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大汤煲。汤煲上盖着盘子,汤煲旁放着一个碗。因为饥饿,玫瑰的鼻子变得特灵,隔着盘子闻到了汤煲中的散发出来的米香。
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眼睛直直地盯着汤煲:“凤九,汤煲里是什么啊?”
他笑笑:“粥。”
“可不可以”
话未说完,他一口回绝:“不可以,我的夜”
有人说饿坏了人会变成野兽,玫瑰已经饿得发慌了,全身的血液都像疯狂的野兽一样熊熊燃烧。没等他说完话,她掀掉汤煲上的盘子,端起汤煲憋住气大口大口地倒了起来。倒得脸上身上全是粥,也没去管,只管着一口一口朝嘴里吞。很香很稠的白米粥,粥里放了糖和牛奶,还有葡萄干,比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好吃。
一口气喝了半煲,她停了一下,一边嚼葡萄干一边吸气。
凤九坐到她身边,眼角微微弯起,似笑非笑:“在这个世界呆了两个晚上还能抢别人东西吃,玫瑰小姐,你真命大呢。”
吞咽的间隙,不解地问:“这个世界?”
“你差点就没命了呢,玫瑰小姐,”突然抬手拈住她的的下巴,将脸凑过来:“知道你接了什么活么?”
肚子里有了东西,身体因此恢复了点力气。摇摇头,顺势将下巴从他手里挣脱。
凤九不以为意,脸上的笑意越欢:“不过你的命真大,竟能熬过两晚。看样子那东西不想杀你,但是,他想也做不到啊。”
“嘣”,窗户忽然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正从窗外敲打着窗户。
“来得真快,”凤九自言自语地站起身走过去,随手拿起墙边的红伞撑开,卡在窗户中间。他手持伞柄扭头对玫瑰道,“你时间不多了。”
话音刚落,窗外又传来一声:“嘣。”
紧接着又是一声:“嘣。”
然后一声接一声,像雨点一样,越来越急:“嘣,嘣,嘣,嘣”
意识到马上就要发生些什么,玫瑰三下五除二,咕噜咕噜,将一大碗粥像喝水一样喝了个干干净净,还伸出舌头舔了舔汤煲底。
见她放下汤煲,凤九笑了笑:“好喝吗?”
她点点头。
“凤九,是什么东西?”
他看着玫瑰,笑意盎然:“来杀你的东西。你是等死,还是搏一搏?”
“哗啦”他话音刚落,窗外传来了玻璃稀里哗啦落地的声音。
玫瑰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现在相信凤九似乎是最明智的选择,飞快地答:“我玫瑰,当然不能等死。”
“那听好,枕头下有一张纸,快找。”
很好找,她翻开枕头就找到了。一张黄纸,叠成一个三角型的形状。
凤九叮嘱道:“拎着墙角的灯笼回山庄去,找到主卧。主卧的枕头下面有另一张纸,你把两张纸换过来,然后将原先的纸毁掉。记住,要瞒着里面的人。”就在他说话的时候,油纸伞和窗户的左下角交接处,一团油汪汪的头发冒了出来,然后是一个男人的头。
她认得男人的脸,他是今天白天在山庄饭厅桌子下面蹲着的那个男人。此刻他像挤牙膏一样,将自己从那个小小的缝隙里挤了出来。先是脖子,然后是肩膀,转眼已经露出半个身体,那么**地横杵在窗户上,一身的泥土随着他的动作扑扑往下落。眼睛因为没有黑眼珠,看上去像是眼也不眨地盯着玫瑰。
“愣着做什么,快拿灯笼。”耳边赫然响起凤九的一声低喝。
玫瑰回过神:“我不回山庄。”
如果说先前发生的事叫诡异,那么现在这个正努力想挤到屋里来的男人则叫凶恶。凶恶的根源肯定来自那栋山庄,她才不想回去呢。
“若是想活,必须回去。”凤九道。
莫名一阵恼怒。
扭头愤恨地望向他:“不去”
“不去就等死。”断然截住玫瑰的话,凤九直直地看着玫瑰。突然发觉,凤九严肃起来的时候,他的眼光只有一种颜色,碧蓝。那颜色极冷,一种渗入骨髓的冷。
愣了愣,玫瑰猛地从床上蹦起,捡起墙角的灯笼,一蹦一跳地追了出去:“凤九,等等我。”
拉开门,令人窒息的黑暗像洪水一样铺天盖地淹没过来。伸手一挡,那黑暗却像冷飕飕的凉风从玫瑰身上轻轻地掠过。感觉不到异常,慢慢地睁开眼睛,她发现手中那盏牡丹花图案灯笼竟然自己燃了起来,幽蓝色的小火焰在灯芯上左摇右晃,坚强地跳跃着。举着灯笼朝四周看,身后的房间不见了,周围的一切都不见了,入目之处全是毫不通透的黑。
正没头没脑地寻路,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阵阵抽泣的声音,呼吸立刻就收紧了。这是她在黑暗中唯一听到的声响,尽管害怕得不行,她还是瘸着腿往前走了几步,将灯笼往前凑了凑。
借着昏暗的火光她又看见了山庄模糊的外壳,还有坐在门口台阶上的肖天。他低着头,十指插在暗红色的头间,肩膀不断向上耸起。感觉到面前的动静,他缓缓抬起头,那双茶色的眸子透过凌乱的发丝泪眼婆娑地看着她,一张脸在火光的映照下隐隐泛着铁青色的白。
踌躇片刻,他吸吸鼻子,泪痕未干的脸上绽开了一如既往灿烂的笑:“玫瑰,你回来了。”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微笑,此刻却让人无端地害怕。
玫瑰往后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
眼眸中的笑容顿时一凝,随后他跳起身,冲过来狠狠地将玫瑰拥入怀抱。
突如其来的举动,碰到了肿胀的脚踝,灯笼也滚落在地,火光骤然熄灭。玫瑰吃痛地吸了一口气,正想抬手推开他,耳边响起他轻轻的话音:“不能没有你,别丢下我”
“肖天,脚疼。”玫瑰轻声道。
主卧的灯光很暗,时不时还闪一下。窗外依然黑糊糊的一片,连星光都被黑暗吞噬了。
肖天坐在玫瑰身边,小心翼翼地用热毛巾帮她敷肿得发紫的脚脖子。热腾腾水气缓缓上升,缠着他柔软的头发,丝丝缕缕在眉梢处氤氲成一片。灯光里,俊俏的脸颊被黑暗与光线勾勒得像尊精致的玉雕。
但脚脖子终究还是越肿越高,没个十天半月消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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