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珠梦- 第46部分

　　　　“七成！”断玄想了想，应道。七成之力有如此效果，算不上太夸张，顶多与王云海之流相仿。如果能够逼迫江流认输，自然皆大欢喜。江流乃是江家之人，若无必要，他不想平白交恶。

　　　　“七成……吗？”江流眼神闪烁，似乎在抉择着什么。他这一生，极为自傲，哪怕明知不可能，也不会放弃希望，要放手一夺。

　　　　这种自傲到了一定程度，凝聚成一股气，化为了不甘心。

　　　　不甘心从小受人唾弃，不甘心事事被人指责，不甘心家族蒙受羞辱，不甘心……让她……心伤。

　　　　他有太多太多的不甘心，甚至于入了一种魔障，所以，老一辈人中，有很多人不喜欢他。

　　　　因为他太傲，太不安于现状，太过于不甘心。

　　　　或者说，太……难于控制。

　　　　只有他自己明白，其实自己的一切不甘心，都是因为初始那一点点可怜的愿望。

　　　　哪怕，那个愿望现在看来，已经微不足道，可是他明白，自己已经不是那时的自己，那个愿望，失去了，便是永远的失去了。

　　　　他不想再失去，所以，他不敢……甘心。

　　　　江流抬头看了看楼上的一角，那里，李嫣正凝神看着场中的一切。

　　　　他笑了。

　　　　他明白她不会在意自己所做的一切，就好像她注定不会喜欢自己一样。但，他已经无法再去在乎。他不想失去，却又注定会失去，所以，他只能放手一搏。如君子般，如过往般，从尘埃中慢慢抬起头，不屈不挠。

　　　　只有将自己伤得足够深、足够痛，才能够稍微慰藉一下那颗脆弱的心。他可以选择死亡，却再也不想直面那种无边无际的绝望与悔恨。

　　　　他明白——自己不能什么都不做。

　　　　所以，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

　　　　“九转三逆！”

　　　　噗！噗！噗！

　　　　江流左手猛捶胸口，瞬息吐出三口逆血。三口逆血一出，诡异的在空中形成三个弧形。弧形彼此打着转旋转着，最终首尾追逐，形成了一个齿牙交错的类圆形血印，深深印在剑身之上。

　　　　一瞬间，剑身之上的纹路融化了。

　　　　然后，燃烧了起来。如同枯草遇上了火苗，熊熊燃烧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瞬息之间，就淹没了断玄的身形，只留下一团血色的火焰。

　　　　草原之上，江流手持一把血色燃烧的长剑，刺向一团火焰之中。那火焰便是断玄所在之地。只是断玄的身形已经看不到丝毫，只留下熊熊燃烧的血色。

　　　　那血色是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刺眼，映射在某些人的眼中，又是那样的复杂难明。

　　　　有武者脸色剧变，可以想见如此火焰燃身，将会是何等的疼痛难忍？如果不是知道江思源不会闹出人命，早有人按捺不住，出手打断比武了。

　　　　江流眼见这一击有如此效果，苍白之中渗透出一丝殷红。想自己罔顾明日的比试，不惜重伤施展的这一招，果然不差。如果还被破去，那么从此之后，自己再遇到对方，必定以飘雪五公子之礼相待。

　　　　哪怕破不了，他也不会轻视对方半分，就以天分而论，断玄无疑在自己之上。

　　　　只是，天分不等于一切。

　　　　决心，或者说那颗不甘的心，同样重要。

　　　　江流让别人看到了自己的不甘心，所以他笑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要赢了。哪怕是王云海之流，猝不及防之下，被火焰缠身，也是难逃败局。

　　　　这是他的自信，也是他的骄傲。

　　　　用血换来的骄傲。

　　　　所以，他自豪，他欣慰。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然而，有人打破了这种感觉。

　　　　一只手从火焰中露了出来。

　　　　不是手出了火焰的范围，而是周围的火焰消散了，自然而然的露出了手。

第二十四章　七成又见七成（）　
那是很秀气的一双手，有点像少女的手。两根手指牢牢夹着剑尖，定住剑身流转的纹路。

　　　　一瞬间，剑似乎失去了灵动，变得死气沉沉。

　　　　于是，从手开始，火焰开始消失，然后是胳膊，然后是身躯，然后是一双眼！

　　　　一双普普通通的眼，却仿佛容纳了星辰，直入人心！哪怕周身的衣衫被火烤得有些灰暗，那双眼依旧通明，如同烈火炼出的真金！

　　　　断玄收回夹着长剑的手，往后退了两步，神色平静，全然没有半分获胜的喜悦。他用剑，而且懂剑，甚至于，剑已经融入了灵魂。所以，他也懂用剑的人。

　　　　从夹住剑的那一刻起，断玄就懂了。

　　　　眼前之人，不是攀龙附凤、追慕虚荣的豪门子弟之流，而是一个从内心，从生活都融入了剑道的武者。

　　　　一个将会背负剑道一生的人。

　　　　何……为剑道？

　　　　如其剑，如其人，人有不同，剑道各有千秋。

　　　　在断玄看来，自己的剑道，便是将一切不甘斩破，将一切不平抹去，将一切沟壑掩埋，将一切坎坷清扫，顺心顺意！无关乎正邪，无关乎对错，只是顺从本心。

　　　　朴实的剑道，却又是霸道的剑道，平凡中蕴含着不平凡的毅力与艰辛。

　　　　所以，注定坎坷。

　　　　江流的剑道与断玄很接近，那股不甘，那股悔恨，那股无力，是那样的鲜明、那样的铭刻于心。

　　　　路，很难走。

　　　　一样的孤寂，一样的落寞，如同繁华之后的黯然。

　　　　万千不甘尽落于心底，不为人知，悄然在剑之间传递。

　　　　一为长剑，一为指剑。

　　　　双指亦可成剑。

　　　　“我……赢了。”断玄看着脸色苍白的少年，没有愤怒，没有同情，没有惺惺相惜，没有居高临下。因为这一切都毫无必要。

　　　　“我……败了。”江流感觉有些意兴阑珊，眼前的一幕，让他大受打击，突然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来，不是对方的手太坚固，而是自己的剑，不够快！

　　　　剑道，无关乎高下，高下的只是人。

　　　　倘若剑能够更快一点，火能够更猛一些，结果会不会有些不同？

　　　　他不知道，也无从得知，于是，他再次开口：“几成？”到了此刻，他已经明白，先前的七成不是指全部实力的七成，而是夹住长剑用了七成力。此刻的询问，自然不是如此，而是问对方动用了几成全部战力。

　　　　断玄明白，所以，他开口：“七成。”

　　　　七成，又是七成！

　　　　江流闻言，深深看了断玄一眼，拱手一拜：“多谢！”

　　　　这一句多谢来得毫无厘头，让人听得云里雾里，只有断玄明白，正如自己明白了对方的剑心一般，对方也明白了自己。多谢，谢得不是手下留情，谢得是彼此的认同。

　　　　无需交心，已然知心。

　　　　无需交谈，已然明了。

　　　　多谢，只因为孤寂海洋中激起的点点共鸣。待得风平浪静，依旧如初，坚定不移。

　　　　“多谢！”断玄抬手，同样的话语脱口而出。

　　　　然后，相视而笑。

　　　　依稀，有少年不甘的心，在隐隐呼唤——

　　　　永不言弃……

　　　　末了，江流捋了捋衣袖，纵身上了二楼。

　　　　……

　　　　“七成，七成战力就有如此威力，岂不是说……”有武者想到了某些传说，神色微变，更有甚者，联想的更多。只有陈平长松了一口气，放下差点被握碎的酒杯，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看来的确是四禁了。”出口的是二楼的陈浩然，少年神色复杂，这一趟出行，江思源已经让他刮目相看，现在又出了一个断玄，让其不甚唏嘘。看来，以前的确是鼠目寸光了。

　　　　只是……

　　　　想到了此行的目的，少年与少女对望一眼，复杂难明。如此天分，如此实力，难怪……

　　　　楼阁之中，到了此刻，再没有人对断玄的资格有半分质疑。如此天分，坐在主位之上，那是合情合理。如果坐不上，那反而是天大的笑话了。

　　　　且不说众人的心思，高台之上，随着江流离去，却是没有一个人再次上场。哪怕是陈浩然、王云海之流，犹豫了再三，还是选择了放弃。盖因同境界一战，哪怕是他们，也没有多少把握，甚至有可能落败，自然不会自讨没趣。

　　　　如此这般，又过了小半盏茶的功夫，高台上的一个大汉见没有人上台，收去阵法，宣布了结果。

　　　　陈平一见如此，当即高高兴兴飞上高台，冲着断玄一拜：“断兄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陈平？那日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请受我一拜。”

　　　　“不必如此，陈兄弟请起。”断玄双手虚托，示意陈平起身，那日的一切，自有因果，难论谁对谁错。不过陈平被其所救，却是事实，受此一拜，倒也合情合理。

　　　　“奥，陈师弟，没想到你还认识断兄弟？”这时候，江思源也飞身到了高台之上，疑惑着问道。

　　　　“呵呵，不瞒思源师兄，要不是断兄弟，我早身化灰灰了。”陈平打了个哈哈，模糊两可的说道。

　　　　“是吗？”江思源打量了陈平一眼，知道其不愿细谈，当即揭过，“叙旧的事情，押后再说，反正有的是时间。”

　　　　说着，江思源一招手，将塑魂金递给断玄，“断兄弟，你看看，是让陈师弟帮你炼化，还是……”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了。”断玄掂了掂手中的塑魂金，意念微动，一把剑光闪过，将手中的银白色金属吞入其中，随即人性化得打了个饱嗝，消失不见。

　　　　这一切，兔起鹘落，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断玄立刻席地而坐，双目紧闭，周身气息澎湃。

　　　　居然当场开始了炼化！如此一幕落在一众武者眼中，更是觉得匪夷所思，神色各不相同。

　　　　其实，断玄也是有苦说不出。

　　　　丹田之内，斩天吞早已急不可耐，先前徒手相对，非是自大，而是斩天无法轻易动用。一旦斩天出现，恐怕立刻就会吞噬了塑魂金，到时候可是天大的乌龙了！

　　　　此刻塑魂金到手，斩天几乎是一刻都等不下去了，吞噬入体，立刻蜕变！这股蜕变迅速猛烈，引动着断玄周身气息澎湃，不得不静心打坐。

　　　　轰！轰！轰！

　　　　如同雷鸣一般，丹田之内翻起了惊涛骇浪，一道剑光，剑身显得有些臃肿，如同游龙一般，不断穿梭于浩瀚的星海。

　　　　每一次穿梭，肉眼可见的，剑光更加凝练了一分。

　　　　终于，臃肿完全散去，蜕变出了一把锋锐无双的长剑。那气息，如海如星，一眼望去，就如同望到了星辰海洋，让人沉迷！

　　　　“蜕变，成了！”感受到斩天中品王兵的品质，断玄难言喜色。斩天乃是他的本名魂器，更是用本命器魂不断滋养，每一次蜕变都会带来实力的大进。

　　　　“断兄弟，本命器魂成了？”江思源见断玄站起身来，惊奇开口。塑魂金能够帮助武者塑造本命器魂，可这不是一蹴而就的，长则数月，短则数日，哪有刚刚吞下，就立刻成功的？

　　　　可是遗漏出来的气息，却是真真切切的成了。

　　　　“不负所望，成功了。”断玄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总不能说自己早就凝聚了本命器魂，塑魂金只是当做养料吧？那样的话，岂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成了？……”江思源闻言，上上下下将断玄打量了几遍，仿佛重新认识对方一般，啧啧称奇，好一会儿，突然发现了什么，一只手指着断玄，难掩震惊，“你的修为……”

　　　　“修为？”得此提醒，周围的武者定睛看去，高台上的少年，已然是魂师中期，而且凝练无比。这股凝练让人看去，像是突破了许久一般，让人不自觉的选择了忽视。

　　　　可是，刚刚明明还是魂师初期啊！就这样突破了？

　　　　一时之间，不知道有多少少男少女眼神哀怨，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咳，咳，好像是的。”断玄有些尴尬，修为的突破倒是在意料之外，其实这其中有本命器魂蜕变的原因，更多的还是九凰生死丸的药效，就是断玄也是不甚明了。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更加惊奇，啧啧称叹，哪怕是王云海之流，看向断玄的眼神也是平和了许多。如此天骄，如果没有冲突，没有人愿意无故交恶。

　　　　李嫣此刻也是想开了许多，明白一直以来自己的想象太过于自以为是，连带着那份恶意也淡了几分。反倒是李木，看着断玄，若有所思，接连出现两个四禁武者，而且都是魂者后期，是否……

　　　　尤其是东丰城的一幕，依旧闹得沸沸扬扬，……

　　　　只是，如果真是他的话，为何不见太师府来人？难道太师府已经放弃了？

　　　　少年思绪飞扬，一时之间有些莫名其妙。突然间，少年想起了什么，仔细打量了断玄几眼，脸色微变。赶紧低下头，佯装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让人看不出端倪。

第二十五章　只要他在（）　
且不说李木的发现，楼阁之内，一时之间，响起了一阵阵祝贺之声，丝毫不弱于王云海、朱茵琪入门之时。

　　　　不时有武者邀请，希望能与断玄日后一聚，甚至有少女眉目之间，多有传情。

　　　　与断玄进门时，形成了天壤之别。

　　　　直到断玄谢过恭贺的各位，重新落到主位之后，才平息了下来。高台之上，只剩下了江思源一人。至于陈平，随着大汉三人下了高台，不知去了何处。

　　　　“思源公子，这助兴节目也结束了，该告诉我们宴会的目的了吧？”有武者开口询问。这一场宴会，到现在，精彩纷呈，只是这最初的目的，依旧藏在迷雾之中，让众人心中直痒痒。

　　　　就连那些自恃不凡的少男少女，也是目光移向江思源，带有询问。宴会到了这个程度，无论是什么目的，都注定会被众人记住，传扬飘雪城！

　　　　甚至于数年乃至数十年之后，这场宴会的种种还会被流传下去，如果江思源能够走得更高更远，这种流传还会更加广泛，就是传遍罗国也不稀奇！

　　　　倘若如此，倒也算是合了他的本心。

　　　　“李家兄弟说的对，宴会到了现在，思源再遮遮掩掩，未免会显得有些小家子气。”江思源朝着开口的少年拱了拱手，接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不过，这件事情上，我倒是难免会小家子气一些。”

　　　　“小家子气？”那被称为李家兄弟的少年摸了摸脑袋，有些迷迷糊糊，怎么看江思源都不是一个小家子气的人，反而极其豪迈，怎么还会有小家子气的时候？

　　　　不仅仅是他，许多武者也是窃窃私语，猜测不止。

　　　　倒是一些比较敏感的少男少女，想到了石桥上的灯笼，想到了那分外鲜明的‘囍’字，隐隐有了猜测。

　　　　只是，不知这幸运之人……会是谁？

　　　　江思源见此，也不言语，微微向后退了几步，退到了高台的一侧，朝着楼阁之上，众人看不到之处，点了点头。

　　　　叮！……

　　　　一声轻响，自未知之处响起，回荡在楼阁之中，仿佛天籁。那种突如其来的洗涤，在那么一瞬间，让断玄感觉精神都凝练了几分。

　　　　叮！叮！叮！……

　　　　有节奏的鸣奏开始，不似凡间的吹拉弹唱，反而更像在灵魂深处直接响起，如同生命之歌。每一次鸣奏，仿佛敲响了心底最脆弱的那根弦，让人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若梦若醒间，沉入其中。在重重歌声之中，楼阁之内灯光大作，七彩琉璃，光带飞舞。

　　　　与此同时，楼阁之外，以楼阁为中心，升腾起一道道通天彻地的光芒，如同一把把利剑，直冲云霄。一时之间，飘雪城之内，哪怕隔着老远，都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