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庸趁势潜下数尺,打算在水底向楚南宫施以暗算。
他刚刚潜泅了数尺,陡数一股强以功绝伦的水流猛撞上身。
莫庸眉头一皱,在水中急急翻滚,一面发掌推出一股水流,抵御对方的力道。
双方力量一触,各各猛退数尺。莫庸浮起水面一看,楚南宫仍然没有浮起。心念一转缓缓沉下五尺之深,然后慢慢向前泅去。
他推测那楚南宫如果能从那面白网之中脱身,定然浮上水面泅游。如果挣脱不开,自己只要摸到切近,他四肢不能灵活转动,绝对无法应付近身肉搏的打法,可以说是稳操胜券。
但却不可让对方警觉,否则他预先发出拳力,利用水流使双方分开,就不易下手。故此他缓慢小心地向前潜泅。
谁知泅了七八尺远,仍然找不到楚南宫,这鄂都秀士莫庸只练过几日水底功夫,普普通通的场面可以勉强应忖,但碰上水上功夫高强之士,可就差得太远。
因此他忽然警觉不可在这一股水中耽留过久,免得吃这烦恼峡派出水中功夫了得的人前来,把自己生擒活捉了去,那真是贻羞天下。
此念一生,登时斜斜冲上水面,转目四看,那楚南宫仍然没有浮起来。
当下他双臂迅划,迅速向前游去。
转过前面的急弯,只见过去尚有两丈许就没有水。再往前去就是先前一样的石路,两侧仍是陡削峭壁,难以攀登。
但那石路只有两丈左右,便被麻麻密密的竹树阻塞住通路。这些竹树株株均有碗口粗,长得极密,看来除非手中有斩金削玉的神兵宝刃之外,决难凭籍内力或寻常兵器铲除这片竹林。
莫庸并不把那片竹林放在心上,只是忖度这一段两丈余长的水路,内中不知还有什么古怪?
他放慢慢速度,向前泅去,以免游得太快时,水花激扬以致瞧不见水中有没有埋伏。
大约游了数尺,忽然发觉水底有面巨网,此刻正缓缓向上升起。
莫庸见识过刚才那面白网的厉害,心想这回绝对不可被这面巨网困住。心中迅速盘算应付之法,但到底元计可施,只好尽快泅到峭壁旁边,贴住石壁继续向前拨去。
底下那面巨网升起的速度不快,莫庸陡然发觉有机可乘,疾忙双臂运力,加快拔划。
转眼之间已冲到离石路只有四五尺远,他也不知那面巨网到底升起来了没有,奋起全身之力,四肢一振,“哗啦啦”一响,宛如巨鱼般飞离水面,带起一片水花,向石路上飞落。
他脚踏实地之外,不觉大大松口气,回头一望,只见那一片水面依然如故,等了一阵,巨网仍然没有升上水面。
莫庸哑然失笑,忖道:“刚才见到的巨网或者是骇骇人的玩意儿,要不然上升速度这么慢,连我这等仅通水性的人也来得及逃走,可就别想困得住水中功夫高明之士啦……”
这时他也不晓得楚南宫到底怎样,当下大声叫道:“楚兄……楚兄……”
转角那边毫无声息,不知那楚南宫乃是永沉水底?抑是不愿作答?
他耸耸肩,向那片竹林走去。走到切近,先伸手摸一摸竹树树身,发觉极是坚硬,不易折断。
当下退了几步,双臂一振,身形腾空飞起两丈,轻飘飘落在竹林末梢之上。
他的轻功自然不比凡俗,脚下只须微微借力,便踏着枝叶向前疾驰。
这片竹林大概有六七丈长,尽头处隐隐见到峡口豁然开朗,可知这片竹已是这座烦恼峡的最后关头。
他可不敢大意,两个起落,己到达竹林中心。忽然“轰”的一声,前后右左齐齐升起一层黄雾。
这一层黄雾敢情是数以万计的黄蜂,那一片振翅之声,尖锐震耳,令人惊心动魄。
鄂都秀士莫庸急忙舞袖挥掌,发出内家劲力,交织于全身上下左右,不让黄蜂侵到身上。
这一群黄蜂似乎与普通的野蜂毫无区别,弥漫环绕住莫庸身形,迅即被莫庸发出的强劲绝伦的内家真力迫开一个空隙。
如在平地,莫庸定然不把这一群黄蜂放在心上,但此刻身处竹林顶端,全仗提气轻身,借那竹未枝叶一点点力量,停住身形,目下这一施展手脚,便无法在上面再行停留。
然而如果掉落在茂密的竹林之内,那就等如掉在罗网之内,任是武功再高的人,也因无法出手而被蜂群侵袭。
是以莫庸奋力向前面击出一掌,脚尖点处,人随掌去,硬向那团黄云似的蜂群扑去。
掌力到处,挤塞空中的蜂群立刻破开一个空隙。莫庸冲人空隙之内,一面连挥铁掌,毫不停滞地向前冲去。
他的武功虽是高妙绝俗,但那蜂群盈千盈万,就像潮水一般,此时他的前面固然吃他掌力开出一条路,可是身后己被许多黄蜂袭到身上。
莫庸急急运气护住后背,继续向前跃去,转瞬间已冲出六丈之远,脚下这片密密的竹林只有大半丈之远就没有了。他只须跃落平地,便算是闯出这黄云也似的蜂阵。
在他身后丈许高的石壁上突然传的“锌锌”两声,竟是弹簧响声。接着金光闪动,两丝极细的金光从两边石壁上交叉向他双肩交叉射到。
这两丝金光快逾闪电,莫庸因耳目被蜂群所扰,同时后背也抓附了不少黄蜂,使他训练有素的灵敏感觉大受影响。
那两丝金光一下子都钉在他左右双肩之上,鄂都秀士莫庸但感全身突然瘫软,整个人自竹林掉下去。脚下麻密的枝叶反而替他拂擦掉附在他身上的黄蜂。
他只掉下六七尺,就被强韧的竹枝夹住,停滞在上面。
片刻之后,竹林上空的蜂群渐渐都落在中心处几个巨大的蜂巢内。
两边峭壁上都有人影出现,同时垂下几条长长的绳索。
一个全身黑衣裹住的人迅速缘索滑落,坠在莫庸那儿,用另一条绳索穿过莫庸双胁,打个结,接着迅即缘绳攀上峭壁。另外那条绳索也向上收缩,把莫庸吊起,向峭壁上升。
那边另外有一个汉子迅速地滑下水中,用另外一条绳索在水底缚住什么,然后径自缘绳上升,在他身侧的长索也同时向上收去,转瞬之间水花四溅,竟从水底吊起一团巨网,网中有个人正是楚南宫,他身上那层巨网不但未弄脱,外面还多了一张黑色巨网,把他们包得像个棕子一般,无法动弹。
楚南宫虽是被两面网困住,一身功夫无从发挥,但他在水中一直闭住气,是以仍是好好的人。他瞧见不远处的莫庸正与他一同向峭壁顶端上升,忍不住宏声大笑道:“莫庸,目下情景正是陷蚌相争,渔人得利八个字。”
莫庸身受金针之制,软瘫尤力,但仍能开口说话。当下冷笑一声,道:“我只要不死的话,誓必扫平此地!”
这时那两个汉子已经先行上去,相距甚远。莫庸停了一下,又道:“你猜那老家伙怎生对付我们?”
楚南宫没好气地道:“我怎会晓得?适才若然不是你乘危暗算,我就不须设法沉到水底,缓缓向前步行,以致走人另外这面巨网之下………
莫庸哦了一声,这才明白早先自己见到那面巨网缓缓上升之故,敢情是因楚南宫在水底触动机关,而那张巨网乃是用以对付意图在水底潜过之人,并非要对付他,故此他才来得及逃出那段水路、
楚南宫心中犹有余恨,接着又道:“我倒希望那老家伙有胆量把我们一齐杀死!”
莫庸哼了一声,道:“楚兄的豪名虽是武林皆知,但死在此地,却不见得光荣!”
楚南宫放声大笑,道:“我们都被害的话,最少武林之中可以少去一个阴险无耻如你之辈,是以楚某不辞一死,倒不是光荣不光荣的问题。”
莫庸接口道:“楚兄对兄弟含恨已深,故此有此一说,我倒不觉得奇怪。但若是等会有机可乘,而又必须彼此合作的话,我猜楚兄仍然会和兄弟联成一气?”
楚南宫气恼地低骂一声,不再理睬他。
不一会儿工夫,他们已经升到峭壁之上,四名大汉把他搬到平地。
这峭壁上面空出一块七八丈方圆的平地,靠左边尚有一座石崖,高约三丈,底下却凹陷进去,有座石屋就连在石崖内陷之处。
这座名为烦恼峡的两边峭壁乃是从一座高山中伸延出来,宛如两条腿平伸,对面的峭壁与那座高山相接,这边的峭壁两头都中断,另一面也峭直光滑,无法登越。在这片峭壁顶端建屋而居,当真是天险难越,万分安全。
在峭壁边缘架设了许多坚固的轭转架,一望而知此地的人全仗辗转绳索上落。
那上名大汉都蒙住面孔,仅仅露出一对眼睛。
莫庸卧在地上,突然放声笑道:“楚兄你想我们一齐被杀的心愿落空啦!”
楚南宫左右四顾,并元发现,心中甚觉不解,道:“何以见得呢?”
鄂都秀士莫庸道:“楚兄请看,这几个家伙可以是缠夹先生曹廷的手下,也可能是曹廷的朋友,若然那缠夹先生曹廷有意杀死我们,则这四人何须蒙住面孔?难道他们怕我等在阴曹中指证他们曾经做帮凶杀死我们么?可见得我们今日不至于一齐被害!”
楚南宫听到他这一番推论,颇为佩服。
那四名大汉没有一个出声,却分为两组,每组二人,把楚南宫,莫庸两人抬起来,向峭壁的边缘走去。
这一面的峭壁也十分光滑峭直,高逾十丈,底下地面上尽是些巨石,若然掉了下来,纵然是一个铜皮铁骨的武林高手,也难逃粉身碎骨之灾。”
走近了边缘处,才见到有枝竹竿伸出峰外,竹竿的一端插在峭壁边缘处一个洞中,那洞口比竹竿大不了多少,所以竹竿斜向下垂。
在外面一丈远的竹竿未端,有条细细的绳子,细绳竟吊住一个人,压得那枝竹竿弯曲下去,宛如钓到一条大鱼时,那支钓竿下弯的形状。
那个被吊在竹竿未端的人,瞪大双眼,那条细绳穿过他双臂,在胸前打结。
他双手紧紧抓柱那条细绳,努力保持稳定。可是身在半空之中,被劲厉山风吹得一直打转。
楚南宫哼了一声,道:“华奎,我看你双手功夫尚在,为何不设法上来?”
那个被吊在峭壁之外,险状百出的人,敢情正是他们寻找的华奎。
华奎道:“楚爷有所不知,只因小的双腿被他们用金针钉住穴道,已经毫无感觉,是以未敢造次冒险弹上峭壁……”
莫庸接口道:“不错,如果华奎冒险行动,却反而跌落峭壁之下,那时纵是粉身碎骨,也怨怪不得曹廷老儿……”
第十五章 缠夹先生竹竿吊群雄
那四名蒙面大汉分为两对一齐动手,他们分别取出金针,楚南宫双腿都钉上一枚,另外上半身也钉上一枚,使他四肢都软软麻麻。莫庸原本在双肩之上各中一枚金针,目下再被他们在双腿穴道上各钉一枚。
当下楚南宫被他们从网中弄出来,其中一人去取了两枝竹竿和细绳。就像华奎一样,他们都被那几名蒙面大汉以细绳穿过双臂,在胸前打个结,然后缚在竹竿未端,约摸是三尺左右的距离。这一来他们伸直双臂仍无法抓到竹竿,必须耸身上冲,方能抓到。
以后,由两名蒙面汉子合力把持竹竿,另两个合力抬起楚南宫,缓缓推出峭壁之外。
离开峭壁四尺左右,其中一个蒙面人身形斜倾出去,另一个蒙面人抓住他的左手,助他稳住身躯,不致跌下悬崖。
这个斜倾峭壁外的蒙面人伸出右手,迅速地拔去楚南宫身上那枚金针,接着缩回手臂和身躯,稳稳站在原地。
楚南官身上金针一去,除了下盘双腿麻木得毫无感觉之外,双手及上身已能活动。这时唯恐身躯摇晃得太厉害弄断那条细绳,连忙用双手抓住细绳,尽力稳住身躯。
那两个持竿的蒙面人缓缓把竹竿伸出去,最后竟要四个人一齐合力帮忙,才把这枝竹竿插在石壁上的一个石洞之内。这一来楚南宫才明白这枝竹竿插得毫不牢靠,只要一经震动,就会滑脱出来。
接着,轮到鄂都秀士莫庸,他等到被细绳缚好,吊在竹竿未端之际,突然朗声道:“诸位慢一点动手,我有一句重要的话要说……”
那四名蒙面人果然停住动作,八只眼睛凝注在他面上。
莫庸道:“我只要请问一句,曹廷这个阴毒可恶的折磨对头的法子,可有规定几时结束?” ”
那四名蒙面人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开口道:“你问及此事,敢是怕死么?〃莫庸冷笑道:“纵然真是怕死,也算不得丢脸之事,不过你们却猜错了,只因此法对付平常之人可能很有奇效,但以我们这几个人,却可以捱上十日八天,因此我必须有个打算……”
这话不但那四个蒙面人听不明白,即使是楚南宫和华奎也听得大惑不解。
一个蒙面人应声道:“你这些话等本峡主人回来时再说吧/莫庸眉头一皱,面色变得十分阴沉,似是心中有件极大之事正待决定。
他们把莫庸吊出悬崖外四尺左右,才又依法炮制,由两个蒙面人手臂倾伸出崖外,把莫庸双肩上的金针拔掉。
那蒙面人动作甚快,第二枚金针起出时,急急往回缩。
哪知鄂都秀士莫庸比他更快,手臂一探,已扣住那个蒙面人右手手腕。
若在平时,他轻轻借力一拉,一方面可把那蒙面人拉出崖外,如果对方另外那人松手得慢,可能两个都一齐掉出悬崖之外,另一方面他本身却可惜这一拉之力,毫无问题地纵回峭壁之上。
然而目下双腿麻木不仁,下半身根本无法使劲,所以他可不敢贸然发动,弄得两败俱伤,一齐摔落十丈峭壁之下。
那蒙面人一方面稳住身形,不让对方拉出去,一方面暗运内力,反掌也抓住莫庸手腕,极力推拒,不让他乘势荡过来。
莫庸阴森森笑一声,道:“我的性命固然危于累卵,但朋友便也活不成啦!”
哪个被莫庸抓住手腕的人面色看不出来,但五指微微发抖,显然在这等生死一发的关头时,可就没法像莫庸那样若元其事的样子。
一个持竿的蒙面人厉声道:“你的武功虽高,但若是掉了下去,也难免要粉身碎骨……”
莫庸冷冷望他一眼,道:“闭嘴,我早就知道啦!”
那蒙面人为之一怔,果然襟声不语。
另外一个蒙面人道:“莫老师你身份甚高,并非低三下四之人,这样死法可值得么?”
莫庸嘴角浮起阴险笑意,道:“我刚才问你们可有限期的规定,你们却不肯说,我想既然迟早也难幸免,何不弄上一个陪死,总算捞一点本钱那四个蒙面人与及楚南宫,华奎等这刻才恍然大悟地他刚才问话的用心。
莫庸接着向那个被他抓住手腕的人道:“快说,到底有没有规定?”
他虽然陷身死难之中,口气中仍然有一种震慑人心的派势。
那个蒙面人呐呐道:“我……我……不知道……”
莫庸接声道:“曹廷老儿几时回来?”
那蒙面人业已被他震慑住,紧接着回答道:“快则一会儿就到,最迟也不会超过明天!”
莫庸道:“道理何在?”
那蒙面人道:“那一位早上被擒时,我等已经向本峡主人报讯……”
鄂都秀士莫庸冷冷一笑,道:“既是这样,我就无须与你同归于尽啦!”
要知这鄂都秀士莫庸不但一生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人又智计百出,眼力过人。首先他发觉对方意思坚决,绝不让他乘机挣上峭壁,大有宁可牺牲同伴也不让他脱身之意。不然的话,那个被他抓住手腕的人就不至于这等惊惧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