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莉法只觉得自己的脚狠狠的麻了一下,“该死。”她轻啐了一口,远处传来熟悉的马蹄声,她头也没回一把揪住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冲出来的杂花马的缰绳,原本就已经很疼的脚强行踩在马镫子上,用一种侧悬的姿势吊在了杂花马的一侧,然而这灵巧的畜生像是在山涧中跳跃一样越过那些滚落下来的酒桶,消失在坡路的上方。
格罗瑞尔松开了扶着露迈拉少女的手,礼节性的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投向坡路上方,那龙瞳的少女逃离的方向。
——真是倔强到无药可救了。
“怎么样?”克拉莫迪走过来看着崔尼雅,后者将手放在了自己腹部的皮甲上,微微皱起了眉头,“没有什么,队长阁下。”
——为什么不踢更加柔软的腰侧呢?
露迈拉女孩这样想着,像是陷入了什么难以理解的境地一样低下头。
然后下一秒她打算不再继续往这个问题上纠结了,“请下达命令吧,殿下,我会去将那个人类抓回来的。”
格罗瑞尔看着面前向他请示的,年龄事实上也没比他小多少,露出认真严肃的军人表情的露迈拉少女。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王之森的护卫队长,潘妮尔当初……似乎也对那个女孩有着奇怪的同情。他实在是不能理解她们的同情来自何处。
当然,也许当初潘妮尔错将那女孩当作了少年也是一个原因吧。
格罗瑞尔叹了口气,“不,出于同族的道义,我不能让你一人前去。”他摇了摇头,“这么坚持往不归之路上走的话,就随她去吧。”
他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浪费在她的身上了。
出于对她安全的考虑而希望她不要继续北上,但是他能做到的善良也就仅仅是这种程度了。再继续下去,不知好歹的那个也许就成了他了。
毕竟三番四次拒绝自己好意的人,可是那个丫头。
精灵王叹了口气,“我们继续北上吧。不用管她了。”
不得不说,这是最好的,也是唯一能做出的决定了。
第64章 城()
杂花马刨了刨蹄子,它的主人走路有些一瘸一拐,身材矮小的少年抓住马的缰绳,在拖着阵阵发疼的脚最后只能坐在一边,蜷缩起身子捏住了自己的脚腕。在拇指按压到向着周围散发出涨痛感的地方的时候,少年忍不住呲牙咧嘴的吸了一口冷气。
然后她咳嗽了起来,下苏纳的天气其实并不温暖,这呲牙咧嘴的倒抽一口冷气,那就真是把一口能让喉咙都觉得刺痒的冷气吸进了嘴里,少女捂着嘴咳嗽了一段时间之后,像是终于稳定下来一样擦了擦嘴。
那个精灵女的腹部皮甲很坚硬,事实上当她一脚踹上去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踹到的是较软一些的岩石。
但是卡莉法已经没有时间去喊疼了。
她得快点去“码头”那边——这里说的可不是普通的随处可见的码头,而是上下苏茉纳之间连接的枢纽,每年想要从这里穿过南方线的人会在这里聚集,然后从码头一起跟自己雇佣的“把头”们出发去上苏茉。再由上苏茉去往北方的各个国家。
卡莉法知道也就只有这些了,这些东西还是偶尔听格罗瑞尔念叨以前的事情的时候才断断续续记了一点。
脚扭伤了,接下来的路还得骑在杂花马上吧,但是它似乎又太显眼了一下,卡莉法仰起头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伙伴,然后苦笑了一声,“瞧,我又是一个人了。”
她站起来把手放在杂花马那长长的脸上,它那放在人身上被称为脸颊的部位摸上去并不柔软,然后它像是如果卡莉法往西走就会遇到的某种叫做驼的生物一样,一个鼻响喷了自己的主人一脸湿答答的口水。
卡莉法伸手摸了摸脸,眉毛都快飞到兜帽上方去了。
看到自己独眼的主人露出这种哭笑不得的表情,杂花马像是心情非常高兴一样“咴”的短促的叫了一声,卡莉法长叹了口气,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格罗瑞尔的队伍今天就会出发——她还是应该避开他。
但是那些酒桶为什么会自己滚下来呢?
卡莉法好歹也跟商队混过一段时间,她知道不会有任何一个商队能粗心大意到发生这种意外,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昆狄,但是……如果真是那家伙,现在一定已经忍不住冲过来然后嚷个没完了。
所以不可能是他的。
卡莉法抬起头来看着天空,看上去快要下雨了。
她想了一会就把那个“酒桶为什么会自己滚下来”的疑问丢在了一旁,也许确实是有新人粗心大意了也是有可能的,她现在大概不应该去想这些事情。
到达码头的时候,她确实没有看见属于格罗瑞尔的精灵部队,那些家伙有的是钱——卡莉法有些愤愤不平的想着——既是对自己囊中羞涩的一种焦虑,又有些某名奇妙的不甘心——他们请的起最好的“把头”带自己走过那段被称为诸神留在大地上的伤口的路程。
老把头的位置倒是很好找,他在一群熙熙攘攘风尘仆仆的商队里也显得那么的显眼,好像他不是土生土长的苏茉纳人而是别的什么地方千里迢迢跑过来的外乡人一般。
卡莉法安静的蜷缩在马车里,克莱夫叼着烟斗坐在马车前面,过了一会他才“哼”了一声,“你左边有药油,稍微抹一点就行了。”杂花马和他的那匹老驽马栓在一起,虽然说杂花马也不算是什么太好的马匹,但是至少比起这匹老驽马也算是不错了。它打了个鼻响,在垂头丧气的老驽马旁边昂首挺胸的刨了刨蹄子。
卡莉法顺着克莱夫的指示在旁边的箱子里翻两下,从里面掏出一个脏兮兮的,里面装着粘稠液体的瓶子,“这是什么?”
“药油。”克莱夫把烟斗在鞋底敲了敲。
“不……我是说这个瓶子。”卡莉法皱起眉头,这个似乎并不是水晶的,那东西虽然不少见但是也很难琢磨成这种形状。
“你说这个啊……没见过吗?玻璃。用沙子烧的。”克莱夫用力抠了两下烟斗,终于把里面结块的硬烟草油块给抠了出来。
码头前往南方线的队伍还很长,老把头克莱夫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雇用自己的阴郁丫头聊天——他当然知道这是个丫头,谁家小子怎么娘娘腔的。
“……没有。”卡莉法盯着这个被称为玻璃的东西看了半天,“用沙子烧的?怎么烧?”她倒是知道琉璃。
“我又不是烧这个我怎么知道。”克莱夫美美的抽了口烟,然后吐了个烟圈出来,“小心点,容易碎。”
卡莉法从里面倒了点药油到手心上,那味道简直冲,一股诡异的苦味直往鼻子里面钻,她猛地打了个喷嚏,然后眨了眨被熏得有些眼泪汪汪的眼睛,把那些味道古怪的药油抹在了有些红肿的脚腕上。
她现在安定了下来,能够有时间去想那些酒桶的事情,然而没有想多久思绪又飘到了昆狄和小哑巴的身上——虽然就这么丢下他们是不厚道的,但是她却是在这一方面很赞同格罗瑞尔那个家伙。
她咬了咬嘴唇,然后咳嗽了一声,强迫自己开始背诵以前在杰夫那里看到的一些诗句——脑子里面想了别的事情就不回去考虑那些耿耿于怀的玩意了。
——然而天知道她到底在耿耿于怀些什么。
南方线上的天空有些暗沉,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雨了。
精灵的部队在最好的把头的带领下走向南方线——每一队把头都有着自己的秘密路线,在地势错综复杂如同迷宫的南方线中,他们的经验是非常宝贵的。
哪里有水,哪里有难缠的怪物,哪里有猛兽的巢穴——师父传给徒弟,徒弟成了师父之后又传给徒弟,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格罗瑞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他的思绪也在那些突然滚下来的酒桶上——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昆狄那个家伙,然而得知他们并没有逃跑而是继续往王之森走去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想了。
也许是那个丫头雇佣的“把头”?他皱起了眉头这样想到。然后头疼又让不能继续想下去了,年轻美丽的精灵王长叹了口气。
他大概不该在想下去了。
然而那种不详的预感依旧在他的心口徘徊不去,让他忍不住去想那个倔强的龙瞳女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像是盘旋在他们头顶等着饱餐腐肉的乌鸦一样,那不祥的预感黑压压的笼罩着他的思绪。
——这种不安,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第65章 城()
“好像要下雨了。”卡莉法从用破旧肮脏的油布所搭成的车棚内探出头来,她现在身上一股奇怪的药油味,当然,这东西凉凉的抹在脚上倒是挺舒服。
“很常见的。”克莱夫满足了吸了口烟斗,伸手把头上的雨棚拨弄了出来遮在头上。
“刚刚还有太阳呢。”
“这一带的气候就是这样的,突然下雨,突然天晴,再走一段路大概还会遇到雹子。”克莱夫见怪不怪的,耐心的对这个少见多怪的丫头解释道,他在这里走了大半辈子,对于这些事情早就已经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猜到这一路上——如果运气不是太差——会发生的事情了。
“克莱夫很缺钱吗?”卡莉法从满是药油味道的车棚里钻出来做到前面,跟一身烟味的老头并排坐着。
“我什么都缺。”老头嘴角抽了一下,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正如同他说的那样,天空上密布了乌云,第一滴雨水砸在雨棚上,发出沉重的啪嗒声,随后争先恐后的“啪嗒”声将所有的声音都盖住了,连同最早砸在地上的雨水激起的尘土一起淋湿。好在雨棚上面用的不仅仅是油布,还有经过鞣制的破旧皮革,虽然溅起的雨水很快打湿了一老一少两个旅人的裤脚,将拉车的杂花马也淋了个湿透——垂下头的马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继续往前面走着。
暴雨丝毫不影响克莱夫抽烟的兴致,他又往烟斗里塞了一些劣质的烟丝。
卡莉法蜷缩成一团好让溅出来的雨水不打到自己的裤子,“找个地方避雨吧?”她有些心疼的看着在暴雨中垂着头行走的杂花马。
“前面不远处就有避雨的地方了。”克莱夫掏了掏耳朵。
卡莉法突然扭过头去看着他,“你刚刚说什么?”
“前面不远就有避雨的地方了。”克莱夫以为这孩子没听清,于是又说了一遍。
“不是……不是避雨的地方……你刚刚不是你在哼歌么?”卡莉法把手放到自己腰侧的猎刀上,原本蜷缩起来的身体也舒展成一个便于出击的姿态,她的身体下意识的绷紧了。
她听到有人在唱歌,不但在唱歌,而且还有铮铮的弦乐声——她不是很能分辨这些乐器发出的声音,但是这声音若有若无,时不时传到她的耳朵里,断断续续的让她心底有些发毛。
克莱夫的烟斗离开了嘴唇,他盯着面前的独眼少女看了一会——把头们有着自己的路线,这地方大到一旦离开码头各奔东西也许到后来不到上苏茉的码头就不会看到相似的脸,甚至有的时候走上七天也不会碰到另外一队——他走这条路大半辈子了,就没几次遇到过别的队伍的,再说就算遇到了,谁这么闲得慌在这种暴雨的天气哼歌?
卡莉法抽出腰间的猎刀,现在她的精神高度集中着,脑袋里面某一根弦就这样紧绷着,任何一点能够在倾盆暴雨砸下来的啪嗒杂音中被捕捉到的风吹草动的痕迹,都能让这根弦崩断掉——然而这根弦崩断掉的后果,大概就是这个有的时候身体反应比脑子要快得多的丫头不顾后果的攻击。
那歌声并没有消失。
然而就算是卡莉法再怎么闭上眼睛集中自己的精神——在这样的暴雨中,车辙碾压湿土的粘腻声——这些纷扰的杂音之中,她也不能分辨出这些断断续续的音调到底来自什么方向。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歌声的主人,是个男人。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啊——”克莱夫这样想到,但是凭借着走过这段路这么多年的经验,他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把头知道,在发生这种怪事的时候,他最好还是相信——没有人能够百分之百的确定,哪怕是在自己走过了大半辈子的路线上——会发生什么。
他确实什么都没有听到。
但是他还是选择了闭嘴。
眼前的少女正在集中精神分辨着她所听到的声音,克莱夫也忍不住放慢了自己的呼吸——她看上去年纪并不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身上总是透出一种大半个人已经埋进土里的样子——然而此时此刻,她像只蓄势待发的野狮鹫。
——那歌声断断续续的,用的是卡莉法听不懂的语言,然而那旋律如同鬼魅一般飘忽,忽左忽右,让她难以辨别方向。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歌声属于一个男人。
“到底是谁在那里唱歌?”她咬牙开口喊道,然而她的声音被暴雨雨滴砸在地上,雨棚上的噼啪声掩盖了下去。
那歌声依旧如同鬼魅,但是要说的话,虽然旋律断断续续,但是在这歌声里并没有听出什么来,仿佛仅仅是因为无聊而哼了一曲的喝醉了的吟游诗人一样,只是随便哼哼罢了。
然后在某一个她将要抓住什么的瞬间,那歌声停止了。一起停下的还有暴雨——刚刚铺天盖地仿佛要将天地都连成一线全部淹没,没一会就停下了,乌云散的干干净净,阳光将两匹淋得湿透的马身上照射出一层折射的光晕。
卡莉**愣的看着只有泥泞的地面才能证明有过一场暴雨的场景,扭过头去看着一边的克莱夫,后者扬起头来,他一直摒住呼吸没有说什么,到了这一刻终于憋不住了,“你真的不是听错了吗?”
那声音已经完完全全消失了,像是伴随着雨水到来,又伴随着雨水而去。
卡莉法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老头,然后像是泄了气一样皱起了眉头,她抿起嘴唇像是对一边的水滴产生了兴趣一样盯着它看了一会,一声不响的钻回到了车棚里。
——她确实是听到了,虽然断断续续,却不容置疑。
但是那到底是什么?鬼魂么?
她的老师教了她很多东西,但是还有更多的东西她一点都不懂,至少她的老师没有教过她什么时候鬼魂也能在大雨中唱歌了。
女孩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她觉得自己太无知了。
处于天地之间,她只是个无知的稚子而已。
南方线,这个被诸神撕裂的,留在大地上的伤口,就算大地上的种族在上面行走了千年百年,依旧是广阔而神秘的,某一种意义上的禁土。
一片黑暗之中,修长苍白的手指缓缓的,有节奏的敲击着手下的琴弦,因为长时间处在黑暗中,他的眼睛似乎已经不能再接受光亮。
声音的主人轻声哼着歌。伴随着手指敲击琴弦的声音,还有他移动时发出的,铁链撞击地面的哐啷声,这些讨厌的哐啷声似乎并没有打乱他哼歌的旋律,被锁在牢狱中的男人苍白的脸上露出轻松的微笑,心情很好的继续他的哼唱。
“赞美您,黎。”他在哼完之后,用动听的嗓音轻声嘟囔了一句,“音乐——算是诸神赐予万物最美好的东西之一了吧。”连“罪人”都能一并享受的恩惠,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慷慨呢?
——然而没有人能听到自己的哼唱的。
“唔——这是我写的第几首了呢……”他摸索着在石壁上抚摸了一下,这里实在是太过黑暗,以至于借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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