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痕迹?什么才是真的,还是什么才是假的?
“好好睡吧。”
鸿缣居然摸了摸他有些发烫的额头,他强忍着恶心的感觉,才没有浪费力气躲开。身体的疲惫还是很快让他在鸿缣注视下睡去。鸿缣看他睡熟了,皱了皱眉走了出去。
“派人去请朝阳公主过来。”这是他到了议事大厅的第一句话,然后所有人都看见他陷入长久的沉默。
12
含月逃得匆忙,后面追兵穷追不舍。他知道自己只要亮出身份,就可以很安全的离开,可是这样,他私闯东宫的罪名一定会给二皇兄带来麻烦,现下的办法只能逃。
出了宫门,他已是筋疲力尽,但离桂王府还有一段距离,这身太监服实在显眼,去了集市只怕更加容易被找到,他只有走偏僻的小道。
可是还是被追上了。后面传来的马蹄声表示不出一刻就会被抓的事实,他抓紧了手中的翡翠,不管怎样,顶着私自进东宫的罪名总比被抓要强。
“站住!”有人大喝道,“竟敢擅闯禁宫!还不束手就擒!”
含月跑得已经没了半点力气,索性就定在那里,心虽然有些慌乱,但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管怎样,不能拖累了二皇兄!
他慢慢转过身子,一大队禁军眨眼来到跟前,为首一个俯下上身,“抓起来!”
“慢着!”
还没等他出口叱退他们, 浑厚的声音从后面想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含月没来得及看清楚,已被人拦腰截住,抱上马背。
“谁敢在本王面前撒野啊?”
含月听这声音不由一怔,那些禁军更是大吃一惊。
“宁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霎时间全都跪了马,一脸不甘地问安。
“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和本王要人?”
为首的侍卫抬起头道,“王爷万安。想来王爷一定是弄错了,这人是擅闯东宫的刺客,太子殿下下令我等务必擒拿。”
“哦?”楚希玩味而嘲讽地笑起来,“擅闯东宫?”
“是,下官等一路追人到此,还望王爷行个方便,让下官回去复命。”
“是吗?”楚希截腰抱着含月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反倒吐出惊人言语,“你们确定是他吗?你说一路跟着刺客出来,就没跟丢过?”
那为首的侍卫听楚希这般一说,心头大震,怕是宁王打算插手此事,他人微言轻,根本无法和宁王对质,只好磕头道,“王爷,下官真的一路跟过来,并未跟丢。太子对此事极为恼怒,还请王爷将刺客交给下官……”
“哪来的刺客?”楚希似打定注意和他们过不去,悠闲地问,“央华,你看到什么刺客了吗?”
这话一出,一直跟在后面的机敏的近侍也骑着马缓缓过来,附和倒,“启禀王爷,下官一路跟着王爷过来,从来没有见到什么刺客。”
见他主仆二人的一唱一和,也知道要回那刺客的可能微乎其微。那为首的颤声道:“下官也是奉命行事,请王爷们不要为难下官。”
楚希脸色一变,沉声道“注意你的措辞。本王何时为难你们了?你们抓刺客我们拦了你吗?你们抓不到我们说了你吗?”
这根本是欺压。可他敢怒不敢言,只得道,“此人是擅闯东宫啊,王爷,您要是包庇他的话,他日殿下问起,王爷也不好交代。”
“放肆!”接话的是央华,他生得秀丽,说话声音清美却无任何感情,“在宁王面前居然敢出言顶撞,该当何罪?何况这人本是宁王府里的太监,出来为王爷办事,哪里去了东宫?你们抓不到人,是不是就要向宁王爷要一个回去交差啊?”
“宁王,这人殿下也是见过的。”那人想到回去也是无法复命,壮着胆子对楚希道,“您可不要不明不白地背起一个谋反的罪名!”
“当真放肆了!”楚希怒斥,“什么叫背起谋反的罪名!就是太子殿下和本王说话也不敢用这种语气,还是在东宫当差的,便连我这王爷也可以不放在眼里了?”
含月听得分明,心想着可又连累了王兄,一时激动就要嚷起本王含月!楚希眼急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低声道:“你少给我们添乱子!”
那人见情势不好,忍气吞声地道:“下官一时冒犯了,望王爷见谅。只是这人……”
“这人是本王王府里的,要人的话,叫太子殿下亲自跟本王来要!本王就不信一个好端端的人变成什么刺客,太子竟会允许这样糊涂的事情发生。”
央华机警地接话道:“还有啊,记得说清楚,是我们王爷和这个小太监一起出来,刚才走散了,刚一找到就碰上你们说他是刺客。”
那人也是明白这时是要不到人,眼前的王爷在朝廷都很有势力,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能回去向太子殿下请罪,打定好注意,也不逗留,抱拳道,“既是如此,下官等告退了。”
楚希正眼不瞧他,央华倒是得意地点点头,他恨恨地看了至今未见到真面目的含月一眼,站起来对下属道:“走!回宫!”
直到他们走远,含月才抒了一口气,抬头道,“谢谢皇兄此次相救。”
“不要谢我。”楚希耸耸肩地道,说得含月一呆,“我不想救你的,想救你的人才来!”
远处沙尘滚滚,马蹄声急速而近。
“含月!”
是桂王!满脸风尘满脸愁,担忧地看着他们三人,身后跟着的是童唯。
“含月!你怎样?”
“桂王来得可真快啊!”楚希带着冷嘲道,“刚收到消息就来的吧?”
翼箫这才看向他,“楚希,这次多亏了你相救,他日为兄定当回报。”
“回报?”楚希忽地一笑。“不要谢我,我也不要回报,我本不是要救他的。”
含月突然感到身子一晃,竟直直坠下,他吓得眼睛一闭,心道这次皮肉伤在所难免,可刚一落下,就跌入一个就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原来在电光火石之间,翼箫来不及细想,飞身纵下马便接了下去,以自己为底刚好阻止含月落地。
“你怎样?”他焦急地看着含月越来越虚弱的脸色,“含月,你可伤了哪里?”
上面却传来朗朗的笑声,“看看你的样子,桂王,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知情的人还当你是含月的娘呢。”
翼箫抬头怒视,声音也饱含怒气,“楚希,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害死他吗?”
楚希别别嘴,拉上缰绳,促使马掉头,“开开玩笑而已,我怎么敢伤害你的心肝宝贝?央华,这里还是好无趣啊,我们回去吧!”
说完楚希驾起马就走了,央华深深看了看地上的两兄弟一眼,有些明了地一笑紧随其后。翼箫怔怔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用低沉的语调叹出所有的忧伤,“你们怎么能明白、你们怎么能明白…………”
突然想起含月还在怀里,连忙低头轻声问,“含月,你好些了吗?刚才可有伤到?”
“啪!”
回答他的是一个清脆的耳光。
翼箫一愣,含月的力度不大,他的脸上也只是微微泛红。眼见含月伸手又是要打,他竟也不躲,直直地待巴掌落下。
谁知,啪啪两声,却是落在含月自己脸上。他左弓右开地狠狠挥自己,第三次扬起手时,翼箫连忙拉住他。
“含月!”他痛苦地压下他的动作,“含月、含月,你不要这样!是我的错,是二皇兄的错,你不要这样,你要打就打二皇兄,不要伤了自己!”
含月已是泪流满面,呜咽梗塞,“是我的错,是我无能!是我害了他!”
翼箫带了他十几年,对他的感情想法了如指掌,如何不知他心中的苦,只是自己心中更苦又有谁知道?他拉过含月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不要哭,含月,是二皇兄不好,是二皇兄的错,你不要责怪自己。承玉要恨也是恨二皇兄,他、他其实不恨你。”
含月在他怀里猛地摇头,抬起摩挲泪眼,“他、他不恨,他说他谁也不恨。不恨你、不恨我。太子一直在虐待他,可是……可是……可是他…………”他实在说不下去,大得得连吐气都困难起来,看得翼箫大惊。
“含月、含月,你怎样?慢慢来,不要着急。”
童唯见状,忙走过来,“王爷,要不即刻回府,太医已经在等了。”
翼箫轻轻拍着含月的背,忧虑地摇头,“不行,他这个样子不能移动。“
“那属下立刻把太医接过来——”
“不……不要麻烦了……”含月勉强地离开翼箫的怀抱,摆手,“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你怎样?你好些吗?”翼箫焦急的态度让含月看了更是心痛,“二皇兄叫马车过来,我们慢慢回去——”
声音噶然而止。含月细白的手抚上刚刚被打的地方,哭道,“痛不痛?明明是含月的错啊,是我让他去那里的,我明明知道他去那里无疑是送死,我还是没有阻止他,让他去了。不然二皇兄也不会想连他也杀,明明就是我的错啊。”
翼箫就着他的手,握上去,贴在自己的脸上,感受着冰凉,“含月,你不要怪自己。是二皇兄不好,他是为二皇兄去的,害他的是二皇兄,你不要折磨自己。”
含月此刻泣不成声,全身发抖,“可是、可是、可是……二皇兄,太子在折磨他啊!太子他、他那样的折磨他啊!他全身都是伤,还有、还有……他说他不恨我们、他不恨、他不恨…………你救救他,你救救他!二皇兄,你救救他好不好?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承玉他会死的啊!他还说不恨我们,他会死的、会死的啊……”
到最后,哭倒在翼箫的怀里,翼箫搂着他,用刚刚才受伤的身子,为他隔开一切的风,一切的伤害,紧闭着眼睛,生生地把早就在少年时代忘却的眼泪压下去。他不能哭,他是桂王,他是桂王,怎么能让人看到自己的软弱?他绝对绝对不能哭!
13
“殿下,听说有人擅闯东宫?”
蒲柳回来后立即就到了议事大厅。鸿缣坐到位置上抬起眼睛,这时有美姬上来为他倒了一杯酒,为他捶背,揉肩,他挥挥手,“都下去吧!本宫心情不好,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
转眼间,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主仆两人。
“是含月。”看到蒲柳一怔,他嘲讽地笑起来,“不过到现在还没有见到复命,想来是被他逃了。”
“怀王?!”蒲柳完全没有料到,失声道,“那、那桂王?”
“他还不知道。结果就这样失去了这么好的机会!”说到这里,鸿缣猛地将手中的杯子狠狠地摔出去,粉成碎片,“承玉、承玉、承玉!他还要坏我多少大事!”
蒲柳也是聪明人,一想就知道了前因后果,“那现在该拿他怎么办?可要杀……”
鸿缣用手止住他的话,“要杀是要杀的,但不是现在!要等他没有利用价值!”顿了一下,温柔地笑了笑,说出的话却是没有半点温度,“在那之前,我非要他知道和我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蒲柳想起承玉在朝廷内外饱受好评为人也是相当地懂得分寸,对桂王、怀王忠心耿耿,要不是和东宫作对,倒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鸿缣又说,“这一阵子怎么不见朝阳来这里了?你见过她吗?”
他摇头,“公主已经很久没有出过朝阳殿了,属下也没她的近况消息。”
“严妃呢?她有没有经常往朝阳那里跑?”
“也不见啊。殿下,可是公主出了什么事?”
鸿缣陷入短暂的沉默,思考承玉的话的可靠性。照理在那样的情况下承玉根本来不及说谎来欺骗他,也就是说朝阳应该自己也知道被人陷害了。“那个丫头!一天不给我惹麻烦就一天不舒服。”他看向蒲柳的疑惑,说道,“她被严妃设计了,参与到私盐的事情里,不出朝阳殿?怕是不敢出来见我吧?”
“被严妃设计?私盐?!”蒲柳大吃一惊,“怎么扯上这件事,难道一开始就——”
“你找个时间去她那里和她说,要么过来自己和我说清楚事情,要么就等着我做清理的时候被我揪出来,那时我可懒得理她,叫她去求父皇。”
“可是,公主这么久没有找殿下说出来,会不会是已经被人监视?”
鸿缣扬起一个美丽笑容,冷冷地道,“被人监视就不能来见我?那就等死好了,我不需要这样没办法的妹妹。还有,不管用什么方法,把刑部尚书和严妃勾结私卖官盐的证据给我找来,我这回要连根拔起,铲除了这群蛀虫再说。”
“是。”
朝阳公主和鸿缣并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朝阳公主的母亲苏德妃当年在德庆皇后死于难产时接下抚育大皇子的责任,视如己出,后来生了朝阳以后也未淡薄他。鸿缣对朝阳自是不同一些,在几年前苏德妃死后就担起保护朝阳的责任。天韶帝的女儿除了朝阳以外俱已出嫁,鸿缣为她求得一座朝阳殿,建在外宫。也算尽了不少兄长的责任。朝阳有太子做靠山,平时除了不把其他兄长放在眼里,对桂王府的人也是深恶痛绝。承玉以前也受过她的不少刁难。含月看到这个皇姐就头疼,桂王是一向不搭理她的。
这时,刚才奉命出去捉拿含月的侍卫走进来,跪下磕头道,“属下无能,让刺客跑了。”
鸿缣眯起眼,“那个刺客脚程不快,跑不了才对啊?”
“是,只是……”他抬起头见鸿缣美丽的脸上一片冰冷,心里一颤,又低下头,“属下等本已经追上了那刺客,只是、只是突然出现了宁王,他、他……”
“他怎么了?”
“他说,那刺客是安王府里的人,和他们一起上街的…………”
他偷偷瞄了一眼鸿缣,但鸿缣的脸上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继续问,“那刺客就被他们带走了?”
“是!属下无能,请殿下治罪!”
鸿缣皱了下眉,挥挥手,“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一惊,没想到太子竟然不治罪,本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听太子这一说 ,反而愣在当场,不知反应。
蒲柳见状,在一旁低喝,“还不下去!”
他这才如梦初醒,磕了个头,“属下告退。”
鸿缣等他出了厅,声音才从牙齿缝里蹦出来,“楚希你竟要和我作对?!一个翼箫不够,你也来掺合,好、好、好。”
说到后来,已经是连脸也扭曲了,双拳紧握。完全失去平素的风度。
蒲柳担心地问,“殿下,他们会不会和桂王连手?要是这样的话,就麻烦了。”
“和翼箫连手?”鸿缣哼哼笑起来,“他们还没那个胸襟,和翼箫连手?!楚希还做不出那种事!不过这次的事情,我一定要讨回来!错失抓住含月的机会,我要他们全都还给我!”
蒲柳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本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之徒,不过想到被幽禁的承玉,不用想也知道,首先要付出代价的人肯定是他。他现在在东宫受尽非人的对待,却死也不肯背叛自己的主子,这种骨气令他这个和他们对立的人也佩服,不知道太子又会用什么法子对付他了。
承玉,当年你若是肯对还是大皇子的太子低头,现在就不会受到这么多的苦难啊。其实是可惜的,明明当年首先发现他的是太子,而不是怀王。十年前的他已经可以看到现在的本质,就是这样的错失真的是可惜啊。
鸿缣从他的表情猜出他在想什么,他自己却是另一番心思:当年,放走了承玉,把他给了翼箫,现在看来虽然有些晚,但在将来必定会有用。翼箫是个小心的人,这一步棋一定要所有人都参与进来才走得活,麻烦的是承玉本身……
太子接到承玉已经醒来的报告是在深夜,当时他正在和宠姬云雨,以消心头怒火,也就没有理会。
承玉自己也知道,这回太子定不会放过自己,除了杀了自己,太子什么都有可能做得出,何况看守门的侍卫心惊胆战的态度可以推测出怀王必定是安全逃出去了。也就没有费心思去想明天会面对什么样的困境。
“可是,我不能再丢下你………”
怀王字字泣泪的摸样深深印在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