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我回家 作者:窦红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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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带我回家 作者:窦红宇-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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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怎么走啦? 到你啦! 赵美美的声音还追着不放。
    赵美美会叫先生了! 郭金平边逃边想。赵美美的口气像个城里人了! 郭金平跑了一段,感觉可以不跑了,才停下来,慢慢朝前走。真险哪! 郭金平想,要不是赵美美一颤一颤的胸脯,他差点没把她认出来! 真险哪! 其实赵美美看上去已经是个城里人了! 赵美美穿着一身黑裙子。赵美美的头发像城里女人的头发样盘在脑后。赵美美的嘴也像城里女人的嘴,描得红红的,让人忍不住就想亲一口。就连赵美美朝他走过来的脚步,也是城里女人穿着高跟皮鞋的样子,  “咔嗒咔嗒”的声音。
    城里女人朝他“卡嗒卡嗒”走过来,从来没有看过他一眼,擦肩而过,扔一鼻子香味,之后,扬长而去。就像那两个他分不清谁是顾红燕的女人。他试着不知同她们迎面走过去多少回,但她们从来不会注意到他。她们叽叽喳喳地一晃而过,就像两只叽叽喳喳的鸟从一头沉默不语的牛身旁一晃而过。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她们就从来不知道他是谁,从来不知道危险,从来不知道有一个人已经暗中盯上了她们。
    走出了那条小巷,郭金平就不知道往哪儿走。他抬头看看不远处的市委大楼,突然想,赵美美怎么比以前漂亮起来了! 怎么个漂亮,郭金平说不清,只觉得赵美美就是比以前漂亮! 漂亮了一大截! 翻着倍地漂亮! 他这样一想,心里就像哽进了根骨头,怎么弄也弄不顺畅,他一跺脚,朝红叶小区走去。
    2
    要不是见到赵美美,郭金平今天不会去红叶小区。虽然心里早就动了把那个叫顾红燕的女人连锅端了的念头,但是,郭金平还想忍一忍。一方面,他还想等一等,看看谁能为他把这事伸张了,好让他名正言顺带着妹妹回家。另一方面,他想歇一歇,他太累了,即使要连锅端也得等他歇一歇,养够一身力气再说。
    可是,他却见到了赵美美。见到了赵美美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要不是自己的妹妹,赵美美早就是自己的人了,哪还轮得到他郭金顺,哪还轮得到他郭金顺把赵美美弄得像个城里人样的。赵美美早就说过,她不稀罕郭金顺有钱,因为那钱不是他郭金顺的,是郭金顺他爹的。她也不稀罕哪天郭金顺会搬到城里,因为那房子也不是他郭金顺的,是郭金顺他爹的。她只稀罕郭金平的钱,因为,郭金平的钱是郭金平自己挣的。她只稀罕郭金平的手艺,因为,郭金平的手艺盖起来的房子让人住着心里踏实。赵美美这些话,郭金平死都记得。郭金平甚至觉得只要有赵美美的这些话,赵美美就是嫁十次郭金顺跟郭金顺下十个崽她也不是郭金顺的人。然而,妹妹却死了! 妹妹死了都不说还让他遇到了比以前更漂亮更他娘惹人眼的赵美美,这让郭金平心里顿时空落落的,比自己死了都难受。
    郭金平一个劲朝红叶小区走,越走越快,越走心里就越觉得不值、不是滋味。要不是妹妹死了,他会觉得值。他会觉得有了赵美美的那些话又有了妹妹在城里的工作,他郭金平这辈子活得值,活得像个男人,活得比郭金顺这辈子撑展多了。可现在,他觉得什么都不值。他不仅丢下了赵美美,他丢下了赵美美换来的妹妹他也护不住,死了,从那么高的楼上摔下来,死得比谁都惨! 他就是窝囊! 如今,妹妹没有了,他还要眼睁睁看着赵美美睡在别人的床上,郭金顺的床上! 窝囊! 他觉得他这样活着,还不如郭金顺顺手丢弃的一张糖纸、一本沾满吐沫的小画书。
    直到看见红叶小区三十七号那幢大房子,郭金平才渐渐平静下来,妹妹死了你还能指望什么呢? 妹妹死了,能找到害死妹妹的人就是最大的事! 要是找不到,那你就是这世上最他妈混球的人! 软蛋!3
    三十七号别墅渐渐近了,有风从旁边吹来,再走几步,天也黑下来。说这儿天也黑丫下来是说这儿灯也亮了起来,这儿亮一灯,郭金平就感到,这儿连空气部是香的。
    一天晚上,当郭金平藏在树的脚下和小草的身上看见叶小丫懒洋洋提着一个箱子搬进了三十七号别墅,他就这样一门心思地想,这儿的香原来都是这个叫顾红燕的女人身卜带来的。那天晚上和今天一样,四处都是灯光。那天晚上的灯光也和今天一样,艳丽得让郭金平以为正在上着一个女人的当。
    这个顾红燕就是那种最容易让男人上当的女人。
    这个顾红燕可真香,老远,你就能闻到她身上的那股劲。她身上的那股劲在屁股和腰上扭来扭去,仿佛要让红叶小区所有的门见到她就打开来,仿佛要让红叶小区所有的房子、墙和栅栏见到她就塌下来。这个顺红燕就是小时候爹对他说的狐狸精,谁要是迷上她,谁的血就要被她吸干净。可如今这世道变了,如今这世道就像一口翻过来的大锅,再也装不进从前的故事了。钟秀明就迷上了她,可淌干净的,是妹妹的血。
    很多男人都迷上了她,可每天晚上送她回来的男人没一个让远远藏着的郭金平看着像是被吸干净血的。他们一.个个又高又壮,像是才吸了别人的血。他们总是在这个顾红燕扭着屁股和腰上了台阶后,气壮如牛地按按喇叭,马一样嘶吼一声,踏蹄而去。
    这个顾红燕总是不理,那时,她忙着开门。她开开门,摁亮了灯,又关上门,打开了窗。那时,那种绸缎一样的灯光就黄黄地铺在草地上,让郭金平喘不过气来。
    最近这个顾红燕很少让人送了,最近她自己开着一辆车回家。那辆车头尖尖的,屁股圆圆的,就像果园里一只熟透的橙子。这个顾红燕从橙子中出来,照样扭来扭去走上台阶,然后,开门关门.然后,到窗前站站。然后,她的目光和那片灯光一样,铺在了草地上,铺在了她的眼睛可以摸到的所有的地方。香就出来了,空气中到处都是香。
    郭金平就缩缩肩,想,原来,这个顾红燕总是扭来扭去的。郭金平想啊想啊,一楼的灯就熄了,二楼的灯就亮起来。二楼的灯像小河里的水往下淌,郭金平不仅喘不过气来,郭金平简直就觉得,他要再这样想下去,他要再这样在这儿呆一会儿,他就会忍不住摸进水里,他就会上当,他就会被吸干血,淹死。他总是这样想着,慌忙逃开。
    现在,郭金平站到了= 三十七号别墅的台阶上。门紧闭着,人还没有回来。他知道,这个顾红燕这个时候是不会回来的。郭金平推推门,没动静,他又扭扭门E的锁,很突然,  “咯吱”一声,门开了。
    郭金平吃了一惊,转身想跑。但他又没跑,还伸着耳朵听了听,没听到什么动静。他又想了想里面的灯。他想,灯是黑的,里面肯定没人。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一步跨了进去,他跨进去的时候感到自己真的摸进了水里,感到自己的心尖薄得像一片树叶,抖个不停。
    他忙掩上门,站住,便再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眼前是黑乎乎的一片,过了一会儿,是黑乎乎的一个又一个的轮廓。郭金平知道,那是家具。他伸手摸摸身旁的柜子,天哪! 这么滑! 他又伸手摸摸不远处的一个沙发,天哪! 皮这么厚! 这么软! 他还想再伸手摸摸另一个柜子时,楼上突然响了起来。紧接着,一个白色的东西“呼”一下就从台阶上飞出来,“汪汪”叫着朝他扑去。
    郭金平差点吓得摔个跟头。等看清楚是一只小狗时,那狗已扑到他的身上。那只狗太小了,爪子在他身上只会挠,张开嘴也咬不动。可它的叫声太大了,大得让郭金平觉得整个城都听见了。郭金平急得使劲搡它。边搡边说,你别叫! 你有本事你咬我一口你千万别出声! 可那小狗越叫越欢。郭金平慌r ,他慌手慌脚一把把它抓在手心里,狠命一扭。  “咔嚓”一声,小狗挣了挣,再也不叫了。郭金平把它扔在地上,义蹲下去跟它说,我叫你别叫别叫你就是不听! 你就是咬我两口我也不怪你! 可你就是要叫! 你这城里的狗就只会叫,不会咬! 郭金平一屁股坐在地上,继续说,你知道我是从来不杀狗的,我从来不杀狗你却让我杀你,你说你是不是找死? 你就是想找死! 你就是觉得我好欺负! 你就是觉得在这大房子里住着就连死都不怕! 郭金平提起狗就朝楼上走。狗的身体软软的,越软,郭金平就越心慌。你说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我已经跟你说了那么多话了你怎么还不听? 还死? 你怎么还不活过来? 你还想不想活了? 郭金平心里慌得不行。他感觉他只要一动,楼梯就发笑。他只要跨一步,地板也跟着笑。他见到第一个门就忙抓住,扭开,躲进去。他在进了那道门后还长长吁了口气。
    摁亮灯的时候,郭金平发现这是一个卫生间。本来,他是打算给小狗找个让它乖乖待着的地方的,可却摸到卫生间里来了。摸进了一个女人的这种地方,就相当于摸进了女厕所,郭金平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沮丧。
    洗脸台上不知为什么放着一把水果刀,郭金平一把抓在手里。郭金平觉得把它抓在手里,心里就踏实了许多。接着,他就朝小狗捅了一刀,说,你还不活过来!他又捅了一刀,说,你还是要逗我你还是觉得我好欺负! 他又捅了一刀,说,你要我杀你我也没有办法! 他又捅了一刀,说,你就是存心想让我没有办法! 他说完这些话,走到浴缸前,把狗丢了进去。
    好好在这儿待着! 他说。说完,他就看见了血。血从小狗的脖子上小溪一样往外流,郭金平什么主意也没有。他只好往浴缸里看。浴缸圆圆的,像一个干枯的池塘,上面各种各样金光闪闪的水龙头和阀门让郭金平看花了眼。他只好试着一个一个地扭,也不知扭到哪一个,水“哗”地就出来了。水不是从水龙头里出来的,水是从四周的壁上往外冒。水不是像小河里的水又清又硬,水是像掺了白面似的白得吓人,出来时,全是泡沫,像一堆一堆的面粉往外涌。
    水慢慢往上涌,白色的面粉慢慢往上涌,红色的血慢慢往上涌。在浴缸的边缘,它们还翻卷着,像是小狗在龇牙咧嘴冲他笑。
    郭金平又忙着伸手在那些阀门上乱扭起来,也不知扭到哪一个,水就停住,小狗在水面上漂浮着,像一只惬意的青蛙。
    做完这些,郭金平才关了灯。出来的时候,顺手把水果刀装进了兜里。走到楼梯口,他再也走不动,只好坐下来。因为水,他一身湿淋淋的,因为浴缸,他仿佛刚刚经历了一次狼狈不堪的冒险。
    四周又变得黑乎乎的,连郭金平的喘息也是黑乎乎的。顺着那些黑乎乎的轮廓,郭金平的脑袋渐渐动起来,一样一样往下想。
    他先想了想这个顾红燕的厨房。他想他要是沿着楼梯往下走,再往下走,就能见到厨房了。厨房里有什么呢? 厨房里也许什么都没有,因为这个顾红燕在郭金平的印象中是从来不回家吃饭的。但他还是想揭开锅看看,看看这个一天到晚不回家的女人的锅里,到底藏着什么。即使什么都没藏着他也想看看,郭金平还想到了刚才那个白色的卫生间里的那个粉红色的抽水马桶,他想到那个抽水马桶后就真想冲那个粉红色的洞里撒泡尿。接着,他就去想卧室,这个顾红燕的卧室应该就在身后那间有两个门的房间里,这种本来应该叫做闺房的地方肯定也飘忽着一股香味,就是红叶小区空气里的那种香味,就是一个女人身上看不着的地方的那种香味。还有衣柜,卧室里肯定有一‘个衣柜,他想看看那些随着顾红燕的屁股扭来扭去的衣服是不是在衣柜里也扭来扭去。另外,他还想去坐在客厅里的沙发里,他想坐在沙发里就不动了,一边享着沙发又厚又软的福.一边等着这个顾红燕回家。他想等顾红燕一回家,他就狼一样扑上去,还没等她开灯,他就一刀捅上去,捅在她的胸口上,捅在她最来劲的地方。
    但是,他只是这样想,不敢动。他怕他一动,就迷糊,他想的所有的地方就会在转眼间不见了。他只是这样想,想完,就站起来,朝门口走。囚为见到了赵美美,他今晚不会坐在沙发上等下去。他等不及,他怕他再这样坐下去,就再也见不到赵美美了。
    只是,离开红叶小区,遇到风的时候,郭金平发现自己的眼睛湿湿的,像是哭了。
    郭金平那天晚上没有见到赵美美,等他再来到那条小巷时,理发店的门已经关了,黑黑的,使他感到整条巷子都是黑黑的。他不知道赵美美此时会在什么地方,会跟谁,说着怎样的话,露出怎样的笑。
    4
    第二天,郭金平又来到理发店。那是快中午的时候,太阳把人晒得缩手缩脚的。理发店里没有客人.两个招呼过郭金平的小姑娘坐在沙发上,低垂着头,不知她们是在悄悄说话,还是在打瞌睡,还是在摆弄自己的手指甲。郭金平不管,走进去,拿眼睛四处望。
    你理发吧? 那个胖乎乎的小姑娘怯生生地问。
    我找人。郭金平说。
    找谁? 小姑娘又问。
    昨天那个。
    昨天哪个? 两个小姑娘互相看看,明白过来。胖乎乎的小姑娘问,你找我们赵姐吧? 她儿子生病,带她儿子去医院了,你明天再来找她吧。
    那我就理发。郭金平一屁股坐到镜子前,想,赵美美有儿子了,赵美美的儿子还生病了。那么,郭金顺呢? 郭金顺肯定和赵美美一起去看儿子的病了。
    两个小姑娘这时又互相看看,慌起来。胖乎乎的小姑娘只好垂头丧气地说,我们是来学手艺的.我们才来了两个月,手艺还生,我们不敢理发,只敢洗洗头,把头发吹吹干。
    那我就洗洗头,然后,把头发吹吹干。郭金平说。
    那好! 胖乎乎的小姑娘忙着冲瘦精精的小姑娘喊,快热水去! 郭金平跟着她们来到里间。里间很小,只摆了一个洗头的架子,但还有一个门。郭金平从门里望去,看见一个天井和天井四周的屋子。
    原来这儿挺大的! 原来这儿是一间屋连着一间屋! 原来,赵美美已经在城里有了这么大的一块地方! 郭金平在心里一下呆了,直到头被一只湿淋淋的手压进白瓷盆里。
    郭金平洗完头又坐回到镜子前。他刚想闭上眼。
    想点什么。比如,想想这块这么大的地方,想想郭金顺,想想赵美美,想想赵美美和郭金顺这几年的日子,再想想自己这几年的日子。反正,想想,想完了,头发也吹干了,他就走了。可赵美美却在这时正好走了进来。赵美美甩着两只手,胸脯一颤一颤的,在郭金平的眼睛刚刚一眨的时候,走了进来。
    赵美美一走进来,就冲着里间喊,雯雯! 雯雯! 胖乎乎的小姑娘忙答应着,蹦出来。
    有事吗? 赵美美问。
    没事。明明呢? 没事。打一针自己上学去了。
    那就放心了。有人理发。胖乎乎的小姑娘朝郭金平指过来。
    郭金平一慌,埋下了头。
    赵美美一听有人理发,就忙着挽袖子,一截白白的手臂露了出来。挽一半,又忙着去取挂在墙上的一件蓝大褂,往身上一套,边扣扣子边朝郭金平走过来。
    郭金平慌得没头没脸的,眼睛也不知道往哪儿搁,只好在地上扫帚一样扫。扫着扫着,就看见赵美美的脚过来r 。赵美美的脚上套着一双黑色的高跟鞋,像是踮着脚尖跳舞。左一下右一下,前一下后一下,正好踩在郭金平的心上。接着,赵美美的身子跟了过来。她的身子一过来,郭金平就感到她身上那股热乎乎的气立刻围住了他。只有郭金平才知道她身上有这股热乎乎的气,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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