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陈佑成一向是个烂嘴婆娘,但他的这番分析论证,还是让刘川宁信其实,不信其虚,脸上隐隐地喜形于色。
第二十四集(6)
监号晚上
刘川把文竹从窗台上拿到桌子上,修剪了一根枯枝。又去鱼缸前,端详他的玻璃。看着玻璃悠闲地游弋,他的脸上含着笑意。他没有注意到鱼缸上梁栋的倒影,在身后阴鸷地看他。
超市白天
刘川在超市工作,他心情喻快,表情开朗。
教室白天
三分监区的犯人在听法制教育课,刘川专心听课,认真记录。
一个队长走进教室,做手势叫梁栋出来,梁栋从刘川身边挤出来时,两人对视一眼,刘川在梁栋的眼镜后面,看到了深奥莫测的一瞥。
监筒傍晚
下课的犯人们回到筒道,刘川先去了卫生间,解完手后又把卫生间的垃圾筒拿出去倒掉。
监号傍晚
刘川回到监号,看到犯人们都围在鱼缸前,往缸里探看,也有人回过头来,同情地看看刘川。刘川从他们眼神中预感到不祥,他连忙挤上去往鱼缸里看,他那条心爱的“玻璃”,竟然大头朝下,歪斜着陈尸鱼缸的一角,刘川只哆嗦着说了一句:“怎么回事啊这是……”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不知谁把巡筒的队长叫过来了,队长探头往鱼缸里看了一眼,说:“哟,不行了。不行就捞出来吧,不捞出来再把别的鱼也弄死了,这是谁养的?”队长问,见大家都看刘川,队长说:“刘川养的?刘川,你这是怎么养的。你瞧人家那鱼,不都挺活泛的吗,这是活物,养就得用心。”
刘川已经顾不上队长的批评。他双目发直,扒在鱼缸上看他的玻璃。他的手颤抖地伸进水中,捞起了玻璃的尸体。
水房晚上
犯人们都在进行睡前的洗漱,梁栋仔细地用肥皂洗着自己白细的双手,洗了一遍又一遍。周围的犯人都在小声议论“死鱼事件”,话题果然扯到了刘川的改造状态。
犯人甲:“你别看他的积分全监区第一,连自己的鱼都养不好,这说明什么问题,值得分析。”
犯人乙:“养鱼养花,看起来简单,其实用不用心大不一样,那鱼和花都是有感情的,你对它有感情它就长得好,你对它没感情它就死给你看……”
监号晚上
刘川没去洗漱,他用从日记本上撕下的一张白纸,把玻璃小心地包裹起来,放在自己的枕头旁边。
监号夜
刘川几乎一夜不眠,他反复地把纸包打开,看他死去的“玻璃”,他还为“玻璃”掉了几滴眼泪。
监区楼外白天
第二天刘川让庞建东带着,把玻璃埋在一监区楼下的墙根边上。从那个地方朝上看去,正对着三楼四班监号的那扇小窗。
监号白天
刘川回到监号,他看看那只鱼缸,那里面已经没有了他的寄托。他的目光只有移向那棵文竹。
刘川为文竹细心浇水。
刘川为文竹剪去一根枯枝。
刘川又为文竹剪去一枝枯黄的枝叶,他疑心地发现这棵文竹不知怎么搞的,一天一天枯萎下去了。
文竹最后终于死去。刘川看着枯败的文竹,像被霜打了似的,守着花盆神魂恍隐。
第二十五集
谈话室白天
刘川双目无神,心情低落地和陈佑成一起做板报,陈佑成神神秘秘地和刘川咬着耳朵。
陈佑成:“他们有人说玻璃是病死的,还有说它是自杀的,这又不是鲸鱼,这是热带鱼!热带鱼从来没有自杀的。我仔细分析过,你的那条玻璃,既不是病死的,也不是自杀的,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它死于他杀,是有人故意把它,还有你那棵文竹,全都杀了!”
刘川惊问:“谁?”
陈佑成:“这个人就在咱们四班的内部!”
陈佑成看着刘卅惊隍的面孔,说出了他的结论:“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咱们班的班长梁栋。”
刘川:“梁栋!怎么可能!”
陈佑成:“怎么不可能!你想想,那天中午你回监号吃午饭的时候不是还喂过”玻璃“吗,”玻璃“那时候还活着,还挺好,对不对?”
闪回:刘川走进监号用鱼食喂玻璃。
刘川画外音:“对,我喂它的时候,玻璃还从水草里游出来找我呢。”
闪回:三分监区的犯人正在教室里听法制课,一个队长进来把梁栋叫了出去,梁栋挤过刘川身边时阴鸷地一瞥……
陈佑成画外音:“所以,玻璃只能是那天下午死的。那天下午咱们都在听法制教育讲座,你记不记得快下课的时候梁栋被王队长叫出去了?我后来听说王队长是带他回分监区到储藏室搬东西去了,所以那天下午只有他—个人有作案时间。”
闪回消失。刘川:“那他为什么?”
陈佑成:“为什么,那还用说吗,现在梁栋想回家过节都快疯了,因为他妈得了癌症,可能活不过今年冬天。梁栋四十多了还没结婚,人虽然有点阴,可真是个孝子,对他妈好得不行,他妈也对他好得不行。昨天我听李京说他看见梁栋找庞队长和冯瑞龙谈争取春节回家的事,谈得痛哭流涕的。他肯定知道,咱们三旨嗲牧礁雒畹敝校陌嘀荒苷家桓觯阅茉谒丶衣飞虾岬读⒙淼亩允郑┯心恪醮蠼。 ?/p》
刘川听得目瞪口呆:“他想让队长扣我分?”
陈佑成:“不,他想激怒你,谁都知道你表面内向,其实性子最急,他想让你发怒。你发怒,然后做出不理智的事,这就齐活儿了!你就是因为这个性子拆进来的,他想让你也因为这个性子,走不出去!”
监号晚上
刘川从水房回来,把洗好的袜子晾在自己的床头,然后出去打开水,等打完开水回来时,在监号门口看见梁栋从监号出来。刘川进屋,屋里只有孙鹏在拾掇自己的鞋子,刘川看到他刚刚洗好的袜子不翼而飞,他用目光寻找,终于在床下找到,不知被谁扔在这里,上面染了尘土,显然需要重洗。
刘川忍不住问孙鹏:“哎,我的袜子谁给扔在这儿了?”
孙鹏摇头,懵懵懂l董地:“啊,不知道啊。”
刘川生气地拿着袜子去水房重洗,抬眼看看洗脸的梁栋,梁栋涂满肥皂的脸上若无其事。
监号白天
犯人们起床,刘川认真叠好被子。
犯人们列队站好,几个队长进来评比内务,检查到刘川床前,队长们议论着,打了低分。庞建东脸上无光,瞪了刘川一眼,刘川一看,他明明叠好的被子不知被谁把棱角弄瘪了。
监号白天
庞建东给四班犯人训话:“今天全监区内务评比,因为刘川被严重扣分,所以咱们班被排在倒数第二的位置。刘川是改造积分最高的服刑人员,犯这种低级错误很不应该,扣你的分是小事,影响了咱们班的名次,对大家都是损失,希望刘川注意。”
第二十五集(2)
监号傍晚
刘川把书架上的书摆放整齐,门外传来集合的口令,刘川等人连忙出屋,最后—个出屋的是班长梁栋。
监号晚上
犯人们收工回到监号,梁栋突然问:“今天谁负责打扫书架?”
刘川:“我。”
梁栋:“你是怎么整理的,这么乱。”
刘川看书架,早上摆好的书籍此时已经歪七扭八。
刘川:“我,我早上整理过的……”
梁栋:“整理过怎么这样?”
—个巡筒队长走进来,问:“怎么了?”
梁栋:“报告队长,刘川没把责任区卫生搞好,我们正在开展批评。”
队长也看见了书架上的凌乱,问刘川:“书架是你负责?”
刘川答不上话来。
超市白天
和刘川一起在超市上班的孙志勇劝慰刘川:“你呀,还是得忍。你不是想春节出去探亲吗,后天就评选了,你就忍吧,别跟他吵,更不能跟队长顶。哎,听说你们做的板报明天就评比了,拿了冠军你还能加分。”
刘川听着,默认。有人在叫孙志勇,孙志勇应声而去。刘川也开始干起活来。
谈话室晚上
刘川和陈佑成开始制作准备参赛的正式板报。刘川用黑、红、蓝三种色调和三种不同笔体书写文字,三分之二中文,三分之一英文。每个字都一笔一画,极其认真。他用中英文对照写了三分监区各班创作的改造警句,如:有书在手,邪恶远走;如:小声说话,大气做人;又如:处世心要宽,改造身要严;又如:只为新生找方向,不为邪恶找借口,等等。陈佑成画的凤凰涅槃的图案,就像是天监广场上那座雕塑的缩影。
庞建东走进谈话室探看板报的制作进度:“怎么样了,差不多了吧,明天上午九点要送到六监区去,咱们今天晚上一定要做出来。”
陈佑成说:“差不多了,只要不出大错得彻底返工的话,今天晚上做完没问题。”
庞建东看看板报,说:“唔,我叫冯队过来看看,差不多了。”
筒道晚上
冯瑞龙和另一位队长跟着庞建东走向谈话室。冯瑞龙一路说:“我刚才已经看了一遍了,我心里基本有数了。”
庞建东:“你满意我就算完成任务了。虽然这板报是代表咱们三分监区的,可刘川和陈佑成都是四班的……”
另一队长:“那要是评了第一你不又多一份功劳?”
庞建东:“我现在也不像刚毕业那会儿了,我现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冯瑞龙:“没事,我今天下午专门到其他分监区探了一下虚实。他们的板报我都看了一眼,至少在制作的精致程度上,跟咱们还差着级别呢。你就等着抱金娃娃拿奖吧,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要是第三就是出意外了。”
他们说着,走进谈话室里。
监筒早上
刘川和陈佑成终于将制作完成的板报小心地抬出来了,摆在筒道里等着抬出去参赛。正值犯人们刚刚吃完饭洗碗放茅,于是有不少犯人围过来观赏。刘川跑回监号匆匆忙忙吃同号帮他打来的早饭,门外队长在喊:“一班、三班、五班,动作快点,集合了啊。”
刘川匆匆吃完了饭,走出监号时,看到三个班的犯人刚刚整队离开监筒,而他们四班的班长梁栋恰正离开摆在简道里的那块板报。
刘川进水房洗了碗,然后走到板报前,他惊讶地发现,已经制作完成的板报不知让谁给划了一道凶狠的口子,整个板报显然已无法再用。
刘川惊呆了半天,他突然忍不住喊了一声:“这是谁弄的!”
筒道里的人被这一声叫喊惊住了,陈佑成跑了过来,也看到了他们的劳动成果已经毁于一旦。
刘川又喊道:“这是谁呀!有本事站出来,老在背后捅刀子算什么英雄!”
值筒队长庞建东马上喝止了刘川:“刘川你嚷什么!你冲谁嚷啊!”其实庞建东已经看见刘川是冲着四班的方向喊的,他走到板报面前,也看见了那道口子,看见了刘川满脸通红浑身打抖的样子,他没再训斥,但连续两次命令刘川:“你先回号!刘川,听见没有,你先回号!”
刘川忍了半天,才说了声:“是。”
监号白天
刘川坐在监号的小板凳上,看着梁栋在监号里进进出出,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刘川恨得牙根痒痒。陈佑成也气得脸歪歪的,他惹不起梁栋,便来撮刘川的火,蹭在刘川身边说:“这下白辛苦了,呆会儿就评比了,这还抬得出去吗,咱们弃权算了。刘川我这可是吃你的挂落儿,我又不跟他争春节探亲,我招谁惹谁了。”
刘川咬牙说:“我他妈真想抽他,先出了气再说。”
陈佑成:“你别呀,你春节……”
刘川打断他:“你别老拿这事吓唬我,我顶多春节不回去了行不行!得分头把交椅我也不坐了行不行!实在不行我再进一回集训队,我他妈先出了这口气再说!”
第二十五集(3)
筒道白天
庞建东这时出现在监号门口,让刘川出去。他带刘川走向筒道端头,向那个破损的板报走去。刘川看到,一监区的监区长钟天水来了,站在板报面前,不知是在欣赏板报的设计制作,还是在审视那一道划破的硬伤。见刘川过来,他转过脸冲刘川笑了一笑。
钟天水:“刘川。”
刘川:“到。”
钟天水:“这板报是你搞的?”
刘川:“报头是陈佑成画的,字是我写的。”
钟天水:“怎么弄破了,呆会儿就评比了,你们就这么抬出去呀。”
钟天水的语言是批评的,口气是商量的,表情是调侃的,刘川此时一腔怒火,也分不清钟大是何意思,他忍不住用全监简都听得见的高腔大嗓,激动地嚷道:“我建议分监区应该好好查一查,到底是谁在捣乱!我认为这是故意破坏,是拿集体的荣誉泄……”
钟天水打断刘川:“要是查不出来呢?我看这事很可能查不出来,问谁谁不承认,那怎么办?”
刘川的火气卡了壳似的,答不出来。
钟天水的声音始终平和着,继续说:“能不能再抓紧重做一下?”见刘川板脸不情愿的样子,他又将他:“要不我怎么说你这个性呢,就是不好,你受了委屈的时候,受了冒犯的时候,能不能不怒?能不能先想一想,用什么方法先把问题给解决了!”
刘川低着头,仍未回答。
钟天水淡淡地笑笑,说:“时间也许还来得及,赶陕重做一遍,能做成什么样做成什么样,怎么样?”
钟天水把这事说得如此平常,并没把它当做一起严重的事件,并没让人严厉追查。而且,他再次说到了刘川的个性。刘川也只好冷静下来。
钟天水:“好多事,只要冷静下来,不难想。一想就清楚。今天这种事,就算查出来又能怎么样呢?就算查出是谁谁谁划破的,他就能承认自己是故意的成心的吗?不能。那不小心划破一张板报,你说又能定人家多大的过错?”
刘川默认地站着,没词对答。
钟天水又说:“你再长大几岁就懂了,人在生活中碰到的很多纠纷,哪怕是很小的纠纷,是非很清楚的纠纷,常常就是解决不了,最后只能自己消化,只能自己忍了。只有忍了,才有可能把局面朝好的方向转化。忍,这个本事你有吗?心一宽就让它过去,这本事你有吗?”
刘川还未回答,钟天水已经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再问刘川:“刘川,我以前跟你说过,与人相处有三大法宝,你还记不记得?”
刘川说:“记得。”
老钟说:“你说给我听听。”
刘川说:“是。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