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刘川正在干活,一分监区的一个队长和刘川的班长梁栋一起走进小屋,进来之后二话没说,就直奔墙角翻查纸盒。刘川站在一边,知道事情走了风声,他的身体有些发抖,眼睁睁地看着队长和梁栋把纸盒翻得乱七八糟。
小鸟很快被翻出来了,一分监区的那位队长打开盒子往里看了一眼,然后把纸盒砰的一声放在工作台上,严肃地盯着刘川孙鹏。刘川和孙鹏全都停了手中的活计,垂手站在各自的原位。
队长问:“这是谁藏的,啊?”
无人应声。
一分监区的队长紧接着威胁了一句:“是不是要把你们三分监区的队长请来你们才说呀!”
刘川不知怎么一冲动就站出来了:“报告队长,是我养的。”
他没用“藏”字,他用了“养”字。但他的“自首”还是让孙鹏和梁栋都意外地一愣。队长不多哕嗦,指指那个盒子,对刘川说了一句:“拿着这个,跟我走。”
刘川两手端着盒子,走出小屋,穿过整个车间,在众目睽睽之下,跟在队长身后,向设在车间门口的办公室走去。他从盒子半开的缝隙中看到小鸟,看到它半躺在盒内,羽毛偶尔爹起,脖子里发出咕咕的呻吟,刘川感到万分心疼。
进了车间办公室,队长先指指桌子,示意刘川把盒子放在桌上,又指指墙根,刘川便走到墙根,双手抱头,面壁蹲下,听着队长给他所属的三分监区打电话,说刘川藏鸟的事,让他们来人处理。
很快,庞建东来了,来了以后先看了鸟,再让刘川转过身来,问他隋况。
庞建东:“怎么养的,养多久了?”
刘川:“它自己飞进来的,养了四天了。”
庞建东:“还有谁知道?”
刘川:“没人了。”
刘川没有供出孙鹏,尽管他屈身蹲在地上,但回答审问的神态,并无半点惊慌,平静中甚至潜伏着一腔悲壮。
正说着,监区长钟天水走了进来,庞建东和一分监区的队长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庞建东:“钟大。”
钟天水看见刘川蹲在墙边,问:“怎么了?”
庞建东:“你看这个,偷着养四天了。”
钟天水扒着盒子朝里看了看,出乎刘川意料,他竟然伸手进去,把小鸟从盒里拿出,托至眼前细看。看罢,他问刘川:“好养吗?”
刘川先旺:“啊?”又说,“好养。”
钟天水把小鸟放进盒子,又问刘川:“你怎么想的,怎么想起养这玩意儿来了?”
第二十二集(5)
刘川还蹲在墙边,但双手已经不抱头了,而是扶着自己的脚面,他仰脸面向钟大,说:“它受伤了,飞到车间,飞不动了,挺可怜的,所以我就养了。白天给它点水,给它点吃的,就是想让它活着。”
钟天水点点头,再次看看盒子里的小鸟,自己叨咕了一句:“这还活得了吗?”又看看墙边的刘川,想了想,说:“这事,你怎么不跟队长请示一下呀,这儿毕竟是监狱,你毕竟是服刑人员,什么事不能那么随便。虽然罪犯改造行为规范里没有明文禁止养鸟,但也不能张三今天养鸟李四明天养蛐蛐,那不全乱套了吗,啊。”
刘川低了头,说:“是。”
钟天水又想了一下,转脸对两位队长说:“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个活物,既然已经养上了,就让他养吧。懂得爱护生命珍惜生命,这是好事,但也要有规有矩才行。我看先让他养吧,下不为例。不要养在车间里,可以带到监号去,养好了放归大自然。”钟天水转脸又对刘川说:“不过这事你没向队长汇报,不符合规定,该扣分还是得扣分。”
刘川已经大喜过望,高兴地答道:“是。”
对钟天水的意见,庞建东和一分监区的那位队长显然都有几分意外,刘川能看出来的。但他们这种年轻干警,在钟天水面前只有服从的资格。庞建东说了句:“行。”又转脸对刘川说:“你先干活去吧,这盒子先放这儿,收工的时候想着到这儿来拿。”
刘川没想到钟大居然如此宽宏大量,不仅饶了他,也饶了麻雀一命。他脸上绽放出感激的笑容,那笑容是从他的心底里发出来的。他蹲在地上,但扬起面庞,冲钟大,也冲庞建东和一分监区的那位队长,满心欢喜地再次大声答应:“是!”
三分监区晚上
四班的犯人都围着在看刘川的小鸟。
陈佑成:“这就是一般麻雀,不值钱。”
李京:“我以前在德隆居饭庄吃饭。菜单上就有一道油炸麻雀,我嫌档次不高没吃,不过听说特好吃。”
孙鹏瞪眼:“把我们这儿谁拿油炸炸我估计你都敢吃!”
班长梁栋:“准备睡觉了,大家散开吧。”
大家散了,刘川小心地将盛鸟的纸盒放在床头。他用一点米粒喂鸟,但能看出,那只鸟已经奄奄一息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梁栋:“刘川,别弄鸟了,上床睡觉!”
刘川连忙放好小鸟。
铁艺车间白天
因为鸟飞到车间里来这件事情,一分监区的队长们后来专门过来检查了刘川他们干活的那间小屋,发现窗子果然坏了,已经关不严了。
队长:“上次鸟就是从这儿飞进来的吧?”
刘川:“对。”
队长:“你们修一下,别耽误生产任务,把它早点修好。”
刘川孙鹏:“是。”
铁艺车间白天
刘川和孙鹏利用做铁艺栏杆的废料,做了一扇枝叶连藤的铁艺窗栏,还涂了雅致的白漆。李京和陈佑成帮刘川和孙鹏一起拆下了原来小窗上黑色的铁条,换上了这扇白色的铁艺窗栏。
一监区的队长过来检查生产,一看窗户,脸色顿变。
队长:“哎,原来窗户上的铁栏呢?”
孙鹏:“拆了。”
队长:“拆了,谁让你们拆了?”
队长的声音俱厉,让在场的犯人都不敢吭声了。
又有两个队长闻声进了小屋,听说犯人把铁条拆了,一个队长再次喝问:“怎么把铁条拆了?谁拆的!谁拆的?”
另一队长:“你们三分监区的人到这儿干活怎么老是搞破坏,你们懂不懂这些铁条是什么,这是监狱的象征,是服刑人员活动的界限,你们知道不知道拆毁这个界限是什么性质的行为,啊?”
一个年长的队长急急地对一个年轻队长说:“叫分监区长来一下。”
年轻队长急急地去了。
一分监区的分监区长和好几个队长从车间外急步赶到现场。
很快,参与拆毁铁条的刘川、孙鹏、李京和陈佑成等四名罪犯被反铐起来,押出了车间。
车间里的犯人们不知出了何事,目光晾恐地远远围观。
第二十二集(6)
狱政科白天
刘川、孙鹏、李京、陈佑成被分别提至不同的屋子里审问,李京和陈佑成当然齐声鸣冤,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陈佑成说:“我们就是帮忙安装了一下,具体拆毁铁条和制作铁艺窗栏的行为都是孙鹏刘川干的。”
在另一间屋内,李京交待:“我们还以为是一分监区的管教干部布置的呢,我们真是没想到这是孙刘二犯蓄意破坏呀!”
狱政干部:“孙鹏和刘川谁是主谋?”
在另一间屋子的审问中,孙鹏交待:“制作铁艺小窗是我和刘川一起干的,当时只是觉得比铁条显得漂亮,反正也能起到铁栏的作用,所以就把铁条拆了。”
在另一间屋里,刘川关于拆换铁条的过程与初衷的供述,和孙鹏的交代差不太多。
审讯民警:“你先不要说你们是什么目的,我问的是你们拆毁铁条,向分监区哪个队长请示过没有!”
刘川:“没有。我们就是觉得好看,当时也没多想,我觉得确实挺好看的。”
审讯者:“拆之前你们是怎么商量的?”
刘川:“我们就说这个比铁条艺术一点,能美化一下车间环境……”
审讯者:“你们谁先提出拆的,谁第一个提出来的?”
刘川:“我先提的。”
审讯者:“孙鹏怎么说的,你一提他就说行?”
刘川:“我提了以后他……他没说什么,反正这事是我提的,他只是帮静忙,我是主谋,他是胁从。”
两名审讯者一问一记。刘川蹲在地上,双手依然戴着铐子。
狱政科外晚上
李京和陈佑成被放了出来,被三分监区的庞建东接回去了。狱政科的一位民警低声对庞建东说:“这俩人看来责任不大,你们先接回去吧,以后有什么问题需要找他们再说。”
狱政科监号夜
刘川和孙鹏这一天没被允许回到自己的分监区,而是被押到狱政科的狱内侦查队的监号分别关押。当天晚上由狱政科负责狱内案件侦查的民警分别继续审问。
强炳林办公室白天
狱政科的负责人在向副监狱长强炳林汇报:“……昨天晚上我们狱政科的狱内案件侦查队又审了一遍,事实大体清楚,虽然没有证据能说明刘川孙鹏拆毁铁条有脱逃和故意破坏的动机,但这个行为本身在咱们天河监狱的历史上,也算是绝无仅有了。犯人私自拆毁禁锢铁栏,从性质上说,应当算是一种破坏监管设施的行为。这种事我们的意见还是不能简单就事论事的处理,还是要杀一儆百,否则以后非乱套不可。”
强炳林翻看着审讯笔录,若有所思地问道:“破坏监管设施?”
第二十三集
铁艺车间白天
中午,这事好像有点闹大了,强炳林和监狱长邓铁山一道,突然亲临铁艺车间,来到位于铁艺车间东南角的那间小屋,实地查看了铁条被破坏的现场。在外面干活的犯人们透过敞开的房门,看到两位监狱长和一监区的监区长钟天水,一分监区的分监区长马得彦、三分监区的分监区长冯瑞龙,还有最先发现铁条被毁的那位民警,一起指指画画地说着什么。显然,他们并非在简单地听取民警的汇报,而是在进行一场讨论,讨论什么呢,无人听清。
狱政科监号白天
下午,刘川和孙鹏被一起押出了狱政科监号,押到狱政科的审讯室里。
狱政科审讯室
此后的一切情形变得更加不可思议,刘川和孙鹏不仅异乎寻常地被同堂审问,而坐在审讯桌后面的不再是狱政科的民警,而是监狱长邓铁山和副监狱长强炳林这两位天监的最高当局。
三分监区傍晚
傍晚,刘川和孙鹏被责任民警庞建东接回了三分监区。
他们回到自己的监号时大家正在吃饭,无不惊讶地看着他们一脸轻松地走进屋子。
一个犯人疑惑地问了句:“哟,你们回来啦。”
另一个犯人看看门外,小声问道:“没事啦?”
三分监区晚上
这天晚上,刘川和孙鹏坐在犯人当中,和大家一起看了电视里的新闻联播,还看了中国队与阿曼队的足球比赛。孙鹏看比赛时像往常一样全情投人,助威呐喊,如果不看刘川那张心绪不佳的面孔,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
监号晚上
刘川打开麻雀住着的那只小纸盒,他看到那只可爱的小鸟已经死了。
监区、监号白天
若干天后,天河监狱的监舍,车间,食堂,一切服刑人员活动的地方,这些地方的每一扇窗子,都由队长组织犯人们将窗上黑色刻板的铁条一一拆下,然后换上了白色的铁艺窗栏。在这些白色的铁艺窗栏上,“枝叶”蜿蜒茂盛,一朵朵绽放的“小花”生机勃勃,攀援向上,寻找着窗外的微风和阳光。枯燥森严的监牢因此显得活泼起来、亲切起来,显得更像一所学生的宿舍,一座士兵的营房,一处安详的社区……在大墙内被拘禁的每一个人,包括从来面孔刻板的班长梁栋,脸上都浮上了一层甜美的笑容。
三分监区白天
刘川在与冯瑞龙谈话。
刘川:“冯队长,这事儿,希望分监区能向监区和监狱领导反映一下,这事真的是孙鹏主谋的,这事儿其实是我被冤枉的。”
冯瑞龙:“这你就别推啦,我们分监区把报告都起草好了,准备往监狱给你报一个监狱嘉奖。现在好多服刑人员给家里写信者都说,他们现在每天早上一醒过来,看到的第一样东西,不再是漆黑森严的铁条,而是透着阳光的小白花,这一整天的心情都不一样了。这个窗户,对提高改造隋绪,确实大有好处。你知道吗,现在监狱局已经决定,要把这项人性化监管措施推广到全局各个监狱去,你这是立了一大功啊,你就别推了。”
刘川:“冯队长,这个功真的应该给孙鹏。我是想,如果孙鹏立了这个功,按照局里运动会的规定,他就应该有资格参加咱们的篮球队了,他要是来了,咱们队的攻防实力,还有篮板高度,那就能提高一大块了。冯队长,您是领队兼教练,您不想夺冠军啦!”
冯瑞龙默然无话,若有所动。
篮球场白天
天监篮球队新的一天训练即将开始,冯瑞龙站在队前,队员们列队聆训。
冯瑞龙大声地:“今天,我们要训练新的阵容,以右路的大前锋为进攻核心,要尝试一下新的打法,大家调整后的各自位置都记住了没有?”
篮球队员们高声回答:“记住了!”
冯瑞龙命令:“好,开始训练!”
包括新人队的孙鹏在内,大家齐声应道:“是!”
队员们士气高涨地跑进了球场。
孙鹏从冯瑞龙身边跑过,冯瑞龙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喊道:“精神点!”
孙鹏兴奋地:“是!”
小珂家晚上
小珂将四双白色的球袜装进一只包裹,包裹由她母亲熟练地缝好。
邮局傍晚
下了班的小珂走进邮局,像以前一样填了汇款单,又把那只装了球袜的包裹送到柜台前。她在汇款单和包裹邮寄单上填写的发件人姓名,仍然是季文竹的名字。
球场、监区、操场白天晚上
刘川坐在球场边上,换上了一双崭新的球袜,然后冲跑进场内,和全队一起奔跑传球。
刘川在操场率队操练队列行进。
刘川在小屋里练习跳绳,白色球袜一上一下地快速跳跃……
一个管教走进屋子,对帮刘川掐秒表的冯瑞龙说了句什么,冯瑞龙叫停刘川。
监区外晚上
刘川汗都没擦就穿了衣服跟那位管教往会见楼这边来了。
会见楼晚上
这一天不是亲属探视的日子,刘川没想到来监狱看他的,竟是东照市公安局的那位景科长。可能因为景科长身为公安,和邓监钟大他们又都相熟,所以被优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