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祈生悔恨不已,轻抚着夏靖另一只敷满石膏的左手,他恨不得……恨不得那些伤害靖的人全都变成残废,就算这样也不足以弥补靖所受到的伤害。
“我以后不能打球了是不是?”夏靖虚弱地问。
“靖?!”莫祈生猛地抬起头,迎上那张白皙若雪的容颜,瞬间他的心好似被撕扯般的疼痛。
没想到,夏靖竟扯开一抹极淡的微笑,别过头去看着自己无法动弹的左手。
莫祈生讶异地发现,靖的眼中竟不见任何激动的情绪,他超乎寻常的冷静。
“这样也好,老师就不会逼我到台北念书了。”
倏地心头一紧,莫祈生心痛地望着他。
“不能打球,那我还上体院干什么?”夏靖居然笑得那么灿烂,笑里还带着一份孩子气的天真。然而这样的笑容却剌目得令莫祈生眼眶发热,心头揪疼,浑身的细胞都痛得像要爆炸开来。
“你真的这么想吗?”莫祈生沉痛地问。
夏靖的眼神在瞬间变得犀利如剑,“如果不这么想,那么我的人生还走得下去吗?”
“靖!”低叱了声,莫祈生心如刀割,“我知道你怪我,不要这样,靖,我不想听见你这样说……”
夏靖别过头去,瞪着窗外逐渐黯淡的夕阳余晖。他抿唇不语,像在赌气。
“靖,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做。莫祈生放柔了声音,根本舍不得让他生气。
夏靖没有回答,麻药渐渐退了,他只觉得全身都痛得要命,痛得他眼泪都快进出来了。
“不要什么都不说……”莫祈生贴近他,抚开散落在他额上的柔软发丝。
“在那个人人称羡的家里,已经有太多压抑的声音不敢说出来,或是说出太多不是自己真正想说的话。你是我看见唯一的真实,唯一敢说敢做的,是我能感受到唯一不虚伪的。所以不要什么都不说,不要沉默,好吗?”
那是独属于祈生的温柔,只有他可以享有的温柔!
夏靖闭上了眼,强忍着似乎就要决堤的眼泪,他用唯一可以动的右手紧抓住莫祈生的手,狠狠地圈住自己,紧紧地环住自己。将这些天没有感受到的体温、这些天难熬的思念、这些天痛苦的折磨,趁此刻都要强悍地抓牢,丝毫不肯再放手!
“我只要你……待在我身边,陪我……一直陪我……”无法抑制自己声音的破碎,也只有在祈生面前,他愿意泄漏出这样的软弱。
“我陪你,哪里都不去。”
夏靖缓缓睁开眼,迷蒙的眼神中似乎不太相信。
“不管怎么样,谁都不能从你身边把我拉开。”莫祈生俯下头贴在他的嘴唇上,倾吐:“靖,我要你在最短的时间好起来,我会让你看见,我将会怎么反抗命运加诸在我身上的玩笑。”
轻柔的呵护,深情的吮吻,该是积极去面对的时候了,他无法忍受再看见夏靖为他受伤的痛了!
“靖,我要你相信我,我并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夏靖静静地看着他,难得的乖巧,此时的他看来特别虚弱,却也特别动人。
“我生长的背景是个束缚,我接受的教育却是种释放,处在这样的环境让我们既矛盾又挣扎。我一直在想办法,想着如何可以在没有人受伤害的情况下,安然脱身。”
莫祈生诚挚地对他说,字字句句都掏自真心。
“靖,我的家庭有你想象不到的压力,但我不怕。只要可以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放弃,你了解吗?”
夏靖轻轻点头。
“但是这需要一点时间,为了保护你,为了让我们的感情可以一直走下去,现实不容许我任性叛逆,你能体谅吗?”
夏靖还是点头。
莫祈生深深地看着他,倏地低下头捧住他苍白的脸,捕捉那片失色的柔软,贪婪地舐吻着、心痛地侵夺着,那是他爱的、痛的、难舍的靖。
靖,是他的罂粟,他不解的瘾!老天!他真的好爱靖,爱到几乎要发狂的地步!
这个吻太绝望了!祈生从没给过自己这样的吻,夏靖睁着水雾迷蒙的眼深深地凝望着他,眼神中仿佛诉说着--这样的吻,我并不喜欢……
埋首在他纤细的颈项里,莫祈生紧紧拥抱着他虚软的身体。不知道该不该对他说出那个让人呕血的残酷事实……
不!不能!这样的压力他自己担就好,不能再让靖受到一点点的刺激,他太了解靖了,一旦让他知道那个丑陋的真相,为了替宓出一口气,他会做出什么事,莫祈生不用想都可以猜测得出。
所以绝对不可以让他知道!绝对不可以!
隔天一早,夏靖的母亲被通知到医院照顾夏靖。莫祈生将夏靖安排到最好的单人病房,当夏母欲推却他的好意时,莫祈生微笑地对她说:“这是我该做的,千万不用担心医药费的事。”
说话问莫祈生都深情专注地看着床上沉睡的人,任谁都感觉得到游移在两人之间绝不寻常的异样气氛。
夏母愣住了,她愕然地望着这名该是她的“女婿”的高贵少爷,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靠近莫家少爷,她完全感受不到这位尊贵的少爷有一丝富家子弟的骄气,只有让人心慌的坦荡真情,他的过分关心全都倾注在她儿子身上。
“莫……莫少爷。”夏母颤颤地启口。
“叫我祈生就好。”彻夜未眠守候在夏靖身旁的莫祈生,不露一丝倦态,只有满腔浓烈的忧虑和不舍。
“祈……祈生。”想问,却又不知从何启口。
莫祈生别过头,示意她在床獭旁的沙发椅上就座,他温柔而诚恳地开口:“我有些要紧事得先回去处理,靖就先麻烦您照顾了。”
他的如此多礼让夏母手足无措,她赶忙点头。“这是应该的。”
“莫家亏欠你们太多,我一定会设法让你们得到该有的报偿。”他愧然叹道。
夏母却不明所以,困惑地看着他。
“都是我不好。其实最任性的人是我……”莫祈生自嘲似的一笑,深深地望着酣睡中的夏靖,这么美丽的靖,只属于他能拥有的靖,为了能拥有心爱的人,他愿意担下所有责任。
无视身后的夏母会有什么感受,他不想理会、也无所谓。
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抚摸夏靖软嫩的颊,莫祈生以着极轻极柔的细声低语对他允诺:“是我最后一次要你等我了,靖,你一定要等我。”持起夏靖的手凑近唇边轻轻印下一吻,莫祈生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他的手起身。
迎向夏母那张惊愕的脸孔,莫祈生只是维持着他淡雅的微笑。他的眼神坚定,他的执念不悔,他根本无所谓让她知道他们之间的秘密,迟早她都要知道的。
“对不起。”所以他直接跟她道歉,不需要任何解释。从她的眼神,他已经看见内心撕扯挣扎的痕迹,但那绝对不是怨恨!
莫祈生离开了,夏母震惊得无法动弹,她呆望着缓缓睁开眼的夏靖眼泪霎时涌出,她掩嘴啜泣,颤抖不已。
“妈,对不起……”
为什么靖会和莫家少爷说出同样的话?为什么事实竟与她的猜测相同,连一点点希望都不留给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呢?靖、祈生、宓……怎么会这样呢?
夏母终于泣不成声。其实早在之前夏靖彻夜末归,她就知道了不是吗?只是她没想到……怎么会是祈生?怎么会是……男人?那么宓呢?宓怎么办?怎么办?
别过头望着窗外,远望着那一边波光潋滥的淡水河,好一幅优美的景象。夏靖居然笑了,像梦一般的景象,如果真是梦,这一切有多美好!祈生,你想做什么呢?你要我等你什么呢?你所顾虑的我其实都知道,你所承受的或许我想象不到,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你而已。十年都等了,再多等些时候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你想做什么呢?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呢?你怕我会冲动的作出什么举动来吗?呵!我现在动也动不了啊!
眼睛好烫,头好痛,手也好痛……你在哪里?你不是说要一直陪着我吗?现在你又去哪里了?祈生,陪我……祈生,陪我……
第九章
中午,莫祈生又来到夏靖的病房,他带来丰富的餐点和水果,也带来夏靖所想念的温暖笑容。
他向夏母打了声招呼,便落坐在床沿跟夏靖有说有笑起来。
夏母怔怔地望着他们,随即被轻轻一道力量拉扯开来,惊愕地回过头,看见夏宓正对着自己微笑着。“宓?”
夏宓将母亲拉到病房外,扶着她在回廊的座椅上坐了下来。
“宓,你是不是都知道了?靖什么都不告诉我,他……”
“妈。”夏宓柔声阻断了她惊惶的问话,沉静地告诉她:“我和祈生要结婚了,就在后天。”
这么快?!夏母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莫妈妈已经筹备很久了,早上祈生一回去,就跟爸妈说希望马上举行婚礼。”
夏母看着她,担忧地问:“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夏宓淡淡一笑,答非所问地反问她:“妈妈,你希望靖得到幸福吗?”
夏母蹙起眉来,“没有一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的,但如果这幸福却要牺牲另一个孩子的幸福……”
夏宓微微地笑了。“妈妈,我跟靖是双生子,虽然我们的命运差这么多,但我从来不怪你,也希望你不要怀着这样的自责过一辈子。而且我一点都不稀罕幸福,在这时代,女人想拥有自己的幸福太难了,所以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
“妈妈,我想试一试,一个女人到底能不能决定自己的未来。我不认为我嫁给祈生才能有幸福,因为我们之间根本没有感情。这只是我跟他协议好的策略,我们决定挑衅这个充满约束的命运。”
夏母睁大了眼看着她,颤颤启口:“你想做什么?”夏母这才发现,从过去到现在,她从来没有试着去了解过她的女儿,就连儿子也一样,刹那间夏母激动得几乎想抱着她痛哭。
“和祈生成亲是最好的掩饰,可以保全了大家视为性命的面子。”讽刺的一笑,夏宓接口:“妈妈,丢弃那些迂腐的眼光和成见吧!靖的未来,只要有祈生陪着,一定会很好的。”
心脏猛地一缩,夏母震惊地望着宓,不相信她居然可以如此冷静地说出这样难堪的事来。
“他们很相爱,爱到我们都无法想象的地步,那是谁都无法介入的,他们之间少了谁,谁就会死的。”夏宓缓缓将目光栘向紧闭的房门,笑得温柔。
“比起现实的丑陋,我倒觉得……他们之间的爱情美多了。”夏宓难得露出少女的恬真微笑,拍拍母亲的手笑道:“妈妈,祈生从现在到结婚这两天都不用工作,他想好好的陪着靖,你就陪我去挑些首饰好吗?”
“这……”夏母似乎还没从乍闻这惊骇的事实中清醒过来,夏宓就已经将她拉起,往回廊尽头走去。
不要去打扰他们,结婚前的这两天都是属于他们的时间。祈生他什么都不干涉、什么都不想管,只要结完婚之后,这世上所有一切纷乱扰攘都将与他们无关了……
靖,你要幸福!一定要幸福!
夏靖等母亲跟姐姐出去之后,立刻将莫祈生抱得死紧,莫祈生低笑出声,轻抚着他微颤的背脊。
“才一个上午就这么想我?!
夏靖埋在他怀里点头。
莫祈生心疼地轻吻着他柔细的发梢,捧起他的脸密密索吻,很快地,轻浅的啄吻已无法满足彼此,满腔的热情急欲宣泄,莫祈生紧紧地将夏靖压制在床上,小心翼翼地不碰触到他包裹的伤处,加深了渴望的腻吻,疯狂地探索着他口中腻人的甜,不让他有一点喘息的空间。
好不容易觅得一丝喘息的空隙,夏靖的双颊染上惑人的妖艳,轻易地就敦莫祈生呼吸浊重,欲望如潮。
“我真想立刻吃掉你。”莫祈生细摩着他的粉颊,嗓音因紧绷的欲望而低哑。
夏靖一笑,“这里是医院,我是病人。”
“我知道。”莫祈生贪婪地在夏靖可爱的唇上吻了又吻,“所以我把你换到单人病房来,由我亲自照顾你,这间病房的钥匙只有我有。”
夏靖朗声笑了,“你这个披着白袍的色狼,假公济私哦!”
“没错!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专属看护,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进入这个房间。”莫祈生吻上夏靖最敏感的颈项,惹得夏靖吃吃地笑了,还引起阵阵的颤抖。
“告诉我,我可以拥有你几天?”
莫祈生火热的侵袭顿时一僵,缓缓拾起头来,望着那对灿亮的星眸,柔声地道:“后天我要跟宓结婚了。”
夏靖沉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的不快。他的表现让莫祈生既感动又心碎。
“谢谢你,靖。”他发自内心地道谢。
“为什么?”
莫祈生微微一笑。“因为你没有当场甩我一个耳光。”
“你忘了我的手废了。”
“别这么说。”轻轻揉着他被石膏包裹只露出的纤细指尖,莫祈生的眼神明显地犯愁。
“你的手不会废,我会治好你。”
“我不希望它好。”
“靖。”莫祈生不赞同地蹙紧眉头。
“这样你就得永远抱着我了。”夏靖淘气地一笑,像是故意惹他心脏无力似的。
莫祈生抚着他的脸轻叹,“我当然会抱着你,除了你,不会有人让我这么渴望去拥抱他的身体。”
“但是你后天就要抱着宓了。”夏靖的声音也沉了。
莫祈生将他的手紧握在自己掌心里,诚挚地望着他,“请你等我,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对你提出这种要求。我跟宓结婚对大家都好……靖,你有一个很伟大的姐姐,她成全了我们,而我必须要回馈她的牺牲,结婚是我唯一能弥补宓的方式。”
“我不明白!”夏靖激动地低喊。
“靖,是宓说服了我必须跟她结婚,她这么做是为了要让我们可以安全地在一起。等我一结完婚,我们立刻离开这里!记得我跟你提过吗?我想到东部山区去开诊所。”
“那这间医院呢?你爸爸会让你走吗?”夏靖急了。
“这间医院,就是我要送给宓的报偿。”莫祈生认真地回道,夏靖却瞠大了眼。
“什么都不要问,你只要相信我会排除万难跟你在一起就好了。我们纵有满腹的斗志,但是力量太薄弱了,这几天我痛苦地体会到,不管怎么做总会有牺牲者,光凭我们的斗志,根本无法改变这时代分毫,所以我们只能将牺牲减至最低。最重要的是,对于这份感情我们一定要坚持到底。”深情地望着他,不容许有任何的怀疑。
“你爱我吗?靖?”他柔声一问。
“我爱你!”夏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瞪着他,不敢相信他居然会问这种蠢话!
莫祈生笑了,笑得再温柔不过。
“对,就像我毫不迟疑地认定我爱你,所以这就是我们唯一所要坚持的。”
夏靖深深地望着他,抬起了自己唯一能动的右手,勾环住莫祈生的脖子,以他一贯的霸气,绝对的独占欲,极具挑逗诱惑地说:“吻我!”
要的何只是一个吻而已,彼此的生命、灵魂,透过最紧密的拥抱而交融,纠缠的身躯火热得炙人,如果可以一直这样缠绵下去,就算此刻天地骤毁都无所谓。
莫家要办喜事了,整个小镇都跟着沸腾起来。莫祈生依约在夏靖身边整整守候了两天。而今天是大喜之日,他是非回去不可。
打从莫祈生离开后,夏靖就呆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热闹的街景,整个人显得异常沉默。
“靖……”夏母忧心仲仲地坐在一旁,心疼地望着憔悴失神的他。本来想开口问他要不要过去婚宴现场的,但见他这模样,她哪里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