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2006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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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2006年第4期-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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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句老实话,胡川的心里早就急开了锅,丛碧没死的时候就在搞本子,现在人走了,编剧也换了,还是搞不出什么名堂来。有的编剧比他胡川还要胡川,收订金的时候说得好好的,合同也签得好好的,到时候就说没灵感,什么也拿不出来,再催,跟躲债的人一样,干脆不接电话了。  
  虽然胡川没有说话,但是净墨知道他已经做了决定,道,不过你不一定请得起我。听了这话,胡川反而笑了,用鼻子哼了一声。  
  尽管官司缠身,但这好像并没有改变芷言的生活。星期二的晚上,芷言去圣心瑜伽馆做瑜伽,让自己在悠远的清音中心女口止水。从出事的那一天起,她已经搬回了世博的住处,乔新浪出差之前来找过芷言,对她说道,我们两个人怎么办?芷言道,什么怎么办?我们还是买房子准备结婚啊。乔新浪道,那我还真看上了一套房子,你要不要也去看看?芷言道,那就付首期吧,你看着行就行,我们各付一半的钱。说完这话,芷言还交给新浪一本存折。乔新浪这才放心地出差去了。  
  芷言回到家中,意外地发现宛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见到芷言,宛丹道,我这几天一直给世博打电话,可他的手机总是关机,所以我过来看看他。芷言道,他到敦煌去了,也没打电话回来,应该没什么事。宛丹道,没事就好,那我回去了。  
  宛丹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芷言叫住她,道,宛丹,你搬回来住好吗?我已经准备结婚了。宛丹道,我并不相信世博会杀人,但我相信他的确是爱上了别人。芷言道,男人这一辈子就不能犯一点错吗?犯了错就得不到一次改正的机会吗?宛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现在不想谈这件事,等危机过去以后再说吧。芷言道,那你还搬回来吗?宛丹突然火道,庄芷言,我不是你手上的一个棋子,也许你的人生是棋行天下,但我不是,我对你热衷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说完这话,宛丹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芷言也是在报纸上得知,有一个神秘的投资人准备投拍有关叶丛碧的电视剧,谁都会想到,这个电视剧的卖点就是叶丛碧最终死在了庄世博的家里,其间所有的故事都是可以胡编乱造的,尤其是一个出身贫寒的美女,她爱上了一个银行家或者银行家倾慕于她,稍有一点想象力的人都知道这将是一个多么艳俗的三流故事,所谓掌握着叶丛碧自己认可的身世不过是一个幌子,用它便可以掩盖真实的谎言。  
  芷言当然要阻止这件事。  
  她打听到胡川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无良商人,见钱眼开,如蝇逐臭,是没有办法打交道的,能打交道的是目前签约给胡川写本子的人,这个人叫净墨,一直是电视台许多栏目的文胆,本人也曾经跟叶丛碧搭档做美食节目,据说对叶丛碧十分了解。由于他的价码开得很高,并且坚持先拿一半的订金,胡川忍不住放话出来,说如果不是有更大的利益诱惑,他绝对不会让净墨这样放血割肉。  
  人只要有弱点就好办。  
  芷言在网上查找到了净墨的简历,除了他的一张主持美食节目的滑稽照片以外,令芷言颇感意外的是净墨曾留学美国,获得了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电影电视研究所编导制作的硕士学位,并著有专著《西方现代艺术批判》。芷言再一次审视了净墨的照片,他的模样甚是可笑,高高的厨师帽上别着若干金砖,而烧金砖这个菜就是红烧豆腐的别名。芷言想不出他为何要以这种面貌示人的原因,不过对净墨这个人确实产生了几分好奇。  
  经过一番周折,芷言终于找到了净墨出租屋的地址,这是一座普通的公寓楼,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芷言心想,等到电视剧写完,他就不用住在这里了,所以,为什么不呢?  
  虽然已经是晚上将近九点钟了,净墨却仍然没有回家,芷言等了好长时间,直到她准备离开时,净墨才出现。当净墨得知芷言是来找自己的,便在疑惑中拼命地思索,芷言见状莞尔道,你别想了,我们不认识。  
  进了净墨的房间,他请芷言坐在沙发上,自己去冰箱处拿饮料,在这一空档中,芷言看见了茶几上有一张净墨和叶丛碧在一块主持美食节目时的工作照。  
  芷言开门见山地对净墨说道:“我是庄世博的妹妹。”  
  净墨愣了一下,道:“我明白了,出了事以后,庄世博闪了,留下你收拾残局。”  
  芷言道:“没有什么残局,那只是一个意外。”  
  净墨道:“真的是意外吗?”  
  芷言道:“真的,谁都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  
  净墨突然提高了嗓音,情绪有些失控道:“在这个交通便利,医学昌明的城市,谁相信还会有人死于哮喘病发作?!叶丛碧到底是怎么死的,只有你们心里最清楚,但是不要忘了,良心债也是债。”  
  芷言沉默片刻,道:“你曾经爱过她,对吗?”  
  净墨显然不想再讨论下去,神情也颇为淡漠,道:“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芷言道:“我听说你在给胡川写一个剧本。”  
  净墨道:“是啊,那又怎么样呢?”  
  芷言道:“你能把剧本卖给我吗?价格由你来定。”  
  净墨看了芷言一眼,道:“如果是为这件事,那你尽可以放心。”  
  芷言道:“什么意思?”  
  净墨道,“我不会写这个剧本的,拖过去三个月,这件事就不再是热点,到时候把订金还给胡川,他想怎么闹,我愿意奉陪。”  
  似乎是一场必打的激战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芷言愣在那里,她没有想到,事情的结局会是这样的易如反掌。  
  在她准备离开净墨的住处时,芷言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做?”  
  净墨道:“为了自己,每个人做事都是为了自己。”  
  这个晚上,芷言没有睡好,她总是想起净墨的这句话,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是为了自己的心才这么去做的。然而现在,还有为了自己的心而活着的人吗?  
    
  十六  
    
  清晨,芷言刚刚睡去,便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  
  电话是她高价请的律师打来的,他说就在一分钟以前,叶妈妈的律师打电话给他,说他的当事人决定撤诉。  
  律师解释说,在这之前,他和叶妈妈的律师研究了全部的证据,可以说是巨细无遗,其中包括三名证人和十六份书面证词和证物的全部内容,都只能证明叶丛碧和庄世博有过恋爱关系,但是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持叶丛碧是在出事的当晚被谋杀,或因为延误了抢救的时间而失去了生命。想必是叶妈妈知难而退了。  
  芷言谢过律师之后,放下电话。但她无论如何不可能再一次入睡,便在床头怔怔地坐了一会儿,然后跳下床去,拉开了窗帘。  
  阳光射进室内,危机也如同黑夜一样退却。  
  屈指一算,也不过是不到两周的时间,但是当庄世博重新回到这座城市时,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看上去黑了一些,也瘦了一些,但那种不为人察的沧桑已经在他的脸上悄然而至,令他在霸气之余多了一份成熟之美。  
  世博回到家时,芷言并不在家里,世博在芷言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儿,不知是习惯,还是想感受一下久违的亲情。屋里依然收拾得纤尘不染,桌上成摞的书也是井然有序的,世博信手拿起一本,书名是《西方现代艺术批判》,翻开书,一张纸片掉了下来,世博捡起纸片,见是一张医院的诊断书,诊断书上写着芷言的左耳耳膜穿孔,再一查看日期,世博终于想起来了那一天自己的疯狂,他的心在隐隐作痛。  
  这时芷言走了进来,芷言道,你回来了。世博起身,看了看芷言,苦笑道,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有多累。芷言微笑道,没有的事。世博刚想说什么,芷言似乎用眼神制止了他,始笑道,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芷言转身去了厨房,世博便将他看到的诊断书重新夹回书内。  
  多少年之后,世博都会为这一天的举动后悔,他想他当时无论如何应该说点什么,但是说什么呢?他并不知道。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大惊小怪已经变成了一个人人不屑的毛病,只有处变不惊,双子塔倒于面前仍能淡漠处之的人才是真正训练有素,被人认可的。所以在庄世博上班之后,什么都没有改变,人们仿佛对在他身上发生过的故事,已经完全失忆了。  
  世博心想,芷言永远是对的。  
  三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在这段时间里,宛丹买到了一套二手房,面积虽然不大,但是地段和环境还可以,单身居住要比集体宿舍楼好多了,房子的别名是家,一旦安定下来,情绪也变得平稳了。宛丹和世博办理了离婚手续。  
  走出街道办事处以后,两个人准备各奔东西,世博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无奈中似有一些伤感和失落。他对宛丹说道,我们还能拥抱一下吗?两个人熊抱了一下,宛丹忍不住滴下泪来,世博低声在她耳边道,留下来好吗?宛丹没有反应,她不是不知道退后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但是只要她留下来,他们就会成为彼此的负担,她再也不能过相敬如宾的日子了,何况在她的世界里只有输赢,或者爱和背叛。  
  生活本身当然存在着大片的灰色地带,有许许多多人和事是模糊不清的,但是这一切跟查宛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世博知道宛丹去意已定,只道,以后不管有什么事,需要我的时候就找我。  
  宛丹匆匆离去,生怕再多呆一分钟便会回心转意。  
  一天中午,净墨趴在办公台前打盹儿,饮食栏目的女编导来找他,见他不醒,等了一会儿,还是把他推醒,有些兴奋道,我听说机场路上又新开了一家餐馆,名字叫作“一代天椒”,是重庆口味的,其中有一个菜取名“有一腿”,实际上就是麻辣田鸡腿,但据说有特制秘方,所以吃起来有一种偷情时才会出现的愉悦。净墨道,放屁。但人还是软软的,没有彻底醒来,所以又趴回原样。女编导摇着他说道,不如晚上去试一试,据说生意火得不得了,真要是好吃,不又是现成的一期节目。净墨心里只想她快些走,便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晚饭时分,节目组的人到了“一代天椒”,果然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由于店面不大,所以门外还有若干桌椅占道经营,各种高低档车停了一片。  
  节目组的人把头聚在一块看菜牌,菜牌图文并茂,花花绿绿的像童话书一样。但也还是有人不信邪,亲自站起来,背着手四处寻找,发现别人的餐桌上有品相好的菜式,立即跑回来报告。也就是在这时,净墨看到了一个中年女人,她的头发一把抓的系在脑后,穿着也不甚讲究,是那种卷起袖子立刻可以干活的装束,此人气势了得,完全是指挥千军万马的架式,把女招待和传菜员指挥得团团转,有一个穿着黑制服的领班,不知做错了什么,被她追着训斥,看得出来她是压低声音,但神情却是肯定在说狠话,那个领班吓得头都不敢抬,像老鼠似的跑着去干活儿了。  
  净墨愣在那里,两眼发直地看着这个女人。  
  因为她是叶丛碧的母亲。  
  叶妈妈也是在瞬间看见了净墨,她怔了大概两秒钟,便跑过来招呼净墨一行人,她热情地说你们不用看菜牌了,我来给你们配菜,而且免单。众人知道这是叶妈妈,都说不好,叶妈妈道,到了这儿,就听我的吧。  
  晚餐的高峰期直到快十点钟了才结束,节目组的人也早已离去,只有净墨一个人坐在桌前喝啤酒,抽烟。叶妈妈见实在是躲不过去了,只好走了过来。净墨道,叶妈妈,这个餐馆是你的对吗?叶妈妈道,是。净墨道,你拿了人家的钱,对吗?叶妈妈道,是,庄芷言给我送钱来,我撤了官司。净墨道,她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你没有一点怀疑吗?  
  叶妈妈道:“我怀疑又怎么样呢?丛碧她已经死了,可是我还要生活,我今后怎么办呢?你跟丛碧再好,也只能来看看我,总不能养我吧?”  
  净墨道:“可是如果丛碧是被害死的呢?”  
  叶妈妈道:“丛碧的死是一个意外,庄小姐说,丛碧和庄世博是真的相爱,已经在谈婚论嫁,丛碧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庄世博的,他们都认账,也都不希望发生这个意外。”  
  净墨无言,想了想道:“既然不打官司了,叶妈妈,我想你还是把丛碧的日记,信件和照片送给我吧,我想留个纪念。”  
  叶妈妈道:“庄小姐把所有这些都拿去了啊,那些你认为不用给律师的东西,她也拿去了。” 
。净墨闭上眼睛定了定神,道:“她给了你多少钱?”  
  叶妈妈道:“一百万,不过任何人若是问起来,我都不会认账的。”  
  净墨道:“那你也应该跟我说实话啊,前两天我去看你,你说你还在打官司。”  
  叶妈妈的眼圈红了,道:“我也是有面子的啊,孩子,我怕你看不起我。”  
  净墨差点脱口而出,他想说那你干吗还要这样去做呢?可是他没法说出口,因为叶妈妈赔尽小心地看着他,是啊,谁都是有面子的,何况是在晚辈面前丢面子。于是,净墨把曲终人散、杯盘狼藉的饭店环视了一圈,说道:“也许你做的是对的,这个店的生意很火啊。”  
  净墨离开了“一代天椒”,他一个人沿着机场路走了好长一段时间,实在走得太累了,他才叫了一辆计程车,他坐在计程车上,望着窗外的夜晚,聚积了很久的泪水还是流了下来,就是他得知丛碧死讯的那一天,他都没有哭过,只是下班以后,在办公室楼顶的天台上闷闷地坐了好长时间。可是刚才的那一刻,他再也忍不住了,叶妈妈说得没错,他能给她养老送终吗?曾经跟他一日夫妻百日恩的前妻,他都不知所踪,有什么时候真正想起过她呢?叶妈妈是过来人,她当然知道还是钱最可靠,但也惟有如此,才是他的伤心处啊。  
  然而,芷言的举动还是引起了净墨高度的怀疑,他不相信会有人用高昂的价格摆子的事情背后没有隐情,可是他手上什么证据也没有。  
  净墨想了很长时间,他来到世博和芷言居住的小区,因为是上午时分,地下停车场很静,也没有什么人走动,净墨看见一个守车场的保安,身边守着一个岗亭,里面有录像和收费的装备,但他显然觉得气闷,于是坐在门外的一张破藤沙发上,埋头看着一本武侠书。净墨走过去,拿起保安手上的书,见是《七剑下天山》,于是合上书,把一张一百元钱夹在书中当作书签。  
  保安也有几分侠义气概,笑道,你不是想偷车吧?净墨道,我想看车库的录像。保安道,哪一天的?净墨道,死主持人那一天的。保安道,你不用看了,那一天的录像设备坏了,什么也看不见。净墨道,那你就告诉我一百元钱的内幕吧。保安道,也没有什么内幕,那盘带子我看过,就是那个庄家的女主人,没有出车的记录,她的停车位一直是空的,但是有回来时的记录。净墨道,也就是说,出事的那个晚上她根本不在现场,而是闻讯赶回家来的?保安道,我不知道,反正后来录像带又没有了,到底谁拿走的也查不清楚,管理处要求我们统一口径回答问题。  
  数日过去,净墨一无所获。  
  一天晚上,芷言从外面回来,当她准备推开楼下的大玻璃门的时候,只见净墨从黑暗中向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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