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行人开着两辆车上了路,不过一个钟头,就到了。
郊区果然是空气清新了许多,大片似锦繁花,铺金叠翠,女孩子们开始尖叫起来,一个劲儿地问,“祁处祁处,是你舅舅家的花田吗?原来你舅舅是地主啊。”
祁承远好脾气地说,“这只是普通的花,用来养蜂的。地也是租的,不是什么地主。”
女孩子们全没有听清他的解释,只顾着冲进花田里摆了各种姿式让男朋友给照像。清脆的笑语声传出去老远。
祁承远想起第一次给恰恰拍照片,他吓了天大的一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封进了一个小小的盒子里,过了许久,他才学会对着镜头露出笑容,却总要紧紧地拉住自己才会放心。
祁承远笑起来。小恰恰啊,真像是长到他心里去了似的。
一直折腾到快十一点,一行人才到了舅舅的家,舅舅不在,只有两个雇工在忙碌着。
草莓真的下来了,得赶紧地摘下来,卖个好价钱。
女孩们尖奋极了,也不喊饿了,先进了大棚,叽叽喳喳地拿了大竹篮子采摘起来。又支使了男朋友们拿去冲洗。
祁承远摇头苦笑,都说女孩子一个顶五十只鹅,如今这来了,一,二,三,四,五个女孩,乖乖,就是二百五十只鹅,但是,真是好啊,都是很年青的孩子,会笑会闹也会做事。祁承远走进舅舅的厨房,把带来的材料放好,开始做起饭来。
等他忙完,洗了手去抬呼年青的同事们来吃饭时,才发现他们围住了什么人在说笑。隔着他,他只看见那人半个脑袋。
慧慧看见他跑过来道:“祁处,你家藏了这么样一个小帅哥,也不常带出来让大家见见。”
祁承远笑道:“我们家除了我,再没有帅哥了。”
慧慧道:“咦--,他比你小得多,才十来岁,难道不是你们家的,哎,刚刚还在这里的,跑哪里去了?”
祁承远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枝叶间一闪而过,绿色里映出半张玉色的面孔,祁承远心里咯噔一下子,又想,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恰恰不会回来了,况且恰恰也没有这么高。
倒底心里放不下,嘱咐同事们去吃饭,一边找了过去。
大棚里空气暖湿,一会儿祁承远头上就冒了汗,转来转去,那白色的身影忽隐忽现的。
恰恰心砰砰急跳,那年青的高大的哥哥啊,咫尺之间,英俊又温和的眉眼,仿佛下一秒就要上前去,却又近情情怯,半步也动不了。
又看见哥哥跟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和气地说着话,恰恰转身躲到一边。看见哥哥找了过来,恰恰用力地吸气吸气,转身走了出来。
祁承远看见那个身影从植株后走出来,手上拎着装满了草莓的竹篮。他看见那个男孩子把篮子放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面小镜子,凑在透过塑料顶篷打进来的一缕薄绡似的阳光里,一个明晃晃的圆圆的光斑活泼泼地跳出来,跳过来,跳到他的额头上,脸上,胸口。
男孩子将镜子收好,一直低垂的眼睫倏地掀开,水色晶莹的眼睛看过来,笑容在眉目间轻轻荡漾。又从领口摘下一条细细的链子,朝他晃一晃。链子上吊着很细小的坠子。
其实那不是一个坠子,祁承远知道那是什么。
祁承远大大地咧开嘴,无声地笑。
眼泪哗地冲出眼眶,滚烫地铺了满脸。
他向着男孩跑过去。
啊恰恰啊, 恰恰。
谢谢支持;请看新章!
(墨墨;给你发了信了;文也发过去了。)
今天结文了。
55
尾声
小仙子祁恰恰,把天堂给一介平民祁承远带到了人间。
每天,恰恰送哥哥去地铁站乘车上班,下午的时候,再去接他下班。有风有雨的时候,恰恰会穿起长大的雨衣,拎了伞等着哥哥。这一片地势比较低,稍稍有大些的雨便会淹起来,两个人哗哗地踩着水,踢踢踏踏地走一路还说一路的话。
恰恰终于可以吃上哥哥做的饭菜了。
恰恰对哥哥说,“哥哥,我脱了仙籍了。”
祁承远没有明白。
恰恰捡了一颗草莓放在嘴里,含含糊糊地重复,“我脱了仙籍了。”
也就是说,我以后,会病会伤会痛,会长大,会变老。
可以吃任何人间的五谷杂粮。
祁承远这才醒悟过来,连忙做了一桌子好吃的。
祁承远从来没有见过有什么人吃饭这样专注。
恰恰起初还不惯用筷子,常常用手拣了丁香排骨,或是油炸小黄鱼,或是奶油玉米,很认真很认真地用牙齿一点点地啃,啃一啃,看一看,再啃一啃。仿佛这是世上顶顶重要的事,还会把头埋进碗里,去喝那鲜美的汤,他甚至会去舔盘子,祁承远说,“恰恰啊,只有小猫跟小狗才会舔盘子的。”恰恰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弃了这个习惯,颇有点不好意思。
于是,每一天,祁承远都会变着法儿给恰恰做各样好吃的,恰恰吃得心满意足,但是却总也不见长胖,祁承远不禁概叹,果然半人半仙的体质是了不得的,旁人羡慕不来的,这么吃下去,自己怕是要长成大胖子了。
恰恰咬着筷子尖儿,笑嘻嘻地看着他,然后伸了手,好奇地去摸摸哥哥吃得圆滚滚的肚子,笑得说不出话来。
我愿意天天这么看着你,变成一个幸福的大胖子。肚子顶出去老远,走路摇晃得象一只企鹅。
话虽这么说,祁承远还是开始了他的早锻炼计划。每天早上,会把恰恰也拎起来,一起去花田里跑步。
祁承远步履轻松地跑在前面,恰恰半眯着眼,迷迷糊糊地跟在后面,抓着哥哥的裤腰一路跌跌撞撞。祁承远会把他抱起来转圈子。
但是祁承远发现,他没有办法让恰恰再吊在他的胳膊上打秋千了,恰恰长高了,快要齐了他的耳朵了。
恰恰完全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间的男孩子了。
他甚至学会了用电脑,学会了做网页,在网上把他的花卖到全国各地去。他用在网上挣的第一笔钱给哥哥买了台最好的笔记本电脑,做为给哥哥的生日礼物。
祁承远依然写着童话故事,他已经有了固定的读者,但是他依然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网上写手,依然是一个平凡的总务处的小处长。
恰恰还学会了养蜂,祁承远人高马大,可是最怕这种翁翁乱飞的小虫子,手足无措地站在花田间,戴了垂着纱的竹笠,半步也动不了,颇象一个插在田间吓唬麻雀的稻草人。恰恰戴着同样的竹笠,对着他笑,笑容隔着纱,云雾里透出的阳光一般。
但是恰恰还是保留了过去的许多习惯,比如,睡觉时喜欢抱着哥哥的胳膊,迷糊中会在床上摸啊摸啊,一旦抓到了哥哥的胳膊,抱住了,黑暗里,祁承远会听到他短促的轻快的笑声,还有满足的轻叹。
祁承远想,活着能与仙子相伴,百年之后,还可以看见英俊的,一见如故的阎王,还有漂亮得精灵似的白无常,如此好运,莫不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了?真是睡着了也会笑醒啊。
恰恰还学会了做家务,做得不是很熟炼,常常会闹一点小笑话。
比如,他给哥哥缝掉了的扣子。
祁承远笑着问:“恰恰现在不咬扣子了?”
恰恰的脸有一点儿红,说,“现在我长大了,那种小孩子的事情怎么好再做?”
祁承远看着他,以前恰恰来到的时候,正值秋冬季,记忆里他总是穿得厚厚的象个棉球,小小的一张脸包在衣领子里,手缩在衣袖里,裤子直拖到脚背。现在,正是春末初春的时节,他只穿着普通的衬衣与仔裤,衣袖高高地直卷到小臂,身材修长,瘦不露骨,露着纤长的脖子,额角鼻尖上有细密的汗珠。
他缝好扣子,展开了衣服看时,才发现袖子被他缝得揪结在了一起,他含着笑皱着眉头,细细地去研究那个古怪的疙瘩。
祁承远走过去,把那衣服接过来,罩在两个人的头上,笼出一片暗影,在那暗影里轻轻地吻他,小心翼翼地吻。恰恰的嘴唇清凉湿润。然后,恰恰会凑上来,也轻轻地回吻他,那几乎算不得一个真正的吻,只是在哥哥的唇上轻轻地碾过来碾过去。
恰恰把罩在头上的衣服掀开,突来的光亮让祁承远眯起了眼睛。恰恰会说,“哥哥,你睁开眼,看我,看我,还在这里呢。”
祁承远的眼眶微微地湿了,他的小恰恰啊,竟会来安慰他了。
真的,恰恰是再不会走了,再不会了。
祁承远最爱的是周末,他可以睡一个长长的懒觉,起来的时候,会发现半边床是空的,可是,他不再着慌,他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恰恰,他从从容容的洗漱了,啃一个老玉米,慢慢地踱到花棚门前。隔了那玻璃的门,看着在里面忙碌的恰恰,恰恰看见他,会摘下劳动布的手套,在满是水气的,模糊不清的玻璃门上按下一个清晰的掌印,祁承远会在门的这一边,也把手按上去,两个大小不一的手掌印,一个在门的这一边,一个在另一边,但是重叠在一处。
过了一年,又过了一年。
恰恰满了二十岁了。
恰恰说,我真的能长大。
祁承远说,当然真的,你以后,会长出胡子来,哥哥教你怎么刮。
恰恰笑起来,以后我会变成一个老头。
祁承远说,那是当然,我会变成一个比你更老的老头儿。
恰恰说,那么你是大祁老头儿,我是小祁老头儿。
恰恰忽然想起一件事,说:“下一回,再见到练离的时候,是不是该他叫我做哥哥了?”
祁承远笑道:“可不是。说不定,再见到时,你可以让他管你叫叔叔了。”
地府十殿里。
白无常小练离揪着耳朵道:“怎么搞的,我的耳朵这些天总是又红又热。”
阎王允诚看着他红通通半透明的耳朵道:“莫不是你又做了什么坏事了?”
练离摇头道:“哪里,哪里,一定是有人惦记我了。”
允诚道:“哦。原来是这样。”
练离问,“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允诚道:“这个么?是帖子。我四哥的龙风胎百日。”
允诚又道:“跟我一起去。”
练离脸红了,“不要啦吧。”
允诚道:“可是,他请了地府十殿所有的阎王与黑白无常还有判官啊。”
练离越发小声地道:“不要。”
允诚继续游说,“有很多好吃的。还有好多好玩艺儿。”
练离道:“这样啊。。。还是不要了。”
允诚道:“你可以躲在角落里,只管吃喝,没有会看见你。”
练离道:“这样啊。。。好吧!”
隔了一会儿,练离又小心地问:“你。。。你不想要儿子吗?不想吗?”
“儿子?”薛允诚道:“你还不够淘的?精灵古怪,净给我惹事,够我操两辈子的心。还要儿子干嘛?”终于有笑在脸上晕开,“添乱哪?”
练离用凉凉的鼻尖蹭着允诚的脸颊,吃吃地笑。
过一会儿,练离说:“不知恰恰与祁承远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怪想的。”
允诚似笑非笑道:“你别打那个主意,近期内给我消停点儿,别想着再往人间跑。”
练离低头道:“哦。”
允诚看着他微微嘟起来的嘴,长睫毛上笼着一层水气,忍不住揉揉他的头发道:“不用着急,这两个人,是有些造化的,他们百年之后,还会回到天宫去,恢复了年青时的容颜,那时候,我带你去见他们,在地府也不过几十天的等头。”
练离目色迷离,伸出一个手指头,在空中虚虚地写了一个“等”字,悠悠地说:“我现在觉得,这是最美最好的一个字了,再没有比它更好的了。”
允诚答:“嗯。”
练离道:“我要写一个大大的‘等’字。
允诚道:“哦。”
练离道:“挂在你书房里。”
允诚道:“好。”
练离呵呵笑起来,“你怎么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了?”
允诚道:“这个,要慢慢地改,你等着吧。”
啊,等着吧,等着吧。
人这一辈子,就是一个等待的过程。
等着出生,等着成长,等着老去,等着死亡。
等着柔情,等着蜜意,等着你的爱人,在某一天,某一时刻---
恰-恰-来-临。
…end…
后记:
呼呼呼,终于写完了。其实原本这文,提纲只有十二章。只想写一个中篇玩玩的。可是,越写就越长起来。我真是一个无良的作者。只顾着自己痛快,全忘了会不会让人觉得呱噪。可是,没办法呀,在我写的时候,他们就一个个地都跑出来了。 恰恰是一直安安静静地趴在一边看,有时会害羞地笑。我喊:祁哥哥,来杯咖啡。祁哥哥会说,咖啡不健康啊,换杯水果茶怎么样?养胃又养颜。我会暗想,平凡不平庸,温和又体贴,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这样的男人我怎么碰不到啊?然后,小离出来说,你写写我好不好?好不好?我说,好啊好啊。阎王说,写你干什么?让大家都知道你有多么淘?小离委屈地说,我还有好些优点哪。我说,是啊是啊,你这么可爱,好多姐姐都会喜欢你的。我又说,要不,老黑,我也顺手写写你吧。老黑嘿嘿笑着说,随你随你。七王爷漂亮的桃花眼飞过一记眼刀说,你是糊涂油蒙了心了,这是我们的隐私啊!老黑哄道:不要紧的,不要紧的。不过是给女孩子们解解闷。她们在社会上,够多么不容易啊。来来来,我给你好好泡杯茶你消消气。七七八八也跑上来了,八八问,有没有我有没有我?七七说,写我们就够了,那只死白兔就不要写了吧。老阎王说,这个死女人写的是什么?把我的家丑都翻出来了,我看将来得让她到十八层殿里去过一过油锅才好。王母娘娘说,老阎王,年纪大的人,不要那么大的火气才好,伤肝。她能不向着我吗?我可是给她正名的第一人呐。
就这样,越写越长,越写越长了。真是,不好意思。
在JJ上写文不到一年,得了很多的快乐,还有不少的朋友,我安静地写,你们就安静地看。我非常地感动。所以,要再三地说:谢谢,谢谢。以后,我若再写,请多支持。不写了,咱们就一起看文,在坑里碰到时,就如同老友见面一般。
其实,还是有很多遗憾的,比如,恰恰与哥哥今后的生活,比如,练离还未见家翁家婆呢,还有,大家最关心的七王爷与老黑,我还没有能够把他们写圆满了呢。不知大家注意到没有,在最后,其实,我是留了一点点儿小小的暗记,他们是可以再次碰面的,隔了快百年之后,见到了会如何呢?想是想写,真得好好动动脑子,也不知写不写得出来。若写出来,请多支持,若写不出来,请多原谅。
我是这样想的,人活着,真是累,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含辛茹苦,生活,象是一袭袍子,被虫子一天一天地驻了,千疮百孔的。但是,倒底还是有美好的东西存在的。比如,我爱的人们,比如,文友们的友情,比如,我对小仙子们还有我的那些儿子们的想象。我把这些,都藏在心里最柔软的一处。心的其他地方,尽可刀枪不入,可是这一块,不行,因为它,很软很软。
再次感谢!
未夕上
2006。9。21
千越又说,“不,不行。”
不行,他不能让以诚暴露在千万人的面前,以诚是不能表达他的观点的,他躺在那里,身体无知无识,但是思想是清清楚楚的,以诚是多么自尊的人,他该有多难过,说不出道不得的难过。千越想,他不能,不能那么做,也不会让任何人那么做。
以刚并没有恼,他的眼里,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接着说,“我们可以,可以,剩着以诚睡的时候静悄悄地做这件事,别让以诚看到这期节目,保证不让他看到,不行嘛?”
千越还是说,“不,不行。”y
以刚还要开口,姐姐说,“不要说了,我也不同意。”
千越回病房,在以诚手心慢慢地写:“你们家人,哥哥与姐姐,有事,会跟我商量了。我们的关系,缓和了好多,你快点儿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