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那女人还是个大姑娘,缠上老栗后,连找丈夫结婚成家的事都不顾啦,一心扑在老栗身上。这才弄得自己过这种熬活寡的日子,要是再这样煎熬下去,结果只有两样,一是急疯了,二是投河自杀。她哭诉着,实在不能过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啦!弟弟终于被感动了,他与姐姐抱头痛哭。两人哭够之后,弟弟问姐姐:
“姐,你说吧,咋办,你说咋办我就咋办。”
“小亮啊,你那公司不是雇着几个年轻人帮忙吗?这事,我想了,你不要出面,弄不好太危险,你叫你雇的人过来一个,挑那手脚麻利办事机灵的,破上两天时间,到那女人的住处蹲点。最好是等那女人晚间回家时,只要她一走出汽车,就用容器里的硫酸往她头上脸上浇,浇罢赶紧跑,她住那地方在小区的东北角,那围墙是铁栅栏做的,手脚麻利的人一跳就过去啦。”罗虹的话说到这里,罗亮提出了不同看法,他认为这种事雇别人去做,反而不如自己人去做,因为多一个人知道这秘密,就多一道泄密的风险,万一做事的人被逮住了,咱们照样跑不了,做事的人会一口就把咱们咬出来的。罗虹觉得弟弟的话有理,就问:
“你的意思是——”
“我直接去做。”
“噢——太危险啊,弟弟,要是万一——”
“不能叫它有万一,这事就你我知道,做罢后我越墙逃跑,啥东西也不给他们留下的,我想了,在离那角落的最近的路边,就准备好汽车,到时我翻过那铁栅栏就跑进那车里,一踩油门,汽车上路了,他们往哪里找我,又是夜里,打110也来不及的。”
“要是你去做,就甭跳墙跑了,那小区有咱一套别墅,平时都不去的,只是有那很清闲的星期假日,才去住上一夜,房子钥匙就在我手里,你做罢以后,就到咱那房里去躲一躲,等风平浪静了,再走。”
五十六
“那更好,那样目标更小。我早一点进那房子,从那房子里能不能往外观望,盯住进出的汽车?”
“对——对,你可以上到二楼的平台,正对小区的入口,她开的是辆半旧的桑塔纳。”
“这就好了,要不,一个生人在人家的房前屋后一直转悠,时间久了,要叫邻里和保安怀疑的,人家要是询问,还得给人家编瞎话解释,有了这个桥头堡,就好办多了。”
接下来,姐弟二人又商量了做这事的具体细节,具体时间,去哪里弄那硫酸,穿什么样的衣服、什么样的鞋合适等等。
时机终于到了。那是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罗虹与弟弟罗亮提前到了龙城别墅。他们先是到就要做事的现场转悠一番,在罗虹指点下,罗亮认准了东北隅那幢小洋楼,目标就是那幢房屋的三十多岁的女主人。一切准备工作就绪,罗虹带罗亮进了自己的别墅,在这里等待目标到来。都安置停当后,罗虹就匆匆回家了。据罗虹掌握的信息,小洋楼的女主人的生活是不大规律的,她有时一天不出门,都待在小洋楼里,若是出门,又往往回来很晚,多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这天,直到罗虹姐弟二人进入自己的房屋时,那幢小洋楼依然黑洞洞的,可以断定,她没有在家。罗亮往二层楼顶放把休闲椅,就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住龙城小区的入门处。大约在零点三刻,他期待的那辆普通桑塔纳方才鸣笛叫门,在这之前,有不少汽车进来,但多是豪华轿车。守门的保安打开自动开合的不锈钢电控伸缩门,那普桑车就溜进大门沿着平坦的水泥路往东北方向驶去。罗亮不敢怠慢,下了楼,将放在客厅的装有硫酸的容器握在手中,走出屋门。他抄小路走至东北隅的小洋楼的一侧,今天省气象台的天气预报是多云转阴,这阵子天空很是阴暗,浓浓的云层遮掩了月亮和星星的亮光,只有少许的路灯散发出柔弱的泛黄的光线,不均匀地洒在黑夜笼罩的空间。机灵的罗亮已溜至靠近汽车房一侧的墙旮旯那儿,事先已勘查好现场,一旦汽车进入停车房,他就冲进去,趁女人出车门的瞬间,将硫酸浇至她的头颅和面孔,然后迅速逃离现场。在这个长方形的汽车库作案,可谓瓮中捉鳖,稳妥便当。那从车门出来的女人,只能在墙壁与汽车之间的狭窄空间往外走,别无他途,只要持硫酸的人迎头过去,计谋就马到成功。使罗亮没有想到的是,普桑汽车在女人的驾驶中,没有往车库里钻,而是在小洋楼前的通道上前后左右地转磨着,看来,她是要把汽车停在路边,她正在选择停车的方位。此刻,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雷声,雷声随着电闪,有愈来愈近的势头。罗亮有些慌乱,也有点疑惑,怎么回事,天气预报明明是多云转阴,根本没有预报打雷啊!他真想去质问气象部门,怎么预报的与实际不符?不过,还得照实际做事,既然汽车不进车库,做事的地点就得马上变更,怎么变?待她出了汽车,走至屋门,去开门的时候,应该是个机会,可是,他看一下屋门口亮着的灯,将那方寸之地,照得清清楚楚。若在那里行动,自己的形体与投影就亮在那方灯光之下,万一有人隔窗看见,就会留下蛛丝马迹,为干警以后的侦查破案留下印证。怎么办?那就待她停稳汽车,打开车门,跳出驾驶室的瞬间,将硫酸浇过去,对,就这么办。陆雯选择停车的路段光线灰暗,只有少许的灯光光顾到那地方。汽车就要停下了,驾车人在做着最后的调整,以使车身尽可能地靠紧道路的一侧。罗亮也已将身躯调整好,他已溜至离汽车最近的那道墙根,从那里,可以以猛虎扑食般的动作冲刺到汽车跟前,以达到迅雷不及掩耳的速战速决的效果。他提醒自己,动作要快捷准确,干净利索,绝不能等那女人发现自己、看清自己时再将“祸水”挥洒出去,那样的话女人肯定要高声呼救,或是仓皇逃窜,倘若事情到了那步田地,即使将硫酸泼洒出去了,自己也难脱身,保安和邻里会闻讯赶来。怎么办?那就只能趁女人打开车门,刚下汽车,脚跟尚未站稳之时,自己突从天降,飞至她面前。对,就这么办。一切都思考好了,罗亮双目圆瞪,只死死地盯着那缓缓挪动的汽车。车终于停稳了,驾车人为方向盘加上锁,就开门欲下车,此刻的罗亮已闪出墙壁的掩护,向汽车猛地冲刺。就在这时,几道闪电把黑洞洞的夜幕撕得粉碎,明朗清亮的光一览无余地洒满四方,刚刚还混浊模糊的一切在瞬间的光芒下显现出原形,伴着这突兀降临的光明是一个霹雳响雷,那排山倒海般的轰鸣竟然将几家玻璃窗震得粉身碎骨。欲要扑向陆雯的罗亮,在闪电光芒的映衬下,犹如从天而降的张牙舞爪的魔鬼,进入陆雯的视野,两只魔爪已举起那个硫酸容器,里边的液体就要浇下来,陆雯眼见如此险景,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使她欲出车子的身体敏捷地退缩回去,顺手将已推开的车门闪电般地拉了回来。那只容器连同里边的硫酸液体一道撞击到汽车的前门及玻璃窗上,不知是罗亮的失手还是他的惊慌失措,使他的行动功亏一篑。他的确害怕了,是在那道闪电划破夜空,那个霹雷爆炸之时,他惊呆了,刹那间,他有一种被天打五雷轰的受惩罚与打击的感觉。也是在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察,这是一种对恶人的警示和提醒,自古有天理难容、天理昭彰之说。还是在这一瞬间,那硫酸容器就不由自主地出手了。他实在记不清当时是出于一种什么动机了,那容器出手以后,他就像一只被猎人追赶的野狼,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姐姐的别墅。他刚才还一直在这里的屋顶寻觅进攻的目标,这阵儿,他躲在了客厅的长沙发上,没敢开灯,也不敢大声出气,像贼一样战战兢兢地回忆着刚才出现的不可思议的迹象。经过刚刚发生的一切,他似乎大彻大悟了,自己去做悖逆正道的事,老天都不容啊!刚才那闪电,正是老天的眼光啊!天都看见了。刚才那声雷,正是老天的怒吼啊!天都发怒了。幸亏自己没把那硫酸浇到女人的脸上,要是浇上了,可是要遭报应的啊!天是最能识别善恶的,天也是最主持公道的啊!要不,就在自己欲出手的千钧一发时刻,老天会来吗?罗亮的脑海,这阵子在急骤地翻腾着……
陆雯那里,也已慢慢恢复平静。她先是被突从天降的一幕吓得魂不附体,但是只一阵儿过去,她清醒了,她知道,这事与栗致炟的老婆有关,除了这根潜伏的导火索,她实在找不出其他问题。她看着已被硫酸烧坏的汽车门窗,暗暗庆幸自己动作的机敏果断,又不无刺心地后怕。她是从驾驶室退回到后排座位,从另一侧下车的。她找到皮管,接上水龙头,用清水冲洗被硫酸“伤害”的汽车躯体,去稀释一下那有浓烈异味的液体。奇怪的是,她没有报警,她稍稍犹豫之后,将一切打扫清洗干净,回到了屋里,她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
五十七
二十四。良苦用心
黎嫂还是把罗虹说给她的悄悄话告诉了黎明。在这方面,女人的承诺是最不可信的,特别是女人对自己的丈夫,她总要把耳闻目睹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倾倒给男人的。当黎嫂问及丈夫,相信不相信栗致炟有了外遇的时候,黎明问她,听谁说的?她说是罗虹亲口讲的,并把那天罗虹的哭诉一五一十地倒了出来。黎明说,这不奇怪,有没有外遇,并不决定于人的职务贵贱、地位高低。从现象上看,婚外恋,找情人,乃至包二奶、养小蜜的事,如今已是见怪不怪的事了。但是有另一种现象引起了黎明的思索,如今能做这事的人,不是有钱的,就是有权的。这是为什么?不久以前,他指示一个助手深入到汴阳市管辖的一个山区县城搞调研。那地方近来民事案件大增,而且多是婚姻问题,有妻子告丈夫不养子女的,也有的是正在打离婚官司的。那个县城号称建筑之乡。县城及乡下的人,凡是有劳动能力的男人,早已倾城外出,搞建筑挣钱,他们称这种举动为二十万大军出山城。这种举动大大增加了小县城的收入,百姓的生活水平飞跃式地提高。二十万劳务大军中也培育造就了近千名工头,这些工头的别名就是老板,他们有带领上百名乃至数百名劳工的本领,他们有将建筑工程揽到手的本领,他们能为跟着自己闯世界的老乡亲友发放工资,管他们吃住,最后他们自己还落得大把大把的数百万元乃至上千万元的钞票。先前在大山深处刨土疙瘩种地吃饭的山民,做梦也没想过能挣这么多钱。钱多得花不了了,有钱的人不知道咋个消费好啦,除了吃喝就是下舞厅、泡小姐、玩麻将。接下来就是另觅新欢,“吐故纳新”,换了年轻老婆,甩掉结发妻子。也有那不离婚的老板,家里的老婆依然是名正言顺的家庭主妇,外边却养着年轻女人,现在时髦的称呼叫二奶三奶,有那有点文化又能帮男人料理点内勤事务的年轻女子,就称为小蜜。黎明的助手从小县城调研回来,向他汇报这些新情况,小城出现的这种家庭婚姻状况已很普遍,两种情况加起来,在近千名工头老板中,大约占了百分之八十八点九。这种婚姻的变故,与这种婚姻家庭的格局,就是官司增多的原因。听了助手的汇报,黎明惊讶了。可是,事实还不止如此,一个老家就在那建筑之乡的法官对他说,当下工头老板换老婆包二奶养小蜜的比例已不是百分之多少了,而是百分之百,只不过有那工头碍于面子,又顶不住老家亲戚乡里的指责,就将二奶包得更为严实,把小蜜养得更为隐秘罢了。如今还哪里有与原配夫人白头偕老的故事,还哪里遵守一夫一妻的规矩。这位法官讲得振振有词,有根有据,黎明相信,他讲的全是真事。也是这种缘故,小县城里大量的女人在离异后生活拮据,精神痛苦;大多离异家庭的儿女没了父爱,少了母爱,受不到正常教育。人间亲情遭遇伤害,接踵而来有关经济分配问题、子女负担问题、治病养病问题、老人赡养问题等等的官司就与日俱增,一浪高过一浪。黎明面对的是现实,是一个个打官司的活生生的人。这种现实使他想起那个伟人的话,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大意)。没有爱情,当然就没有感情,感情破裂,当然是男女双方离异的理由。作为一个省城法院院长,一个省会最权威的法官,他至今闹不明白,有多少人的婚姻是有爱情的,又有多少人的婚姻是没有爱情的?有多少夫妻的感情没有破裂,又有多少夫妻的感情破裂了?为什么在那个县城,过穷日子时没有这么多的离婚故事,是不是那时候那么多夫妻都有爱情,还是那个时候的人们不懂爱情,都在混沌的愚昧的氛围里得过且过?如今日子好起来,夫妻间都没有了爱情,都感情破裂了,都追求现代文明的生活了?黎明并非盲目地怀旧,或是断然肯定以往的婚姻状态,但是他也没有肯定或是认可当下的这种婚姻家庭态势。只是他发现一种现象,只有那类经历单调、阅历浮浅,爱赶时髦,又颇有主见且自以为是的人物,或是年纪轻轻的毛孩子,方会果敢地否定以往,赞扬眼前。黎明看得出来,这类人物和毛孩子们,尚没有担当过重要职务,当然也没有责任去负起什么责任。他们的状态总是轻松的,自我感觉尤为良好,对自己的观点十分自信。可是,黎明对这种观点确实不敢苟同,社会问题的压力,传统道德与现代理念的拼杀混战,常常使他力不从心,精疲力竭和一筹莫展。为什么?多如牛毛的积重难返的困顿,说不清道不明的天理、良心、国法的撞击相碰,怎能是一家法院、一部法律所能解决和裁决的重荷与难题?!当数以百计数以千计数以万计数不胜数的问题、疑题、难题,从没有遇到过的新题、久治不愈积弊许久的顽固之题在社会舞台上走来串去,寻觅医治,在政府门前呼天抢地请求帮助时,就有人物会指导他们,到法院去,通过法律的手段,去解决这种数不胜数的各类难题。殊不知,这么多进入法律程序的问题,其中有几多是法律难以裁决且无法解决的“绝症”。法院无论判决出什么结果,其引起的结果都不是好结果,它的社会效果都令人担忧。黎明知道,法院不是国家保障机关或社会慈善机构,法律自然不是万能的治病良药,大千世界尚有许多问题不在法律解决的范畴,而是游离于法律功能之外,怎么能像小说家编造的传奇神医,能妙手回春包治百病还百治百愈。本是社会问题却责成法律解决,本是系统工程却叫独家承担。谁能知道,在旁人看来威严神圣的法官还有这么多的困惑和苦恼。他吩咐助手到那个建筑之乡的县城去做关于婚姻家庭的调研,本来就不属于法院的工作范围,法院只管受理案件,判决案件,执行判决,至于其他事宜,当然是各有所司。可是,黎明要求的不只是被动地受理案子,他已经发现,倘若只是沿袭旧的方法与套路循规蹈矩,踩着前人的脚印往前行走,结果肯定是老的难症、顽症、绝症医治不了,新的难症、顽症、绝症又蜂拥而至,他之所以把“兵力”调往前沿,自有他的道理,这不仅是为整个社会的健康,也是为了自己的安逸。如果真的能对各种疑难杂症做到预防为主,岂不是整个社会最惬意的结果。
当妻子对他说起栗致炟有外遇的事,他当然不像某些人那么大惊小怪。在他眼中,栗致炟也是人,人与人的共性是多的,个性却只有那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