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的。没有办法,罗虹只好照对方定的地点赴约。在小茶馆与罗虹见面的不是电话里的中年男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人一副尖嘴猴腮的穷酸相,他是见罗虹先到了相约的指定地点,才匆匆过来的。他把罗虹要的四户人家的资料带来了,情况是这样的,其中一户是个台湾商人,他已两个月没在这里居住了,屋门一直锁着;另一家是钟南省书法家协会主席成大金,成大金一家四口,老婆与他都已年逾花甲了,两个孩子在国外定居,平时就不回国;还有一家是个靠养猪发财的农民企业家,大约有四十啷当岁,与他同居的是个二十五岁的姑娘,他们还用着一个十八岁的小保姆;最后一家,就是在小区东北角的那幢小楼里住的,是个独身女人,大概有三十多岁,专业作画的,工作单位应该是美术家协会吧(实际是群众艺术馆)。情况讲过之后,罗虹基本满意,可以断定,最后的这一户,这个单身女人,具有与自己丈夫“作案”的条件。她取过了四户人家的有关文字资料与房屋照片,就将准备好的6000元钞票给了那年轻男人。然后对那人讲出下一步的任务,请私人侦探把这女人的活动情况弄清楚,特别是与自己丈夫勾勾搭搭的情节查出来,要把时间、地点加上照片都弄到手。那男人说,这种业务费用就高了,罗虹说,你开个价。那男人说,两万元。罗虹说,怎么这样高。那男人说,这种事风险大,弄不好,连命搭里的都有,所以就得干一起是一起的,不能像干一般性的隐私调查。罗虹说,两万就两万,不过,也要快。那男人说,这种事的调查,跟上回调查不一样,这种事只有等到男人和女人弄到一块儿时,才有戏,要是俩人十天半月就没相约,能出个结果,所以,这回调查你不能急,得耐着性子等。要是光调查那女人的日常活动情况,好办,也快,不过,那对你意义不是很大。罗虹听这男人说的也算在理,两人当场就敲定了,对方尽快调查,待结果出来,还是一手交“货”,一手交钱。
四十九
十天过后,罗虹等得不耐烦了,这么长时间私家侦探竟没一点音信。她一个电话打给对方,私家侦探没等她张口问话,就将这十天的工作进展情况通告了她,任务只是完成一半,就是那女人的职业身份、姓名年龄、工作单位都弄准确了,重要的是她的活动情况。这女人的活动根本没有规律,一般人上班的时间,她往往在家里,一般人回家的时间,她往往出去了。她的单位在汴阳市行政区最热闹的圆园路中段,叫什么群众艺术馆,她去单位的时间不多,去郊外看风景写生作画的多。她有部半新不旧的普桑轿车,出去进来都是一人驾着那车独往独来,很不好跟踪。跟踪了这十来天,还没发现她与哪个男人有过单独约会,当然就更没有见到她与男人勾勾搭搭的事实了。对方安慰罗虹说,这种事是不能刻意去挖掘出来的,只有他们一男一女走到一起了,弄出那种卿卿我我、亲亲昵昵的故事,才好抓拍镜头,拿到证据。就是遇到这种机会,真能把这事记录下来,拍摄成照片,也不是十拿九准的事。何况,人家俩这么多天就没照面,没约会,咋能有那种事呢。说到这层意思,私家侦探就安慰罗虹,叫她放心,既然他们揽下这活,就能弄出个水落石出。俗话说,“没有金刚钻,哪敢揽瓷器活”,只是时候不到,时候一到,事自然成。
听罢私家侦探的一番解说,罗虹也觉得人家讲得有理,也就没再向对方穷追施压。她明白了,弄这种事并非主观臆想一厢情愿就可以完成的,就像私家侦探刚才说的,必须得等到当事男女相聚一起有了作案条件才中。人家若根本就没约会,只是各干其事,你再有能耐,也拿人家没法。她就暗暗劝慰自己,不要心急,得耐心等待。又提醒自己,这些日子千万不能把疑惑带到脸上,以免打草惊蛇。这些天必须解除心上的压力,也得让丈夫解除压力,把心放开一些,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自己不能像球场上的防守队员,时时都盯住他,弄得他的心中很是压抑,当然就放不开手脚了。女人在计划着自己对待丈夫的策略。就在同时,陆雯却对栗致炟说,这几天她发现一些可疑迹象,一是有人跟踪她,二是有人鲁莽地按她的门铃,这种事以往没有过,所以她对此特别敏感。栗致炟问,是什么人按门铃,他们要做甚?陆雯说,说是推销安利产品,还有说是找某某人的。她只是透过监控的屏幕看那站在门外的人,不像什么好人,就没给他们开门。还有件事,更是叫她不安,这几天有人到单位找她,单位的人问这人找陆雯干啥,来人说是想跟她学习绘画。要是学习绘画,在馆里根本轮不到找她,比她名气大、资历深的人好几个呢。陆雯说出这事,栗致炟觉得问题有点大了,他立刻警觉起来,很自然地就把这一系列迹象与妻子罗虹联系起来。就问陆雯,又像自言自语:
“这事会不会是罗虹指使人干的?”
“不会吧,至今你老婆也没见过我,更不认识我呀。”
两个人在一问一答地对话,却又各自在反思以往两人接触时大大小小的情节和细节,交往的行动中是否出现了破绽,这破绽是否被人发现。
“对了,那个夜晚,不,大概是凌晨两点了吧,你到我的住处,是不是叫你老婆发现了?”还是女人心细,是她先想到了这个情节,她担心栗致炟进屋子时,后边跟有尾巴。
栗致炟立刻陷入沉思,那天凌晨的事,他却丝毫也回忆不出来了,只是在黎明前夕,他离开情意绵绵的情人时,脑子才清醒起来,至于自己是怎么走进陆雯的房间的,他确实记不起当时的情景了。但是,可以断定的是,倘若出了破绽,破绽只能是在这个瞬间,因为其他的时段里,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在那漫长的时空他与她的二人世界的所有行动,都进行得严实秘密,天衣无缝,唉,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栗致炟为自己的失误暗暗遗憾又暗暗自责,之后,他对陆雯讲,对这事不能麻痹,女人们往往因为这种事会干出傻事的,他指的女人们是罗虹。绝对不能叫他们抓住什么把柄,更重要的是,得弄清跟踪的人属哪家哪户,他们的动机目的是什么。陆雯问栗致炟,那怎么办呢,我直接与跟踪的人对话,还是在单位守株待兔?然后与他们谈条件吗?陆雯的反问倒是启发了栗致炟的思路,这事不妨来个将计就计,只要弄清跟踪人的面目,下边就好对症下药。无论如何,不能叫事态扩大,更不能叫罗虹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这时刻,栗致炟依然把罗虹当做亲人,当做自己人,她毕竟是自己的妻子,是女儿的妈妈,倘若因为丈夫有了情人而闹得满城风雨,这种所谓的丑闻正好被人利用,他心中的仇者就是与他不大和谐的同僚,这些人巴不得栗致炟工作上出岔子,经济上出问题,男女之间出丑闻,有了这些东西,市长就不打自倒了。可是,栗致炟的待人接物,一直很谨慎,很小心的,多少年来,他对工作,对金钱,都是有自己规范的态度的,所以,这方面他没有出过问题。只是在私生活上,他有一个情人。从理论上讲,这当然是不应该的,特别是对他这样身份的人物。可是,他又常常私下找理由、找根据来开脱自己、宽慰自己、顺应自己的这种欲念和行为。且不说中国历代皇帝能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就是自实行一夫一妻制以来,多少伟人不是都喜欢年轻女人吗?就他知道的一些领导人物,有比他官大的人物,也有比他官小的人物,他们之中也有有情妇的,只不过这事做得隐秘,处理得妥当,而不被外界人士所知罢了,自己有个把情人,又何尝不可?可是,他在为自己的行为开脱之后,还是会涌起一种忧患、顾虑和内疚。不过,这一切的一切,会很快地在他与陆雯的欢悦中,被驱逐出他的心田和脑际。特别是当那个容貌姣好、气质优雅、楚楚动人的躯体栩栩如生地站在眼前时,所有的忧虑与愧疚就被这个有血有肉的生灵吞噬了。到了这种时刻,他在全身心地拥有着陆雯并消受着陆雯给他的奇妙快感和悠然神往的惬意时,他对情人就更加爱不释手了,反而油然而生出另一种逻辑,那些没有情人,进而指责情人的人,是因为他们没有遇到情人,没有遇到真正的倾城倾国又有共同语言的知音,倘若遇到了,他们也会有情人,也会做情人,也会与自己一样,如此珍视这种爱恋。心灵走到这步田地,对自己的情人身份和拥有情人,他不仅觉得这是情有可原的,且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正常之举。之所以有的人没有情人,是因为上苍没给予他这种机遇,自己大半辈子啦,不就是仅有十多年前的那一次邂逅陆雯的机会吗?也许从那以后他对女人就不再注目,自有了陆雯,他就十二分地满足了。所谓人生难得一知音,真的就是这个道理。既然知音难得,绝大多数的人当然就没有知音,没有情人。陆雯对自己,是情人与知音集于一身的女人,得到这样的人,当然是难上加难了。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接纳陆雯。既然如此,他进而为自己的所为所得自豪起来,得意起来……到了这种境地,他什么都可放弃,陆雯则是不可放弃的。只是在以后与她的接触中,得更加小心,更加谨慎罢了。
两个人很是认真地推敲了一下下一步的计划,企图将已萌芽的危机化解。
五十
二十一。困惑法官
在黎明院长直接参与指导下,不久以前那一起雇凶杀人案终于查清楚了。原被拟定判死刑的雇凶杀人犯某县局长无罪,真正的凶手是该县一名副县长,副县长企图甩掉情妇的纠缠,竟雇凶将她杀了。他将替代这名差一点变成冤死鬼的局长伏法。
案件虽然得到纠正,黎明的心却不能平静,他追求的并不只是正错办案,杜绝某个冤魂出现。尽管这些年的司法工作有很大进步,公检法的形象却没有在百姓心中高大正直起来,因为错案冤案并没有绝迹,而且有的领域和地方,情势并不容乐观。老百姓有一种这样的舆论,说如今打官司不是有理与无理的较量,而是势力金钱之间的格斗。那意思当然是说,有权有钱的终究要打败无权无钱的,至于有理无理并不重要。无论事实是否与舆论一样,黎明决心要做的事,是不能叫这种舆论成为现实。他正在把刚办的这起案子作为一个典型,让他的法官们对其进行剖析、质疑、研究、思索,挖掘出可能将案子办错的根源,摸索出杜绝可能发生错误和过失的方法与措施。案件不算复杂,原来法官判断的依据是,局长有了婚外恋,他特别钟情热恋情人,对妻子已经没有一点感情,妻子常到机关“大闹天宫”,弄得他面子丢尽又坐卧不安,想离婚又顾虑重重且困难多多,实在无奈,就铤而走险雇凶杀妻。这种结论的最重要的根据是有杀人凶手作证,一口咬定是局长雇他行凶杀人。这起看似可以自圆其说拍板定案的故事,在黎明的眼中却疑点多多。经过一番深入调查,在公安检察机关相互配合重新对案件进行侦破之后,终于将真正的杀人凶手,该县主管公安、交通、城建等工作的副县长抓获。原来,被害女人是副县长多年的情妇,情妇早就期望成为副县长名正言顺的夫人,副县长在与她勾搭成奸时也曾许诺要与其妻离异,并与她组成新的家庭。可是好几年过去了,情妇依然是只听雷声不见雨水,在忍无可忍的情绪冲动下,女人向男人下了最后“通牒”,倘若还如此拖延下去,女人将找县委书记评理。女人的如此行动,大概只是想叫男人加快离婚步伐,谁知副县长却恼羞成怒,往昔旧情一概不认,雇了凶手将情妇杀掉。副县长的高明之处在于,他不仅收买了凶手行凶的双手,还收买了凶手的心。行凶之前就有言在先,如果杀人之后风平浪静,公安干警的侦查只是有惊无险,那就两相平安皆大欢喜,如果出现万一情况,杀人案件被公安机关侦破,杀人者被抓获,那就一口咬定是女人的丈夫指使他作案杀人。到了这种时刻,对持凶器直接杀人者,无论幕后指挥者是谁都不再关紧,因为不论是谁指挥他干这事,他都免不了一死。若照副县长部署去做,可加倍得到报酬,在原先十万元的酬金上翻上一番。凶手的目的就是为了挣钱,家中父亲看病,旧房翻盖重修都急需钞票,能一手拿到二十万元,何不铤而走险,即使为此丧了性命,也值!凶手算了算账,就凭自己在那地方、那境况,就是打拼二十年,也挣不来这么多钱。可是,副县长告诉他,如果不照部署的说法说,把县长咬了出来,那结果不仅是丧了性命,还得退回巨款……副县长深知凶手的心理,这类亡命徒,多是要钱不要命的家伙,只要给钱,他什么事都敢干,他们才不会把到手的钱再扔出去哩。就是这样,案发之后,凶手一口咬定是局长指使他杀人的。再说,在常人的眼中,这个局长确实具有杀妻的可能,他也养着情人,与妻子不和已是公开的秘密。果然,事态的发展是沿着副县长设计的轨道进行的,似乎没有人怀疑案件的判断结果,局长顺理成章地被判定为雇凶杀人的罪犯,也没有任何人怀疑案件与副县长有关。因为有关的证言、办案的程序都无懈可击。可是,案子到了黎明手中,他却一眼识出个中的猫腻、技术性的破绽。在那个偏远的县城,从宏观上讲,局长斗不过副县长,这是案件之所以办错的基础。从具体证据看,副县长有指鹿为马、点石成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特异功能”。他手中有权,权又能生钱,这一切都能牵着办案人和执法人的鼻子,照着他既定的方针走,很可能把案子弄错弄冤。一起案件的审理结果,其中有多少真理的含量,或是有多少权势的含量,黎明是能辨认得了的。虽然,支撑审判工作的都是有名有姓的在册的法律条文,他对身边的卓有建树的法学博士硕士、资深法官们道出自己的想法,他没有就事论事去谈面前这起案件的是是非非,他知道若只是头疼治头,脚疼治脚地忙碌着去就案说案,那只能是治标。他并不是不去治标,他知道,若只是为实现治本的目标而放弃治标,是不现实的,也是没有尽到责任的。他期望同仁们去思索、探讨治本的方法,他要求同仁们,要把这个目的作为重要的科研课题去研究。
黎明忙碌了一阵子之后,乘车出了法院大门,他要去见市委赵书记。汽车刚向右转过了头,突然有几个人拦住了汽车,遇到这情况,黎明并不觉得突然。这些年,有那告状人总想一手把状纸递到他的手里,他打开车门,几乎是与司机同时走出汽车,那几个人见到黎明过来,便扑通一声全跪在他的面前,狠狠地往水泥地上磕着响头,还没等黎明开口说话,他们就道出了发自内心的声音:
“青天大老爷啊!是你救了俺儿的命啊!俺全家来跟你谢恩啦!……”
五十一
原来这是一个被判了死刑、后又改判无罪的年轻人的父母及他的兄弟们,他们是来向黎明谢恩的,因为案子是在黎明的过问下得以改判的。
黎明马上拉起跪着的老人走至路旁,司机将汽车停在马路一边。黎明推心置腹地告诉来谢恩的人们,千万别这样喊他,如今的法官,不是历史舞台上的包公,包公只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