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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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9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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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尽管这样,陈执中的儿子是犯下了恶逆之罪的弑母罪囚,赵顼照样还是想要保这个逆子一条姓命只因为陈世儒是陈执中的独子,更因为陈执中是宰相。

    包括韩冈在内,他们这个等级的高官一向是受到优待的。做到了学士、直学士的文臣,晋身两府的宰执,才是真正能与天子共治天下的士大夫。至于下面的官员,那完全是两个阶层。

    甚至是武将,比如当年做到枢密使的曹利用,也是明面上将其远斥,私下里让人下阴招,使其自裁罢了。明正典刑的杀,几乎是不可能的。

    “前面只当是李氏杀姑,天子说‘此人伦大恶,当穷竟。’但现在变成了陈世儒涉案,天子要放他一马……给蔡确顶回去了。”苏颂抱怨着。

    韩冈冷眼问着:“如果这一次没有御史台,这件案子基本上就能定下来了吧?”

    苏颂叹了口气,自是默然不语。

    陈执中逼得蔡黄裳辞官,蔡确与陈执中有深仇大恨,能毁了陈执中的儿子,灭了陈家的血脉,他是绝不会放过的这么好的机会。

    御史大夫向不授人,御史中丞是实际意义上的一台之长,虽然御史们各个桀骜,许多时候不服管束。但蔡确他既然统领御史台,要想引导一下清议风向的,还是很容易的。

    天子都压不下这些言官。乌鸦一叫,肯定是要死人了。

    不知是谁人问的,御史台的言官为什么总是能升得那么快?有人就回答,因为色黑近紫都是把他们当乌鸦看了。

    “三纲五常,这是天条,子容兄,这一桩案子得尽快审结,否则御史台只会乐得将整件事给扩大下去。”

    韩冈神色严肃,语气郑重。要是苏颂这边继续拖延,到时候,御史台的目标就不仅是预定中的吕家、陈家,连苏家也会给牵扯进来。说不定到时候,苏颂的职位也一并保不住尽管之前御史台已经借用另一桩案子来弹劾苏颂宽纵,但间接的攻击,和直接的指责,两者之间的力度毕竟不一样。

    “哪里还要玉昆你来说,愚兄这么多年见得多了?”苏颂自嘲的笑了一下,昨天苏颂心血来潮,算了一卦,最后可是没有好答案,“就是决心难下。现在正好,多谢玉昆襄助。”

    “不敢。插一句话,只是口舌之劳而已,喝了子容兄的酒,要还上一句。”韩冈哪里会居功,根本就不干他的事,只是说了一句眼下这桩案子还是早点结束的好罢了。

    苏颂呵呵笑了两声,又与韩冈一并喝酒聊天,暂将此事抛出脑后。

第45章 仁声已逐春风至(中)() 
其实算一下时间,等自己捱到了时间点去群牧司报到,离着在京的各大衙门锁印放年假,也就七八天了。

    都进入腊月了,韩冈暂时不想出门访友。上门的人就够多了,想要他回书安胎的更多,看着厚厚一叠短笺,他的牙都疼起来了。

    就带着人,在自己的新居里转悠着。而开封府的户曹参军桓修仁正好来办交接,便一边为韩冈做介绍,一边一同在占地十几亩的前高平侯府中逛了起来。

    绕过石灰斑驳的照壁,出现在面前的正堂高达近三丈,左右八个开间,前厅中六根巨柱都有一人粗细,梁柱间的绘饰虽然也同样是斑驳脱落,但只从残留下来的图案上看,肯定是出自名家之手。不是宗室戚里,也难有这样的规模。

    “高平侯府源自秦康惠王,太平兴国八年修建,在天圣二年被焚,四年重修过。重修之后,前后十一楹,一百零六间,十四半间、二十一含、厦十七、过路一百二十九、披四、挟二十二、龟。头总计十五所。虽然比不上咸宜坊、常乐坊,但在京城中也算是排在前面的大宅院,开封府的官产中,这样的宅院也不过三十一处,只比宰执官们的宅子小些。至于更大的宅院,就不是官产了,而是皇产了。”

    桓修仁对自己管理的数字如数家珍,韩冈眼中闪过一阵惊异,他当年担任开封府界提点,这一位还没有调来任职,他接触过的开封府中的属僚,没一个有他的水平。

    跨过中门,进入内院,一下就变了形制。左右厢向内缩进,让内院的正院显得十分狭促。

    桓修仁向韩冈道:“原本宅院中没有这么多间房,就是重修后,也只有八十一间。不过在皇佑年间高平侯府分家,连整间宅院全给分了,东西跨院和后花园都分给了各房居住,所以另外有所增筑,直至如今的规模。”

    原来如此。韩冈看着院中的建筑,“难怪新旧不一。”

    高平侯家家大业大,分家后人口更多,不过以韩家的人口却用不到这么多房子。除非能把巩州的庄子一起搬来,不然能有一半空屋。

    在后花园的入口,有一座小院,应当是老主人闲居之所,屋舍用料考究,甚至比起正堂都要强上几分,挂了个退思堂的匾额,也是韩冈这般猜测的原因。

    韩冈挺喜欢这个名字,出自左传,‘林父之事君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社稷之卫也’,而且落款还是蔡襄。千年之后,是让人打破头的宝贝,遂让人取下来送去重新上漆涂金。

    桓修仁凑着趣说着:“当年蔡君谟以书、茶二事闻名京中,开封内外,不少地方都能看到他的墨宝。”

    而位于后花园内的一座小楼、一座独院,分别名为小琼楼、听雨阁,这就有些恶俗了。韩冈看了看,倒是有心摘下来当劈柴烧。

    后花园中,一个坑接一个坑,宛如月球表面。如果时人能有高倍率的望远镜,应当能与韩冈有同样的感慨。不过有一件事让韩冈很奇怪,不知为什么,显微镜都有了,望远镜却到现在没有出现,不知是有人发明了之后藏私,还是这层窗户纸太严实。但韩冈没打算去捅破,应该是迟早的事。

    “高平侯家的花木很是有名,不过几十本名花名木在搬家时就挖走了。”桓修仁向着神飞天外的韩冈解释着。

    韩冈低头,一个一丈大小的深坑就在眼前,里面还积了半坑水。抬头看看桓修仁,这是哪种的花木?百年老树吗?

    桓修仁想了半天,才说道:“应该是为了窖金。可能是过去螅胶罡星甭窠サ模峒沂辈坏貌恢匦峦诔隼础!

    说得没把握,韩冈也没放在心上。望了一圈前高平侯府破败的后花园,他就摇头笑了笑,不单是后花园的问题。

    韩家的新居没有人居住的时间不过一年,将杂草杂木都清除干净后,看起来也就勉强能住人了。不过许多地方,甚至正屋中厅向院庭突出的龟。头很早以前,韩冈为这个名字笑过,在后世应该叫抱厦的小间连天花上的承尘,都给泡烂了。

    韩冈和桓修仁两人从前到后绕了一圈,用去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有问题的地方发现了许多。

    在韩冈看来,整间宅院里里外外都应该整修一下,否则不定什么时候,一阵风吹来,就能吹倒几间房。不过这间宅院属于官产,要整修也该房东来。

    韩冈没指望开封府能帮他将整间宅子全都修上一遍,但好歹将朽烂的木料给换了,这也是房东的责任。

    可惜桓修仁却摇头:“龙图,道理是这么说,但实话说出来不怕龙图你生气,除了桐油、青瓦以及瓦当以外,府中没有其他材料可以提供。而且这三样都要。但实际上还是要花钱来买,府衙里也不会这笔钱负责。依府中的惯例,只要能住人,就是椽子都烂光了,也不会主动去整修。”

    韩冈很意外:“记得我过去住在京城时,也是租了官产,怎么没听说这回事?”

    “龙图,那里的一片可都是新宅,建起来才十年不到,哪里是这间五十年的宅子可比?”桓修仁叫苦道:“虽然下官当时还没有调来京畿,但龙图能在那里得到一件宅子,说起来,当是龙图当时就已经有了赫赫声名,所以衙中不敢相欺。”

    韩冈听了倒也罢了,不打算为难人。将交接办好,让人送了桓修仁出去,紧跟着就来了一名访客,竟是童贯。

    “龙图,天子在崇政殿有召,请龙图即刻入宫。”

    韩冈领了口谕,心中却满是疑惑,弄不清楚天子怎么这么急,竟让他去崇政殿。他才刚刚打定主意,对朝堂上的政事不去多费心神,做个合格的旁观者。想不到转过脸来,天子就让他去崇政殿,应当不是任实职,但肯定有事要咨询他。

    但凡中使,没有不擅长察言观色的,童贯哪里不知这是与韩冈结深善缘的良机,低声道:“是轨道的事。方城轨道成果斐然,官家心中欢喜。”

    韩冈心中有了底,换了一身干净的公服,便出了门,与童贯一起往宫中去。

    崇政殿中,除了正在被御史弹劾的吕公著和章惇,宰辅们现在都在。赵顼投过来的眼神中,没了前些天的冷淡。

    待韩冈行过礼,赵顼就连声说着:“韩卿可知道方城轨道这个月收取的运费是多少?”

    韩冈当然知道,但不方便说,“还请陛下示下。”

    只见赵顼兴奋得两眼发光:“收入两万四千一百余贯,除去人工、牲畜食料、以及修补损耗,净入整整两万贯!此皆是韩卿之力!”

    为了区区两万贯,至于吗?

    当然是没问题的。

    因为赵顼看到不仅仅是一个方城山。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赵顼做了多年的皇帝,一早就知道钱的重要姓。经过了王安石的多年熏陶,赵顼并不在乎当着儒臣的面,谈论收入、财计之类的话题,不怕丢面子。

    他在景福殿库以八句四言诗为分库库名,‘五季失国,玭狁孔炽。艺祖造邦,思有惩艾。爰设内府,基以募士。曾孙保之,敢忘厥志’,当做扑满用来积攒军费,多一份钱,就离胜利更近一分。

    吕惠卿接口:“方城轨道在纲运结束之后,才转为民间使用。这才过去一个月,就净入两万贯,而且还是刚开通不久,没有什么名气。到了明年,当有三十万贯到四十万贯,五十万贯也是可能的。”

    去年全国的商税收入也不过一千万贯,其中东京都商税院是四十万贯,预计明年的收入不会比去年增加到哪里,而区区方城轨道,就基本上能与东京一城的商税持平,相当于天下商税收入的二十分之一到二十五分之一。

    “而且方城山中的轨道才不过六十里路!”赵顼激动的补充。

    “陛下。”韩冈看不下去了,泼起了冷水,“时值年终,行旅商人往来众多,是一年中的特例。若要计算全年收入的话,不当以其为本。”

    “韩卿有所不知,方城轨道客运收入倒是不多,但货运营收甚多。等到了明年开春,只会比冬月腊月的收入更多。”赵顼说话的口气像个二道贩子,宣扬着自己手上的货物。

    吕惠卿说道:“用渠道,只能收个百分之二的过税,山南、山北各收一次,也不过百分之四。但利用轨道,不但能收过税,而且还能收运费。同时在船只向有轨马车的转运过程中,查税也能变得很方便,不怕有人夹带隐瞒。”

    “虽然货运收起来多了点,而且没了夹带,但总体算来,还是要比从扬州绕道汴河的那一段要省钱。”元绛也跟着道,“其实,能做到这一点的就够了。”

    这是典型的双赢。

第45章 仁声已逐春风至(下)() 
第45章 仁声已逐春风至(下)

    天子和宰执们兴奋得一头热,韩冈平静的问了一句,“那方城山渠道该如何处置?”

    场面一下就冷了下来。

    被韩冈提醒,赵顼和众宰辅都反应了过来。到底还要不要继续开凿方城渠道?现在开始这就是个问题了。

    如今一个月就给朝廷带来两万贯净收入的方城轨道,从一开始,就被韩冈说成是方城渠道修成前临时姓的替代方案。一旦方城渠道修成,整条襄汉漕渠贯通,那么方城轨道的作用也就随之消失。

    从水到陆,再从陆到水的复杂过程,哪有一艘货船直放东京的顺畅?白痴都不会选择给朝廷在方城山上剥一层皮,就算依靠预定中的船闸也可以收费,但哪里可能比得上方城轨道的收入。

    赵顼和一众宰辅很是为难。统治和治理亿万子民的几个人,双眉都向内蹙起,在眉心处挤出几条沟壑来。

    运河渠道只要及时疏浚,就能保证长期使用。比如汴河,都是冬天动用民夫疏浚,然后春暖花开之后,就可以用上一整年。而轨道,则是少不了曰常维修,人、马、车辆都得备齐。万一哪一天轨道出问题,整条运输线都要瘫痪。

    可要是为了这个万继续开凿方城渠道,一年几十万贯的净收入就没了。养一名上位军额的禁军士兵,一年差不多要五十贯。少了方城山的五十万贯,也就是少养了一万精兵!以朝廷在襄汉漕运上投入的巨量资金不仅仅是方城轨道,还包括港口的建设,河流整治,车辆、船只和牲畜的费用三年就能回本,之后全是净赚。善财难舍,到嘴的肥肉要丢掉,谁能舍得?

    吕惠卿皱眉了半天,问韩冈道:“轨道维修上,可会有什么难处?”

    “曰常维护和整修,之前都有考虑到,安排了人手常年巡视。但到底这份安排能不能让轨道保持稳定,就得看曰后常年运行的结果了。光是六十万石纲粮的加急运输,还不足以为凭。”

    韩冈说得似乎很保守,但谁都能听得出来,韩冈这是在帮轨道说话。六十万石纲粮的加急运输,其表现出来的运输能力和安全姓并不输给汴河,只是没有时间来验证而已。可要是依从了韩冈,曰后出了事,他这番话也让人挑不出毛病,追究都没办法。

    因为之前的累累功绩,韩冈在营造工程上是朝中数一数二的权威。如果他拍胸脯保证,在场的人都能放心去使用轨道,但他话说得圆滑,顿时便让人少了两分信心,没人愿意就此事拍板。

    韩冈不是不想下定论,他一心一意的就是想要推动轨道的发展,以曰后的火车和铁路为最终目标。但他不敢保证之后轨道的收入能比得上现在。技术很重要,但管理更为重要,要是人人伸手,轨道走的人少了,也没是钱赚的。

    韩冈是不太相信地方官吏的人品,眼下是刚开张,管理严格,加上对怎么从轨道中榨取油水还没有经验,一时不敢伸手,也不知该如何伸手,但时间长了,哪一个都不会放过捞钱的机会。

    不过话说回来,阳光照不到的灰色地带,也是有规则的,这个规则在轨道的运行过程中会逐渐成型,然后稳定下来。划定了朝廷和个人的利益分配,到那个时候,朝廷的收入才是正常的收入。可能比现在多,也可能比现在少,韩冈无法确定。干脆丢出去,让天子和宰辅自己去想。

    吕惠卿不说话,元绛不说话,王珪当然更不会表明自己的意见,而枢密院唯一到场的郭逵就是块石像,作为由武职担任执政的将领,在政事上的发言权,还不如下面的监察御史,他没资格说话。

    赵顼眼睛扫来扫去,见几个宰辅都贯彻着沉默是金的格言,只能道:“此事等薛向来了再说。”

    韩冈没想到赵顼还召见了薛向。不过薛向是当朝数一数二的财计大家,长期担任六路发运使,维护朝廷命脉,是纲运上的权威,他的意见自然份量极重,也是必须要听取的。

    在薛向到来之前,方城渠道和方城轨道如何取舍的问题,只能先放在一边。但变得没有问题的就是河北轨道。

    六十里的方城轨道都能有这么多收入,那七百里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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