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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冈、章惇两人一搭一唱,一看就知道他们私下里已经有了默契。
赵顼觉得这个意见还不错,荆湖两路本来就是南方的战略中心,依靠长江和汉江、湘江这些支流的水路交通,向东趋江南;向西溯巴蜀;北上汉江可至襄阳,进而入中原腹地;南下更可凭籍湘江、灵渠和漓水,而至桂州。依靠历经战事的精兵强将,当能给交趾人一个好看。
但立刻有人出来反对:“荆南新定,正需强兵良将镇守,岂能随意调离?”
殿上众人看过去,竟然是蔡挺在说话。这是怎么回事?疑云丛生,而蔡挺则继续道,“荆南新复之土,若无重兵镇守,荆蛮之中当有反复。若被其探知广西交兵,起兵呼应,南方必生大乱”
被人怀疑其自己的功业,章惇立刻反驳:“岂可因未兴之变,不救已生之灾?且荆南之地经由王师扫平,又得陛下垂恩,山蛮早已臣服,岂有再叛之理。”
“江东今岁荐饥,前日诸州皆报饥民做过。而江西如今亦告饥馁,若事出万一……潭州驻军尚可急趋江西”
冯京的发言很平静,但赵顼听到之后,心脏便一阵阵的抽紧。
四面边声连角起,而国中又似乎是烽烟遍地。什么时候,他的天下,竟然变成了如此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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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安得良策援南土(三)()
哪件事更紧急?
广西还是江南?又或是陕西、河东?
两边争执不下,这一日的廷议,终究也没能议论出个结果。 唯一敲定的,就是刘彝要倒霉了。另外还有之前的沈起,他的责任也别想跑。再往前还要追溯再前一任的萧注,他也曾经提议要伐jiā趾,所以一样少不了受罚。
但这有意义吗?
从崇政殿中出来,韩冈也是为这见鬼的结果而心中苦笑不已。不过这也在他和章惇的意料之中,朝堂、官场就是这么一回事,有功时大家抢着领,出了事了则是最先想着决定责任归属,而不是首先解决事端。
廷议之后,宰执们被留在了殿中,而资格不够的两制以下的官员,则一起从殿中离开。
韩冈与章惇并肩而行,冷笑着,“看来陛下终于明白了,大事不可谋于众人。七嘴八舌,人各异心,坏事的几率比成事的可能要大得多。”
“现在还不是一样。”章惇回头看了一眼高耸的殿阁,口气中带着不屑,可眼底也藏着希冀。什么时候他也能成为留在殿中的一员。
章惇是个不甘寂寞的,他尝到了领军出战的甜头,这一回当然不愿意放过。但他领军的经验只有平定荆南山蛮,资历太过浅薄。远远比不上预测中可能会领军的蔡ǐng、王韶还有郭逵等统领过一路大军的将帅。所以他需要韩冈的帮手,调动他的老部下去打头阵,这样他才有一丝机会领军——虽然几率不大,但章惇一向是敢赌敢拼的子。
而韩冈则是因为要尽速救援邕州,需要得到章惇的支持。他与苏缄有着几分jiā情,就不能坐视朝堂上拖延时间。虽然他心里也明白,自从邕州被围开始,到消息传到京城,已经二十多日过去了。以钦州、廉州被攻破的速度,邕州的确很有可能已经被攻克,说不定此时的大宋官军,已经退守昆仑关,甚至宾州、象州、柳州、桂州了。不过再想想苏缄几次三番的上要朝廷提防jiā趾,韩冈又觉得还有一线希望,对于苏缄守住邕州城还是有几分信心。
韩冈走了几步,又道:“北方的丰州和罗兀,天子哪个都不愿放手,江南诸路,要保证不至于民而广西,敢于犯界的jiā趾更是不能轻饶。但人力有时而穷,国力也是一般。”
“谁说不是。”章惇冷笑着,一说起大宋的军队,了解内情的都是冷笑的表情居多,“中国虽然号称拥兵百万,但河北、京营的禁军几乎都烂掉了,以教训士卒为主要目的的将兵法,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将几十年不经战事的士兵,变成能战敢战的强军。南方更不必说,当年我去荆南,当地驻军的空饷吃到了五成,而整个南方诸路也才三万禁军。河东连麟府军都不行了,现在实际上堪战的jīng锐,也就是陕西的那么二十来万——禁军,加上一部分蕃军。”
“还有荆湖南路的一部分,至少还没来得及烂掉。”韩冈补充道,冲着章惇笑了一声。
章惇也苦笑着无奈的摇摇头。这才是他对说动天子将平定jiā趾一事jiā给他的信心。在河东、陕西两地禁军难以腾得出手的时候,只能当先调动荆湖南路的军队。
仰头看着渐渐接近的高耸宫墙,章惇对韩冈道:“今天廷议上的争执不是坏事。想必天子也不愿意再看到军情再被耽搁。如果天子明日绕过二府直接下旨,那我们就赢了。”
韩冈点了点头。他看如今的局面,的确是内外jiā困,天灾人祸,留给赵顼的选择并不多,总得要冒些风险。相对于jiā趾肆虐的广西,一直以来还算平静的江南其实不是那么容易出事。
在陕西——种谔北进银夏无功而返,只是占据了山口。虽说有了日后攻取银夏之地的根基,但bī迫占据丰州的西夏军队撤离的目的却没有达到。在韩冈看来,这其中也有种谔不肯冒险的缘故。只要卡住了山口,罗兀城就可以说是保住了。但再继续往北,直扑银、夏二州,就要冒着全军覆没的风险。
种谔的判断不能说有错。此次从绥德跃进罗兀城近百里,是因为这一路上的横山蕃部早就因为四年前的大战而残破不堪,才显得bō澜不惊,官军也不用担心粮道的安危。但直驱横山北麓的银州夏州,不仅准备不足,而且谁也不能保证身后补给线的安全,只要西夏派出千余人在山中ā扰,山道上就别想走人,种谔小心行事也是理所当然。
在河东——丰州没有夺回来,一万五千的麟府军,加上太原紧急调援的一万兵马,却因为大雪封山,而不能越过古长城所在的山岭。因为这不是罗兀城。罗兀相对于西夏,是阻隔在横山之南的孤城,若事有缓急,山北驻军难以救援。而丰州则正好反过来,相对于麟府路隔着一重重被冲刷出来的沟壑和山岭,也是孤城。
为了攻取罗兀城,鄜延路准备了半年,而仓储积蓄更是有着四五年的积累。可命麟府军收复丰州,是仓促行事,就算临时打造雪橇车,也运不了多少兵。面对严阵以待的党项人,想攻上去都是件难事,夺回丰州根本不用想了。
在河北——有了辽主的警告之后,不仅是河东,连同河北,也要面对蠢蠢y249;动的契丹铁骑。不论契丹人会不会进攻——可能应该很小——但河北四路都必须进入战备状态。这样就会跟陕西的情况一样,在短时间内,很难调兵出来。
在江南——旱灾接着蝗灾,灾情严重,致使流民在道。虽然说南方这个时候,不至于会有农民起义;但韩冈记得就在几十年后会有圣公方腊,他依仗的明教这时候也该在江南传播开了。虽然被宗教勾引起的起义发生在此时的可能不高,但要说一点也不用做防备,连韩冈也不敢下此断言。
荆湖南路的潭州是南方的战略要地,驻留军队的实力要远过江南的几个大郡——杭州、江宁的那些地方,在官员家跑uǐ、在酒店里跑堂的士兵,说不定比接受训练的士兵还要多。凭着江南的驻军水平,若有万一,也只能靠京中或是荆湖派兵了。
最后就是广南——jiā趾军现在可以继续围攻邕州,但也有可能放弃邕州,往攻广州。
“但此时未免太迟了一点。前日钦州陷落的消息传来,不就是已经下旨,让广南各州军各自谨守城防,不得妄自出战。广州有当年侬智高的教训在,更是不敢有所疏忽。听说了jiā趾破了钦州之后,必定会提防起来。”章惇道:“说起来,邕州虽然在广西路中算得上是一个还算富庶的州府,但还是远远比不上拥有市舶司的广州,攻下了钦州、攻下了廉州,只要jiā趾人肯多走一点路,猝不及防的广州很有可能瞬间被攻克。”
“谁让邕州更近?”韩冈冷笑着,“而且jiā趾人也不一定是为了金银财帛,他们的野心一向不小,关起来称帝,不事朝贡。说不定还会说只要木棉uā开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地盘。”
“木棉?”章惇疑的问着。
韩冈笑了一笑,“是南方的特产,与西北种的棉uā有别。”就把话岔开了。
在翰林学士院的y249;堂中,韩冈和章惇重新将当今各地的局面推敲了一遍,不论怎么说,他们两人都是主张要尽快出兵援救广西。
最重要是在北方,这点毋庸置疑,但迫在眉睫的则是南方。虽说以jiā趾的国力,即便破了邕州,也攻不破桂州。可北方辽人入侵只是可能,而南方已经是现实了。
天子应该是要急着拯救邕州,而王安石也是有着同样的想法。只要噩耗还没传来,少不了要
议论终了,章惇放松一般的长舒了一口气,对着韩冈笑道:“如果愚兄当真能成行,少不了要劳动到y249;昆。”
韩冈叹了一声:“盛名所累啊……”
韩冈他没有独立领军的经验,攻伐jiā趾的领军之任绝不会jiā给他。所以章惇要搏一把,韩冈就很干脆帮着他。最后如果天子不点他的将,想必章惇也没办法有怨言。
不过韩冈他也知道,自己肯定少不了要被点将。正如他所说,是盛名所累。如今提到军中医疗,就肯定避不开韩冈这个名字。章惇以西军为核心在荆南奋战,却没有多少因瘴疠而死,是最好的例证。而当年狄青领军南征,因病折损将近三一之数,而带去的蕃落骑兵,更是病亡大半。
两相一对比,谁都清楚,如果要领军南征jiā趾,韩冈肯定是其中的一员。章惇要靠韩冈出言相助,也是因为他在用兵南方上的发言权,不下于老于兵事的将帅。
韩冈与章惇又聊了几句,告辞出来。在外看来,他依然是平静如常,但在韩冈心中,此是已是烦躁的要命。照他的估计,邕州可是等不了多久了。
到底能不能调动荆湖南路的军队?邕州现在的情况又是如何?这些事,都不是他能确定的。可是只要有一线可能,他都会为此而尽力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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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安得良策援南土(四)()
由旦至暮,崇政殿中宰辅们依然给赵顼一个满意的结论。
因为收复罗兀城,夺取横山,虽是种谔的一力主张,但受到了新党的全力支持。王安石、吕惠卿都对此投了赞成票。到了这个时候,半点也不能退让。
吕惠卿始终坚持着他的观点,已经得到的罗兀城不可放弃,而失去的丰州更要将之收复:“丰州城余粮不多,西贼盘踞城中,是坐吃山空,来年开春必然粮尽。而同样的道理,河东、河北对面的辽军,也不可能一直驻扎在边境上。等到明年正月,辽主就要起身北上,将捺钵移往鸭子河,设头鱼宴镇服女真诸部。到时候,就可以一举收复丰州。”
“难道要放着邕州到开春才去援救?”冯京厉声质问。
“只要调动荆南兵将,就能稳住广西局势,击退贼军。”吕惠卿说道:“等到明年开春,再发遣天兵,吊民伐罪,便可一举平灭交趾。”
“江东盗贼蜂起,江西也难安稳,潭州守军如何能轻动?”
这就是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得出结论的原因。天南地北的困局,现在成了一个死结。
想要解决交趾,就必须调派大军。想要将调派大军,必须缓和了北方局势。这样才能从陕西、河东、河北腾出手来。否则有辽国、西夏虎视眈眈,赵顼怎么也不可能从北方调兵离开?京营禁军,也是要随时防着契丹铁骑南下,同样不可轻动。可是要缓和北方的局势,就必须在鄜延路上做出退让。
偏偏这个退让,王安石、吕惠卿都加以反对,同样是赵顼最不愿意点头的——就算他点头,也不能保证契丹、党项两家会放弃得寸进尺。一旦退让,就等于承认了国中的虚怯,两头野兽要不乘机咬上来,大宋也不会一百多年一直受到困扰——至于从潭州调军南下,赵顼也不放心江南的局势。所以他头疼得很厉害,到现在也无法下决断。
所以眼下的情况,现在依然是在僵持着——包括前线和朝堂。
另外还有推荐南征主帅一事——这是自上午的廷议之后,第二桩没有被确定下来的决议。交趾既然敢兵犯中国,当然得兴兵反击,没人敢说将这口气忍下来,待其自退。
尽管可用的兵源还未决定,是缓是急也同样没有争出个结果,但并不妨碍现在商议一下主帅的人选。
天下这么大,但真正能让赵顼放心得下、让他们统领大军远征灭国的也就那么几人。这几位究竟是谁,如今的宰辅们也都一清二楚,一掌之数而已。
吴充推荐郭逵领军。不过郭逵现在还在太原府,因西京道的辽人以及丰州之事难以脱身。所以吴充同时推荐到吕大防,郭逵在河东的职位,则由新近去了华州的吕大防来接任,这样郭逵就能腾得出手来。
但郭逵是首屈一指的宿将,是军中柱石,调他离开太原,要冒着很大的风险。吴充的私心赵顼看得很清楚,在狄青之后,哪一个武将都别想、同时也不敢去想枢密使这个位置。而换作是同样有资格领军的王韶、蔡挺,他们的功成之后,必然会晋身枢密使,取代他的职位。
只是王韶至今也没有表明态度,看他模样,不是有心去广西的样子。至于蔡挺,他本人的意愿不提——‘谁念玉关人老’的那一句,赵顼还记在心上——他的年纪也大了一些,已是年过花甲。六十多岁的老臣,赵顼怎么敢让他领军南下?若有个万一,失了主帅的大军如何上阵?
除了郭逵、王韶之外,赵顼心目中的另外一个人选——赵禼,现在正在环庆路经略使任上。相对于郭逵,将他给调出来可能性还更高一点。
王安石则是一力主张调动荆南兵马,虽然没有明言,可从他的心意上看,多半是要支持章惇。
荆南的兵马姑且不论,难道当真让章惇领军……
赵顼并不喜欢这个人选,章惇的经验太少了,平定荆蛮的功劳不足为凭。且不调荆南兵马,让章惇领军就毫无意义。如果要用章惇,就必须一并调动荆南兵马。这个决断赵顼要能下早就下了。
相对于主帅的人选一时难定,副手和幕僚就很好办了。
赵顼最为看重的将领燕达,最近刚刚调入京中,接了种谔的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的职司。他为副将,身份是足够了。就算主帅有个万一,他也能将一军的军心安定下来。
另外军中掌管转运的幕僚,人选也不用多想,论起经验、能力,以及过往功绩,除了韩冈不作第二人想,而且南方瘴疠之地,精通军中医疗的韩冈是肯定要随军南下。
冯京第一个出来举荐韩冈,“无论在陕西宣抚司中,还是在熙河经略司,韩冈主持随军转运并军中医疗等事,都备受军中赞许。南征大军,缺其人不得。”
而王珪也一并支持这个推荐,“有韩冈在,军中皆可安定。荆南之役,若无医疗随军,哪能如此顺利?”
接着就是吴充,就在殿上推举荐了韩冈任广西转运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