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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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7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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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旖了不以为异。在她的了解中,韩冈就是这样的人。

    前一次来京城,他更是当着王安石的面,说横山必败,若是一定要他去,纵有功劳也不要算他的。而最后,韩冈也的确是言出即行,所有的功劳全都推掉了。带回了罗兀守军,平息了广锐叛乱,这样殊勋,即便是做到宰相,都能作为功劳。事后,她父亲回来后还在叹着,这等言出不移的男子,世间已经很少见了。

    能有如此性的夫婿,当然是足以让人自豪。但父亲旧年的多少好友,如今都跟他成为死敌。难道这些人中,就没有一个慎严自守的君子?以韩冈这等性格,若是真的嫁了他,一旦跟父兄对立起来,她又能如何自处?而更重要的,是那时父母又将多么自责和伤心?

    只是这么一想,王旖动摇的心思就又坚定起来。向着韩冈再福了一福:“小女子不知君子之风,还请公子恕罪。但……”

    韩冈立刻毫无风度的打断了她的话:“我当年给王相公出谋划策,乃是相信王相公必能扫除百年积弊,外御敌辱,内安万民。只要王相公今后能一心为国为民,韩冈又如何会背其而去。难道小娘子对相公没有信心?……还是说对韩冈没有信心?”

    王旖的言辞一滞,真要比口才,深居闺门之中的她,怎么可能是韩冈的对手。一时进退两难,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不成气候的对手张口结舌,韩冈便是微微一笑。

    原本他考虑到底娶不娶王家的女儿,完全是用着功利的心思在思考。不像对云娘,是混和了亲情和怜爱;不像对素心,因为就在身边,而渐渐变得亲近起来;更不像是周南,因为她坚贞不移的一片痴心真情,而让韩冈也被感动,进而喜欢上了他。

    但与进入韩家家门被韩冈收入房中之前,就已经与他熟悉起来的三女不同,在正妻不可能于成亲前相见的情况下,韩冈也只能用功利的想法去判断婚姻是否对自己有利,而不是去考虑结婚对象本身如何?

    韩冈因为政治因素而犹豫不决,更因不想自己的名声有上一点污损,而不愿意在考试前被王家牵连上。但现在不一样,王家的二女儿站到了自己的面前,是个活生生的有自己想法的人,而不是过去存在于韩冈心中的宰相之女这种单纯的一个名号。

    王旖不顾有损名节,来解除与自己的婚姻约定,不是考虑自己,更多的是想着父母。韩冈阅人甚多,知道她并没有在说谎。否则前面自己做了一番澄清之后,就不会太过坚持。

    这样的性格,韩冈很欣赏。有胆识,但还有着单纯的心思。如果娶了这样的,应该不会闹得家中。虽然以韩冈的性子,不可能一眼就喜欢上她,但看得顺眼,有着几分好感,在这个时代,就已经很难得了。

    就算帏帽之下长相不堪,也没什么关系。娶妻在德不在色,有家中的三位绝色佳丽,韩冈也已经觉得足够了。既然感觉合得来,还是早点抓住好了,谁知道拖下去还会更好的选择?

    “关于这么亲事,韩冈并无拒绝的想法。只是不想被人说成是趋炎附势之徒,才会一拖至今。但现在看看,韩冈的确是太过自私,耽误了小娘子的青春韶华。即是如此,韩冈责无旁贷,明日便请人上门给个明确的回复好了。”

    王旖终于从张口结舌的状况下脱离出来,娇柔的声音在震惊中一下提高:“公子这怎么可以……啊”

    韩冈没等她说完,就抬手一下掀开了帏帽。可爱的惊叫声中,王家次女的真容就展现在他眼前。虽然不能算惊艳,跟家中的周南、素心、云娘比起来,都有着差距。但这位出自江南水乡的女儿家,眉如远山,眼如秋水,轮廓中有一份来自于江南山水间特有的纤秀。

    而因为韩冈的无礼之举,双目圆瞪而惊呆了的可爱模样,让韩冈看着很心动。他是花丛老手,毫不客气的一把搂着纤细柔软的腰肢,动作很快在张开的红润小嘴上亲了一下。

    放开手,为王旖重新带好帏帽,凑近了在她耳边轻声却坚决的说道:“韩冈虽不如相公能从一而终,但也是会真心待人,既然承诺下来,就绝不会相负”

    王旖痴痴呆呆的站着,被亲到双唇热得发烫,方才被结实的双臂强硬的搂在怀里的感觉,还有那股远远不同于己的气息,让她整个人都陷在极度的混乱之中,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出反应。

    ‘他怎么能这么做?他怎么敢这么做?’

    韩冈的行为完全出乎她的意料,难道把她当成了外面卖笑的欢场女子,就像他收入房中的那个花魁?但要生气,可最后韩冈说的那两句,却又是真情流露,让王旖难以腾起怒气。

    就这么愣愣看着韩冈转身推门而出。

    这边的事情算是解决了,搂也搂过了,亲也亲过了,以这位大家闺秀的性格,以现在世间的风气,当也不可能再坚拒。对于一生只见过亲戚中的男性的名门闺秀来说,遇上一个还算不错又为家人认同的男子,她们本来就没有什么抵抗力的。

    虽然这么做的确浮浪了一点,也显得心机过重,但这是韩冈短时间内,所能动用的最好的办法。不然王旖一力坚辞,王安石那边恐怕也不得不拒绝了。只看王旖能说服她的两个兄长同来见自己,就知道她在家中,对她自己的事务有着一定发言权。

    韩冈推门而出,便立刻看到王雱两兄弟跟隔壁的贡生们面对面的站着。难怪王家小娘子的惊叫时,他们没有反应,害韩冈还担了一份心。

    王雱在京城也算是个名人了,认识他的人不少。隔壁的一个在国子监读的贡生喝多了酒,准备出门放松一下时,正好一眼看到他站在走廊上,接着便是一声惊叫。

    惊叫之后,贡生们一个个都出来了。一开始还笑着,但是王雱的身份在他们之中传开,顿时人人都变得脸色灰白。当着宰相之子的面,议论起新法来,基本上可算是最糟的局面上。有好几个人回想起自己方才的一番醉话,双腿都直发颤。但也不得不壮着胆子上来跟王雱兄弟见礼。

    这时韩冈正好推门出来。

    听到动静,王雱转头过来:“玉昆?说完了?”

    “玉昆”王雱的称呼又是惹来一声惊叫。

    看着王雱带着笑的眼神,韩冈摇头叹气,王家的大衙内这是故意在拉他下水。

    “在下韩冈。”

    原本因为遇上了王雱,七八个贡生都已经变了脸色。现在韩冈一下出现,方才说着澄清天下的两三人,完完全全的都傻了眼。谁能想得到韩冈和王雱竟然坐在了一起。

    看不看得起韩冈的出身是一回事,畏不畏惧他这个天下最年轻的朝官那是另一回事。就算韩冈这次考不上进士,不代表以后也考不上;也不代表天子不会看在他的功劳之上,赐他一个进士出身。弱冠之龄的朝官,谁能说的准他日后能走到哪一步?万一这个仇被记下,说不定就是结上一辈子的怨。

    韩冈走到众人面前,环目一扫,问道:“哪位是讳中的余兄?”

    众人先是面面相觑,然后一个二十五六的士子站了出来,旁边一人相貌与他有几分相似,但又比他大了一点,应该是他的兄长。

    他向着韩冈一揖到地:“学生余中,不知韩博士有何指教?”

    不为方才的言辞道歉,多半还是存有侥幸之心,韩冈就对着余中拱手一揖:“指教不敢当,同为贡生,余兄就不必如此多礼。”后又微笑道,“方才多承余兄回护之言,韩冈铭感五内,必深记在心。”

    韩冈这就是坏心眼了。当着贡生们的面,不但坦陈了自己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还直接把余中从众人中摘出去。这下子,余中反倒要成了众矢之的。

    ——韩冈的话分明表示今天的事他已经记下了,众人中就只有余中可以除外。见到余中被韩冈放过,而自己就要提心吊胆,能忍住嫉妒之心的肯定有,但也肯定不会在眼下的这群人中。会反过来恨起韩冈的当然也会有,可是余中毕竟离得近。

    王旁很是奇怪的望着韩冈,感觉韩冈怎么跟前面说的不一样,刚刚说过不在意,怎么又记恨起了这些贡生?但王雱却是微微冷笑,他算是看明白了,韩冈这一下子,余中肯定要跟这群人生分了。

    而余中本人倒是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韩冈是好意,喜色上面,连声说着不敢当。

    只这一下子,韩冈、王雱都把他的为人给看透了。

    余中的名字,韩冈依稀听说过。方才因为王雱、王旖兄妹的来访,被打了岔,他一时没想起来。但现在却想起了王厚曾经跟他提过这个名字。五千多上京的贡生中,有的有名,有的无名,但基本上每一科能挤进前十名的进士,在考前都已经表现出足够的才华,声名大噪。

    比如韩冈面前的这位来自常州的贡生余中,就是士子中甚为出名的一个。所以方才这些贡生才会说他不用考虑主考官是谁,有去争夺状元的资格。

    韩冈自上京后,完全没有去打听今科贡生中有那些名望甚高的士子,不管怎么看,他韩冈都肯定是最有名的一个。当然,也是所有知名的贡生中,最不被看好的一个——要是真有才学,早就去考进士了,何必跟着王韶出生入死?基本上,士林间的舆论都是这么看韩冈的。

    余中虽然才高,但看起来不是个刚直的性格,见着韩冈表示亲近和感谢,就把同伴都忘在了脑后,这个人还真是让人摇头。

    撞上了不该撞上的人,说了几句场面话,贡生们都是急匆匆地离开了,而余中也没有拖得太久,也跟着兄长一起告辞了。但王雱和韩冈都记下了他,虽然他人可能不怎么样,可有才就够了。

    那边的事了,剩下的就是这边的了。

    王旁心急,问着韩冈,“玉昆,怎么样了?”

    韩冈深深一揖:“方才已经跟令妹谈过了,明日韩冈会托人上门提亲,还望两位兄长能在相公面前美言几句。”

    听着韩冈的话,王雱两人都愣住了,怎么跟韩冈单独说了两句话,就让他完全变了个说法。视线越过韩冈,透进房中。仍站在屋内的俏丽身影,依然带着帏帽、裹着披风,王雱兄弟一时间,都觉得自己的妹妹变得高深莫测了起来。

    :

第12章 共道佳节早(八)() 
当天夜里,王韶、王厚各自从宫中回来。 就问起今天韩冈赴约的事。

    当王厚听到韩冈请他上门回复当初王安石的提亲,顿时拍案而起,厉声问道:“玉昆,是不是王家逼你的?”

    韩冈坐在座位上,气定神闲,反问着:“如果是王相公家的两个衙内真的来逼我,处道你以为我是会被迫答应下来呢?还是一口拒绝掉?”

    王厚讪讪的坐了下来,韩冈的脾气他怎么可能不清楚,只是一会之后就改弦更张,韩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王韶也同样有些想不通,遂问道:“玉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是谈了一阵话而已。今日清风楼之约,若是王家以势压人,韩冈肯定是不会再理会他们。但好言相商那就没办法了,韩冈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耽误了王家二小娘子近一年,心里也是过意不去。”

    韩刚并不是故意要隐瞒,可他也不能说是王家的二女儿找上门来,才改变了主意。如果事成,王家的二小娘子就是自己的妻室,韩冈怎么能看着她的名声坏了?即便王韶、王厚不是口疏之人,但自家的事,还是留在自家心里比较好。

    王韶不出意料的误会了,哈哈大笑,笑得极是欢畅:“想不到王元泽他也有低头的一天。”他边笑着,边对韩冈和王厚道:“在经筵上,王元泽可是口舌便给,丝毫不肯饶人的,比王相公都厉害几分。吴冲几次给他逼得下不了台。”

    一眼瞥到韩冈欲言又止,王韶笑容微收:“玉昆放心,此事不会对外说的,更不会问那王元泽……王家的大衙内,心胸可没有多广。”

    “大人明天就去相府?”王厚问着。

    “即是玉昆的嘱托,就当尽快了。”王韶点点头,“想不到我这女方的媒人做过了,男方的媒人还要做上一次。看着眼下的情况,玉昆你的家长,还要我代理一下呢……”

    每一科的进士,有许多就是在黄榜下被拉去做女婿的。也没有什么媒妁之言,更没有父母之命,直接看了嫁妆后,就进了洞房。哪家招女婿的敢拖延时间,放着抢到手的女婿回乡去禀明父母?

    近的倒也罢了,那些福建、两广进士,隔着千山万水,还不知拖到什么时候。基本上都是找个有身份的高官来代理。

    韩冈的情况也是类似,不可能让自家的父母赶来京城。王安石更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送了女儿去陇西成亲。只会是先在京中办了婚礼,然后夫妻一起回乡再见父母。这样的情况下,少不得要劳烦王韶。

    此事在家中商定,第二天王韶便上了王安石的家门。以枢密副使的身份访问相府,王韶还是第一次。见到西府的副职一队人马过来,王安石家门前求见的官员都纷纷避让。

    过去王韶来王安石府上拜访,都是在正门旁的偏门被领进去,而今天他的身份已经不一样了。名字刚刚报进去不久,王安石家钉着数排铜钉的正门便吱呀呀的打开,王雱和王旁两兄弟联袂迎了出来。

    王雱兄弟都是笑意盈盈,知道王韶今日所来为何,老早就在等着他。打躬作揖,将王韶从正门迎进家中。

    正厅中,王安石降阶相迎。女儿的婚事,王韶居中奔走。王安石也算是欠了他一份大人情,此前的一些龃龉和不快,在这份人情前,都如纸屑,被风吹了个一干二净。

    ……………………

    虽然并没有对外宣扬,但消息还是很快就传出去了。毕竟王韶上门拜访王安石的事,怎么都不能瞒人的。枢密副使和宰相私下里的交流,必然要引动皇城司的神经。

    就在王安石和王韶将韩冈王旖两人的婚事敲定的第二天,崇政殿议事后,赵顼就留下了王韶。

    赵顼当然不可能直接询问昨天的事,而是先问着公务:“王卿,熙河路经略使的位置该定下来了,不知你有何想法?”

    “此事全凭陛下处断,又或与中商议。臣乃枢密副使,此事岂可插言?”

    不出意料,王韶不肯直接回话。决定边地守臣,是中的权力,而不是枢密院的权力。但赵顼知道,说起对熙河路的关心,王韶是在朝中的任何人之上。

    “不知沈起此人如何?”

    赵顼这回问的是王韶对人的评价,这样他回话就不需要避忌了,“沈起为秦帅,治兵严谨,数有功勋。臣观其人有班超、马援之志,非是因循苟且之辈。”

    王韶虽然是在夸奖沈起,但赵顼哪能听不明白,暗里分明是在说沈起好大喜功,担任熙河经略使后,必然会掀起风波。

    “那蔡延庆又任何?”

    “蔡延庆自执掌秦凤转运司后,熙州、河州两战多得其力。臣能后顾无忧,延庆之功也。”

    ‘后顾无忧吗?’赵顼已经明了王韶的倾向了,而说的也正合他的心意。

    “关于梅山之事,王卿有何想法?”

    赵顼继续询问,王韶向天子说着自己的意见。一通公事问对之后,赵顼歇了口气,让人送上茶汤来,一口口的啜着。

    天子故作漫不经意的问着王韶:“听说昨日卿家去了丞相家中拜访,不是有何公务要商议?”

    王韶今日被留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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