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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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17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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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兆兰带队去外城东才这几天功夫,连杀人的重罪犯都抓住了三个。

    虽然说这些年来,对京师治安下了大力气去整治,被判了流放的人犯有上万人之多,但终究无法根除光鲜下的阴影。只要官府管不到的地方,阴影立刻就会飞速的扩张起来。

    这一回的大搜捕行动,对新成立的警察系统来说,即是考验系统内各部分协作能力的实战性演习,也是一个宣扬声名,加大影响力的好机会。没抓到正主的确是一件憾事,但绝不能说是失败了。

    当然,整件案件最关键的问题,还是韩冈不肯放手。既然宰相要持续下去,自是以宰相的想法为依归。有没有其他成果,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

    不过当黄裳到韩冈面前汇报工作的时候,还是带了一点讽刺的味道。

    “丁小乙这一回是成果斐然啊,没抓到鱼,虾倒捞到了不少。抓了一个逃窜多年的匪首,还有十几个有名目的罪囚。”

    外面的人不知道,但黄裳是亲耳听见,韩冈自己说他的本意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抓不抓得到包永年只是小事,乘机锻炼一下新成立的警察队伍才是重点。

    黄裳对韩冈的这个想法,不能说是反对,却也说不上有多支持。韩冈在都堂里面动动嘴,在外面操碎心的还是他这个开封知府。

    尤其是一口气抓到了几百人犯,等于是说他这个知府,平时的工作没有做好,才让这么多贼人逍遥法外。

    “只是大鱼跑掉了?”韩冈半开着玩笑。

    黄裳的一点小怨气不是一天两天了,韩冈了解得也不是一天两天,听到这方面的抱怨,一笑也就过去了。

    黄裳在历任开封知府中,两任四考的任职时间已经算得上是数一数二,再往上,也就是开国初年,以开封府尹作为储君的标志,太宗和真宗做过更长时间。

    按照官场中的流行话,知县附廓,前生作恶。附廓路治,。附廓京师,恶贯满盈。原因无他,就是头上的婆婆一个比一个多。

    附廓京师的知县如此,直接执掌京师的知府也同样如此,头顶上要顾忌的大人物太多,即使有一个宰相做靠山,依然是焦头烂额,早两年就不想做了。还是韩冈用了些‘威逼利诱’手段,才让黄裳答应下来继续担任开封府知府一职。

    “丁小乙还在查,也不能说大鱼已经跑掉了。”黄裳把自己的怨气收敛了起来,隐晦的表示不满可以,但再发牢骚,顶头上司的脾气也不会总是那么好,“说起来现在丁小乙在查的外城东那一片的确是乱,虫蛇混杂,包永年能隐藏许久,或许真的就躲在那里。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那边是硝田所在,相信北虏的细作不会不感兴趣。一时抓不到包永年,顺手抓两三个细作抵数也不差。”

    韩冈闻言,一笑摇头,“还没抓到细作吧?”

    坐开封府正堂久了,黄裳下起手来也是越来越黑,要泼人脏水连眼都不眨一下。

    “是还没有。”黄裳道,“但下官觉得肯定不会没有,一下子搜出一窝来,下官也不会觉得惊讶。”

    外城东过于偏远,外来者众多,即乱且穷,是藏身的好地方。最重要的的还有一座堆肥场,向东京城附近的田庄提供大量熟制过的肥料,而这些肥料,本质上还是硝田制取硝石之后的残余物,也是军事重地。

    这种大量制取硝石的硝田,辽国那边在大宋开发出的第二年也造出来了,但亩产量上却远少于大宋这边,有理由相信混乱的外城东,绝少不了辽国奸细的身影。

    即使不去直接泼脏水,只要报上说在追捕枪击案余党时捉到了辽国奸细,自然会让人把包永年这位余党跟北虏细作联想起来起来。

    “希望如此。”

    韩冈并不在乎包永年,他只在乎开封总警局得到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实战演练,比什么训练都管用。

    “京师里的北虏细作也算是本事了,多少机密都给他们打探了去,要是能连窝端就好了。”

    黄裳又说了几句,起身告辞。

    韩冈也起身送他出书房,就在书房外的台阶上,黄裳回头劝韩冈留步,又漫不经意的说,“下官一回儿还要绕路回去。大板巷是越来越热闹了,巷口都堵上了。”

    韩冈笑了一下,“最近是热闹些,过些日子大概就好了。”

    黄裳打了个哈哈,一行礼,转身离开。

    韩冈目送黄裳背影消失在院门外,脸上的笑纹渐渐平复了下来。黄裳也是变了呢,一两年前,肯定不敢如此说话。现在为了一个都堂的位子,就急了起来。

    张璪府邸的侧门就在大板巷中。大板巷会堵,自然是张璪如今炙手可热,使得干谒者络绎不绝。

    都堂成员的府邸,都离皇城不远,正门都开在城中的主要道路旁。如果不加注意,这几条路三天两头都会堵。因而开封府与都堂就联合下文,各处官员谒见宰辅,只能在侧门小街上等候,不得堵塞主干道。

    其实干谒者真正能够将主干道都堵塞起来的都堂成员,也就韩冈和章惇两人。官场中人对权力的大小最是敏锐,除了两位宰相,其他宰辅手中的权柄都要输上几筹。

    张璪作为枢密使,寻常时只是在处理枢密院内部日常工作,国家战略上的决策权完全在韩冈和章惇的手中。把韩冈和章惇说成是宰相家枢密使都是可以的,因而张璪的存在感并不高。

    但张璪对韩冈的投效,却依然影响巨大。张璪方面,这段时间炙手可热。而韩冈方面,自张璪投效过来之后,朝堂便重新恢复了平衡——虽然是表面上的,但按照韩冈得到的情况,他这一系在京的外围成员的确是稳定了下来。

    这让韩冈也稍稍松了一口气,不管以后怎样,他现在还不想看见朝堂崩裂的局面。

    双头政治如果一方势弱,很容易就失去平衡。中立派会争先恐后的加入强势一方,而弱势一方的成员也会纷纷离心,最后强势方会如同滚雪球一般取得大势。即使只是一时看似势弱,也会引发一连串的事端。

    韩冈有底蕴,有把握,但外人看不到,一旦中立派投效章惇,韩冈不想动手都必须动手了。

    在书房中,韩冈拿起一叠誊抄工整的情报,接下去看了起来。

    在政治上,势力失衡就是乱事将起的预兆。在军事上,也同样如此。

    辽主兵败天门,即使有河东的胜利挽回一下脸面,但辽国国内,对大辽的未来感到悲观的比例越来越高。

    因而韩冈这边得到的情报也越来越详细。

    比如辽国派来的奸细。

    再比如火箭。

    韩冈似笑非笑的将这一份情报抽出来,放到了一边。

    辽主自回国后,就下令工火监的名匠秘密研制火箭,这是辽国内部的细作送出来的消息。

    火箭模式的武器,包括导弹和火箭弹,威力和射程都不是火炮能比。但以现有的技术条件,辽国要研究实用化的火箭,威力还要能够与火炮对抗,那只是往水里砸钱。

    韩冈很乐意看见辽主往水里砸钱,多砸几次,辽国的家底就要空了。

    而且以辽国的人才储备,也做不到多少实验。

    比如火药配方,大宋这里连火炮和火枪的发射。药都开始分离了,

    军器监那边刚刚更新了火药配方,新配方对硫磺的需求量大幅降低。不过这种棕色、或者说栗色的,压制成棱柱形的火药颗粒,只能做火炮的发射。药,做不了火枪的发射。药。手雷炸药、枪支发射。药,还是得用现有的火药。

    而炮弹,除了圆形的铁球,以及细碎的霰弹,军器监开发出来的各色炮弹数以百计。

    比如开花弹,都已经发开发到第四代,加装了新式的鹅毛管引信后,试丁一型开花弹已经可以把炮弹爆炸的时间精确到秒,同时顺利爆炸的几率也提高到了八成。已经可以正式装备军中。

    更别说在军器监实验室中,还有威力更大的炸药,硫酸都已经工厂化生产,盐酸、硝酸都不为难事,硝化棉也不是造不出来,只是一时没办法量产,量产后也无法保持性状稳定。

    实验室制取,到工业化制造,还有几座山头要翻。生产成本、生产安全、生产规模,这三座大山,哪一座翻不过就得宣告从头再审视整套生产流程。

    到最后,工厂的生产流程,往往与实验室的制备过程大相径庭。这一变化的过程中,浸透了开发者和工人们的汗水和血液。

    这一部分投入,辽国只能勉力追赶,同时还要利用细作来窃取技术。

    不过,如果放在三十年前,谁能想到辽国会大笔大笔的砸钱投入到科技生产中去?

    时代在变化,跟不上的,就会被淘汰。虽然已经很努力,但跟不上来就没有人情可讲。

    澶渊之盟带来的一潭死水的七十年后,近来的二十年,无论事或物,又或是人,都在飞速的变化中。

    所谓变迁,是物亦非,事亦非。

    而最终变迁的,还是人心。

第187章 借款(一)() 
秋色已深浓,京师之中有关财税的几个衙门,进入了一年中最为忙碌的时候。

    加上战争对军费的消耗,这些衙门的忙碌的程度,就以指数而递增。

    如果去中书户房绕一圈,到处都能看见像狗一般喘着粗气的官人,老狗一般趴在桌上的书办,以及死狗一般的堂吏,每一个人都是燃烧殆尽的灰白。

    来自各地郡州的税簿堆满了中书门下户房的架阁库,经过了紧张的一个月的整理之后,这些税簿上的数据浓缩为厚如砖块的五大本国计簿册,放在了韩冈和其他宰辅的桌案旁。

    但这几本国计簿,韩冈通常是不看的,他会从顺丰行和平安号里抽调得力账房,进行抽查、核算。同时章惇那边也会调用自家账房进行核算。

    这几年来,韩冈和章惇两边都会对国计簿进行独立核算,然后相互对照,因而在第一年的时候,只是中书五房,就有六七十户的吏员世家家破人亡,顶替他们的新人就勤谨了许多,几年下来都没有了过去的那些龌龊事。

    有可靠之人为自己把关,韩冈现在一般就只关注贴在簿册第一页上的简单的几个数字。

    粮三千七百万石,钱四百五十万贯,草一千八百万束。

    不包括商税,不包括印花税,不包括盐税,更不包括国有工厂的销售利润,便民贷的还款,以及其他杂项收入,这只是秋赋和随秋赋一同缴纳的一部分身丁钱和免行钱等正税杂赋的总和,大略占国家财计收入的四分之一,更确切一点的说,是明面上的四分之一。

    当韩冈盯着这几个数字的时候,雍秦商会的理事,本月的轮值主席金守仁就毕恭毕敬的坐在他面前。

    金守仁大气也不敢出。虽然能在韩冈面前有个座位,而且因为韩冈的脾性,还能安安稳稳的坐踏实了,但不得不维持着供桌上的神像一般的坐姿,连动弹一下也不敢,也并不比他去其他贵人家只半个屁股落座更好受。

    韩冈此刻的脸色寻常人看不出异样,但金守仁瞥眼看见桌旁的国计簿,就知道这位宰相现在的心情决然说不上好。

    金守仁他每次看账簿的时候,看见亏空和少赚的条目,心情总是会很糟。想来宰相的心思虽不是一个俗商能比,可只要带着眼睛和耳朵,就知道今年的财计决算不上好,宰相的心情自然也不会阳光灿烂。

    正如金守仁猜测的,今年全国的税赋收入,的确是很难看了。

    因为夏中洪灾的缘故,中原各路的夏粮本已减少了近三成,而秋粮数量同样比去年少了近一成,而身丁钱,则因为受灾各军州被朝廷免除缴纳,更比去年少了一成半,只有草料,北地今年天气尚且算得上和顺,故而比去岁更增长了少许。

    如果没有南洋种植园的出产,如果没有西域、云南和南洋吸纳大批失地流民,别说维持对北方的战事,直接就是灾民起事了。但即使是国内保持了安定,也没有干扰到北方战事的胜利,可也是让朝廷动用了多年积存下来的老本,而且今年的出产更是一落千丈。秋税的具体数据还没有传出来,不过同比骤降的夏税对金守仁来说可不是秘密。

    房内气氛凝重,金守仁坐立不安。正等到韩冈放下国计簿,刚想说话,却又见他开始翻阅起金守仁带来的会议记录。

    两天前,雍秦商会刚刚在盩厔县结束了今年的年会。会议结束后,金守仁亲自带了会议记录,连夜乘车赶来京师,向韩冈汇报工作。

    韩冈从来没有要求过雍秦商会这么做,但每一位商会的成员都知道,只有走完这最后的一步,商会年会才算结束。

    记录本上的字迹虽然潦草,却依然架势十足,足可见记录者的书法水准已经登堂入室,不过会议记录的关键点完全不在字体上,而是文字中的内容。

    转型期的雍秦商会,该怎么度过宰相离任后的弱势期,这是雍秦商会这一次年会排在第一位的问题。但到底该怎么做,韩冈事前并没有授意,金守仁也不知道这个会议的结论能不能让韩冈满意。

    也没有等待太长的时间,韩冈翻看得很快。没多久就合起了记录本,抬起头看着额头冒汗的金守仁,似笑非笑。

    金守仁身子向前倾了倾,摆出恭聆垂训的姿势。

    “这一回决议倒是不少。”韩冈抬起一只手,掰着手指给金守仁数着,“关西十一项,京畿九项,河东、河北都是八项。淮南、江南就只有四项了,荆湖、两浙更只有两项,你们这是要开门做生意呢,还是要在家里守门户啊。广西呢?广东呢?南洋呢?我怎么都没看到。是不是都准备让给福建人了?”

    “相公明鉴。”金守仁连汗都不敢擦,“当然不敢放弃,只是准备维持……小人回去就通知各家,把相公的意思告诉他们……实在是不知相公心意,冯兄又没有说话……”

    金守仁吓得够呛,话都说得颠三倒四起来。

    商会内部会议中,金守仁一向是全力支持冯从义。

    金家可算是雍秦商会里的元老了,当年第一批支持韩冈开辟棉花产业的大户人家之一,也是雍秦商会的创始成员。

    但随着雍秦一代的豪门大族不断加入商会,缺乏官方势力的金家在商会中的地位一年低过一年,最后勉强在理事会中敬陪末座。

    而金家的子弟,做买卖的还算不辱家名,但读书都是蛤蟆上树一般,没一个能成气候,好不容易才出了几个秀才和一个明算科的贡生,最后也就两个县议员和一个州议员。

    对金家的财势来说,仅仅三个议员,远远不足以护持家业,也不足以维持金家在雍秦商会中的地位。而依靠联姻得来的助力,则不敢完全信任。这一困局,让金家相对于商会的其他理事,日子过得步履维艰。

    但这样的金家,却是雍秦商会中,对韩冈最为忠心的成员之一。只有依靠韩冈,才能维持住金家在雍秦商会中的地位,因而只要是韩冈的吩咐,金家就会不折不扣的完成。

    可这一回会议上,冯从义都没怎么开口,与会的成员们弄不清韩冈的心思,到最后就只能是一些四平八稳的决议,即不触怒韩相公,也不会冒犯章相公。

    谁知道到了韩冈这里,就给打回来了。

    韩冈摇头叹息,“你们啊,打劫的还没伸手,自己就把家底奉上了,这样就让人不抢你们了?”

    民族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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