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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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17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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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诸君看顾。”

    至此,巩州陇西县第一届县议员的选举结束了。

    整个陇西县中,有七百二十多秀才,在厅中的几乎就是全部,仅有寥寥数人没有到场。

    而现在陇西县中能够有资格被选举为议员的各科举人,则只有二十人。就在这一次的选举会议上,两人没有参选,参选的十八名举人则全数当选。

    对此,并没什么人觉得不妥。毕竟随着时间的推移,举人的数量只会越来越多,而县议会的议员数量则固定为二十到三十人,五年后或者十年后,必然会有不是议员的举人出现。

    绕场一周,与秀才们打过招呼,当选的议员们回到了前排,然后在会务人员的带领下,前往旁边的小厅。

    这十八名议员,将在小厅中开一个简单的会议,推举出县议会的议长和副议长。

    成功了进行了第一次议会选举的秀才们交头接耳起来,刚开始还很小,可是无人管束的情况下,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刚才选举时,会议主持人拿着木槌一下下的敲着,维持会场秩序,现在主持跟着议员们一起去了小厅,原本安静肃然的会场,一下就成了喧闹的街市。

    韩钲坐在会场的最后排,目送着议员们的离开。宰相的长子,自然学会巩州分会的掌书记,刻意不去抛头露面,在人群中一点也不显眼。

    在他旁边,坐着分会的副会长,低声对韩钲笑道,“可惜大郎你没有参选,要不然现在也不用坐在这里了。”

    韩钲抿嘴笑了一下。

    韩钲本来就有明工科和明算科的举人资格,前段时间又依靠别头试,随便拿了一个进士科的贡举资格。但他这一回却是没有参加选举的两举人之一——另一人,就是韩钲身边的副会长贺中行。

    说起来韩钲如果参选,必定是票数最高的三甲之一,只是韩家不想让这第一届的选举,有着太多韩家人的色彩。尽管这一场选举,乃至全天下已经进行、正在进行和尚未进行的选举,本身就染上了太多韩家支柱的色彩。

    作为巩州自然学会的理事和书记,韩钲能够很轻易的影响到了州议会的决议。虽然议会初开,议员们的权力并不大,不过在县中、州中,议员们可以陪审要案,可以审查官府账目,可以取代族长、乡绅,连接百姓和官府,可以代表新的利益集团,——后两句,是韩钲从韩冈那里听来的,比起前面两句,韩钲觉得,其实更有意义。

    “那样的话,舍弟就只能弃选了。”他轻声说道。

    贺中行惋惜道,“三郎的研究正在紧要的时候,现在分心,实在是太可惜了。”

    韩钲反问,“难道我分心就不可惜吗?”

    贺中行笑了一下,韩钲既然明白的表露出不想多谈的态度,他也没必要顶着替韩守正抱不平。

    在十八名议员中间,长相最为年轻的一个,就是韩钲话中的‘舍弟’,也就是让贺中行惋惜的韩家三郎韩守正。

    冯从义——或者说韩从义——的长子韩守正以明算科举人的身份参选,正式成为县议员。

    而且他已经内定了副议长一职,自然而然的就拥有了成为州议员的资格。再过半个月,巩州各县选出来的州议员将会云集州治陇西,韩守正将会和他们一起,推选出大议会的议员。

    前方自大厅偏门鱼贯而出的那十八名议员,一眼望过去,都是些年轻的面孔。刚刚过了二十岁的韩守正虽然面相最嫩,但他在新当选的县议员中并不是最年轻的一员,尚有一人比他还要年轻。

    巩州这一复归中国的新州,只在最近的二十年才开始参加科举。包括陇西县在内,秀才、举人的年纪都不大。陇西县的举人的平均年纪还不到三十,而秀才则更年轻一点。

    这些县议员的背后,几乎都有家族的支持,有的是本族,有的则是妻族,尽管陇西有许多德高望重的老人没有资格担任议员,但议员们就是他们的话筒。这些老人,今天也都出现在了会场中,作为观礼者,旁观了第一回县议会的选举。

    “走吧。”韩钲轻声说,站起身,

    “不看了?”贺中行惊讶的抬起头,“一会儿,新议会还要回来开会。”

    韩钲整了整衣服:“学会的年会快到了,还有一些文案要写。”

    新议会第一次会议的议题,还是韩钲帮忙修改的,第一次发布的决议,韩钲也看过草稿,又有什么好看的?

    “好吧。”贺中行点头,“早点回去也好。”

    两人推开门,都走了出去,将大厅中的喧闹,留在了身后。

    转出大门,只看见一位老人正在伴当的搀扶下,准备走下台阶。

    “会长。”

    “吴老。”

    韩钲、贺中行两人先后叫道。

    老人回头,看着见两人,有些惊讶,又有些欣喜,“是之,子平。你们也出来了?”

    “结束了,就出来了。”韩钲走上前,与贺中行一起扶着老人,“会长也不想看了?”

    “太吵了。”自然学会巩州分会的会长笑着说,“老了,受不得闹。”

    贺中行道,“过几日还是会闹。里面的可都是会员呢。”

    巩州境内,几乎所有的秀才,都是自然学会的会员。甚至不只局限于巩州,整个关陇地区,自然学会的会员数量占到了全国总数量的三分之一,能达到这个比例,是因为关陇一带的九成以上的秀才都加入了自然学会。

    过些日子,自然学会开会,正在大厅里面吵闹的成员,还是会出现在会场中。

    老会长苦笑着摇了摇头,

    韩钲在旁说着,“这一回能这么安稳,还是多亏了学会开会的经验。”

    贺中行却是点头,“这话倒是有理。”

    也正是因为自然学会当先开始选举,使得各地的选举有了先例,许多参选的候选人,都有过在学会大会上参选候选中选的经历。

    至少在西北一片,各个地方的选举工作能安安稳稳,也都是靠了学会开会的经验。

    两人扶着老会长下了台阶,停在台阶下的马车敞开车门,老会长被扶着上车,他坐上去,又回头问韩钲,“大郎,你真的不准备考进士?巩州到现在为止,可就只出过一个进士。”

    巩州在文化上缺乏底蕴,学术上又偏近气学,基本上都是算科、工科和医科的举人,进士科的只有一位,就是韩钲。

    “以后会越来越多,”韩钲说道,“看看巩州的学校数量,看看我们的图书室图书馆,看看书本的价格,我们的进士以后不会比福减少。”

    秀才考试的题目本就简单,县学毕业的学生,或者横渠书院巩州分院的学生,都可以轻松通过。而陇右向学之风甚为浓厚,。

    陇右诸州,因为地理上的局限,工业发展的余地并不大,但作为韩家的核心之地,各州在学术上投入极大。

    陇西县下八乡七十一村,村村都有蒙学,乡乡都有小学。蒙学、小学都有图书室,而县中还有图书馆,平时也兼做自然学会的会馆。

    假以时日,以陇西县的好学风气,迟早能比得上福建——福建在唐时不过是荒僻之地,只有靠海的福州、泉州才有些人气,但到了宋时,因为五代人口大量迁入,求学蔚然成风,连带着印刷业繁盛,而印刷业的兴盛也反过来使得读书的成本大幅降低,使得越来越多的人家可以供得起子弟读书,大量的人口基数,良好的风气,也就造成了福建籍的进士数量不断增加,福建人在朝堂上出现的比例越来越高,直至如今,一平章、一宰相,都是福建人。

    “希望如此,希望如此。”老会长期待着说着,与韩钲两人告辞。

    马车驶出,很快走远。

    “那不知道要多少年。”贺中行幽幽说道。

    “不管多少年,”韩钲道,“只要是在前进就好。”

    在这个秋收的日子里,从南至北,由东到西,大宋之下的四百军州,千八百县,都举行了第一次县议会的选举。

    开封府的县议会选举结束了,比起远在西北的陇西县,畿县赤县的议员成员就要多了许多,全都实现了满员。选举时的竞争也十分激烈。

    会议结束后,不同派系的议员们各自聚在一起,一处僻静的小园,几名新当选的议员正举杯欢庆,却不是为了

    “那阉贼终于走了。”

    “那一位去了也没办法,病得起不了身了。”

    “也不知藏了多少阴私,告老后都不放心,还逼着那阉贼去关西。”

    “不管怎么说,这是断了他一臂了。”

    “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

    酒杯一碰,人人欣喜。

第169章 暗潮(四)() 
接近书房,韩铉就放慢了脚步。

    守门的亲卫看到他,远远地就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书房中正有客人在。

    韩铉停了下来,在外面等着。

    等了十几分钟,韩铉开始觉得惊讶了。韩冈作为宰相,每天要接见的官员、访客众多,一般的客人,能说上十分钟就已经算比较久了。

    韩铉悄悄的靠进大门,想问一问卫兵。有关访客的身份。不过正当他才靠近了一点,就听见里面传来几声脚步,还有韩冈的声音,

    “不管是谁,给我一查到底!”

    韩冈的声音出奇的严厉,在韩铉听来,甚是隐含着极大的愤怒,只是在强自克制着。

    到底出了什么事?

    韩铉更加好奇,探头向里,门口人影晃动,正是他父亲送了客人出来。

    韩铉连退了两步,退进了廊下的阴影中。

    两人一前一后从书房中出来,前面是今天的访客,韩铉借着灯光,还是没有看清楚那人的相貌。后面是韩冈的父亲,跨出房门,就站在台阶上,没有继续送了。

    访客向韩冈行礼告辞,声音让韩铉很陌生,过去应该是没听过,他被亲卫领着,从书房小院中出去了。

    韩冈目送访客离开,却没有转身回去书房,一声轻喝,“出来。”

    韩铉很不好意思的从阴影处走出来,干笑道,“大人看见了。”

    韩冈轻哼了一声,转身回房,“鬼鬼祟祟,当你爹是瞎子?”

    韩铉尴尬的笑着跟在后面。

    走进书房中,韩冈就坐了下来,韩铉老老实实的站着。

    韩冈的心情还是很不好的样子,沉着脸,“王希烈走了?”

    韩铉点头,“儿子送他上了车。”

    “王希烈走之前说了什么?”

    “只说多谢大人。”韩铉领会到韩冈的意思,解释道,“周围人太多,估计有些话是不好说。”

    “没说也好。”韩冈道,“他放心,为父也放心。”

    韩铉眨着眼睛,期待的望着韩冈,希望韩冈能说得更多一点。但韩冈挥挥手,就让韩铉退下去了。

    韩铉失望的出门,回头望了书房大门一眼,尽是不忿,这吊胃口掉得太恨人了。

    王中正告老,而且是听从韩冈的建议,离开京城,去关西定居。

    一家老小数百口,铁路总局安排了一列专列。韩冈就没去送了,而是让儿子去送行。

    王中正病重,韩冈去探望,士林舆论都没说韩冈不是,反倒是说他念旧情。

    王中正告老,报纸上还将他的功绩给罗列了一下。

    王中正虽然是阉宦,但在京师中名声还是很不错。主要还是被韩冈控制的新闻媒体没有去抹黑他,甚至是因为韩冈,而得到民间舆论的照顾。

    熙宁初年的时候,王中正听命出京,横山攻略,熙河开拓,他都参与了。而且在其中,出了死力。被旧党控制的京师士林。当时把他好一顿痛骂,甚至将之视为国之大患,宫中大贼。但随着旧党彻底倒台,新党上位,王中正的名声也渐渐好了起来。

    在他领兵定西南后,王中正在京城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就快要赶上曾经历经百余战,身被七十二处旧创,声威显赫,名震当代的内侍名将秦

    等到韩冈功绩显于当世,地位日渐提高,前后两次宫变中,王中正又始终忠心耿耿,他在横山攻略和熙河开拓中的贡献,便一点点的被报纸‘挖了出来’,公布于世人——

    ——罗兀城与韩冈一同断后,熙河路中,又帮助韩冈连挡了几道诏书,保住了熙河不失,借着韩冈的光,王中正的光辉形象越发的高大了起来。

    虽然是阉人,但名声可以与寻常的名臣相比。这一回报纸上,也将其称之为义阉。

    而韩冈的敌人,则将其视为韩冈在宫中的爪牙。有王中正在一日,宫中就是铁板一块,任何想要从宫中下手的想法,都会在王中正警惕的眼神中化为泡影。

    如今王中正乞骸骨,宫中肯定就不会有过去那么稳定了,韩冈、乃至整个都堂的敌人,都会为之弹冠相庆。宫里面的皇帝和太妃,甚至可能会跳起舞来。

    他就是这么关键的一个人物。

    这是韩铉对王中正最基本的认识,但王中正和韩冈之间到底还有什么联系?王中正告老的原因,是否当真是因为疾病?为什么王中正会放弃京师,放弃京畿,而去了关西?这都是让人觉得有太多值得探究的地方。

    韩铉对此十分好奇,很想刨根问底。只是从他父亲的嘴里没能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在王中正那边,同样没有任何泄露。

    这真是让韩铉十分郁闷的一件事。

    很不满意的蹭着步子,韩铉蹭着出了书房小院,就看见了韩家老三韩锬正从前面过来,从方向看,就是刚刚出门回来。

    韩铉一下夸张的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像看见了鬼一样。他动作幅度很大的抬起头,向上望着夜空,望着昏黄的月亮。

    韩铉一幅怪像,韩锬茫然不解,走上去问,“四哥,怎么了?”他仔细的观察着弟弟,想确认韩铉是不是突然抽筋,突发癫痫,需要急救。

    韩铉还是仰着头,“我看天上月亮呢,是不是变成两个了。”

    韩锬努力的想了一想,然后很认真的说道,“天上两个月亮,倒也是有。记得登州那里有过相关的观测记录,还有一篇文章。说那应是天上的云气折射的结果,不是当真有了两个月亮。”

    韩铉低下头,一幅被打败的丧气样子,“哥哥,你真的会让人扫兴。”

    “为什么?”韩锬张着眼睛,完全不明白。

    韩铉叹了一声,这笑话真的得看对象。没人配合,立刻就能冷了场。

    他很无奈,“难得看见你出门。比天上看见两个月亮都稀罕。”

    “噢。”韩锬明白过来。

    “哈哈。”他张大嘴仰天笑了两声,然后平静无辜的问着韩铉,“这样吗?”

    韩铉大翻白眼,“哥哥难得出门,去哪里了?”

    韩锬坦诚的说,“有位友人,被选为祥符县议员,特意恭喜他去了。”

    韩铉又是一幅惊讶的模样,“哥哥你竟然知道要恭喜人了?”

    韩锬点头,“正切提醒我,我就想起来了。”

    当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的时候,那就微笑吧。

    韩铉不记得是谁跟他说的这句话,从这句话的语句结构和遣词用字上,应该是他偶尔有些不靠谱的父亲,

    韩锬的回答,让韩铉只能选择微笑了。

    韩锬身边四个贴身伴当,用正切余切正割余割来命名,之所以没有正弦、余弦,是因为家里有一个韩铉。虽然不清楚当时起名的情况,但韩铉可以确定,肯定是别人提醒了他这位三哥,韩锬才会想起还要讲究一下避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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