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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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17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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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国倾尽所有来铸造火炮,大宋只用一个京师火器局就远远胜出。依照细作的回报,只河北一地所装备的火炮数量,就当得上辽国全国,差距极为明显。

    如果只比钢铁、火器,没人能够昧着良心说辽国能胜过大宋。

    “邃明。”苏颂又对张璪道,“你兼司群牧,你说说,军中的马匹牲畜,输不输北虏。”

    张璪沉默了一下,突然点了点头,像是做出了决定:“是否比得上辽人,璪且不知,但比之三十年前,已逾十倍。”

    这是所有都堂成员都清楚的,火枪、弹药、甲胄、船只、车辆,任何一种军需物资,大宋的年产量都远在辽国之上。即使是战马,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上,虽无法与没有精确数据的辽国对比,但比起过去,胜出太多了。

    “三十年前,军中马军能有一骡已是万幸,多只有双脚。如今马军,一人双骑都不在少数了。”张璪道,“四处牧监出栏军马,都十倍于旧日,素质更远胜之。”

    章惇对苏颂笑道,“这里面,自然学会功劳不小。”

    苏颂不客气的点头说:“冬日马匹亦有青草吃,辽人做不到,中国能做到,这的确是自然学会的功劳。”

    吕嘉问就看着韩冈微微一笑。青储饲料的发明和推广,的确是自然学会的功劳。以青储饲料为代表的各种蓄养技术的革新,使得大宋国中的牲畜,包括马、牛、羊,数量都大量增加。

    只听韩冈说道,“昔年十六处牧监如今几乎都已经撤消了,只剩下沙苑、临夏、青海、天山四监,但四处牧监的年出栏量,则是昔年的十倍。熙宁二年,十六处牧监总出栏量才三千余匹,而如今两处牧监则能够达到三万。其中有铲除贪腐积弊的缘故,也有草种、马种改良,同时培育技术大幅改进的缘故,更有新设的临夏、青海、河西三处牧监,总面积数倍于旧日牧监的缘故,旧时最大的沙苑监,如今只充作马种培育之用,大数量的放牧蓄养,都放在其他三处。”

    韩冈把牧监如数家珍,张璪就笑道,“玉昆,我看你干脆来兼掌这群牧司好了。”

    韩冈笑道:“我可是在群牧司中办过差的。”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确是在群牧司中做过,只是时隔多年,还能了解得这么深入,自然不是因为过去的经历。

    “此外国中属于私家的马场,大大小小超过三千余处,这些马场遍及天下各路,西达天山,北至雁门,东抵大海,南及滇池。各色马种能够适应军队在不同地域、不同工作的所有需要。”韩冈对张璪道,“我记得枢密院如今每年都会从民间采购三万多匹的军马。”

    “最多时曾达到八万。”张璪补充。

    韩冈点点头,继续说,“这些采购来的私人马匹,也是用来以补充和更替军中、铁路、邮政上的军马。其作用显而易见,都是能够看到的。”

    不用韩冈和张璪多说,在场所有人寻常都有了解。

    如此之多的军马数量,使得禁军之中军马退役的年龄降到了九岁,而不是昔年的十四五。军马的体格下限则从四尺一寸,上升到了四尺五寸。当年连牙口都磨平的老马还得驮着骑兵上阵,现在则都是一色的河西良驹。

    上等的赛马,尤其是京师大赛马场冠军马的后代,如今是最受辽人喜爱的商品之一。朝廷严禁马种外流,各边州都在严厉打击赛马的走私渠道,但由于利润太高,故而搏命之徒始终难以禁绝。

    “宋辽两国之间国力上的差距,只要平常多看看报纸,看看报上罗列的数字,就知道到底有多巨大。”不知不觉,韩冈已经代替了苏颂,开始掌握会议的方向,“但军队战斗力上的差距,之前是谁都不敢保证的。”

    “大宋官军虽然南征北战,近二十年来难逢敌手,拓土万里,灭国百十,但与辽国一个等级的敌人,则从来没有遇到过。即使是这些国家之中最为强大的西夏和黑汗,与辽国的差别,不啻天壤。”

    “即使是之前与辽国有过一次战争,那也是拼尽了全力才得以将入寇的辽军驱逐出国境,还将家里的瓶瓶罐罐打破了许多。”

    “而辽国在此之后,也跟随着大宋进行了军事改革,新成立的神火军经历了更多的战斗,将草原上的部族打得俯首称臣,还征服了日本、高丽,让耶律乙辛这一篡逆之君彻底掌握了辽国,战绩并不逊色于大宋官军。”

    韩冈一段话,说得在座都暗暗点头。的确是这样,至少在开战前,辽国的军势依然让人畏惧。

    但这一回正式交锋,辽军的底细终于是暴露了出来。

    尽管大量使用火器,使得地方上的保甲完全无法与辽国的正军抗衡。但大宋禁军则爆发出来了强大的战斗力,与辽军的交战都保持着相当的胜率。

    同时装备了大量火炮的辽军主力,暴露了无法快速突破的缺点,又没能拥有击破棱堡防守的能力,使得辽军甚至无法像过去一样深入河北,只在纵深不及百里的边州中,就耗尽了所有的冲击力。

    这些战况,使得都堂对大宋官军充满了信心,即使河东在伏击下的小小挫败,也无法撼动。

    如果将这场战争继续下去,或许真的能够实现收复燕云,覆灭辽国的夙愿。名垂青史这四个字,对于大宋帝国的掌控者们来说,比起多少金银财富,都有着更大的诱惑力。

    “北虏打过来,杀我人民,劫我家财,我们好不容易守住了,把他们赶回去,这难道就够了吗?照我说,远远不够。”韩冈板起的脸,刚硬严毅,“九世犹可复仇乎?虽百世亦可。中国与北虏之仇,岂有百世,就在昨日啊!”

第154章 梳理(24)() 
【中间睡着了,惊醒后赶快写,写到现在才写好,希望没有让哪位书友等到现在。希望各位看到更了两章接近八千字的份上,大力投票。】

    韩冈之言振聋发聩,如果放在都堂之外,不知多少人会为之热血沸腾。

    但都堂之中,却没有一人动容。即使是一贯迎合韩冈的沈括,也难以表演出那种为一句煽动人心的话语而狂热起来的样子。

    在场的皆是积年老吏,一颗心早就打磨的冷硬成冰,喜怒哀乐七情六欲都会有,唯独不会有热血沸腾的时候。

    但韩冈只是在表明他的立场,用更加强烈的情绪,表明更加坚决的意志。

    苏颂和韩冈都支持将战争继续下去,章惇的态度呢?不管章惇和韩冈之前表现得多么和谐,只要他不开口,就依然不能下定论。

    “‘岂有百世?只在昨日!’”吕嘉问叹息着,直视韩冈,“若是玉昆相公的这番话传到国子监中,当不会有那么多只知添乱的学生了。”

    好几位宰辅看吕嘉问的眼神有了点微妙的变化。吕嘉问唱韩冈反调是经常的事,但他从来不会在正经的大事上为难韩冈——一个只是想要表现出自己存在感的都堂成员,韩冈对此一向是有所优容的——今天似乎是个例外。

    不过吕嘉问的确是说出了一部分人的顾虑。

    国内的形势看起来依然有利于都堂。

    可是京师的一场小小的变乱,究竟代表了多少民意,现在谁也不敢下定论。此刻看起来并没有掀起多大声势,只不过是一群学生闹事,也就是士人中的一小部分在闹,农、工、商,还有军队,都没有人出来支持。正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没有人数上的优势,不能裹挟农工之辈,不能引动军队,纯粹的读书人只有被棍棒教做人的份。

    但如果战争扩大,导致民生凋敝,情况还能不能维持下去,反对派的势力会不会急剧扩张,这都是没办法保证的。

    如果想要战争,要做的不是说服都堂成员,而是要说服天下亿万黎庶,能接受他们的生活受到战争的影响。

    苏颂和韩冈是否有这个准备?章惇是否还在犹豫。

    吕嘉问很想知道。

    “二十年前,党项人肆虐关西已有三十年。”韩冈的声音徐缓而低沉,将时间带回到二十年前,“三十年间,无数关西子弟为了抵御党项大军,而葬身于横山的千丘万壑之中。极甚处,甚至是人人戴孝,户户悬幡,寒家也不例外。”他抬头看过每一个人,“而到了十年前,世上已无西夏,已无党项人。”

    吕嘉问收敛了略带挑衅的眼神,有些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子。

    “这十年之中,几近百万的关西男儿投身到战火之中,为了击败党项,前前后后有十万以上的伤亡。关西年年税负,最后都变成了粮草、军器,投入到横山之中。”

    韩冈平实的语调带着只有历史的当事人才能感觉到的沉重。

    他质问:“为什么已经死了那么多子弟,还要继续将剩下的都带上战场?”

    “为什么已经在崇山峻岭中修起了一座座寨堡,堵住了每一条党项大军南下的道路,还要继续攻入银夏,攻入兴灵?”

    “为什么不肯在兴灵之地留下一个党项人?”

    韩冈平淡的看了吕嘉问一眼,“因为关西人只有一个想法,为了自家的孩儿能安然养大,必须将狼崽子一只一只的都掐死在窝里,让它永远不能为害!”

    我们关西人都是认死理的。

    这句话韩冈没说,但已经表达得足够清楚了。

    这是关西人的脾气,如果忘掉的话,韩冈现在就是在提醒了。

    吕嘉问噤若寒蝉。至少在这一刻,他是被韩冈吓到了。

    厅中也有了一段时间的静默,直到章惇开口,“玉昆的想法,我们都知道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将契丹人都掐死在窝里,就像对党项人一样。我也不想再看见契丹人了,女真人、奚人、高句丽人,与我汉人争夺土地的蛮夷,我都不想再看见。但怎么才能实现这件事,就是我们现在需要考虑的。”

    章惇喜欢作为最后一个发言的人来进行总结,而韩冈总是会给他这个机会,这也是两人能够长期合作的缘由……之一。

    章惇的话,不论哪一方听起来都不顺耳,没有站在韩冈一方,也没有为吕嘉问站台,而是想要提出自己的想法。

    “如果继续打下去就能够实现,那我们就继续打下去,需要兵,我们就派兵,需要粮,我们就发粮,需要枪支弹药,我们就给枪支弹药,只要能灭掉辽国,灭掉契丹,要什么都可以。”

    “但是,如果形势必须要我们收敛起来,休养生息,积蓄更多国力,以备日后实现愿望,那么我们就该继续积蓄国力,而不是勉强行事,反而误了大局。”

    他左看看韩冈,右看看吕嘉问,“玉昆,望之,你们说呢?”

    “子厚相公所言正是。”吕嘉问立刻道,韩冈也沉默的点点头。

    章惇很满意的说,“那就让我们想一想到底可以打下去,还是不能打下去。”

    如何判断现今的形势,这就有得扯皮了。等到韩冈拿到都堂授权,时间早就过了。

    吕嘉问现在可以确定,苏颂是韩冈请来站台,而章惇则是对此甚为不满。

    但吕嘉问的确定只有几秒,章惇很快就开始数数,“与北虏的战事到现在为止,国中动用的总兵力不过全国禁军的三分之一。十七万关西禁军尚未出动,十五万京营也只调动了六万,主要还是依靠了河北和河东自身的军力。这点是没有疑问的。”

    苏颂道,“但是要镇压全国各路,京营的兵马已经不能再调动了。”

    这句话都是吕嘉问想要说的,苏颂在前面说了,他也就没有什么说话的欲望了。

    “那就只有关西了。”章惇道,“其余地方虽然富庶,但愿意投军的终究是少数。”

    而且也不堪用——这句话章惇不便说,但也是公认的。

    因而禁军陆师,基本上都驻扎在关西、西域、京畿、河东、河北,这几处地方,南方各路的禁军总兵力加起来不过五万人,而且还是集中在云南、广西和荆湖两路这几处。

    京东东路、京东西路各只有一将,京西两路、江南两路、两浙、福建,则根本没有都没有禁军陆师,只有厢军和铁道的护路军。

    “还有海军。”沈括补充道。

    禁军水师,总数不及陆师的五分之一。除掉很少一部分驻扎于鄂州和扬州的内河舰队,剩下皆归属于海军。

    吕嘉问立刻摇头,“杨从先正在筹划攻略日本,断绝辽人对日本的控制。随时要渡海去日本,海军陆战队无法分心,只能指望他们稳守营垒。”

    “可以去日本,当也能去辽西。”沈括道,“朝廷要是需要海军,也不用担心他们不肯听命。”

    “海军暂时先放一放。”章惇说,“如今投入对辽战场的禁军兵力就这么多。而辽国之前已经是举国之力了,甚至不能攻入定州、真定、雄州,可见其衰弱。”

    韩冈补充道,“如果看这一次对阵的情况,河北河东的兵力完全可以抗衡辽国,这已经是国初,北汉和中国的差距了。”

    吕嘉问摇头道,“北汉兵力最多的时候,能召集到多少兵马?能不能做到正军一人三马,能不能让官军不敢对垒。”

    韩冈道:“北汉很难缠,若不是太宗皇帝全力进攻,想要将之剿灭……很难。”他看着吕嘉问,“望之,不管什么时候灭辽,只是灭辽这一件事,你觉得如何?”

    这个问题,没有第二个答案,吕嘉问立刻道,“辽国当灭。”

    “正是。”章惇道,“灭辽的确需要更多的军队,更多的投入,但给中国带来的,不仅仅是燕云故地,还有辽土,还有高丽、日本,还有白山黑水,还有万里草原。”

    这些都是无穷无尽的财富,充满了诱惑力。

    “只是如今的时机不对。”吕嘉问道。

    韩冈看了他一眼,道,“其实我们也不需要急于一时。辽国毕竟是大国,根基深厚,想要将之剿灭,将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也许会长达十年,甚至二十年,我们的手段将不仅仅局限于军事,还有文事,甚至还有商事,用尽一切办法击败契丹人,没有了契丹,也就没有了辽国。”

    吕嘉问不打算继续跟韩冈顶撞了,点头同意,“如果主事着能够老成持重一点,嘉问亦觉攻辽并无不可。”

    章惇为吕嘉问的回答点头表示同意,“为何要老成持重,因为这事关千万人性命。只有老成持重,才能选择到一个稳妥的时机。”他又道,“什么叫做稳妥?就是内外悉安,能够安心攻打辽国。”

    吕嘉问觉得有些不对了,他看曾孝宽和张璪神色也都有了点变化。章惇这是要站在韩冈一方?

    章惇道:“攘外必先安内。我一直觉得说得很好,内部不靖,难御外寇。关键是要能够安得住,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

    韩冈道:“维系京师治安,可以交给开封总警局。”

    曾孝宽说,“开封总警局还没有成立。”

    “快了。”韩冈道。

    “是得快一些了。”章惇道,“出门前,正常都要把自己上上下下打理一下,蓬头垢面哪里好见人?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国中不靖,又何以扫除天下。”

    “子厚你打算如何做?”曾孝宽问。

    “总警局成立之前,交给行人司最好。”章惇道:“可惜赵爵昨日积劳成疾,暂时要养养病,”

    吕嘉问垂下了眼帘,这件事的确让人很意外,但他现在已经不会惊讶了。

    所以当章惇点名的时候,他的确没有惊诧。

    “望之,我看你最合适。”章惇公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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