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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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16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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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琬也觉得文嘉的猜测有道理。那么恐怖的爆炸,不是几千斤的火药,决计做不到如此的声势。多半就是一枚炮弹射进来辽军的弹药库,引爆了里面的火药。

    辽兵肯定死了一片,更值得庆祝的是运势都在官军这一边,天门寨里因此一片欢腾。

    在那一次爆炸之后,天门寨就发现外面的辽军失去了斗志,攻城的气势越发软弱,似乎也没有再继续坚守外侧的营地了。

    可是让人遗憾的是官军同样没有继续攻势,双方就此脱离了战斗。

    虽然很遗憾没能立刻与官军会合,不过天门寨也得到了休息的时间,相对而言,外围的帮助使得天门寨的局势越发的对守军有利起来。

    因为很急迫的想要与外界的援军取得联系,至少是能做好配合,城头上升起的飞船里面的观察哨,工作就变得更加重要了。

    一切辽营的动向,都被有着一对鹰眼的瞭望手观察到了。

    包括之前赶往南面作战的几队骑兵,就被注意到了。报给秦琬后,文嘉就提议延伸炮火攻击他们,秦琬同意了,只是效果不彰。绝大多数还是向南方跑远了。

    ‘亏辽人有胆子,敢夜里奔马,摔不死他们。’当文嘉听到飞船上最后的报告,如此说着,或者说诅咒着。

    “摔伤就好了。”秦琬当时很开心的说,“被官军抓住,就多一个生口,比首级值钱,给辽人拖回去,也能多拖累他们一点。”

    但实际上,两人都清楚,南方经过清理的一片田土,辽人的骑兵几天来进出多少次,人和马都把道路熟悉了,地也踩得结实了,加上月色皎皎。月光下奔马出援,辽军还真的不会受太大损伤。

    不过辽军的骑兵跑得再快,也救不了南面的营地,那声爆炸,在城头上听的都心旌动摇,出援的辽骑当时肯定到了营地中。

    然后就轰的一声。

    按照伏地听声的结果,说是回来辽骑少了一半,飞船上也报告,说是似乎还有一批丢盔弃甲的败兵,只是隔得太远,没办法确定。

    总而言之,就是好消息。

    秦琬很轻松的活动着肩膀,方才睡得有些僵了。月已西垂,天上的星星显得更加明亮,天空中还是一片黑,但离太阳出来已经不远了。

    迎面的官兵,看见他都恭声问安,秦琬一一回应。

    也许今天就能结束了,或者……明天?

    到了后天,说不定就能反攻到辽国境内去了。

    秦琬真的很期待。

    这时候,南面忽然有了骚动。

    一片声浪随风而至,秦琬陡然严肃起来。忽然若有所觉,嗅了嗅,一股浓烈怪异的烟味直冲头脑。

    风自南来,烟自是来自于南方。

    南面骚动的原因可想而知。

    “又来了?”

    秦琬自言自语了一句,上马直奔南门。

    一路上,空气中的烟味越发的重了,听到路边越来越多的咳嗽声,秦琬自己喉咙亦是开始发痒。

    视野也受到了影响,变得朦朦胧胧起来。秦琬不得不将速度慢了下来,免得撞到路上的官兵车马。

    在城下下马,就看见浓浓滚滚的烟气逾墙而来,烟雾在城内的灯火光线下泛着灰色,从城头上垂下,仿佛一道道瀑布。

    秦琬甩开众人,疾步上城,只见滚滚浓烟不知何时已淹没了城外的地面,直逼城上。在城头上,根本看不清烟气的来源和距离。

    马粪、牛粪,湿的烧起来就有烟。但这一次的烟气又不完全像。

    不知辽人做了什么手脚,烟气显得很沉,一部分飘上空中,更多的还是在地面上扩散,或悬浮于半空。

    有没有加砒。霜?还是漆料和巴豆?

    秦琬见过毒烟火球,虽然已经被淘汰了,可是过去他随着父亲镇守河东北境的时候,毒烟火球可是库存中最被看重的城防利器之一。人马牲畜嗅到燃烧后产生的毒气,很快就会口鼻流血,严重得甚至会丧命。

    秦琬还知道氯。气,毒性更强,不过只能在实验室中制造,暂时无法大量生产,同时也没有合适的容器。要不然,就能用在战阵上了——这是他从韩冈那里听说的。

    无论什么东西,研究透了都能作为武器——这也是韩冈说的话。

    韩冈当时还拿太医局和自然学会很热门的一项研究举例。

    因为牛痘这种天花疫苗的出现,加上韩冈和朝廷的提倡,世间对病菌的研究十分热衷。现在天下各路有几千人组建了大大小小的实验室,都在设法研发出第二种疫苗。

    尽管还没有成功的案例,但培养分离出来的病菌已经有几十种,如果把这些病菌用在战争中,同样能够杀死无数敌人。

    不过,秦琬那一次从韩冈那里听到生物武器和化学武器的概念的时候,也听到了韩冈极为严肃的告诫——自己都控制不住都武器最好不要乱用,小孩子耍弄大锤的结果多半是砸到自己。

    一道道过去的记忆在脑海中如电闪过,秦琬大声喊,“注意防备毒烟!”

    并不用他提醒,队正以上的军官们都学过如何应对敌人的毒烟攻势。当第一名军官警醒过来,其他同僚也都纷纷命令手底下的士兵将布浸了水蒙在脸上。

    秦琬稍稍欣慰了一点,叫来亲兵,吩咐他去找管库的部下,“去找张宝,让他去开辛字库,把库存的口罩都取出来,一刻钟之内,给我分发到全城。记住,先城上,再城中。”

    比起急就章的布巾,口罩的效果当然更好。亲兵跳上马,皮鞭连甩,飞一般跑了。

    “什么时候起的烟?”秦琬又劈手抓过把守城上的军官,严词厉色的问道。

    军官挣扎着,艰难的说道,“就在半刻钟前。”

    “半刻钟?!”秦琬一把推开军官,指着城外的云山雾海,“半刻钟就能起那么大的烟。”

    军官不敢说话,秦琬恨得踹了他一脚,“还不快去问下面,有没有人知道哪里起的烟?距离城下多远?”

    军官扶着腿,歪歪瘸瘸的跑了,看他的背影,倒有种得脱生天的感觉。

    秦琬沉着脸,望了一眼城外。

    正是刮南风,滚滚浓烟从南面飘来,完全不见止歇。

    ‘出城。’秦琬对自己说。

    这些浓烟应该是没毒的,他现在想明白了,辽人绝不会蠢到奢望只用一道毒烟计就能攻下天门寨,这些烟,只是要蒙着守军的眼睛罢了。

    守在城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其实是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任凭辽军攻到城下。

    秦琬陡然间一阵惊悸,背后冷汗涔涔。

    久在军中,惯见生死,秦琬自觉隐隐约约有了一点预感吉凶的能力。

    他现在十分清楚的预感到,今夜最困难的时刻,正在到来。

    辽军这一次动作,是真正下定决心要攻下天门寨了。

    甚至白天,还有上半夜,那一次次的进攻,都是为现在这一次突袭做铺垫。

    这一天下来,真正参与到进攻中的辽兵数量并不多,多是被他们驱使的汉人和外族。

    秦琬一直都觉得提心吊胆,现在谜底或许已揭晓,而他没有觉得有半点放松。

    “去通知南面所有炮垒。”他又派走一名卫兵,“立刻加急射,覆盖城壕之前,决不能让辽狗接近。尤其是门外石桥,要给我死死锁住!”

    卫兵放脚狂奔,秦琬喘了一口气,方才的命令吼得太急。

    “必须要出城了。”他回头看着城外,又对自己说,再一次坚定自己的信念。

    “不能出城。”不知什么时候,王殊出现在秦琬身边,一把抓住秦琬,“都监,不能出城。”

    “别拦我。”秦琬甩开王殊的手,转身往城下走,“现在耽搁不得了。”

    他边走边招过亲兵,飞快的吩咐他们去召集预备带出城的几部兵马。

    从城头到城下,四丈多的高度,七八十级阶梯走完,秦琬身边就只剩下一名亲兵,还有紧紧跟随的王殊。

    秦琬转过身,不容拒绝的语气,对王殊道,“王七,我出去后,城内就交给你了。还是那句话,别手软,只要城中安定,杀多少都行。”

    “都监,不能出城。”王殊拼死拦住秦琬,急得面红耳赤,“辽狗的手段你不记得了?!”

    秦琬当然记得,辽人大肆使用烟雾,要掩盖的必然就是装满了火药的大车。不管之前为什么没有使用烟雾,但现在肯定是用来配合炸毁城墙的。

    现在他在城头上,什么都做不了,出城之后,拦住辽人的几率反而更高一点。

    此刻,已经收到秦琬命令的南面炮垒,飞快将火炮全数装填,随着第一声炮响,整座城池随即就在炮声中沸腾起来。仿佛回到了除夕时的城市,火炮产生的硝烟,吞噬了匍匐而来的浓烟,将整条城墙重新染成了白色。

    只要石桥没有被突破就好。秦琬暗暗的祈祷,至少在兵马齐集之前,辽人不要突破石桥。

    这时候,脑中灵光一闪,他回身拉住最后一名亲兵,“去找火药!要装满一车。”

    “做什么?”

    “我们把石桥给炸掉。”

    之前秦琬和所有天门寨的军官从来没有想过要炸掉石桥。

    那是反击的通道,也是诱敌攻击的陷阱,只要有城门两侧的炮垒依然健在,即使石桥通道畅通,辽人也别想通过石桥靠近城门半步。

    秦琬曾经骄傲的考虑过,等这一次大战结束,要好好的炫耀一下保留石桥的胆略,请王厚甚至后方的李承之亲自从石桥上走一走,从石桥上斑斑点点的缺口,看一看他坚守天门寨的丰功伟绩。

    现在,他终于不打算保留石桥了,石桥坏了战后可以重修,天门寨大门被炸坏了,光是一道瓮城,实在是没有太多信心坚守住。

    更别说瓮城中还有许多人没有来得及出来,所有妇孺都被放入城中之后。秦琬就下令剩下的男子,都安歇在宽松下来的瓮城中,免得夜里无法甄别敌我。

    虽然这个命令在剩余的百姓中惹起一阵骚动,不过当秦琬派了人进去安抚,又把尸体和病患运进城中之后,他们还是安定了下来。

    四座瓮城,总计还有两千多人,一旦城门爆开,将平添几百上千的死伤。

    秦琬紧皱着眉,心急如焚的等待着。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连同北门的大路上传来,几秒之后,来得近了,却发现是刚刚睡下的文嘉。

    “怎么……”

    文嘉刚刚下马,秦琬一开口,一声巨大的爆响,在城墙对面炸开了。

    一瞬间,城墙上铺满红光,犹如日出。

    秦琬只觉得脚下晃动,城门内侧的马匹不受控制的乱叫起来。

    文嘉惊叫了一声,他骑来的战马,正风一般的沿着原路跑远了。文嘉手握缰绳,被拖着跑了几步才脱开,人也滚在地上,狼狈不堪。

    光线转眼就黯淡下去,已经经受了多次同样情况的守军都恢复了镇定。

    王殊跑过去,把文嘉扶起。秦琬则大声叫喊,让人去检查哪里发生爆炸,更重要的是哪里受损。

    “都监,小心!”

    一声惊叫,正大声下令的秦琬被人一把推开,踉踉跄跄的跌走了几步,回头看,城楼上的碎砖石,就在他眼前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

    秦琬恰恰好避开了,可把他推开的亲兵,却被淹没在瓦砾之中。

    那是刚刚还憨厚的向他道谢的年轻人,他的母亲刚刚失去了丈夫。

    秦琬奔过去,飞快的扒开石堆,下面的人早没了气息。

    很多人涌了过来,纷纷救助被石块砸到的同袍。秦琬放开手,站了起来,神色木然,那位母亲,现在又失去了儿子。

    “都监,血!”王殊惊叫,手指着秦琬。

    脸上湿漉漉的,秦琬狠狠的抹了一把,摊手一看,果然都是血。

    一阵疼痛这时候才从额头上传来,可能破了一个口子,秦琬冷静的想。

    “没什么事。”他毫不在意的说,“王七,你去安抚城中,我给你便宜行事之权,只要保住城中不得生乱,杀多少人都可以。文八,你去指挥南门的火炮,不得让辽狗再猖狂。”

    “都监你呢?”王殊担心的问,生怕秦琬一怒之下,再提出城之事。

    “我?老子现在心里是七上八下啊。”

    秦琬这时候还是能说个笑话,但他的脸色,阴沉的却完全不是说笑的模样。

    王殊和文嘉分别走了,临走时还担心的看着秦琬。

    “别小瞧人呐。”又是一声爆炸,秦琬仰头看着城楼上,脸上一片鲜红,狰狞的面孔仿佛恶鬼一般,“爷爷今天就把这座城守给你看。”

第123章 扑朔(中)() 
轰。

    城墙外又是一次剧烈的爆炸,气浪卷起碎石,宛如出膛的子弹,嗖嗖的四射飞溅。

    秦琬低了低头,头盔上叮当响了几声。爆风带着沙尘,逼得他不得不闭起了眼。

    前方靠在雉堞边的几名士兵,正举枪对外射击,一时走避不及,人被冲击波拍了回来。脸上正挨了好几下,皮破肉绽,手紧紧捂着脸在地上打滚,鲜血从指缝中渗出。

    旁边的一名士兵正好给枪上弹,侥幸免于此劫,看到同伴惨状,人都懵了。

    幸好秦琬正巡视到此处,叫来了卫生兵,连同他手下的亲兵一起,帮伤员紧急爆炸,又送下城去。

    几名士兵被民夫背下城去。短短的五分钟急救时间,轰然的爆炸声,在城下又响了三四次。

    距离辽人释放烟雾已经过去半个多时辰,应该就要天亮了。

    秦琬抬头看天。

    可眼前烟雾缭绕,一片黑暗,完全看不清天空的颜色。

    秦琬还记得他刚上任的时候,一次城中煤场着火,满城都是烟雾,才中午就好像已经黄昏。

    辽人今日燃起烟雾作为进攻的掩护,同样是遮天蔽日,怕是得太阳真正出了地平线,天才能真正亮起来。

    南面援军的方向现在毫无声息,也不知是为什么,辽军似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攻打天门寨上来。

    火药不仅仅是用大车来装了,骆驼、马,骡子,背上架着炸。药包就被赶过来了。

    骡马牲畜身上的炸药只有百十斤,靠得近了,却也能将城墙给炸得颤两下,飞沙走石,伤到几个运气不好的兵。而千斤以上的炸药,在城壕对岸爆炸,气浪都能冲得城墙直摇晃。

    加厚又包砖的城墙,内壁、外壁、城墙顶上,现在都被炸开了一道道裂缝。秦琬现在的脚底下,就有一条一丈多长的裂缝,最宽处能塞进一只手,尺半长的腰刀捅进去没探到底。

    裂缝边上的城砖翘了起来,秦琬用力踩了两下,没踩下去,也就算了。左右撑过今天,到了战后,肯定要大修的。

    秦琬从近南门的地方,向西走到西门近侧,一刻钟的时间里,爆炸又发生了两次,位置比较远了,其中一次很响,估计是一辆车炸了。

    秦琬向声响传来的方向望了一眼,有点担心。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城墙。

    接连几次爆炸,炮兵们就像是赛马,接连挨了骑手几鞭,速度陡然加快,炮声密集了许多。

    秦琬更加担心了。

    前面那么多天,损毁的火炮才一门。今天一天,就有十二门火炮无法再行使用,要不是因为有安全装置,城内的炮手将会伤亡惨重。

    “情况怎么样?”秦琬走进西门炮垒,文嘉正在里面协调射击频率和目标,“辽狗的炸药似乎越用越多了。”

    “还好。”文嘉抬起头,眼中尽是血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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