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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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13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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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类似的情况,五代时更是多如牛毛。当底下的兵将黄袍拿出来后,双方就都没有退路了。太祖皇帝要么穿上去,要么就要眼睁睁的看着众叛亲离。

    不过就在王中正满腹猜疑,揣摩着韩冈的用心的时候,就听见韩冈的补充说明。

    “臣之所谓推举,只是提供候选者以供陛下参考。方才臣也说了,不论太后是准备用在东府,还是西府,只要确定何处有阙额,便让公推出三人,由陛下在其中挑选一人。”

    也就是说,最终决定权依然还在天子或代掌天子权柄的皇后、太后手中。

    一口吃不成胖子,一步也走不了千里。现在只是顺便脱身,利用一下机会。潜移默化,才是正道。

    何况他的最终目标从来就不在这里。

    所以韩冈并不心急。非要弄出什么通行数百年的制度来,那样的人或许有,但绝不是行事极端现实的韩冈。

    王中正感觉这样听起来就好些了。不过另外还有种感觉,就是觉得韩冈这是不愿意接受宰辅的举荐之权,然后临时想到的变通办法。

    在一转念间,王中正已经想到韩冈到底是从那件事上得到的灵感。

    如今蹴鞠和赛马两大联赛,其中的会首选举,即是一人一票。如今用在宰辅的人选上,也不算是别出心裁。如果韩冈的意见传出去,世人只认为韩冈这是在用民间之故智。

    荐举之权,看着是好事。但要荐举的对象贵为宰辅,臣子就不可能将这份权力拿到手,一旦传出去,必为众矢之的。宰相那边能答应的可能性也极小。就算通过了宰辅,选了合乎自己心意的人选。但他举荐上来的人,说不定会反过来落井下石,以避嫌疑。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王中正想着。总比韩冈自己来选,能少去大半非议和争论。

    “哪些人来推举?”

    向皇后没王中正想得那么多,但大体上还能了解一些。

    “既然是为了两府,备选者至少得有两制官的资格,而推举者则不能局限在两制官中,至少得侍制以上官来参与,否则也称不上是众望所归,只是少数人的私相授受。”

    “两制……侍制以上官……”向皇后慢慢琢磨着。

    内制翰林学士、外制中书舍人。即是官职,也表示等级。就跟侍制一样,过了侍制这一条线,就是重臣。

    通常两府晋用新人。若不计外路,只看朝中,三司使、开封知府、御史中丞,以及翰林学士,都是在备选的行列中,尤其以翰林学士居多。

    两制以上官,就包括这些人。

    “依臣愚见。两制官以上可被推举,在京侍制以上官则皆有推举之权,不过一次只能推举一人。届时在陛下面前,侍制以上官于殿上公推。得举最多的两人或三人中,由陛下选择一人就任。”

    约束权力,不如扩散权力。想要压制皇权困难重重,但顺手将太后送来的礼物来个见者有份,那就容易多了。

    只要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太后手中,韩冈自问他的建议要通过并不难。

    “这样啊。”

    听完韩冈的叙述,向太后便轻声应答。缓缓点着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韩冈的提议,乍听起来是没有什么问题。最后还是由她本人来选择,其实就跟常见的举荐是一样的。

    “也差不多。”她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口。

    一开始肯定没什么区别,的确应该差不多。韩冈心中说道。

    不过时间长了就不一定了。

    一旦选举成了惯例,当哪位重臣有资格晋身两府,其门生故旧都会主动为其奔走。

    一旦有机会掌控朝政,家中的子弟、门人,投效的僚属,都会对他们产生期待。而政敌,也不会忘记秋后算帐怎么写。到了那个时候,就绝无退步的余地。身后就是悬崖,前进方能得保无恙。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若是这位宰辅是被朝臣推举上去的,那么他就免不了受到这些朝臣的牵制甚至裹挟。

    而且选举能选出合格人选的可能性很小。

    尤其是这种人数不多,地位又相差不多的选举。如果没有人四处勾结许愿,最后选出来的,多半是最为平庸、最为无害的一个,太过突出的往往都会被视为另类,难以在选举中出头。

    但那是以后了。这第一次,表面上还乱不了。

    “王中正,去请楚国公。”

    向太后其实已经很累了,今天一天,是她面临过的最大危机,情绪上也激烈波动,早耗尽了她的精力。但她还是在咬牙坚持着,想要尽早将所有事都处理好。

    王中正没有迟疑,立刻跪下领旨,然后便出去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王安石出现在内东门小殿中,向太后没有多绕圈子,很直接的说道,“家门不幸,出了这等忤逆之辈,亦是天下不幸,竟有贼人敢。幸有卿家能拨乱反正,如今京城人心不安,须得卿家维持,不知卿家可否屈就平章一职?”

    王安石过来时,虽已做好的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想到太后会如此直接。要任命臣子就任要职,首先得写诏书吧,哪里能当面询问,却没有一个纸面上的文字记录。

    看到王安石没有即时作答,太后又道:“还请楚国公勿要推辞,就算不看吾和官家,也要看在先帝的份上。”

    向太后的水平见长。虽说言辞不算出色,但正好抓住了关键,将王安石架了起来。而且王安石也不可能不顾念旧情。

    “先帝之恩,臣粉身难报。臣如今虽昏老无用,若能稍补于朝廷,又何敢惜身?臣不才,愿领命。”

    “这就好,这就好。”向太后喜动颜色:“有平章在,吾就安心了,这就让内翰过来写诏书。”

    王安石又在望着女婿。难道韩冈还没有就任两府之位?要不然,翰林学士就该在这边站着。

    “这是令婿的举荐,正好跟吾想的一样。”

    王安石皱了下眉头,不过想想也就罢了,韩冈的推荐影响不了他的行事。但下一刻,听到太后的话后,他的脸色就变了。

    推举?让太后自己做最后的选择?

    王安石只觉得匪夷所思,茫然不解的看着自家的女婿,全然闹不明白他到底是在想什么。

    韩冈当有自知之明。若是由京中军民来推举,朝中无人能与他相提并论。可换成是朝臣,有多少人会推荐?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韩冈在朝臣心目中的形象,可不如他在民间的声望。

    至于种痘法的感激?那些朝臣就别指望了。

    仗义每多屠狗辈,那些读书做官的,尤其是做到当朝重臣,就别指望会有所谓感恩、节义。

    这是不打算入两府了?

第六章 见说崇山放四凶(11)() 
王厚刚刚被章辟光送了出来。

    离开开封府衙后,王厚便向朱雀门进发。

    上百骑兵行走在夜色中,在光线照不到的角落里;也有窥伺的目光在闪动。但看到王厚一行,他们就躲藏得更隐秘了几分,甚至连目光也隐去了。

    王厚看见了,却没有捕捉他们的意思。

    这些都是各家派出来打探消息的仆役,当初王韶还在京中任枢密副使的时候,遇上朝局动荡,也没少派家丁出去监视道路,打探消息——由于出身军中,他们表现还相当不错。

    抓这些耳目,平白得罪人,就是送进去也会被放出来。而破坏约定俗成的惯例,在京城中可就要被视为异己,受到抵制甚至攻击。

    而且王厚还想早些跟李信通个气,有些事不能依靠亲信来传话,面对面的交谈最为安全,不能在浪费时间。

    这已是王厚今天第三次押送人犯至开封府。其中还有些是犯官的家眷,一路上哭哭啼啼让人好生心烦,真不如第一次跟章辟光一起押送蔡家叔侄,直接堵上了嘴。

    说起来还是有了功名敢下手。王厚要顾忌文官们的想法,但同为进士的章辟光完全不在意,之后送到开封府,沈括那边

    一开始的蔡京已确定下狱,听章辟光的口气,这两天就处理了他。

    狱中料理犯人的各色手段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只是王厚并不好学,也就没细问了。章辟光想要表现,就让他表现好了。

    跟在蔡京之后,一批接着一批的逆党被送进开封府。押来的人犯一多,原本面积并不算小的开封府狱,就变得拥挤起来。

    原本只惯了三五名犯人的牢房,一下塞进了十几人,别说躺下来睡了,就是站着也嫌挤。

    这样的混乱中,一两个犯人出点意外,发些急症,真不是什么大事。

    沈括那个胆子,不敢下手帮韩冈,但也不敢坏事。有章辟光在中间下手,蔡京逃不了。

    出来时章辟光,给了他一个机会。没有韩冈的支持,沈括就别想入两府,这节骨眼上,怎么能犹豫呢?

    不过王厚倒没觉得自己之前没有抢先将蔡京解决有什么大不了,相比起大庆殿上抢了武器杀出来对韩冈的帮助,这也算不上是个事。只是犹豫了一下,给章辟光抢了先去。

    但最丰厚的奖赏,在此之前就已经确定了,全然不需要的多担心。

    马蹄声得得响着,蹄铁敲击着青石路面,几十匹骏马踏出的节奏交织相融,如雨打芭蕉般的清脆爽利,仿佛王厚的心情。

    只是没有过久,王厚拉起缰绳停了下来。

    一支巡夜的小队,正押着三人从前面过来,王厚的亲随见状,便迎上去询问究竟。

    “怎么回事?”

    待亲随回来,王厚就问道。

    “回皇城的话,他们是犯了夜禁。”

    “夜禁?今天还有人敢犯夜禁。”

    现在可不是白天,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在御街上,更别说今天如此特殊了。

    一干人躲在阴暗处可以当没看见,但鬼鬼祟祟的想要横穿御街,被抓到就没有放过的道理了。

    王厚瞟了三人几眼,其中一人穿着最为华丽,与两名仆役装束的汉子截然不同,明显是做主人的。不过长得膘肥体壮,满脸横肉,倒像个土财主。

    整个人被困得结结实实,双手被绑在背后,嘴上也勒了一圈,喊不出话来。只是靠近了,往后就从他身上嗅到了浓浓的一股酒味,还有桂花香,也不知是在哪里蹭了一身的香粉。

    天子丧期之中,天下禁乐,京师的时间尤其长,可这一位明显就是喝了花酒回来,又正好给巡夜的撞上了,当然不能放过。

    官府的棒子不打勤的,不打懒的,专打不长眼的。

    “夜半不归,看着就不是好人。”王厚笑道。

    王厚看了醉鬼几眼,没什么兴趣的摆了摆手:“罢了,送他到开封府吃几天黄粱糙饭就好,还能减减膘。这身板再胖下去,到了祭春就该挨宰了。”

    王厚说了个好笑话,手底下一群人哈哈的陪着大笑起来。

    却听见前面有人一声呵斥,“是何人在御街上喧哗?”

    笑声猛然一窒,王厚抬起头望过去,迎面过来的一队人马。

    近了之后才看清楚,那并不是巡夜的兵卒,而是为重臣开道的亲随。

    王厚顿时就皱起眉来。

    万一是哪家脾气不好的文臣,这就又是一封弹章背上身——这个日子,可不是能放声大笑的时候。

    不过等他看清了灯笼上的字号,神色就放松了,拍马迎了上去,“可是东莱韩府?”

    “啊,是处道啊。”

    ……………………

    韩冈从内东门小殿离开时,已经夜上三更。

    拜除王安石为平章的诏书已经写好,就待天亮发出去。

    而韩冈所提议的选举,费了点周折,则也拟定了诏书和细则,这还要与宰辅们进行讨论。

    太后同意了,平章军国重事也同意了,仅剩的宰相和参政,也就是韩绛和张璪两人,也不可能同时否定太后和王安石的意见。

    不过其中也做了一些补充,尤其确认了两府中,不同位置上的候选者的范围。

    比如宰相这个位置,两制官是不可能一下就坐上去的,必须是现任的执政,或离任的宰执才有资格。而枢密使,参知政事可做、枢密副使也可以升任,枢密副使转任参知政事也十分常见,都不会单纯由两制以上官来参加选举。

    所以暂定下来的,没有担任过宰执的两制以上官,只能为枢密副使。只有翰林学士中资历最老的翰林学士承旨才有资格,与枢密副使,和曾为执政的重臣参加参知政事的选举。至于宰相和枢密使,就没有两制官出场的空地了,只有现任和前任的宰执才能作为候选人。

    至于专供有功名将的签书枢密院事,因为是另一个体系,本身也没有实权,则另当别论,并不计入选举的范围之中。

    讨论完这些琐碎的细则,时间已经不早,送了疲惫不堪的太后回寝殿,韩冈也再一次从宫中出来。

    太后又忘了让韩冈留在宫中,而没有进入两府的韩冈,也没打算在宫中过上一夜。宿直的是诸位宰辅。

    王安石倒是留下来了,他是新任平章。

    在一起从内东门小殿中出来之后,王安石并没有向多问什么,包括韩冈的动机,以及这个想法的来源。而是直接去了其他宰辅们落脚的地方。

    韩冈正准备回家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没想到在路上碰见了王厚。

    ……………………

    听到王厚的声音,韩冈挺惊讶。

    以王厚的性格,不应该这么轻浮,半夜里在御街上大声说笑。

    “处道?”韩冈惊问。

    “真的是玉昆你。”看见韩冈当真在人群中,王厚上前说着,“不是才入宫去?怎么就又出来了?”

    “没什么好奇怪的吧。难道还能住在宫里面不成?”韩冈笑着说。

    “两府可都没出来。”王厚回头往宣德门的方向张望了一下,转回来就压低了声音,“方才进去的也不只玉昆你,可出来的就玉昆你一人。”

    王厚领军巡视城中,知道韩冈和王安石入宫也不足为奇。

    韩冈道:“家岳已再任平章,所以留在宫中。”

    “……那玉昆你呢?!”王厚愣了一下,然后问,“难道还要辞了再接?”

    “不是。”韩冈摇头,“暂时不会有诏书。”

    王厚的脸色变了:“今天这么大的功劳,还进不了两府,日后谁还跟叛逆拼命?”

    心情急躁之下,连声音都变了腔调。

    韩冈则笑道:“两边有关系吗?”

    “玉昆,是不是因为蔡京?!”王厚厉声道,“你还不知道吧,蔡京已经下狱了,府中的章判官会处理好的。”

    不从贼者有功。若是蔡京援引这一条,说起来的确能脱罪。可谁帮他说话?

    王厚相信章辟光的能耐,更相信他的胆子。只冲着韩冈的面子,这位章判官可就巴结上来了,相信他绝对有哪个胆子搏一搏。

    “没事,不是蔡京。”韩冈笑着摇头,“蔡京不算什么。是我的建议。”

    “玉昆?!”王厚一声压低嗓门的怒叫,差点就忍耐不住。

    只是看了看左右,他还是按捺了下来。调转马头,护送韩冈回去。

    与韩冈并辔而行的时候,王厚小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冈没有藏着掖着,而是很坦率的将自己在殿上的提议都转告给了王厚。

    “平白添这番周折做什么?”王厚难以理解,“若是太后亲自选定……玉昆,你是不是不想进两府?!”

    木秀于林之类的话,王厚不想再多说,韩冈肯定知道这一点,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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