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
至于天山以北,就必须加强北庭的守护兵力。从北庭向西,还有一条路通向黑汗国的腹地。只有稳稳的守住北庭,便等于是掐断了黑汗入寇西域的所有通道。
就凭已经被打得不敢抬头的回鹘人,别想动摇得了大宋对西域的控制。汉唐两代开拓西域的壮举,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给完成了。说起来还真是要为王舜臣叫屈。
不过在辽人的威胁没有解决之前,收复西域的功绩也就这样了。西域的疆土再大,也比不上燕山之南的那一片土地。
韩冈微不可察的摇摇头,然后问道:“日本那边怎么办?”
“先等等看吧。把过海的契丹人的兵力弄清楚再说。”章惇道,“还是说玉昆你有别的什么想法?”
“没有。韩冈之意也是如此。”
“玉昆,就你来看,北虏会有多少人马?”苏颂问道。
“再多也不至于超过万骑。”韩冈想了想,说道,“这跟高丽不一样,打高丽能进能退,但日本不是个有退路的地方。放在谁身上,心中都不会没有疑虑,耶律乙辛赶不了那么多人过海。只能先派人试探水深水浅,然后才能引人上钩。”
完颜盈哥正望着摇摇欲坠的太宰府的政厅。
如同一座小城的西海道衙署,是九州岛上最后一处还未攻下的据点。
他麾下的千五精骑在城下与城头对射,五千多抓来的新附军正分作数批,轮番踩着长梯向围墙上冲去。不时有人从云梯上跌落下来,可守军在对射中屈居劣势,攀上城墙的为数更多。
城破只在旦夕之间。
太宰府是日本除京城之外最大的城市,也是高丽行商最熟悉的城市。位于九州岛上,为西海道治所,控制着日本的对外贸易。
太宰府周围有山峦之险,在西北面的隘口处有一面长墙,一南一北的山上有城寨,就算本身城市周围并无城墙,也是有一定的防御能力。
可惜日本太平了几百年,一直都没打过仗,兵备早就烂掉了,是有城无防的状态。
完颜盈哥登岛之后,便按照预定的计划,直冲太宰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了外围的城墙和寨堡,直接攻到了太宰府的官厅之外。
只是完颜盈哥眼见太宰府的中枢围墙高耸,便放弃了挥军攻打的冲动。劫掠了城中坊市之后,留了些人守住长墙、城寨,一个月来都没有去攻击太宰府,而是绕着岛狠狠抢了一把,又到处抓民夫来修港口防备,以防宋军抄截后路。
等到港口修好,不见宋人来,也不见日本本州的援兵,这才带着大军过来解决九州岛上最后的敌人。
地面摇晃了一下,然后又是一阵抖动。
完颜盈哥的战马晃着耳朵,没有了一开始时的惊慌。完颜盈哥摸了摸爱马的鬃毛,便不再在意。
登岛之后,经历了大小十几次地震,除了一开始惊得人荒马乱,之后不论人、马都很快就习惯了。冒着烟的火山,看多了也不觉有什么可怕。
欢呼声紧跟着大地的震动传来,一面面旗帜被丢下城头,城墙上的守军正在溃退,而政厅的大门已经被缓缓打开。早已守在门前的数百步骑一拥而入,直接冲进了还未完全打开的城门中。
“好了,你们也进去吧。男人一个不留!”完颜盈哥对守在身边几百部从下着命令,“小心一点。”
只剩百来亲卫守御身旁;完颜盈哥浑然不惧,他只害怕无谓的伤亡。
之前完颜盈哥除了攻破太宰府外围毫不设防的防线,还攻打了几十座乡下田庄,遇到的士兵全都是拿着竹枪,一百人中大概只有七八人有铁制的刀枪,只有一两人装备有疑似甲胄的破烂,能给他造成一点阻碍的军队,一支都没有。
但完颜盈哥征战多日,情知他所接触到的日本士兵,都只是下等乡兵;并不认为他们的水平,能与传说中日本国中最精锐的一众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四天王八本枪赤鬼青神的东国武士相提并论——在九州岛上俘获的官员、贵族都这么说,完颜盈哥也不得不相信日本有那么一批精锐存在。
太宰府毕竟是大城;也许会有一批人数不多的东国武士守在官厅之内,很可能会给没了防备的部下带来不小的伤亡,必须要防备。
从之前高丽海商那里,以及如今杀了那么多大名小名,打破的庄子几十座,完颜盈哥和他下属的将校们,多多少少已经了解一点日本朝中的形势。日本国中,如今兵力多在东北部。据传是二十年前曾经被剿灭过的叛贼余孽,如今又开始蠢蠢欲动,让日本的朝廷不得不派出精兵强将去镇守东方。
这件事值得庆幸。不用担心随时可能西来的东国武士,这就意味着来到日本的一千五百大辽精锐,就能充分的利用他们在劫掠上的特长,从日本人手中搜刮到更多更好的财物。
完颜盈哥能确定这不是谎言。很多东海女直部族的成员,渡海去了日本抢劫。有的抢了一通回家,有的则反而被雇佣上阵,为日本国中的雇主卖命杀敌。他的麾下,就有两个熟门熟路、甚至还能说几句日语的东海女真出身的老头人,被招过来问询时,还吹了好一通二十多年前的日本雇主拿金砂付账的大方。不过这两个老滑头却没一个提到他们遇到的东国武士有多厉害。
呜呜的号角;打断了完颜盈哥的回忆。这是大获全胜的信号。他惊讶的抬起头,就看见自己的侄儿阿骨打提着一个脑袋,出了官厅,直奔自己这边过来。身后还跟着十余骑,有的手中提着头颅,有的在马背上横架着俘虏。
阿骨打下马时挺胸叠肚;提着不知是谁人的首级,得意洋洋的来到他叔叔的马前。
完颜盈哥没理他;小孩子不能夸,不能让他的尾巴翘起来。
指着俘虏中穿着最华丽的一个和尚,让人把他提溜了过来,询问起日本朝廷的近况。能在战时留在最后,这个和尚的地位不会低。而倭国的僧侣,都是会说汉语的。
被完颜盈哥的近卫用刀比划了几下,完颜盈哥一开口问询,那个和尚便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可听了这名从本州过来的和尚讲了一通国中政局,完颜盈哥便是头昏脑涨。汉人说的话,他本就不怎么会说,听起来也有些吃力,而这名僧人偏偏口音又重,与完颜盈哥平常听过的汉人说话完全不同。
完颜盈哥眉头渐渐拧起,最后不耐烦的抬脚就将那秃驴踹了个筋斗:“这说得是什么,鬼念经吗?!”
他这一怒,正窝着一口气的阿骨打就踏前一步,恶狠狠的瞪着那和尚。
那个和尚看到阿骨打;就像见到了恶鬼一样,脸色更是惊恐,急得忘了汉人的话;呜呜哇哇的不知说些什么。
幸好完颜盈哥身边有个从高丽抓来的通译,能说日语、汉语和契丹话,女真话也能扯几句。刚才想听没扭曲过的消息,才没叫他;这时被叫过来做翻译。
听了几句,那通译回头指着阿骨打,对完颜盈哥道:“小将军方才只带了五六人,就杀了几十名倭人中最善战的关东武士。如小将军这样的猛将,在倭国都被视为转世的恶鬼,所以他才这般害怕。”
完颜盈哥皱着眉:“阿骨打!你进去的时候没遇到武士?”
“有啊!”阿骨打仰起头,“都拿着刀,还都有甲。不过乱哄哄的一团,比鹌鹑都蠢,俺射了几箭,上去一冲就杀光了。”阿骨打抬了抬手,将那首级亮了出来,“然后俺就把这个大官的脑袋给砍了。”
难道这就是东国武士?!完颜盈哥实在难以想象。只是看那和尚的态度好像是正主儿没错。
完颜盈哥想了一阵,想不通,干脆放弃了。不管怎么说,九州岛这边的日本人实在太弱。
高丽人这么多年来,一直想方设法的往北拱。能占点便宜,绝不会放过。但现在看看日本,若是高丽这几代国君,把那份从开京北面百里的地方,一直将西侧国境拱到鸭绿江边的劲头,用在日本的身上,说不定早把九州岛给打下来了。
或许也不一定。完颜盈哥摇摇头。
他进攻高丽的一员。亲手砍光了几十位高丽的高官显宦,将他们的妻女变成充御下陈的侍妾侍婢。这一过程中,大小十余战,他连抽刀的次数都少。都是前锋一冲,高丽军就崩溃了。射过来的箭矢,连战马披甲都射不破,更别说人身上的坚甲,基本上就是挠痒痒的。
当时他就在想,过去跟高丽人打了三次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没能将高丽给灭国的?这高丽实在太弱了一点!
两边都弱。或许就是这样才保持了和平。就像大辽与大宋一样,两边都强才有了几十年的太平局面。
完颜盈哥驭马入城,和尚和通译都跟在身后,向他详细的描述着日本朝野的内情,
平安京的情况与太宰府相似,都没有城墙,外围仅有一道篱笆。只是中心位置,也就是皇城有护墙。而且太宰府这边还有一条外墙,而平安京就一道护城河而已。
至于军中堪战的主力,就是方才被阿骨打切菜砍瓜一般解决的几十名关东武士一样,全都是有田产的名主,整个日本,加起来也不过几千人。
站在被打开的仓库门口,听着俘虏的供词,望着堆满了仓库中钱币和绢帛,完颜盈哥赤红了眼,小小的府城就如此富庶,那京城还了得?让他只恨自家没有长上八只手,抓不了这么多的好东西。
劈手抓过来一名亲信,完颜盈哥嘶声吼道:“快回去上覆大王,这里人傻!钱多!速来!”
第46章 八方按剑隐风雷(13)()
第一更。
就像是暴雨前的雷鸣,由远及近,一双硬底箭靴重重的踏在才铺好了地板的廊道上。
京东东路兵马钤辖杨从先,正阴沉着脸,大步向前走着。
充满血丝的双眼,剔起的双眉,还有紧紧按着腰间宝剑的右手,无不在向人说明他已经怒到了极处。
新任高丽国相金悌追在杨从先身后,大呼小叫,“杨将军!杨将军!请息怒,还请息怒!”
杨从先充耳不闻,前面有宫女、侍卫,但一看到他直欲择人而噬的模样,无不吓得手颤脚颤,纷纷闪到一边,竟没有一个敢于站出来拦住他。
只有金悌奋力跑着,好不容易方才追了上来。他喘着气,说不出话来,探手扯住杨从先的袖子。等气息稍稍平复,他忙急急的开口:“将军,将军,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杨从先低头看着扯住自己衣袖的手,沉默不言。
金悌忙不迭的将手抽回,陪着笑脸,“将军,这实在不关鄙国国主的事,都是下面办事不利。再两天五天,呃,十天半个月,半个月之内定能有回报!”
杨从先的回答是抬起脚,然后狠狠的踹了出去。
轰的一声巨响,通向居住高丽新王行宫的大门被一下踹开。
杨从先横了呆若木鸡的金悌一眼,大步跨了进去。
这座供给高丽新王的行宫,本来是耽罗国的星主借给来此避难的高丽君臣。多年的宗藩关系,让一群破落户也得到了礼遇,而这一位新近加冕登基的高丽王,住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改造宫室,要有个上国的体面。
耽罗岛乃是蛮荒小国,是与高丽一水之遥,不得不对其称藩称臣。其国主号曰星主,已在岛上传承了数百年。早在王氏高丽立国之前,耽罗国对半岛上的朝贡就开始了。如今每代星主接位,都会去高丽觐见高丽国王。
这一回一群丧家之犬加上千余名残兵败将来到,陆陆续续又有得到消息的高丽旧臣,纷纷渡海南下,在耽罗国借来的港口和寨堡中,拼凑起了高丽国的新朝廷。
被他们所拥立的高丽新王王勋,不是因为他的血缘与国主有多亲近,而是他叫做王勋,与已经死在辽营中的世子同名。正好可以用来凝聚高丽国中的民心。他们远在大海对岸,难辨真伪,有此误解,也能让更多的义士投奔而来。
杨从先没有去掺和高丽逃亡朝廷的内政,他一直在整修港口,打算将耽罗国,变成大宋水师在海外的基地。而且还要防止辽军会紧随而来,也必须要做好军事上的防备。
当他还沉浸在不断进展的土木工程中的时候,一个噩耗传来,占据了高丽的契丹人欲壑难填,竟然渡海东进,又派兵去攻打日本。
而他们出兵的数目十万!
杨从先清楚地记得在韩冈接见自己的时候,曾经提到过占据了高丽的辽国有攻击日本的可能。
既然韩冈之前都当面提过了,现在事实又印证了,不管之后韩冈是不是又自己否定掉这个可能,是不是只是随口一说,事后就忘了个干干净净,杨从先明白,他都得把契丹入侵日本,当成韩冈事前已经叮嘱过的事,自己现在没办好,那全是自己的过错!
混迹在官场几十年,杨从先即便是武将,也不会不知道如何对待上司。
高高在上的宰辅,他们说出来的话,他这个跑腿的只有当圣旨捧着。不对的得忘掉,说中的就得吹捧,有点擦边的更是得拉到先见之明上。决不能明白的指出错误,那样比老实认罪的结果要凄惨十倍。
只是现在就算是想要老实认罪也不会有好下场,不说提前侦察到辽军过海侵略倭国的动静,就连辽国出兵的数量都没打探到。朝廷还有可能原谅他这个无能的水师大将?
第一次是那两个昏了头的倭国僧人说的,可以当成被吓疯了之后昏话。可这一回,高丽王王勋依然告诉他,辽人的确出动了十万兵马渡海,还以此为理由,声称辽国在高丽国中的兵力空虚,要求朝廷派出大军为他复国!
杨从先恨不得掐死这位无能又愚蠢的高丽王,辽人要是有这本事,又有那么多人马、船只,早就大闹江南了,去日本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什么?石头里攥油,不嫌硌手吗?
当时他硬是咽下这口鸟气,出来后遣人一打探,方才知道,派出去的探子根本就没回来,完完全全是王勋随口说的数目。
要是他将这个数字报上去,那他就死定了。在官场上,不会有再有任何前途可言。
章惇也好,韩冈也好,杨从先接触过的这两位宰辅,都是最看重下属的能力,眼里从来不揉沙子。完全没道理的消息,哪里可能骗得过去?就算自己想要编造一个数字蒙混过关,可他军中,还有朝廷派出来的走马承受,他可不会跟着一起发疯。
这个差事已经办砸了,那两位还能给自己几次机会?
杨从先不敢想象,要是他把这个十万再送去京城,自己的两座靠山会怎么处置自己。
现在落到耽罗岛上苟延残喘,可以说是非战之罪——他抵达高丽的时候,离开京略近一点的外岛,多半被辽人攻占了,而那些没有被攻下来的,都是小而贫瘠,且无险阻,根本不能作为根据地。只能一路南下,来到高丽唯一的藩属国落脚。
而之前没有探查到辽军过海,报给朝廷的辽人过海数目,也同样情有可原。从高丽去日本,并不用经过耽罗岛。而那个十万,毕竟是来自于从九州岛上刚刚逃出来的僧人,而不是自己的臆测和谎言。可纵然如此,他也注明了,那是倭国僧人所说,真实数目他正在着力打探。
可现在呢,寄希望于高丽人在对面半岛上的耳目,希望他们能打探出真实的数量,以弥补前过,偏偏愚蠢的王勋想要骗朝廷出兵,还是咬定十万。没有完成朝廷交托的任务,甚至连最基本的军情都不能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