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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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12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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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也只能是幻想,使臣带来进献的物品都要经过检查,首级什么的,连皇城都进不去。绝不会出现荆轲献地图,秦国在他上殿前却没有发现藏在地图里面的匕首的情况。换做是现在,就是装地图的盒子,也要先查一下是不是有木刺。

    不过这一次的副使元让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长得恶形恶状。在过去,往往会挑选一些至少能看得过去的官员为使节,但今次不知为何例外了。萧禧回头看看面容丑怪的副使,如果以这种长相上殿的话,说不定当真能吓小皇帝一跳。

    在封丘的驿馆住了一晚,次日晨起,萧禧一行再度启程。

    到了午后时分,便抵达了东京城。南朝钦命的馆伴副使出城来迎接萧禧——正使要到都亭驿,才会与接伴使交接手中的任务。

    马车进了富丽繁华的东京城,萧禧在车中坐得端正,纵然这里的景致是北国无法比拟,但身处在国使的位置上,萧禧也要维持自己的形象。

    一路往都亭驿去,但马车突然间停了下来。

    “怎么了?”萧禧终于有了动作,问着外面。

    随车而行的馆伴副使从外传了话进来,“那是吕相公的车驾。”

    话说得理所当然。区区辽国使节,遇上大宋的宰辅,当然要避让道旁。

    “是吕吉甫枢密?现在已经做相公了?”萧禧惊讶着,这么大的事,他根本就没听说。难道是这几日才有的变动?

    “是宣徽相公!”馆伴副使更正道。

    ‘只是宣徽使?’

    吕惠卿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只是一个宣徽使?萧禧惊得一愣。

    他打下的那可是西平六州!西夏放在心尖上的兴灵,宋人时时挂在嘴边的灵武。是塞上江南,是困扰宋国百年的党项人的最重要的一片土地。这番大战下来,党项人已无复起的一天。以吕惠卿的功劳放在大辽都能封王了,在南朝倒好,从枢密使变宣徽使了。

    尽管觉得宋国的朝廷太过苛待功臣,但萧禧可没有为吕惠卿叫屈的意思。不管怎么说,吕惠卿都是从大辽手中夺取了西平六州,手上沾满了辽国子民的鲜血。

    不过南朝越是慢待这样的功臣,萧禧就越是欢喜。若是南朝日后都如此对待功臣,大辽君臣可就能从此高正无忧了。

    萧禧决定待会儿也要打听一下韩冈和郭逵的消息。既然吕惠卿只是一个宣徽使,那么韩冈、郭逵二人的封赏,只会同样的微薄。也是自己出使的缘故,若是还在国中,现在应该已经收到谍报的消息了。

    吕惠卿的车驾过去,萧禧一行重新起步,很快就到了都亭驿。

    才下车,一名中使便已经在都亭驿门内候着了。

    “太上皇后有旨,着辽国国信使萧海里、国信副使元让,今日上殿陛见。”

    因避讳而改名做海里的萧禧纳闷着,自己才到东京城,怎么就能够得到被召见的待遇。若在往年,不拖到不能再拖,宋人是绝对不会让他这个辽人上殿的。

    不过疑惑归疑惑,萧禧并没有耽搁宝贵的时间,进去匆匆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就赶出来了。进去更衣之前,他还不忘提醒副使元让,装束要体现出大辽的气派来,不能输给宋国的朝臣。

    骑着马,萧禧和元让往宣德门赶过去。到了城门前,萧禧首先下马,元让亦步亦趋,赶着往城内走。

    有身负皇命的中使在前领路,来往于宫廷内外的官员们都避开了道路,停下了脚步,看着两人抵达宣德门前。

    果然是惹人注目。

    萧禧心中暗喜,大辽的服饰有别于南朝,小孩子看惯了长脚幞头和方心曲领。他这个装束特别的使者上了殿,小皇帝肯定会多看几眼。以元让的长相,最次也能将小皇帝给吓上一跳。小孩子魂识不全,最受不得惊吓。要是宋国的小皇帝就这么被吓病了,甚至吓死了,为了一张位子,宋人内部肯定会打得天昏地暗。

    萧禧可不怕有什么问题,被使节的吓到,是皇帝自己的问题,更没脸拿到台面上来说。

    走进宣德门旁的便门,门洞狭长深邃,前方出口的亮光遥遥在远处。

    萧禧跟着中使徐步往前面走,心里转着怎么让元让的相貌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只是突然间,轰的一声巨响,如同惊雷就在耳边炸响。

    雷音在门洞中来回传递,回声重叠交加,声浪一重高过一重,向着萧禧等人猛扑过来。

    萧禧猝不及防,吓得双脚一软,踉跄了一步,差点就摔倒在地。

    但这样的情况,已经跟摔倒没有两样。更何况,还有一并摔倒的副使元让。

    觐见失仪,丢的是大辽的脸面。

    周围宋国的官员都没有任何异样,只是眼神都变得幸灾乐祸起来。好像方才的巨响,只是自己和同伴的错觉一般。

    中使停下脚步,回头一脸诧异的问道:“萧大使,元副使,可是贵体有恙?”

    萧禧看着中使脸上的惊讶,心中惊疑不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11)() 
“胡闹!胡闹!”

    “简直是儿戏!”

    “把国家大事当成什么了?!如同儿戏!”

    两名辽国使节才离开,韩绛就开始在殿上大发雷霆。

    见向皇后急着招萧禧入宫,韩绛就心中起疑,觉得其中必然有异,追着问出了真相,只可惜迟了一步。没能拦得住辽国的使节。

    辽使上殿时,纵然已经恢复了正常,但他们在门洞中的表现,却早就穿到了殿上。甚至都没能说什么硬气话,递交了国书就下去了。完全没了当年逼着赵顼割地的气势。

    只是韩绛一肚子火。前面没发出来,只是因为使者在殿上,现在没了外人,他也就不用再忍了。这并不是韩绛联想力太好,而是将号炮加入报时的钟声中,这本就是前几日看火炮试射之后,向皇后提出来的。

    这等提不上筷子的小事,宰辅们谁会放在心上?太常礼院或许要顶撞一下皇后,来彰显他们的存在,可韩绛、蔡确那几位都没那个闲空。当时就顺利的通过了。

    当时各人都觉得皇后突然冒出这个想法很正常。谁让她刚刚在金明池看过火炮的试射?不仅仅是太上皇后,所有去金明池的重臣们,都对火炮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之前军器监火炮试射,一炮毁了郭逵的房子。郭逵登门要找回场子,谁知道一下就陷进去了。回头来就大肆宣扬火炮如何如何。弄得第二天连太上皇后都找了个借口去金明池,然后让军器监拿着火炮在池畔试射。

    总共两门火炮在射击,每一炮都跨过了整座金明池的距离,飞进了对岸的林木中,将排成横排做靶子的盾牌打的碎片横飞。在两门火炮旁边,还有作为对比的八牛弩,可是不论从射击的速度上,还是从节省人工上,八牛弩都远远比不上火炮的表现。而射击的声势与结果,也是火炮更胜一筹。

    八牛弩的威力,东京城中无人不知。当年惊天一射,射出了一个澶渊之盟来。纵然日后有了神臂弓、斩马刀、霹雳砲和飞船,八牛弩在世人眼中的地位依然没有改变。永远都是大宋军中最有威慑力的武器。但这一回,火炮是实实在在的在所有观众的面前表演了一番,彻底压倒了八牛弩。

    不过在很多人眼里,甚至包括向皇后,还是看热闹得多。尤其是那鸣雷般的爆响,更是让人印象深刻。比起撞坏一堆靶子,较寻常的爆竹大上几十倍,如同九天惊雷一般的响声,其震撼力要远远胜出。

    大概也就是那时候,向皇后就想起了要怎么整治一下辽国的使者,免得他上殿炫耀攻下高丽的战绩。

    向皇后删头去尾的向韩绛解释了一下,只是韩绛完全不接受,“中国的体面岂是建在吓唬使者身上的!日后朝廷遣使去辽境,辽人若是也这么做该怎么办?”

    ‘吓破了胆又如何?’向皇后低声,那等废物若丢了朝廷的脸,自有国法处置他。

    但她不想和韩绛争。不管争到最后谁赢谁输,输家都是她。

    “这必然不是殿下想出来的主意,究竟是谁?”

    韩绛不依不饶,作为首相,他已经失去太多存在感。虽然韩绛并没有与蔡确争权的意思,但皇后将这么大的事瞒着他这个首相,却是韩绛所无法容忍的。

    向皇后不答腔,的确是有人提议,她只是首肯而已。能想到利用城门门洞助涨声势,当然不会是她这个一年难得出宫一回,又只会走正门的太上皇后。

    “韩冈人呢?是他的主意?”韩绛质问着,语气并不因为提到韩冈而稍稍缓和。

    “不是韩宣徽。”向皇后不得不出来澄清,又把责任都揽了过来,“没有谁乱出主意,这是吾自己想的。辽国派来的副使长成那副模样,吾看了都害怕。上殿来还不要把官家给吓坏了?幸好今天先吃了这一吓,就成了小丑,没什么好怕的了。今天你们也看到了,官家完全没被那个‘辽国勇士’给吓到。”

    赵煦坐得很正,不论是辽国使者在没在殿上,他的姿势都保持着天子应该具有的仪态,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个小小的风波。但听到向皇后提起自己,赵煦就不能在安坐了,冲着向皇后的方向:“母后说得是。”

    ‘那是离得远的缘故吧。’

    蔡确、章惇却都没有帮向皇后的意思。都想着先让韩绛消了火,自己再上去化解。不然很容易闹崩。

    就凭那种见鬼的理由,怎么会没有闹翻天的结果。

    韩冈此时并不在殿上,事先也并不知道,不过他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正像韩绛所说,这件事做得实在是有失朝廷体面。区区一个来自辽国的使者,朝廷跟他们动心眼,这事传出去,丢脸的只会是朝廷。之后向皇后的辩解也是空虚无力,小孩子也许是不能吓,但一个奇装异服的丑男人,至于这么提防吗?

    但被招到了殿上,韩冈则只能帮着向皇后缓颊。

    “相公所言固然有理,不过整件事,韩冈倒是觉得无伤大雅。”韩冈不顾韩绛的怒视,自顾自的说着,“下马威到处都有。新官上任,使者初至,都是最常见的情况。萧禧做了那么长时间的使者,肯定早就习惯了才是。”

    这是彻头彻尾的强盗逻辑。但很有说服力。

    “生怕辽人学不去火炮吗?还特意提醒他们?”韩绛厉声怒视着韩冈,他可不是那些没什么眼光的小官,能给韩冈糊弄过去。

    ‘学了又怎么样?’韩冈腹诽着,他从来都没放在心上。不过这话不能直接的说出来。

    “相公过虑了。”韩冈慢慢的解释道,“得其形,失其神。北虏学我中国事物,一贯如此。不论是官制,还是政事,表面上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实际上却是大相径庭。”

    “现在说的是军器!”

    “辽人偷学后,造出的板甲也多了,可是与官军的差距越来越大。神臂弓,辽人也不是没有拿到手的,但到现在为止,也米见到对面自己生产个一具两具。火炮能看到的只是外观,但同样重要的其他地方,却是辽人看不见,也学不来的。”

    “就是半吊子的火炮,猝不及防之下,官军难道就不会吃亏?”

    “就是没有火炮,猝不及防之下,官军也很难不吃亏的。”韩冈说话越发得诚恳,“相公,火炮一物,本来也瞒不住北面。中国能往北虏那边送多少奸细过去,北虏就能送多少细作过来。既然当年的飞船让耶律乙辛得到了那么大的好处,他定然不会松懈向中国偷师的想法。到了这时候,耶律乙辛恐怕现在已经听说了什么事火炮了。”

    韩绛还是怒气难收,只是韩冈既然明着站在皇后一边,那么他现在再争,等于就是要跟韩冈对阵,还要加上敲边鼓的向皇后。这样的形势下,韩绛完全没有得胜的机会。

    之前韩绛一通发作,宰辅们都没有帮太上皇后的意思,这让韩绛在气势上轻易制住了向皇后。可等到韩冈一到,帮着说了几句话,这形势便倒转过来了。

    没有皆为宰辅的同僚站在天子那边,一名宰相是能够占些上风。可一旦两府中有两种或多重意见。这时候,皇帝的立场就重要了。对于执掌九州的天子来说,做裁个断者远比直接下场要简单许多。

    韩绛偃旗息鼓,韩冈不为已甚,没去追击。蔡确、章惇又出面多说了几句好话。赞韩绛是肱股之臣,其所虑乃是正理。只是太上皇后要镇压辽人的气焰,不得不如此。

    两边有了台阶下,小小的风波也算是告一段落。

    不过有此故事,日后再有使节上门,说不定放炮就成了常例。

    韩冈倒是觉得这样日后会很有趣。不过今天吕惠卿和萧禧是同时抵京。

    闹了这么一下,韩冈的视线扫过殿中的每一名宰辅,心道,应该说说吕惠卿的事吧。

    吕惠卿已经进京了。太上皇后没有在第一时间将他给召进宫来,反而是招了辽国使者,这在外界,肯定会有人有所遐想。

    吕惠卿也曾经提到火器,甚至设立火器局的建议跟韩冈一模一样,只是韩冈在京中,而吕惠卿并不在。不过吕惠卿的火器,是给箭矢撞上火药包,用来增加射程,而韩冈的火器,是利用火药的爆炸力直接将炮弹投掷出去。

    这完全是两个方向。

    但了解这件事的人,也不能否定吕惠卿的眼光。火炮的成功,其实也让人们重新认识了火药的作用,吕惠卿的提案,在随之浮上台面。

    军器监中有人将制作火箭的提议写成了奏章,然后递了上去。这是火器局正式建立之前的事了。甚至几张图纸,韩冈都拿到了。

    他曾经对来自吕惠卿的图纸十分惊讶,这不就是一窝蜂箭吗?

    成本、人工和可靠性,完全不能与火炮相比。

    不过韩冈没有反对的意思,如果堵着不答应,反而会让吕惠卿日后总会拉出来说嘴,还不如先把麻烦给解决了。

    韩冈对火炮有着绝对的信心,既然能在另一个世界淘汰床弩和投石车,那么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什么反复。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反正真家伙到了战场上一试就知道了。

第44章 秀色须待十年培(12)() 
有事迟了,得说声抱歉。还有一更,请明早看。

    韩绛的脾气给安抚下去后,也就没韩冈的事了。

    现在朝廷的重点就是安稳,休养生息,以图将来。韩冈这样能做事,更能生事的性格,其实也不是很讨人喜欢。韩冈感觉,韩绛肯定觉得是自己撺掇着太上皇后弄出了整件事。

    要不是辽国被打疼了,当是不敢南下犯境。向皇后拿辽国使者撒撒气,也没人会担心什么。否则是个朝臣都要跳起来,要把皇后身边的奸宦给抓起来杀鸡儆猴。

    不过韩冈从未主动请求上殿,都是得到召唤才会建言朝政。韩冈的态度端正,也就不至于弄僵与现任宰辅们的关系。

    从殿上出来,章惇对韩冈道:“今天的事玉昆你也看到了,火器局的事,玉昆你得多操心操心了。别等到边境上的寨子都改建完成,你还没有将城防炮弄出来。”

    “改建寨堡能有多快?能赶在辽国发难前建好?”

    “只要你的城防炮造好,河北的寨堡肯定不会耽搁。”

    总的来说,如今朝野内外,对于韩冈拿出来的火炮,都有很大的期待。但具体到其中的不同型号,还是城防炮最受重视。

    能守方能攻。一直以来,都采取守势的大宋朝廷,总是将边境寨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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