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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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12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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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床沿,跟赵顼聊着北方的局面尽管是改编过的,但赵顼依然听得津津有味。至少表面上如此。 。。

    福宁宫的内侍和宫女,都经过太医局的护工培训,照料病人是他们的本职工作。或许是因为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料。赵顼面sè红润,气sè甚至比韩冈离开时还要好。只是原本比较削瘦的脸型,在床榻上躺了半年多,变得圆了起来。露在外面的手腕,也是略显肥胖。

    ‘该不会有奇迹发生吧。’韩冈说话时心中都不免多了一层隐忧。而更多的忧虑则是因为赵顼的反应。

    这位瘫了的皇帝,尽管依然只能动用一根手指在沙盘上询问,韩冈却还是不得不斟辞酌句,惟恐说错了一句话。

    只是随着对话的进行,韩冈心中忧虑越来越重。

    赵顼在对话中总是避开关键xing的问题,比如代州的军备,官员的能力。也许以指划字很麻烦,但以赵顼过去的xing格,不会这么怕麻烦。这一向是他关心的重点。

    但赵顼偏偏没有问,也没有说,好像已经知道了一切。至少在这一点上,他并不像一个每天都在关注‘奏章’的皇帝。

    可是这仅仅是猜测。要是贸然告知皇后,说不定会惹起宫中的慌乱,反而不利于局势的稳定。

    他瞥了一眼改送他出宫的石得一,觉得还是再等等,再看一看。反正还有时间来试探,没必要弄得宫中人心惶惶。

    夜幕降临后,街市上反倒莫名闷热了起来。

    空气也变得湿漉漉的,像是没拧干的手巾,感觉上就又是要下雨的样子。

    扯了扯让人憋闷的领口,韩冈开始担心起今年京畿的水情。

    黄河今年汛期的情况还好,开封这里的水势并不大,让他得以很顺利的过河也就关中需要担心旱情,黄河水量不足,原因只会来自上游的雨水稀少。

    但京畿连番降雨,却让人不免要cāo心起来。之前他跟皇后说因为雨水损坏了道路才绕道,其实也不算谎话。联通开封和洛阳的官道,有几处地方都变成了小河沟,马车过去,轮子都看不到了。

    京畿一带,高出平地几丈的黄河河床,跟分水岭没有两样。开封的降雨就算雨量再大,除了本身落在河面上的,剩下的雨水最终都不会流入黄河。可是开封府界内,除了黄河金堤,其他河道的堤坝可没想象中的那么结实。

    韩冈被石得一从皇城中送出来时,正好听到一名小黄门赶着向石得一报告,金水河已经漫上来了。

    金水河原本是皇城的饮用水来源。穿过京城的河道,在河岸两侧,都修筑有矮墙。就算深井开始在京畿普及,石层下清冽甘甜的井水成了皇帝一家、以及一些头面人物的饮用水,但皇城中大部分人和牲畜的ri常饮食,还都要依靠金水河。

    金水河一泛滥,就是皇帝也要头疼。

    ‘希望不要闹成至和三年、治平二年那样的局面。’韩冈想着。

    不论是‘坏官私庐舍数万,社稷诸祠坛被浸损。’,还是‘坏官私庐舍,漂人民畜产不可胜数’,都是这座城市中的住户所不愿意见到的。

    不过这时候王安石应该不会糊涂,一个江西人不会不知道雨水成灾会是什么样的惨状。

    还真只能依靠政事堂了,韩冈有些不甘心,他不愿意将自己的安全交托给别人,只是职权范围不是那么容易变动的。

    韩冈新近得赐的宅邸,原本离得皇城不远,没等他多想一想水情的解决方案,就已经到了家门前巷子连通的大街了。

    因为韩冈绕道进城,失望而归的百姓为数不少,方才一路过来,他就看到了好几批人从西十字大街的方向过来,而眼下街巷口处更是人多,幸好有不少人从人群中挤出来快速离开。

    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人顶着,韩冈此时又恢复了轻松的心情,“坏了京城军民的兴致,这一回罪过可就大了。都找上门来了。”

    “枢密不知,他们方才可都涌到巷口来了。”被王旖派来迎接韩冈的家丁在旁边语气夸张的说着:“三丈多宽的巷子都被挡住,连着送拜帖来的官人们都没了立足的地方。幸好天sè晚了,才被本厢的巡兵给赶走。”

    东京城中,绝大多数的厢坊都取消了宵禁,不过在内城中,尤其是宰辅和宗室国戚的赐邸所在的坊中,管得就很严格了。巡夜的士兵一队接着一队,更夫的梆子也是绕着深宅大院响了一圈又一圈。来求见的官员倒也罢了,剩下的百姓都是看热闹的居多。巡夜的官兵一赶,都各自散去。

    韩冈一行回来时,街巷中已变得比之前空旷了许多。

    官员们大部分都知情识趣,拥挤在韩家家门口,想要做的仅仅是递拜帖,而不是想着在韩冈回来的第一天就能跟他说上话。

    此外虽然还有些军民围观,也有几个抱着侥幸心思的官员,但旗牌喝道在前,青罗伞张举在后,当韩冈驭马走向家门,在宰执的威仪震慑下,巷中已变得鸦雀无声。

    平ri里都是紧闭着的朱sè正门从内侧打开,韩家的管家领着两名仆人站在阶下,向着门内高喊:“枢密回来了。”

    在门前甩镫下马,韩冈随即大步踏入了家门,久违的家人,让他抛开了所谓宰辅的稳重。

    王旖领头,韩冈的妻妾子女,还有家中的仆婢都在照壁后的院中。一见韩冈便齐齐下拜。

    “都起来吧。”韩冈上前搀起了王旖,一边打量着妻子,一边笑道:“这半年,可是辛苦贤妻了。”

    韩冈话中调笑的味道居多,王旖横了他一眼:“没个正形。”

    回到正堂坐下,韩冈把子女们都叫到了面前来。

    时隔半年,韩冈的子女都还好,各个健健康康的。大部分都长高了一寸半寸。而且在韩冈去河东的这半年里,前后又添了两个,依然是儿子。

    郭子仪九子八婿,在儿子的数目上算是打了平手,而且还有继续超越的可能如果按旧唐书上的八子七婿的说法,更是已经超过了可女婿的数量就差得远了。

    大点的韩钲、韩钟和金娘,被招过来叩见韩冈。上了学,明了礼,礼节上让人挑不出刺来。而韩家最小的还都不会说话,在ru母怀里咿呀作声。

    严素心生的小九仅仅三个月大,小脸胖乎乎,闭着眼睛睡觉。不过韩冈抱过来时就被惊醒了,一下大哭起来。小小的身子声音却大得很,在韩冈手中哭得撕心裂肺的,忙被ru母给接了过去,抱到旁边哄着。

    周南搂着金娘,瞧见韩冈被闹得尴尬,笑道:“都是官人不在家,要是再迟点才回来,大哥、二哥都不认识你了。”

    韩冈摇摇头,问严素心:“九哥是不是都这样?还是就见到我才哭?”

    严素心叹气道:“九哥最是不让人省心,不论白天夜里,隔上一个半个时辰就肯定会闹起来,都没有好生睡觉的时候。其他的哥哥这么大时都只两个ru母,偏偏就他还要多一个才服侍得过来。”

    周南笑道:“照奴家看,九哥比他哥哥们jing神多了,ri后肯定跟官人一样文武双全。”

    严素心摇头道:“文武双全是ri后的事,如今可是吵得让人睡不好觉。八哥就比他安静多了。”

    就这么说着,小九的吵闹也不见停,另外两个还在襁褓中的小子反倒被带着哭了起来,堂上顿时吵成一片。

    王旖见韩冈皱眉头,忙对韩家最长的一对儿女道:“钲哥,金娘,你们爹爹也累了,先带着弟弟们下去,待会吃饭时再叫你们。”

    金娘从周南怀里挤了出来,乖巧听话的向韩冈和王旖行了礼,跟韩钲一起带着弟弟们出去了。

    耳边算是清静了下来,韩冈摇头苦笑。

    初时儿女环绕还挺开心,但转眼就觉得闹心了,吵得慌。他真心是佩服周文王,生了那么多。也难怪周武王要伐纣,完全是被逼的。且不说那么多兄弟不给他们抢一块地安置,就要割自己的肉。就是全都养起来,也都会闹得人一刻不得安宁。

    王旖又对韩冈道:“儿女多了也热闹,官人不在家,就靠孩子们解闷了。前ri奴家去了宫里一趟,冷冷清清的,看着人多,人气却少得很。”

    “说的也是。”韩冈进出皇城的次数也不少了,那种莫名yin冷的感觉体验过了不少次。

    王旖说了两句闲话,又问韩冈:“官人下面几天怎么安排?什么时候开始上朝?”

    “回头让。明天为夫得上殿,后ri无事就去岳父那里打个招呼吧。”

    王旖脸sè一下白了,“后天?!”

    “啊。出远门回来,亲戚家难道不应该去走一走吗?”韩冈笑道。

    之前韩冈无视zhèng fu,选择了强行回京,但事情并没有得到真正的解决,和王安石之间的问题,他并不打算再拖下去,必须尽快解决。妻子脸上的忧愁,韩冈也看在眼中。差点就导致王旖拒绝婚事的问题,一直缠绕着他们这对本应是珠联璧合的夫妻。

    韩冈探手过去握了握妻子的小手:“放心,为夫过去不是跟岳父吵架的。”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四)() 
蔡京的脚酸了。

    新做的官靴好看归好看,可惜没有旧靴穿着舒服。

    殿中侍御史有维系朝纲的职责,可惜也没有御史中丞能独坐朝堂的好处。

    在殿角站了半ri,比平常要长了不少的朝会,让蔡京忍不住盼着能早一点结束。

    当然,并不仅仅是因为靴子的问题。

    虽说仅仅是走过场的上殿缴旨的仪式,蔡京却一直在期盼着能有些意外之喜。

    文德殿中的大部分人也都带着满满的恶意,在期待着王安石与韩冈能拼个你死我活。

    毕竟王安石和韩冈这对翁婿之间的恩怨,可比当年晏殊和富弼间的纷争要激烈得多。何况针锋相对时候的晏殊、富弼两翁婿,他们的权柄和名望都远远不及现在的王安石与韩冈。。。

    王安石太过强势,一手主导了熙丰年间的变法。在天子病重无法理事的时候,就任平章军国重事稳定朝纲。在他的主持下,又顺利的击败了辽人。不论前方的将帅表现得如何出sè,王安石的运筹之功都不会在他们之下。其对朝堂的影响力,也绝不输于当年辅弼英宗的韩琦韩稚圭,远在只会做个太平宰相的晏殊之上。

    可现在的韩冈也不同样是当年刚刚崭露头角的富弼可比,ri后的可能xing,也比被自始至终都被韩琦强压一头的富弼要宽广得多。

    王、韩两人的脾气和秉xing都为世人所熟知,同为以倔强刚硬著称的臣子,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恶和争斗,是很多人期待已久的戏码。

    不论最终胜负谁属,胜利的一方也肯定会元气大伤,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好事。

    但现实让人十分遗憾,朝会平平静静的结束了,没有发生半点意外。

    韩冈并没有站出来向新党挑起,而王安石和他手下的得力干将们,也没有跳出来扰乱朝会。

    看来只能回去等崇政殿的消息了。

    蔡京想着,顺便换双靴子。

    还真是令人遗憾。

    其实早在今天早上朝会开始之前,蔡京还是很期待确切的说,是十分期待朝会的到来。

    韩冈昨天在崇政殿上,曾向皇后提议要诏禁将大钱减折使用的提议,违者当论之于法。皇后让翰林院草诏,不过政事堂理所当然的就回绝了。此事转眼就传遍了皇城内外几百几千只竖起的耳朵里。

    韩冈的提议不论是否正确,单是逾越职权这一条,就不是政事堂可以容忍的。

    ‘钳塞人言,杜蔽主听’。

    这已经不是拒绝的理由,而是对韩冈试图越权的反击。

    当年新党得势,掌握了中书门下,又开始将手伸向枢密院。枢密院中一个官员成了突破口,被御史们穷追猛打,希望由此为开端,将枢密院给掀翻掉。当时朝堂上便传出流言,王安石意yu统掌东西两府,西府的几位枢密顺势在枢密使吴充的带领下集体缴印,逼得王安石不得不妥协退让。

    要是皇后敢坚持到底,整个政事堂也能翻脸给她看。

    一切顺理成章,看似理所当然。

    可是以韩冈之智,为何会做出这种愚不可及的蠢事?很多人很快就想明白了,也包括蔡京。

    政事堂既然否决了韩冈的提议,民间折五钱的比价就会理所当然的应声而落。纵然政事堂和三司那边都会设法维持大钱的信用,可不同的人说同样的话,份量却是不一样的。

    届时皇后就有充分的理由去将王安石在朝廷财计上的得力助手给赶下台。

    是的,出来受过的不会是政事堂,而是最直接的当事人倒霉的三司衙门。

    折五钱发行失败,就意味着王安石将很有可能失去吕嘉问这个左膀右臂。

    政事堂中,王安石能一身压制两相两参,同时能够让枢密院遵从他的心意。不过王安石之所以能够做到,并不是在于宰辅们的配合,而是下面关键位置上的官员,有很多在王安石担任宰相时提拔上来。此外前相王珪的势力,在这半年里几乎被斩草除根,替补上来的也多是新党中的骨干成员。

    相对于担任宰辅之后,就逐渐离心离德的吕惠卿、章惇,以及名不副实的蔡确,这些通过十余年的时间,方逐步走上朝堂中坚位置的官员,才是王安石现在可以依靠的真正嫡系。担任三司使的吕嘉问便是其中的首脑人物。若其去职出外,对王安石来说,损失难以估量。

    蔡京并不清楚政事堂到底是因为韩冈越权,还是想砍王安石的根基才拒绝。不过朝堂上的举动,凡事往人心险恶出去想,就不会有大错。

    在韩冈和王安石翁婿交锋之中,政事堂上下推波助澜是显而易见的。而韩冈的提议也很明显的正是逼迫或是说引诱东府宰执们去这么做。

    蔡京觉得责任不能全推到韩冈身上。

    他随即望向朝班的最前方。

    王安石今天参加了朝会。而韩绛今天却告病。年纪比王安石还大,在朝堂上又难掌实权,这一位韩三相公已经很明显的开始怠政了,再过些ri子,说不定就会上表请致仕。否决韩冈的提议,他涉足应该并不深。但蔡确、张璪、曾布三人,必然是迫不及待跳上韩冈铺好的路。

    可谓是一拍即合。

    而韩冈既然达成了第一步目的,今天也肯定会出手。

    韩冈不在朝会上翻脸,也肯定会在崇政殿上。他硬拼着从河东回到京城,不会是为了笑呵呵的站在宰执班中。

    蔡京可以确定,他的目光最后锁定在西府班中那个很熟悉的背影,只是要再等等。

    朝会结束了。

    韩冈很清楚自己在朝会上让很多人失望了,甚至跌破了眼镜。

    不过他并不是上殿来耍猴的,没必要去在意别人的失望,他们又不会丢一个铜板。

    出了文德殿,吕嘉问步履匆匆的先行离去。身为计相,却让人感觉是个逃债的。

    韩冈跟吕嘉问并没有什么恩怨,昨ri在殿上的提议也只是秉持公心,想说就说。至于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并不是他想管的。

    他只是向池塘里丢石头,溅起水也好,砸死鱼鳖也好,韩冈都不在乎。

    反正王安石才是真正的众矢之的。

    权柄太重,威望太高。已经是人臣之大忌。而王安石却还想维系新学的稳定,以便ri后朝堂上的臣子都拜受过他的学问。

    只要自己想实现自己的目标,自然而然的就会跟王安石发生冲突。而大多数宰辅都不会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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