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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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1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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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纛猛烈摇动,鼓音随之一变,暴喝声同时在阵中响起,两翼步卒和马军shè出了上弦已久的箭矢,而李信身后,第一排的选锋重重的向前踏步,一丛标枪刹那间便腾起在空中。

    何为选锋?

    ‘兵法曰:兵无选锋曰北。昔齐以伎击强,魏以武卒奋,秦以锐士胜,汉有三河侠士剑客奇才,吴谓之解烦,齐谓之决命,唐则谓之跳荡,是皆选锋之别名。’

    ‘须乔健出众、武艺轶格者,部为别队,大约十人选一,万人选千。所选务寡,要在必当!’

    遂城军中六千余将士,李信只选出了三百。军中标牌手二十步中的为合格,而李信麾下选锋皆是三十步向上。

    人数虽只有三百,却能作乾坤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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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22)() 
冲在最前的合里只只看到一丛飞矛直扑面而来,自己就像主动迎上去一般。他立刻低头俯身,紧紧贴着马背。但下一刻,胯下的坐骑惨嘶人立,合里只只觉得天旋地转,重重的栽下马来。就在他坠马之前,张大的眼睛中,映出了一支支飞矛扎进了儿郎们身体的画面。

    第一排掷出的飞矛扫过阵前。最后一排的选锋大步前冲,越过了前面的同伴,冲到了阵前振臂一挥,紧接着又是一排快步而上。五排选锋轮次上前,滚筒一般飞掷出手中的铁矛。长枪入肉的闷声接连响起,人和马的惨叫声伴随左右。

    笼竿城外,七矛杀七将。

    梅山之中,单骑制敌寨。

    李信掌中的飞矛是他克敌制胜的法宝,不过到了南征之时,他培养出来的选锋便替代了掌中飞矛,为他博来胜利。

    在沉重犀利的飞矛之前,坚固的铁甲如同纸张一般脆弱。点钢枪尖轻易的撕开了甲胄,一下扎进了脆弱的**中。人也好、战马也好,都经不住来自三十步外的飞矛一击。

    李信提矛在手,身侧的亲卫还抱着十几支,尚是一矛未发,可冲在最前的那一批辽军战士,竟是在眨眼间给选锋一扫而空。

    滚倒在地的人马,挡住了将赶上来的后排骑兵。慢下来的骑兵,更成了一支支投枪最好的目标。就在几个呼吸的时间中,选锋一排排的上前,随身携带的飞矛一支接一支的投出。

    哀哀人声,喑喑马鸣,血色大纛前三十步的距离如同天堑。大宋选锋以辽军人马的尸体和血水,在阵前画下了一条生死线。

    合里只恍恍惚惚的从尸堆中爬了起来,他的头盔掉了,却幸运的没有受伤,那一支飞来的铁矛从他的背甲上划过,把坐骑的臀部给扎穿,却只让合里只掉下马来。

    背后一片声大叫着,合里只头脑昏昏,什么都没听清。他犹记得要盯着,但不远处那名宋将手中那支显眼的长矛,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还没等他想明白过来,胸前就传来一下猛烈的冲击。合里只向后一仰,眼前就不再是近在眼前却接近不了的敌阵,而变成了阴云密布的天空。他脑中浑浑噩噩,只觉得身上气力突然不见了,再低头时,却见胸口上不知何时一支长枪,正如旗杆般骄傲的竖起。

    辽国年轻的战将眼中的光芒消失不见,双手垂了下来。李信脱手而出的飞矛,竟是将他前后连铁甲一并贯穿,长长的矛尖从身后探出,撑着尸身而不倒。

    城上城下一片彩声暴起,李信面无得色,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从亲卫手中接过另一支飞矛。

    看前方,就在被钉在地上而不倒的尸身之后,辽军骑兵已顿步停足,怯弱的不敢再向前。再瞥眼向两翼看过去,那里的情况如何?

    前后交错的齐声怒喝,适时的从左右两侧传来。怒喝声的伴奏下,只见如浪尖碎影的刀光直劈而下,在惨呼声中,染得鲜红。

    弓弩都是越近威力越大,抵近至二三十步,从神臂弓射出的木羽短矢,比不上标枪的威力,但瞄准了战马射过去的箭矢,也给辽军带来了不小的损失,但最可怕的,却是后方的骑兵在避让中失去了冲击力。

    射击之后,步军没有再给重弩上弦。直接丢下了神臂弓,换上了斩马刀。宋军的步军阵列,紧密的阵型肩膀几乎挨着肩膀,高高举起的斩马刀只能看到雪亮的刀锋连成一线。李信连拒马枪都不准备便将八百步卒带出来,就是因为依仗着斩马刀的存在。

    来自身后的鼓声,节奏又变了,沉重而缓慢,宋军步卒便用力的踏着鼓点,一步步缓缓向前,逆着如同洪流一般辽军骑兵,挥着刀毫无怯意的反冲而上。

    刀锋倒卷,前方的刀光方落,侧方和后方的刀刃就紧跟着劈斩下来。步兵的阵列远比骑兵紧密,阵前的一名辽军骑兵,就要面对三五柄长刀。进退不得,抵挡不住,被反冲上来的斩马刀劈砍得血肉横飞。

    一步一喝,一喝一刀,陌刀阵前,人马皆碎。

    来自交锋处的惨叫声传遍了战场,见前面的同袍被砍杀得毫无还手之力,后面跟上来的契丹铁骑立刻转向,无论是包抄,还是回撤,都强于拥堵在阵前。

    只是迟了。

    同样射空了弩箭,又拔出了锁住缰绳的短戟,用力向冲到步军阵前的辽骑投出,宋军骑兵便纷纷翻身上马,配合着步卒的攻势,斜斜的向阵前辽军的侧翼撞过去。正欲转向离开的辽军铁骑被当头堵上了去路。宋军步骑左右交击,辽军军势一乱,瞬间溃败,毫无还手之力。

    李信在遂城练兵经年,无干没、无空饷,抚行伍如亲子,训士卒如严父,精力和金钱不断的投入进来,也只练出这不到两千的强兵。但就是靠这出战的千五强兵,他便让七十余年未与宋军交手的辽人,终于用性命明白了为何先人会传下‘阵列不战’这句四字箴言。

    耶律菩萨保在后看得目眦欲裂,挥旗驱马,直接冲出了中军。萧敌古烈一下没拉住他,就看着耶律菩萨保带着他的本队向着前方交战的区域冲了过去。

    只是刚刚冲前了百十步,耶律菩萨保的眼前几条黑影闪过,只见三支黝黑修长的铁枪远远地从前方飞来,噗噗噗的一串闷响,就在耶律菩萨保的面前深深的钻进了地里。最近的一支就贴着耶律菩萨保坐骑的鼻子,刚刚起步的战马被惊得人立而起。

    对八牛弩的畏惧,深藏在辽军将领们的骨子里。耶律菩萨保紧紧攥住缰绳,发白的脸上冷汗涔涔。他终于记了起来,遂城靠北的这面城墙上还有二十架八牛弩,是他方才拿着千里镜一架架数过来了。

    “可惜!”城头上多少人捶墙大叫,只差一步就能斩获一个辽军先锋大将了。只差一点,就又是一个萧达凛!万一一举格毙敌酋,谁说不能再有一个让北虏无望而返的澶州?

    但这三支从八牛弩中射出来的铁枪,也震慑住了辽军主将,让耶律菩萨保不敢再上前。主将退缩,出援的兵马就变得犹犹豫豫,行动之慢,却让人想象不到这是威震万邦的契丹铁骑!

    阵前死伤狼藉,后方援兵不至,冲击军阵的辽军终于不支而退。宋军的骑兵挥舞着铁鞭、钢枪,追杀得辽军骑兵狼奔豕突,四散奔逃,直到两军之间的战场中央,方才得意的回转。

    骑兵举着枪回到阵列中,更为响亮的欢呼声在城墙上响起,一排亲兵毫不客气的提着大斧上前去斩首取功。

    李信拄枪而立,他出战本为一壮声色,又欲打压辽军气焰,让其不敢贸然深入国境。即便无法阻止,也要逼辽人在广信军多留兵马。但现在的这个结果,却比他想象的还要好一点。

    远远地看了辽军一眼,李信面无表情的抬手向后一摆,鼓声停了,城头上的欢呼声停了,阵中的官兵们也静了下来,战场中一片寂静。

    对面的辽军在看着,身后的将士在等着。

    “回城。”李信说道。

    清脆的钲声随即响起。

    鸣金收兵。鼓车先退。两翼步卒后转,徐徐退了三十步。马军紧随在后,三十步后,重新列阵回头。最后只剩李信拄枪阵前,亲兵列队左右,可辽军气为之夺,竟不敢稍动。

    再多看了对面浩荡敌军一眼,李信转身退后,随即没入阵中。

    万余辽军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宋军一队一队交错着倒卷而回,由步至骑,又由骑至步,直至那面招展的赤红大纛消失于城门之内。

    当遂城北门缓缓合上,城中的欢呼声再一次如雷霆一般暴然响起,万胜、万岁的呼声撼天动地。声浪滚滚,传之四野,竟把城外的数千战马给吓得乱嘶乱蹦起来。

    在麾下骑士们的手忙脚乱中,耶律菩萨奴和萧敌古烈面色如土,相顾无言。

    一军先锋才越境,便惨败在遂城城下。三两百阵亡虽不多,但一点战果都没捞回来,丢尽了自家脸事小,堕了三军士气乃是无可挽回的大错。到了尚父那里,保不准就会被摘了人头来提振军心。

    两人心中皆是惶恐,却是半点也笑不出来了。

    ……………………

    郭逵正在看着前方传回来的战报。

    辽军入侵的急报,这两天堆满了他的案头。但情况远比他预计的要好,三关所在的雄州、霸州,依靠地势,顺利的挡住了辽军骑兵。虽说那里并不是主攻的方向,但这个结果,已经不能再好了。

    作为主攻方向保州至广信军一线,遂城那里,李信战绩显赫,兵马虽少,却硬是给了辽军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而保州的张利一也稳稳的守住了城池,击退了接近保州、北平的敌军,没有任何动摇。

    放下了战报,郭逵轻轻的一拍桌案,外表纵然平静,心中也是文学路网不已。河北之西与河东只隔了一座太行山,中有八陉相同。河北鏖兵,河东自会出兵相助。只要河东的兵马到了,这一战就会纠缠在边界上。

    北虏不能深入河北,对大宋来说,这一结果就意味着胜利!

    就不知河东的兵马什么时候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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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23)() 
“特免死了。”耶律俨在析津府城中的一间不起眼的小屋中低声说道。

    同在屋中的几人都没有太大的反应,甚至连惋惜和感慨都看不到,脸上只有麻木。

    冬捺钵布置在析津府城外,耶律乙辛和他所立的幼帝都在城外的帐篷里面住着。析津府虽贵为南京,其实并没有南朝那般为一路核心重镇的作用,皇帝和权臣无事都不会进城居住。

    不过这样一来,城中的守卫也就理所当然的松弛,这让许多不得不在阴影下做事的人们,有了更多的活动空间。

    “这是第几个了?”萧信义拨了一下火盆中的炭火,骤然跳动起来的火苗映得众人脸上忽明忽暗。

    “早就数不清了。”“耶律俨叹着气,“我大辽立国百多年,想不到到了如今,忠臣孝连个立足的地方都没有了!”

    表字特免的萧兀纳在辽国朝中很有威望,与耶律乙辛向来不合,不过在耶律乙辛弑君之后,这些大臣或贬或逐,然后一个个的死个干净。萧兀纳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不过现在国人都是畏其权势,不得不俯首低头。不过只要有一次惨败,胡睹衮那老贼就别想坐得安稳了!”耶律那也冷然说道。

    “西平六州能算吧?”坐在角落里面的刘伸兴奋了起来,“失土之败,百年来何曾有过。”

    屋中唯一的汉臣,在整个南京道的汉官尽数投入耶律乙辛怀抱的时候,一个汉臣还能忠心于先帝,却是极为难得。

    “那个不能算。”耶律俨摇头说道,“迁移到西平六州的都不是他的心腹人,穷迭刺的儿将他们丢到那里,是为他的宫分看守门户。丢了西平六州,不过死了些不算听话的狗,大门外的狗屋给占了罢了。宋人敢沿着黄河去攻打黑山吗?还是说河东的宋军敢北上?!”

    “遂城那边不是也败了一场。”刘伸在朝中一直都是以忠义正直而著称,一提到叛逆的惨败便难以遏制心中的兴奋,“打得真是好啊!”

    “的确是吃了小亏。但抢回来的人口早就抵得过了。”萧信义泼上一盆冷水。

    “不能这么算吧?”刘伸争辩道,“听说还是与宋人在城外野战时惨败的,菩萨保和敌古烈两人手中兵力还比遂城的兵马多。”

    “听说没用,拿回来的是真金白银和活蹦乱跳的生口。”耶律俨叹气道,“只要主力不损,谁能奈何得了他?”

    “……要不要跟宋人联络一下?”刘伸迟疑了一下,然后又小声说道。

    “军行在外,就是胡睹衮那贼也不可能知道大军当夜走哪条路,住在哪里。怎么跟宋人说?若仅仅是大军出动或是别的消息,宋人自己就能打探到了。”耶律那也哼了一声,他叔父是前任的北院大王,在在座的人中,他的地位最高,“谁能保证宋人不会一转眼就将我等卖给胡睹衮?汉……南蛮我可信不过!”

    “虽然不好办,可终究是一个办法。”刘伸坚持道,“胡睹衮手中可以作为依仗的军队不过数万,剩下的都是不得不听命行事。黑山下的宫帐、南京道的汉军,上京道宫分军一部,还有西京的皮室军一部。若是能除掉这几部胡睹衮的心腹兵马,到时候只要有人能站出来,必能一呼百应。”

    他看看左右,“难道还要等到他篡位不成?向他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都到了这个时候,国中大部分人都在等着耶律乙辛他篡位了。或许还要经过一个禅让仪式,不过有与没有基本上都一样,现在的这位年幼的新帝,虽说声称是宣宗皇帝的遗腹,所以继承了侄儿的位置,可辽国国中没人认为这会是耶律洪基的种。从伪帝手中接过皇位,自然是个笑话。只是一旦他当真篡位,地位必然会比现在更加稳固。

    房中一时无言,每一个人都沉默了下去。

    “哦?……倒是长进了不少了。”

    半日后,耶律乙辛在城外的大帐中放声大笑。一阵畅快的笑声之后,他又冷下脸来,“想不到宋人的手都伸到了南京转运司了。”

    “下官事前也不知晓,也多赖了尚父的洪福,让这个奸细自己跳出来。”耶律俨低垂着头,不敢稍抬。

    “这件事就交给宰相来处置吧。”耶律乙辛想了想,

    “下官明白。”张孝杰上前拱了拱手,笑答道,“尚父请放心,必会给南人一个惊喜。”

    耶律乙辛又又对耶律俨道,“你继续在里面打探,若能将这群贼一网打尽,我必不吝赏赐。”

    耶律俨这名细作躬身退了出去。

    “怎么会变成了这个局面?”

    耶律乙辛轻声一叹,如果能事先知道,他绝不会去破坏好不容易达成的和约。可惜现在后悔已经迟了,丢了贺兰山下的西平六州,那些先帝的‘孤臣孽’便蠢蠢欲动,说不得,只好拿起屠刀了。

    “虽说没预料到宋人会这般强硬,但幸好事先也有所准备,多亏了尚父的深谋远虑。”张孝杰讨好的笑着。

    耶律乙辛摇摇头,却没有半点笑意,“等结果出来了再说吧。”

    “那个……”张孝杰又犹豫的问道,“萧敌古烈和耶律菩萨保该如何处置?”

    耶律乙辛想了一阵,最后一摆手:“罢了。让他们戴罪立功吧……他们送回来的银绢女都分赏下去,也免得有人啰嗦。”

    “是。”张孝杰领命。收了分赏下来的战利品,自然不会有人要将两人重重治罪了。毕竟是耶律乙辛看重的人才,能保自然是尽量保。

    “再去信跟他们说,没事别往宋军军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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