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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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11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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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冈对油墨不陌生,还记得他前世时,经常被考卷和讲义上的油墨弄得手上一团黑,甚至还帮老师用蜡版刷过考卷。

    有了油印技术,与铅活字配合,有着极大的潜力,发展下去,应该就是后世标准的活字印刷术了。

    韩冈去年回到京城,准备在学术上用心的时候,就开始未雨绸缪,写信给冯从义让他去找人搭个摊。虽然他懂得不多,但油墨这个名字就是最关键的提示,剩下的就是让匠师们去一点点实验好了。

    这件事,来回只用了半年多就有了结果。就在年前,韩冈便收到了从巩州捎来的油墨成品。减去书信在路上的时间,以及冯从义寻找工匠的耽搁,真正花在研究上的,只有一两个月。

    不过当韩冈打开包裹,看到几个当啷落在桌上的墨块,心情却就只能用啼笑皆非来形容了。

    墨要怎么做?很简单,就是收集炭黑,混合上胶,一番炮制就能成黑沉沉硬邦邦如同石头一般的墨块了。大体的流程便是如此,剩下的质量好坏就只是细节问题。其中作为字墨本体的炭黑,多是烧油脂丰富的木料来制取,也有烧煤块的,而冯从义招来的墨工,看到油墨二字,便聪明的烧油取炭。

    冯从义找的工匠自然是一流的墨工。因为韩冈在信上说,多试几种油料,找出最合适的配方,所以他创建性的将菜油、猪油、松油、石油混在一起烧。冯从义在信上也说了,混合的比例的确很重要,而他聘来的墨工已经通过大量的实验,找到了一个绝佳的配方比例,烧出来的炭黑是一流的。造出来的成墨不比当今一流的上品好墨稍逊,若是能从歙州【徽宗时改名徽州】找几个老墨工过去,甚至能造出不逊李庭珪父的墨来。

    而在父母的信中,也提及了此事。在信上,自家老娘还感叹韩冈终于像个文人了。终于开始在笔墨纸砚上做文章,不再是去发明打打杀杀的兵器甲胄了。

    韩冈还能说什么?直接去信让冯从义看着办,能不能让墨也成为陇右的特产,就随他去好了。

    而制造油墨的想法,也决定过几日在京城里找家印书坊来想办法好了。熙河路离得太远,许多话一下没说清楚,误会就大了,还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澄清的。

    喝了口热茶,韩冈坐正了身。

    新法印刷术事关千秋万代,份量之重比边关上的交锋都重要千百倍,可终究不是眼前的急务,现在需要考虑的终究还是眼前的这一战。

    展开纸,提起笔,韩冈开始给李信写信。

    这是这段时间来他写给李信的第二封信。对于这一战的必要性和意义,韩冈觉得需要向表兄分说明白。

    宋人畏辽,就是因为从河北三关南下开封,是一马平川,只有黄河勉强算得上是天险。而辽国立国后,攻下开封一次,攻到开封府界又一次。对契丹铁骑的畏惧,那是百多年沉积下来的。

    而西夏那边的威胁,就根本不放在京城军民的心上。在西夏兵锋最盛时,铁鹞也从来没有杀到关中平原上,连延州、庆州等边境大城也没攻下来过。在三川口之败后,曾有人上书仁宗,要在潼关设防,但立刻就被驳了回去,都当成了笑话。

    日后要想收复燕云,必须先扭转对辽人的畏惧之心。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一战是好事。耶律乙辛猝不及防,仓促之下的军事行动还是比较好应对的。趁此机会便可逐步化解对契丹骑兵的畏惧。

    自然,一切的前提是必须要赢。镇守广信遂城的李信,他在御辽之战中的地位将极其关键。

    ……………………

    “这是韩资政的信?”

    宋贤伸长了脖,艳羡的看着李信手上的信纸。搜遍军中,有哪个武将会有一个稳做宰相的表弟?而且关系又那么好。

    “可惜来得迟了。”李信一如既往的寡言,神色也是平平淡淡。将信折好收起,起身便走出厅门。

    就在院中,此时正打横排着四颗人头,或龇牙,或瞠目,表情奇形怪状。

    四枚首级皆是髡发,剃去顶心,四周留辫。

    是契丹人。

    “客人们已经来了啊……”李信轻声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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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19)() 
“李使君!”广信军的通判紧追在李信的身后,苍白的脸气急败坏,“城外的辽军可是过万数了!怎么能出战?!”

    “我知道。”早换上了一身军袍的李信大步向前走着,虽说是在军州衙门里面,可迎面而来的属吏还不如穿着军服的将校多。一见到李信,立刻退到一旁行起军礼。

    通判是文官,可因为李信的背景,从来不敢在他面前大小声,而李信对通判又很尊重,一年多来搭档得很和睦,只是今天却变了模样。

    “李使君!南下的辽师气势汹汹,锋锐正盛。眼下兵力便已多达万余,后面可能会更多,遂城兵马远不足以拦住他们,不能出战啊!”

    “我知道。”跨过一重黑漆的大门,前面的军官士卒就更多了。绕门后的照壁,在宽阔的院对面,白虎节堂就在眼前。

    通判喘着气,他跟李信的身高差不多,李信的步幅也不大也不快,却让他追得汗流浃背,“而且遂城兵马半数为马军,乃为了反攻辽境,并非用来阻截辽军。”

    “我知道。”李信终于回头说了一句,“仲和兄勿忧,李信自有万全的把握。”大步跨入白虎节堂的正厅,双眼左右一扫,厅中人满为患,围着中央沙盘站了一圈人,广信军中有差事在身的将校大半都在这里。此外,还夹杂着几名文官,青色官袍在一群武将中分外显眼。

    待行过礼,李信站在沙盘的上首处,通判在他身侧。李信低头看着自家的地盘,沉声问道:“谢坊口的人回来了吗?”

    一名年轻的军校立刻回道:“回钤辖,谢坊口村的人刚刚从南门进城,连同当地军铺的人马全都回来了,百姓和铺兵都没有怎么折损。”

    李信紧绷的脸稍稍缓和了一点:“已经安排下了?”

    “梁安国方才已经去了。”

    “还有哪家没回来?”李信低头,眉头又皱了起来。上面的属于宋军的小红旗,在遂城以北,已经看不到几面了。

    “加上谢坊口,北界的军铺今天回来的已经有三家,除了已经确定被辽人攻破的黑山村、釜山村两铺……”那名军校低头看了下沙盘,然后抬头道:“北界十九铺就只剩庞家村和广门村两处。”然后那名军校的声音又低了点,“就在谢坊口的军民进城后,辽军缀着他们将城围上了,就是庞家村、广门村的人逃出来,现在也进不了城了。”

    李信暗中叹了一口气,又道:“李参军,城中人口计点出来了?”

    一名文臣装束的官员随即回道,“昨日下官奉命计点城中,连妇孺在内,共计三万又四百二十四人。今天入城的还没点算,但不会过千。”

    李信轻吁了一口气,心情沉重从脸上就能看得出来。

    广信军如果不算军户,民户总计三千八百,人口不到两万。但若是加上军户,则人口正好翻上一倍,军民总计四万。而现在退入遂城县城中的人口,点算出来只有三万出头。除去一部分南逃的百姓,那么至少有五六千人陷落在辽军手中。

    广信边界上的军铺都是放在村中,离遂城都不算远,但离辽境则更近。在数日前,辽军猝然犯境之后,有很多都没有来得及逃离。

    若是韩冈的信或是朝廷的通报来得能早上一天,至少能免掉上千名百姓死伤,而北面的黑山、釜山两个村,也不会一个人都跑不出来。庞家村和广门村眼下看起来也是凶多吉少,也不只还剩多少下来。

    李信手扶着沙盘,站直了身,横扫厅中的眼神犀利锋锐:“我想这几天下来诸位都清楚了,辽国这一回是想往大里打了。”

    厅中静了下来,等待着李信的下文。

    李信指着沙盘上:“雄州霸州那边情况尚未得知,但从地理来看,已经不是百年前了。依靠塘泊堤防,三关险固远胜以往。倒是广信军这边,只有稻田树木,是边界上最大的缺口,必然是辽军主攻的目标!”

    有几个文官变得脸色发白,但武将们大多神色如常。

    广信军东面是安肃军,安肃军的东面则是雄州,霸州。‘河北自雄州东际海,多积水,戎人患之,未尝敢由是路。’这是时人的说法。自从大宋这边想出了放水开塘以作边防的策略,“因陂泽之地,潴水为塞”,壅塞九河中徐、鲍、沙、唐等河流,形成众多水泊,河泊相连,位于雄州、霸州的瓦桥、益津和淤口三关便有了一条几近千里的水上长城。

    虽说千里塘泊现在都是冰冻状态,可地势还在,堤坝也在,自是不利冲奔。虽不能说是大军难渡的天险,可也是够难熬的。而广信军这边,没有深阔的河道,只有依靠开辟水稻田来阻敌——就是隔邻的安肃军,在其北面还有一条黑芦堤,那是故燕长城的遗址,能做堤坝挡水,自然比起广信军要安全一点——现在水稻土冻得生硬,只靠田边的沟渠和栽种的榆柳,对辽军来说,只比过一趟小树林要方便。比起太宗、真宗的时候,广信军的战略位置已经更加危险了。

    宋贤是广信军辖下的都巡检使,李信之下的第二人,他主动询问,“钤辖打算怎么做?”

    “我们出战!”李信眼神更加犀利。武将们的反应都还算平静,甚至有几个年轻的都是一幅跃跃欲试的表情。

    李信就任广信军知军之后,就陆续选拔了一干能力出众的军中弟,任命这些人参赞军务。李信的本意是依照韩冈的心意建立一个参谋部,同时也打算通过这些军中弟了解一下本地和本军的详情。换作其他外来的将领,打压当地势力还来不及,但李信他本人的背景、地位、能力、功绩和声望在,完全不担心被架空。加上李信本人手脚大方,从不克扣军饷来中饱私囊,只是一心练兵,倒是一下就拉拢住了一群希望有所作为的年轻军官。

    方才说话的司户参军迟疑着,反对道:“知军,如今城外辽军势大,当是得以守城为上。”

    “话的确如此,我也打算暂以守城为重。”李信顿了一下,“不过也不能任辽军放肆,趁其主力未至,给他们当头一棒。人马、军备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李参军不需担心。”

    另一位文官则质疑道:“可依照方略,遂城兵马一开始只需坚守,待辽军南下后,再北进才是!”

    “如果想坚守的话,除非被围困一年半载,否则绝难攻下遂城。但辽军南下,我等守边有责不说,总得试试对手的成色。若是我等连城也不敢出,岂不是让他们小看了?”

    广信遂城并不是中原腹地或是江南水乡的那种城防脆弱的城市,而是河北有数的坚城。是河北防线的前沿要地,在对辽方略中,更是反攻入辽境的出发地。在河北西路,是数一数二的坚城,不亚于同在边境线上雄州城、霸州城。

    如果要防守的话,李信完全可以安然高卧,什么事都不需要操心,将事情随便交给哪个部将就足够了。

    说起来,只要河北的城池,都给修得跟铁桶一般,守将如果有决心坚守的话,没几个月别想攻下来。旧年的贝州王则之乱,官军占尽了人力优势,城中叛军也只是乌合之众,照样是费尽气力用了近一年才攻下贝州——虽说此事跟当时河北军军力废弛,以及平叛的主帅军事才能有关,但也可见河北城防的坚固。而且贝州并非边州,不过是河北内地一中州罢了。

    即便边境诸城,因为澶渊之盟的缘故,被禁止增修加筑,即使修座城门,辽人也会遣使来质问。可历任守将都会想方设法找空,整修城防体系,而朝廷也不会为此而吝啬钱粮。

    但这样的闷守,并不合李信的性格,就像他的说法,总得先试一试成色。

    “宋贤,在我出战后,你配合闻通判来守城!”

    “巡城之事,交给梁安国。若有城中有异动,杀!”

    “周和,习玉。你二人率本部随我出城!”

    “秦继忠、康肇,你二人带所部马军一并出战!”

    “选锋也随我出战。”

    李信几句话就将任务分派下去,其实一切都做了预案,只要稍作修改就可以了。

    一名名将校领命而出,李信回头对一言未发的通判道,“现在犯我广信的辽军有万余骑,如果我等不出城,他们必会分散开去劫掠乡里。只为百姓,也得出城一趟,拖上半日也是好的,也能让更多的百姓逃生。”

    李信都说到这一步,通判也没有办法了:“使君有多少把握?怎么才五个指挥,实兵一千六七。”

    李信笑道:“我不会离城太远,不然被围住就回不来了,只是要吸引辽军来围城。人少一点,正好调动,战事不遂,退起来也方便。”

    “还望使君小心为是!”

    “要小心的是辽人!”李信沉稳的声音中充满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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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停云静听曲中意(20)() 
越界两日,攻入广信军境内的辽军,已经清扫了遂城以外所有的村落,但前锋军中作为主力的六千兵马一越过边界,便直接压到遂城之外,驻扎在城北偏东最近的一处村庄中,遥遥压制住城中守军。

    两名主将萧敌古烈和耶律菩萨保已经在小村子中歇了两日,纵然不去打草谷,下面的人不会短了他们身边的好处,可两人体内的血液已是躁动不已,恨不得能代替手下在宋人境内烧杀抢掠一番。但来自耶律乙辛的严令,让他们不敢少有违逆。

    这一日城头上鼓声大噪,城外的辽军便如被惊起的飞虫,立刻活跃起来。

    萧敌古烈和耶律菩萨保也立刻从安营扎寨的村庄中出来——就是北面离遂城最近的村子,只有四里——率队抵近遂城,拿着千里镜望着城头上。

    千里镜在契丹高层将领们手中也普及了,纵然从宋国流传过来的千里镜最次的也有五六百贯之多,但也没几人会在这件事上省钱。本也没有打算攻城,笨重榔槺的飞船没带上,但千里镜两人手上都有一具。

    “终于是准备出来了?”

    “大概是想提一提士气吧。”

    “会不会有援军?”

    “远探拦子马哪个都没回报。这一马平川,大股的宋军出来后还能瞒得了人?”

    萧敌古烈和耶律菩萨保你一句我一句的交换着想法。在两人望远镜中,遂城的城门中开,两列贯甲持矛的宋军骑兵从城门中鱼贯而出,越过吊桥后,在城壕外分列官道左右。

    遂城算是军城,城外并没有民居聚居,最近的村落也在三里外。一里之内连大一点的树木都没有,只有官道上,还有些酒家和亭舍,只是已经给烧得干净。有着足够的布阵空间。

    “两个指挥啊,站得倒是整齐。”耶律菩萨保笑了一声。那些骑兵,即是军阵的一部分,也当是保护列阵时脆弱的军队的作用。只是在他眼里,实在不值一提。

    萧敌古烈也回以不屑的一哼:“也只是整齐罢了。倒是甲不错,到时一家一半。”

    “行啊,这事好说。”耶律菩萨保一口应承。还没攻入宋境时,还有提心吊胆,现在倒是一分一毫的担心都没有了。他所在的这一支进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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