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珪投向韩冈的视线中带着些许嫉妒此子文武兼备,医道不用说,又精擅农工之事,好像什么都能精通据称也就不会下棋罢了
想起韩冈不擅下棋的传言,王珪不由得暗暗一笑,冲淡了一点阴郁的心情记得当年的林和靖自称百艺皆能,惟独不会担粪和下棋过去几年,世间的一些个刻薄之人,就说韩冈要比林和靖强上一筹不过自种痘法出来后,倒是没人再敢乱说了
韩冈、王珪和薛向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
王珪是宰相,韩冈则是轨道的创立者若是平常有这个机会,薛向肯定会趁机提到两句铺设铁轨的事之前,薛向不仅跟韩冈敲定了合作的协议,也跟王珪谈妥了,并互相之间做了利益交换就薛向而言,他本就准备三人找机会坐在一起,将整件事给敲定,但现在实在不是时候
‘又不知要拖多久了’薛向不无恼火的想着,但又不知道该去抱怨谁
三人都没有太多闲聊的心思,往往是某人说上一句后,过上半天才有人另接上一句心中都是沉甸甸的,仿佛有块巨石压在头顶
赵顼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太后垂帘已经成了定局最多也就等两三天,一旦确认天子的身体无法恢复,那么宰辅就得率领一众朝臣请求太后垂帘听政
王珪现在很是担心,一直以来他都知道太后对自己可不是那么欣赏要讨太后的好,并不是做三旨相公就能解决
“今天晚上,还不知有多少人睡不着觉呢”
“”
正说着,就听见宫里报时的云板敲着二的点,而蓝元震正好跨过门槛进门来
蓝元震给王珪、薛向、韩冈他们安排好了食宿,便转了回来韩冈等三人都不关心这些小事,他们宿卫宫中,也不是为了吃喝睡,无可无不可的听了蓝元震的一番禀报,便让他回去向太后和向皇后复命
蓝元震躬身向三位重臣告辞,正当他走到门口,就要跨出门槛的时候,韩冈突然发问:“雍王此时出宫了没有?”
“小人倒没注意”蓝元震小心的瞥了韩冈一眼,却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他有什么用意再看看王珪和薛向,两人的眼神也在陡然间变得锐利起来停了一下想想,他最后补充道:“好像是没有”
王珪和薛向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在对方的眼底,发现了一丝引而不发的怨怼
还真敢做……天子还没死呢
……………………
在韩冈离开后不久,赵颢便扶着高太后起身离开
已经夜深了,总不能让高太后熬夜而赵颢他一个,留在寝殿内也并不方便反正既然韩冈说了无事,今夜当也不会生变等再过两天,太后垂帘听政,那么就算是福宁殿这边有什么想法,也不用担心了
扶着母亲登上了肩舆,赵颢陪着一同往保慈宫过去
高太后坐在肩舆上,闭着眼睛在光线暗淡的廊道中走了片刻,她才突然开口:“方才二哥你没有私心,很好”
赵颢轻声道:“皇兄治国十数年,不负祖宗遗德,兵马日强,国势日盛只为大宋计,孩儿亦愿皇兄早日康复”
“……你能这么想就好”高太后的声音有几分宽慰
赵颢低下头去是的,一切要为大宋、为赵氏着想皇兄能康复,那当然‘最好’;若不能康复呢?
既然药王弟子保赵顼无事,那么韩冈不论在与不在寝殿旁候命,他的皇兄多半也不会有何意外既然如此,趁势稍稍在母亲面前表现一下,在赵颢看来便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虽说赵顼的病情不一定会加重,可也并不是说就不能退位的药医不死病,赵颢并不觉得赵顼的身体还能恢复到履行天子职责的程度
若是韩冈当真是有回天之力,让赵顼逐渐康复,那他也就认命了若是不能,那么世上可没有一个瘫在床上的皇帝
关键是就要讨好母亲赵颢很清楚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接近皇位
韩冈的书,赵颢读过一点也知道力学原理中有个概念叫做重心若是重心不稳,人都站不住脚若是抓住了重心,一个盘子只要一根手指就能支起这个概念其实是很有意思,按照格物致知的道理,也可以用在人事上
当做皇帝的兄长出了意外,那么重心便落在了身为太后的母亲身上,如果能抓住这一点,自然也就找到了登上皇位的台阶
韩冈纵然是神仙,只要他不能让赵顼恢复,那么最终能决定皇位谁属的权力,还是在太后这边
“这时候也不便出宫了,就在娘这里住一夜”
赵颢心头一惊,却又强自镇定:“这个……恐怕有些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夜里不方便走了,儿子在娘这里住一宿有什么关系?我倒要看看谁敢说”
“知道了”赵颢不再多说了
他深知自己的母亲倔脾气上来,就是谁也劝不住虽然住在宫中或许在外面会惹来议论,也会让福宁殿那边加敌视,但只要顺着母亲的意,那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高太后看了低眉顺眼的儿子一眼,突地又道:“你皇兄虽然是病了,但佣哥出阁读书却不能耽搁二哥,你看呢?”
赵颢为之愣然,却没有说不的胆子:“……娘娘说得是”
高太后转头叫着自己的贴身内侍:“陈衍,将之前准备好的东西送去福宁殿”
高太后给孙子的入学礼物,不过是一套笔墨纸砚,还有一本《论语》,除了因为是官造,所以十分精致外,也没有加特别的地方但这就是心意,让赵颢捉摸不透的心意
虽然觉得太后的心思捉摸不透,不过雍王殿下知道怎么讨母亲的好:“孩儿其实也准备了礼物,就是不如娘娘这边的精致,现在看看就有些拿不出手了不如娘先借孩儿两件什物,也免得佣哥儿觉得我这个叔叔不疼他”
……………………
自家的姑姑和二叔走了,向皇后才松了一口气回头对没有一同离开的小姑子道:“蜀国,夜也深了就在宫里住一夜,我让人去安排”
“多谢圣人”蜀国公主起身,很知趣的要带着儿子告辞
但赵佣拖着王益的手,不让他走看着表兄弟俩感情这么好,向皇后叹了一声:“就让益哥儿陪陪六哥”
有条不紊的安顿了小姑,又将儿子、女儿和外甥安排去了睡觉,向皇后这才摒开众人,留下了宋用臣单独说话:“宋用臣,韩冈跟你们说了什么?”
宋用臣立刻将韩冈的话一五一十的禀报上来,连一个字也不敢改动
向皇后听到了韩冈提起了王安石,而且还是‘尽快’,顿时头脑一阵晕眩双手用力绞着一幅青绡汗巾,神色难看得连脸上抹的宫粉都遮掩不住
韩冈的话从不同的角度来解读,有好几种的解释但可以肯定,绝不会是字面上的意义
想到韩冈只在为六哥儿拖延时间的这种可能,向皇后就不寒而栗就算寝殿内温暖如春,她也还是觉得寒意透骨
当然,也有可能仅仅是韩冈想要推荐王安石来主导朝政,以防万一可都到了这时候,还能报着几分侥幸的心思?
一瞬间的恍惚和惶恐之后,向皇后勉力恢复了镇定,示意宋用臣退下,然后整个人就软弱无力的靠在交椅背上肩头上的压力沉甸甸,她甚至不知该如何扛起
向皇后无意去找其他嫔妃商量皇后勉强可以插手朝事,但嫔妃则不行,她们根本插不上手而且从私心里,向皇后也不想让自己丈夫的其他女人
王安石从来都不入太后的法眼但大宋能有如今的局面,有一半的功劳是在王安石身上虽然王安石被安排去了金陵,可若是到了关键的时候,王安石必然是自家丈夫最为信任的臣子并不是王珪或是韩冈能比得上的
要让王安石复相,就是皇帝亲自发话,也不是那么容易,何况现在这样的情况?向皇后可以确定,至少若是没能让王安石复相,反倒先得罪了当今的相公,那可就是最糟的结果了
一名内侍在外通报了之后走了进来,一听说赵颢被留在保慈宫中,向皇后脸色加难看
但陈衍很快就带着太后和赵颢给赵佣的开蒙礼物来了,一时间,向皇后又变得满头雾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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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缭垣斜压紫云低(15)()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的夜晚
赵顼的病情牵扯了千万人的心
如果从高处望下去,可以发现内城中靠北的几座厢坊,灯火比往日要多得多,到了两天,也没见几盏熄灭
不知有多少人竖起耳朵,等着宫里面传出来的消息
吕公著回府之后,只用了一刻钟叮嘱家里的儿孙这段时间要循规蹈矩,然后就回到书房开始写信给家里的,给洛阳的,给相州的,给亲友的,一个时辰过去,桌上的信封已经多了五六封
不仅是他,许多官员都在给亲朋好友写信天子危在旦夕,帝位或将转移,政局剧烈的变动,在这过程中,便隐藏着一步登天的良机
王安石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可他只知道赵顼是在宫宴上发病,可具体的病情无由得知,这让王安石忧急上火,直后悔没有参加郊祀大典只半日功夫,嘴角便生了燎泡,疼得厉害
“爹爹”王旁一手端着热水,一手托着两枚蜡丸出来:“这是上次玉昆遣人送来的牛黄清心丸”
王安石捏开蜡丸,拿过来便就了白开水便吞了下去
韩冈送来的成药或是药材,其品相全都是最高等级的尽管韩冈不会去占官中的便宜,但只要他掏钱买,自然皆是真材实料这也算是厚生司中官员、乃至吏员们的福利
只是药吃了不会立刻见效,嘴角依然火辣辣地疼,王安石在厅内走来走去,坐不安稳
“去玉昆、章子厚和薛师正家的人还没回来?”来回走了几圈,王安石又问着相同的问题
王旁摇摇头:“还没有爹爹还是先回去休息,等人回来了,孩儿会立刻通知爹爹的”
“嗯”王安石应了一声,却还是在厅中打着转,一点也没有去休息的意思
眼下皇城落锁,其他途径打探来的消息全都不靠谱,只有被留在宫禁中的宰执和韩冈才会有准确的消息王安石也派了人出去,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回音这怎么让王安石不着急
“相公,章副枢在外求见”一名家丁匆匆进门向王安石禀报
“他怎么来了?”
虽然疑惑,王安石仍是遣王旁出门相迎,将章惇请进了内厅中
“子厚,你不该来的”一见章惇,王安石劈头便道
以眼下的局面,章惇亲自登门,极有可能给他带来很大的麻烦届时御史发难,党在两府中可就没人了蔡确、薛向之辈,无论如何都撑不起党的门面
“现在的局面,派别人来转述是说不清的章惇这是必须来见相公一趟”章惇语气坚定的说着
章惇事先并没有跟韩冈联系,但韩冈能想到的办法,章惇不可能想不到而且与韩冈多年为友,有些事,不必韩冈明说就能感觉得到只能在驿馆里待着的王安石的作用,比起两府中的宰执们加起来都要大
王安石叹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而神色紧张的问道:“子厚方自宫中出来,不知天子病情如何?”
“幸而有玉昆在”章惇随即便一五一十的将天子病发后,直至他出宫前所看到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的转告给王安石
听完章惇的叙述,王安石沉默了许久只是用力眨着发酸发涩的双眼,不让自己的泪水流出来一想起当年才十八岁的皇帝,王安石的心便一阵剧痛
那是他的皇帝,可也是他的弟子啊
当年赵顼与自己一起讨论如何变法兴国,通宵达旦亦不知疲倦一说起灭夏平辽,收复燕云失土,打下一个太平江山,那灼灼生辉的双眼,仿佛依然就在眼前
虽然这些年来是疏远了很多,但来自皇帝的信任依然不减也就在昨天,天子还漏夜来访,这份恩遇,前世罕有昨夜听天子提起收复燕云,虽然言辞中对两府的保守多有不满,但还是打消了立刻攻辽的念头不过赵顼也自信的放言,最多十年,十年之内就能举兵灭辽,完成夙愿了
只是这突然一病,却让满腔的豪情化为泡影,还让坚持反对法的旧党,等到了机会
章惇说着自己的担心
“难不成他们还能让二大王登基废除法?”王旁质问道
“还不至于让雍王登基”王安石摇摇头
赵顼既然有子,旧党若是拥立赵颢,只会在士林中留下恶名旧党之中,在乎名声的人很多,如邓绾那般敢于‘放眼好官我自为之’的脸皮,还是没有太多人能比得上
“有玉昆的话在,短期内的确还不至于如此”章惇轻声叹道,“但太后垂帘听政的麻烦只会大”
王安石点了点头天子人还在,加之自家女婿保证其能恢复说话能力不论韩冈的保证有多少把握,又有多少是属于在拖延时间,王安石觉得短时间没人敢投注到赵颢身上
且雍王不喜法,太后也一样反对法,既然结果相同,顺理成章的支持太后垂帘,自然要比支持雍王的人多换成幼主登基,或是延续现状,高太后必然垂帘,那时事情就会很棘手了
不论是则天武后也好,还是本朝的章献明肃刘皇后,在垂帘之前,都已经有过亲历政事的经历武后帮有目疾的唐高宗批阅奏章,刘后助病重的真宗皇帝处理政务,等到正式垂帘秉政,才能得心应手可就算如此,在军政二事上,也算不得出色,只是权术上厉害而已
仓促之间垂帘,又是从来没有经历政事,以高太后的性格为人,要说王安石不担心,那绝对是谎话当年连亲手抚养其长大的曹太皇都不给面子,如今权柄入其手中,有岂会息事宁人,镇之以静?
“法之功,世所共睹,难道还能废了?”王旁强调道,“那时国事必然败坏”
“旧党的怨恨不在法度上,而是他们一直被压着不得上台要是他们在乎国事败坏,当年国用入不敷出,亏空至千万贯的时候就不会只顾着拆台了等司马君实之辈纷纷粉墨登场,就算恢复旧法中有何差错,只要全都推到相公和法上就行了”
“司马君实不是这样的人”王安石摇头道,“以他的性格,若是他入居东府,法纵然会废,也不至于诿过与人”沉吟了一下,他补充道:“而且免役法应该不会动……当年司马君实可是写过变衙前役为雇役的札子”
章惇难以苟同的摇了摇头,实在太天真了纵然司马光曾是王安石的好友,而且司马光的人品也深得王安石的认同,但毕竟自当年割席断交之后已经是十三年过去了,司马光和王安石两人也从不惑之年走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已经是在花甲之年上下,怎么还能以旧时眼光看人?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何况十三年?只能看见旧时友人施展抱负,纵然两起两落,但天下由此改变洛阳的司马光,又怎么可能还能保持住当年的心境?
一名朝臣最宝贵也最能有所成就的十余年时光,消耗在洛阳城的故纸堆中,对于一名有能力、有想法的士大夫来说,这个仇怨比杀了他还要重上许多就章惇而言,生不能就五鼎食,死亦要以五鼎烹,在故纸堆中消磨时间,他宁死也是不会甘心的
看得出章惇的不以为然,王安石又暗暗一叹,强打起精神:“现在说这些也有些多了说不定天子吉人天相,很快就能康复”
说罢,还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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