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宰执天下- 第106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Φ自蹋胍诟骷业姆渍型焉矶希刂械淖拥芏颊欣恐撩畔拢馄痉酪咧趸故遣还坏模跎媳匦胗谐删汀

    “就是稳了又能如何?待介甫相公的《字说》遍传天下,气学也只能去找匠人和纨绔们做传人了。”张商英望着窗外的街道,“这一份诏书,倒是便宜了军器监。”

    一辆马车正从楼下经过,车边的护卫明显多于正常情况。昨日政事堂下了堂札,着令开封府将收缴上来的千里镜,全都转送去军器监武库。

    清风楼离开封府不远,对街的巷中就是府库的正门,一车价值万金的千里镜从府库中出来,便是从清风楼前的正街上转去军器监中。

    视线随着马车远去,张商英唇边的得意更加明显。

    蔡确当年弹劾王安石合了圣意,才几年功夫,就已经做到了参知政事。〖〗张商英绝不认为自己会比蔡确差,两府中不到十人的位置,他也有意在十几二十年后占上其中的一把交椅。

    当上了御史,只要做得好,两府中的位置就绝不是奢望。

    多年前第一次入御史台,张商英知道自己是太心切了,惹起了枢密院同仇敌忾,以至于被天子和王安石抛弃。这一次卷土重来,两府暂时不能请动,那么离两府只有一步之遥的韩冈便是第一人选。

    就让韩冈继续当这块垫脚石好了,张商英不介意多踩上两脚。

    ……………………

    笼在纱笼中的蜡烛噼啪响着,夜阑人静,除了烛花轻爆,就只有远远地随风而来的更鼓声。

    苏颂夜不能寐,都快三更天了,心绪乱得让他没有一丝睡意。伴读的书童也给赶了出去。

    近一个月时间,他和韩冈才将凡例写好,一个崭新的分类方法,使得书中章节也必须做出相应的调整,为此很费了一番功夫,到现在也没有竟全功。

    但苏颂今天晚上并不是因为此事而夜中难眠,今天白天,来自韩冈的一个请托,让苏颂心烦意乱难以安寝。〖〗脑中一团乱麻,坐在桌前却是纹丝不动的有一个时辰了。

    “大人。”苏嘉在书房外敲门。

    苏颂的书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对于他们这些士大夫来说,比起人来人往但卧房,自己的书房更为私密。不过儿子过来,当然不能拒之门外。

    “大人还是早些安歇吧。都快三更了。”苏嘉端了茶进门后就劝着苏颂,“明天大人不是要开经筵为天子讲学吗?。”

    天子这些年来,一般都是隔五日才去文德殿上朝,平常的时候,都是让宰相押班,带着一群不釐实务的朝官拜舞了事。苏颂有实务在身,可以不赴常朝。但明天是他上经筵为天子讲学的日子,精神不好,犯错的可能性就不会小,纵然只是罚铜,那也是一桩丢人现眼的事。

    苏颂应了一声,却仍是动也不动,低头只顾盯着身前的书案。

    苏嘉看着苏颂面前摊了一桌子的药材,地上也都是没有清理的碎渣,弄得好端端的一个书房,变得乱七八糟。忍不住气道:“韩冈不过是想借着编修药典来宣扬气学,却让大人为这一部《本草纲目》殚思竭虑,连睡觉也不安稳。大人你这是何苦呢?”

    “你懂什么?!”苏颂突然发起了火,冲着儿子呵斥,“圣学乃万法之宗,医药之学何能例外?!医典中论及圣学,本就是韩冈他该说的,不说才有错!明日到了经筵上,为父照样会说。”

    苏颂一贯好脾气,一年到头也不一定会发一次火。今天的怒气突如其来,苏嘉张了张口,却也不敢多说上一个字。

    训得儿子不敢说话,苏颂冷哼一声,这个话题算是揭过去了。不过到了明日的经筵上,却是没办法跳过的。

    苏颂是翰林侍读学士,在经筵官中排在最前面的,品阶远比侍讲、说书都要高。不过经筵官的地位高低,是要看他们与天子相处的时间长短来评判。苏颂当然是远远不及新党的那一拨人马。

    大宋天子特设经筵,让臣子来讲学,这是在向天下臣民表示皇帝重视文教,同时也让天子多了一个了解外情的渠道,增长学问只是末节而已。相对的,诸多臣子也利用了这个机会,来争取天子的认同。

    王安石安排吕惠卿和王雱做崇政殿说书,吕惠卿升任执政后,也安排了自家的兄弟做崇政殿说书,就是为了利用给天子讲学的机会,将自己的政治观点灌输给天子。比起崇政殿中,一群宰辅重臣争着说话,互相之间还监视着对方,经筵上一对一的讲学,能将事情说得更细,也便更容易说服天子。

    这些天来,新学一脉的经筵官,将气学视作眼中钉,在经筵上连番攻击气学中的观点。韩冈主张的自然之道难以争论,但儒门的根本还是在经义上,张载和韩冈的论述中,可供攻击的地方很是不少。

    所以韩冈才会请到了他苏颂的头上。

    下这个决心并不容易,在经筵上为气学张目,这等于是要让苏颂彻头彻尾站在韩冈这一边。不过对于新学,苏颂的确没有好感,而他本人的学术观点,这些年来,也的确是与气学越走越近。

    而且因为天子诏禁私藏千里镜,苏颂不得不将自己心爱的千里镜交了上去。那可不是三五十贯就能买到的低档货,光是为了磨那镜片,苏颂可是卖了宿州的六十多亩上等水田。虽然在外面恍若无事,面对韩冈也一点不露心思,但苏颂的心中可也是恼火至极——不仅是外物,还有他那些借助千里镜的发现,全都得束之高阁了。

    别看新学如今借助《字说》的问世,天子的垂青,一时间声势大振。可一旦有人能拿出真凭实据来戳破画皮,冲上将会是争先恐后。

    真凭实据,苏颂手上就有。气学讲究着以实为证,这一份证据,新学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辩说过去。纵然天子咬着牙坚持,但士林中对新学虎视眈眈的可是为数不少,到时候,纵然有皇帝主张,但新学想聚拢士林人心,也就只能靠科举了。

    硬也不算什么大事。到时候,又能有足够的时间来研究天文星象了。

    终于有了决断,压在心头上的巨石也就不复存在。苏颂如释重负的站了起来,小心的将桌上的药材收好。转身看见儿子毕恭毕敬的站在身后:“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去睡?为父可是要去睡了。”/br>;推荐:…

    div>;

    /br>;

第20章 土中骨石千载迷(二)() 
赵顼拿着刚刚草拟出台的药典凡例,细细读着。〖〗課外書

    所谓凡例,就是发凡以言例,一部典籍的宗旨、体例和结构,还有一些需要特别说明的地方,都要在其中加以阐述。

    虽说对韩冈有所成见,但他所主张的自然之道,赵顼也知道其中有着极大的价值,一边细细翻看,一边听着苏颂的解说。

    “药者,治病草也。声从乐,以勺切。乃治病之草之总名,是故药典号本草。”

    赵顼低头翻看,随口道:“苏卿也解字?”

    苏颂深吸一口气,将纷乱的心绪收拢,沉声道:“臣于此道不敢称能。不知源流,如何解字?正如不溯其源流,便无法给药物分类一样。”

    赵顼抬眼深深的盯了苏颂一下,“苏卿是在评《字说》?”

    “王安石的《字说》,只循楷书为解,却不知圣人书文,用的乃是大篆。至于大篆之前,更有仓颉所创古字。〖〗此可谓刻舟求剑。”

    眼前的文字方才还让人放不下,可转眼间便被苏颂败了兴致。赵顼放下了札子:“难道苏卿你找到文字的源流了。是仓颉之字?还是嬴伯益之字?又或是太史籀之字?”

    天子质问的声音凛凛生寒,苏颂摇头:“四五千年前的东西……不过的确找到一些比周鼎更早些的实物了,也是得了陛下的福佑。”

    ……………………

    苏颂去崇政殿为天子讲学,而韩冈则是为厚生司中事来政事堂拜见王珪。两天后京城的两座医院就要正式开张了,许多手续必须要经过政事堂走上一圈。

    迎接韩冈的不仅仅是王珪,蔡确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竟也在场。下面还有几名中书辖下的官员,在旁边听候指派。

    “一边要编纂《本草纲目》,一边还将太常寺、厚生司和太医局打理得一丝不乱。医院建好了,灾民也救治了,玉昆这一个月来可是辛苦了。”

    王珪跟韩冈关系不差,迎了韩冈进来后,笑呵呵的说着好话。〖〗

    蔡确在旁也附和着:“玉昆一人兼数任,的确是辛苦。不过能者多劳,论才干、论器识,朝中比得上玉昆的也没几人。”

    韩冈欠了欠身:“辛苦倒是不辛苦,救治灾民乃是司中分内事,有法度可循。 書《本草纲目》眼下还是在整理药材;除了一个分类和凡例外,需要韩冈动手的不多。倒有空坐下来读书。”

    “哦,玉昆最近在看什么书?”王珪随口问道。

    “《字说》。”

    韩冈此话一出,王珪和蔡确便相视一笑,果然是不肯安安生生的做事。这一回,到时要洗耳恭听韩冈的高论了。

    蔡确一副很好奇的模样:“《字说》乃是令岳王介甫心血所寄,难道玉昆你准备在里面挑出什么错来?”

    “挑错?”韩冈大笑,“从根子开始就是错的,如何去挑?仓颉造字,鬼神夜哭,自此上古之民不须再结绳记事,而有文字可传承。从石鼓文、籀文和周鼎上的金文中可以得知,文字在春秋为一变,是为大篆。〖〗至秦一统,又为一变,是为李斯小篆。等到汉时再一变,隶书成了主流。至于如今通用的楷书,始于汉末,到了西晋方才通行于世。字体演化,如同草木之生,乃是渐进而成。故而解字,需追本溯源,不当以今字论之。”

    韩冈话声朗朗,“许叔重何以将籀文录入书中,不正是为了返本溯源?不从上古圣人创字时寻找本意,一部《字说》也只是刻舟求剑之文。船都行出数百里了,怎么能指着船帮子上的刀痕说我的剑就在这下面的水里?都已经过去几千年了!往前数千年,仓颉所创之字,是与金文相类,还是与石鼓文相类,抑或是蝌蚪文。更甚者,乃是别有另一番书体?必须明了此事,方才可以解字。”

    “难道玉昆你找到了仓颉的实物?”蔡确故作惊讶的问道,脸上却写满了不信。

    ……………………

    苏颂对赵顼隐隐的怒意并不放在心上:“不知陛下可知何为龙骨?”

    “龙骨?”赵顼一时间疑惑起来,不知苏颂的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没事提船只的底梁做什么。随侍在侧的宋用臣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让赵顼随即反应过来:“苏颂你说的是《本草》上的龙骨?”

    苏颂点头:“陛下明鉴,这一次的发现正是从龙骨中来。〖〗”

    …………………………

    “龙骨?”王珪不知道韩冈为什么要提到这一个药材。不过被戏称为至宝丹这剂名贵成药的王珪,对医书也的确有几分了解,“龙骨主心腹鬼注,精物老魅,咳逆,泄利,脓血,女子漏下……”

    宋人有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说法,士大夫们是以一个比一个更深悉医术。政事堂正厅中在座的五六人,人人都通读过《神农本草经》。

    这边王珪刚把药用背完,蔡确又接下去背起了产地:“龙骨生晋地,山谷阴,大水所过处,是龙死骨也,青白者善,十二月采,或无时,龙骨畏干漆,蜀椒,理石。龙齿大寒,治惊痫,久服轻身。”

    韩冈笑了起来:“看来相公和参政比韩冈更适合去主编《本草纲目》。”

    “在玉昆面前说医书,那可是贻笑方家。〖〗”王珪摇摇头,不开玩笑,“玉昆,你说的龙骨又有何意?”

    韩冈收笑容,正色道:“龙骨生河东,隐于山谷溪涧之下。出产稀少。所以世间所用龙骨多是从各处地下随意挖出来的,极少有河东珍品。近日韩冈编纂《本草纲目》,要检视药材,另外也有几张验方须用到龙骨,所以让人从城中的药房搜集了一批来……”

    ……………………

    “历代《本草》中所说的龙骨,都是误以为是死龙的骨骸,但其实乃是兽类的骨骼,埋入土中多年后化石而成。龙身似蛇,四足五爪,而掘出来龙骨,腰肋乃至腿骨,拼接起来后,大者形似犀象,小者也似野兽,并非龙形。”

    苏颂似是跑了题,赵顼耐着性子听着他说。

    “不过药名之误,也没必要多计较,只要有功效便可入药。如今的龙骨若是用河东正品,一剂少不得也要两三百文,所以东京城中的药方里面,多有用他处龙骨冒充河东之物。效果也不算太差。前日编修局中搜检天下药材,便传话让各个药铺里的龙骨按着产地不同都找了几份样品来合药……”

    苏颂停了一下,见赵顼虽皱着眉,但还是听得神情专注,安心下来继续道,“但臣与韩冈使人将不同地方的龙骨找来,大多与河东相差仿佛,可只有一个地方出产的龙骨却不对。

    “怎么不对?”赵顼有几分不耐烦,“难道是龙骨上生了字?”

    “的确生了字,且那里的龙骨,质地有别,种类亦有别。并非是犀象之种,乃是龟鳖甲壳,以及牛的肩胛骨。”

    ……………………

    “鳖甲,牛骨?”王珪和蔡确听到这里,已经隐隐抓到了一点头绪。

    韩冈微笑:“殷人尚鬼神,重占卜,每欲出战,非卜胜不出。敢问相公和参政,殷人是怎么占卜的?”

    “似乎是拿龟壳或是牛骨放在火上烤,看裂纹。卜者,灼剥龟也,象灸龟之形,一曰象龟兆之纵横。”这是《说文解字》中的解释,王珪论才学也不稍逊与人,倒是一口就背出来了。

    ‘易有圣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辞,以动者尚其变,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夏易曰《连山》,殷易曰《归藏》。文王衍八卦,另得《周易》,虽有自出机杼的成分,但也不可能与《连山》、《归藏》有着截然之别。殷人的占卜之法,必然是在《归藏》中。”韩冈悠悠然的问道,“敢问相公、参政,在占卜之后,殷人又是如何做的?”

    ……………………

    “刻卜辞于其上以记之……”赵顼霍然而站,指着苏颂,嘴唇直在发抖。“难……难道……”

    “陛下可知那堆龙骨出于何处?”终于解开了谜底,苏颂像个真正的老师一般问着赵顼。

    “不是河东……”赵顼的声音干涩,对苏颂和他身后的韩冈的用意,已经一清二楚,“是亳殷,还是商人建都的其他去处?”

    赵顼的脸色阴阴泛青,为了一争是非,竟然掘了商都?他倒不怀疑韩冈会作假,但同样的,他也不会相信事情真有苏颂说得那么巧。

    天子的态度,苏颂并不在意,很平静的回答:“在相州,安阳。”

    ……………………

    “相州!安阳!洹水之南!”韩冈平和冷澈的声音在政事堂中回响,“……殷墟!”

    蔡确和王珪都定定的望着韩冈,脸上阴晴不定,都是没想到韩冈竟然还有这一手。

    不过真伪尚不得而知,谁知道是不是韩冈让人伪造出来做证据的。这样的例子过去实在太多,别的不说,《尚书》的今古文之争,就是在争一个孰真孰伪。

    一名陪侍在侧的中书门下的官员出声反驳:“端明,盘庚五迁,治于亳殷,殷墟当是在亳州。”

    “章邯降楚,盟于‘洹水南,殷墟上’。”/br>;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