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送来一万,怎么两万人一齐上阵,这城防才完成了一半?难道要等下雪时再完工。”
曲珍叹了一声,说到了心里正烦的事,最终还是搭了腔:“民夫少一点,给他们口粮多一点,也许还能快上几分。”
制盐是一项消耗大量人工的产业。故而盐州的人口在银夏之地,是超过宥州、夏州的大城。但盐州城的规模,却并不是。盐州之所以能成为西夏的财源,靠的是城北十里之外的盐池。城池本身无足轻重,在这里修筑高大的城墙并没有太多的意义。
蛮夷不擅生产,青白盐池的盐丁大半是汉人。而且曰后盐池重启,还要靠盐丁们卖力,对他们不能过于苛待。连同他们的家人,全都得养起来,这就是一万多的人口。即便将党项人全数撤走,整个盐州的人口还是几近三万。
这些盐州百姓在官军夺城之后就逃散了一部分,剩下的在官军的驱使下,投入到了筑城的劳作中。算是以工代赈,不仅仅是让他们吃饱,而且还得有多余的份量,让他们拿回去养活家人。
除此之外为了尽快将增筑的工程完工,徐禧又从后方调集了一万民夫。想要在四十天之内,将工程全部结束。
但民夫和他们的家人加起来有四万,在盐州驻守的官军近三万,东面一点的宥州还有一万大军,光是为了给八万人另外还有六千多战马补充粮草,就让环庆路伤透了脑筋。战事已经持续几个月下来了,陕西的民力几乎都耗用殆尽,经常有补给不上的时候。军粮无人敢克扣,所以减少的只能是民夫们的口粮。吃不饱饭,当然也做不了力气活,逃亡的民夫一天比一天更多。
便因如此,预计四十天完工的城防,到了一个月的时候,才完成了一半,至少还要一个月。高永能怎么看都不觉得
“盐州这个地方,筑个什么鬼城?!党项人又不会攻城,两丈半和四丈有多少区别。神臂弓往下『射』就是了。兵精粮足,就是草就的军营都能守,有城墙的大城有什么不能守的。我只要四千本部,将京营的那群白痴都调回去,守住盐州的把握,我还能多上两成。”高永能愤愤不平的说着,向右手边瞪了一眼过去。
就在十几丈外,除了高永能和曲珍这一群西军的将校,也有一群身着武官服『色』的汉子,高高低低二十七八人,也在窃窃私语,不知说些什么。那是来自东京开封的一众京营将校,盐州城中,两万京营将士便是他们的属下。这一群人占着从南门延伸出来的道路的正中央,明显比站在路边上高、曲二人所领的西军更加得势。
西军和京营两边泾渭分明,互相之间连话也没有多一句。相对于跟在曲珍、高永能身后的几名校尉各自静默肃立,京营那边的声音就大了许多。主将们说话不足为奇,下面的军官也都在窃窃私语。这在军纪森严的陕西禁军中,是不可想象的。
这就是徐禧要用来抵挡西贼决死反扑的主力。
看到他们,再想想徐禧,曲珍和高永能都对近在眼前的战事,悲观至极。都想找个由头离开盐州,不在这里担惊受怕。被连累得一世英名尽丧怎么想都不会甘心。
就是保住盐州的局面又如何,统帅之功是徐禧的,军功的大头是兵力更多的京营的,自家不但没多少功劳可领,还要冒着大风险的拼死拼活。对于点名让自己留下来的那位,曲珍、高永能可是厌烦透了。
他们也是在军中几十年,与不少文臣打过交道,名震天下的夏悚、范仲淹,少年得志的韩琦、韩冈,各『色』人等都都见识过。但如徐禧这般不靠谱又惹人厌的顶头上司,还真没见过几个。
说起来两人都宁可放弃盐州的功劳,也要离得徐禧远远的,可事情的发展并不以他们的想法为转移。领军镇守盐州,陪着一群京城来的衙内兵,一起等着西贼攻上门来,还有比这个更憋屈的吗?
高永能狠狠的啐了一口,将心头的不屑、愤懑连同嘴里的沙子一起啐了出来,“一群废物,在金明池里踢球不就好了,跑来争什么功劳。也不扯开裤子低头看一看,软得都站不起来的鸟货,还想上阵跟人厮拼。”
南方的远处尘头大起,一小堆作为先导的游骑已经快要到了近前。
曲珍和高永能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
片刻之后,徐禧和千名骑兵就到了盐州城下。
西军、京营两边的将校一齐迎上去,向徐禧行礼。
半月不见的徐禧依然是自信满满,看到城防的进度,虽然变了一下脸『色』,但立刻就又浮现起自信的微笑:“本来还担心最近的风沙太烈会阻碍筑城,但现在看看,还是比预计的要好。”他朗声向众将宣示:“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官军占据了盐州,西贼就得拿『姓』命来拼。穿越瀚海而来,人困马乏,粮秣又难以补充,只消能守上半个月,西贼将不战自溃。就算他们能咬牙坚持,从环州、夏州来的援军,也能让他们有去无回!”
……………………
狂风卷着沙尘,劈头盖脸的迎面砸来。种朴披着连帽斗篷,又用口罩蒙着口鼻,低着头,沉默的驾驭坐骑向前行进。在他身边百余名的骑兵,正踩着前人留下的脚印,步步向前。
依照朝廷的命令,一旦西贼举兵攻打盐州,屯兵夏州的鄜延军是要出兵救援的。尽管他父亲另有盘算,但在第一时间把握到西贼的动向,同时保证沿途的安全,照样是免不了的。
种谔治军严明,种朴身为他的儿子也没有多少优待,被派出来巡视无定河北面的荒漠,以防西贼偏师埋伏于此,等待伏击援军的机会。
在风沙中行军,仿佛是盲人瞎马,眼前是黄蒙蒙的一片,除了脚下的一小片地,什么也看不见。幸好种朴身边有着精心挑选的识途老马,在这一片土地往来了几十年的向导,知道在荒漠中哪里有水源的存在。就算有黄沙遮蔽视线,也能准确的指引着种朴的这一队人马,往前方的水源地暂时落脚休息,避一避风沙。
种朴一行,一心想赶去前方的水源地暂避风沙。但这一场沙尘却在他们的行进中,莫名其妙的消失无踪,转眼之间,眼前不再是昏黄一片,抬头便可见到澄蓝的天空。
可这时候,种朴和他麾下的四百余名骑兵,却没有了抬头望天的余暇。就在他们的侧面,出现了一支军队,观其前进的方向,也是荒漠中的那一个绿洲。
两军相隔仅有一里,快马转瞬可至。以战马的速度,可算是近在咫尺。方才是因为风沙阻隔了耳目,现在风沙一停,两边几乎同时发现了对方。
“那是哪一家的兵马?!”种朴大惊,眯起眼睛神『色』紧张的望着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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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却惭横刀问戎昭(16)()
第十章 却惭横刀问戎昭(16)
第十章却惭横刀问戎昭
更新时间2012050607:25:53字数3054
对面的骑兵大约三百骑上下,比自己这边人数稍少一点,但随行的马匹数量却几乎多了一倍。种朴手下的这个指挥,已经是难得的一人双马一战马、一骑乘而对面的马匹数目,感觉就像出来放牧的牧民。
尽管从与骑手的身材对比上,看得出那些马匹都不是太出色,个头不高,体格较小,但架不住数量多得惊人。能在坐骑上这般豪奢,显而易见绝不是大宋这一边的军队,而且种朴见识过的多少支铁鹞子,都没这般阔气的。
虽然对方不知来历,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绝对是敌军!
瞬息可至的距离,没有观察等待的时间,种朴当机立断,没有丝毫犹豫的下令:“吹号!举旗!”
随着种朴的暴喝,苍凉的军号吹向云端。掌旗官双臂使足力气,用力一抬,将收起的军旗高高举起,殷红的旗帜呼啦啦在风中舒展开来。
这是战斗的信号。
宋军的骑兵们立刻向着旗下汇聚,绵长的行军队列开始飞速的收缩起来。
而对面军队的反应同样迅急,三声号角响过,一名名骑手就在马背上飞身换马,而后就向着宋军这里猛冲过来。
一道道黄尘在马蹄下卷起,在奔马的洪流之后汇聚成一条黄龙。这一群骑兵,起步时前后不一,但散乱绵长的行军队列在奔驰中自发的转换为衔接紧密的冲击阵线,完全省去了聚兵列队的步骤,骑兵战术运用之精妙,竟远在宋军之上。
来不及换马了!种朴心中叫着不妙。
聚兵,换马,然后冲锋,这是宋军骑兵进入战斗状态时的一贯顺序。但突然间出现在近前的对手,根本没有给他们留下准备的时间。
没有换马的余暇,就算换了马,缺乏足够时间起步提速的骑兵,还不如步兵管用。种朴也并不觉得,自己麾下的这群骑手,有资格与对面的敌军在骑术上一较高下。
转身逃跑或者叫转进的念头在种朴脑中一晃而过,但立刻就放弃了。胯下的坐骑驮着他在风沙中走了半曰,又是专门用来代步的乘用马,跑不了半里,就会给敌军追上。
“刘庄,回去报信!”种朴急急的遣了一名亲兵,随即翻身下马,喝令道:“取弓,下马!”
跟随种朴出来的这一支骑兵,都可算是精锐。种朴又是种谔的嫡亲儿子,说话管用得很。听到命令之后,纷纷下马,抓起刀枪弓箭就列队布阵。摆开的阵型,比起之前在马上的时候又聚拢了一些。
只是一转眼的功夫,越来越近的敌方骑兵,已经让人能分辨得出他们身上具体的细节。
种朴在调整阵型,安排人手看管马匹的时候,也不忘紧锁着越来越近的敌骑。
完全陌生的旗帜,完全陌生的装束,甚至连进兵时的号角声都与种建中所熟悉的铁鹞子截然不同,这是一支他从来都没见过的骑兵。
一股寒流从脊柱传上来,差点让心脏停跳。种朴立刻就想起了一直都在心头中缠绕不去的忧虑,难道是契丹人已经决定发兵帮助西夏了?但狂奔而来的敌军,与种朴曾经听说过的契丹服饰仍有着一点差别,一丝侥幸在心底的黑暗中冒起。
身边的向导突地打起了摆子,黄了面皮,颤声道:“娘呐,那……那是北面的兵!”
“是黑山威福军司【河套】?”种朴犹然抱着最后一份希望,那是西夏最北面的一个统军司。
“是阻卜【即鞑靼,蒙古前身】……”向导挤出一个哭一般的笑脸,“是北方草原上的阻卜人!”
“阻卜……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并不是说听到非是契丹人,就让种朴安心下来,而是他已经没有多余心力去在意了。一里的距离,只剩最后的三分之一。
蹄声已经充斥在耳中,种朴拔出腰刀,斜斜指向长空。
下面的士兵在种朴做出这个动作之后,便被都头、队正们催促着举起了掌中战弓。
骑兵不会携带神臂弓,也不会携带斩马刀,骑兵装备的胸甲更是只有冲阵时才会装备,寻常出巡,连营门都带不出来。
一般骑兵在马上的武器只配备有加装了倒钩的环子枪,军官多个铁鞭,弓箭则都是有的。近年来钢铁产量大增,四百人都有柄腰刀。此外种朴所领的这一部兵马,还加配了杀伤力很弱的诸葛连弩,算是给骑兵的优待。
借助不了战马的冲力,锋锐的铁枪毫无意义,骑枪要比步卒所用长枪短了不少。而弓力甚绵的诸葛连弩,发射速度很快,却都是用来惊吓敌军战马,作为不擅马战的骑兵们的秘密武器。而现在在全军下马之后,真正能派得上用场的,只有弓一张、刀一柄,然后还有短枪一支。
不过宋军缺马,故而对骑兵最为珍视。能成为骑兵,弓马娴熟乃是第一条。下了马后,一干骑兵都可算是步卒之中的佼佼者。
脚踏实地,骑手们张弓搭箭。随身携带的一壶二十支长箭也许只能支持片刻工夫,但在箭矢用光之前,没有哪家的骑兵,能在正面相抗中压制他们分毫。
但他们身上的的压力也绝对不轻。区区三百骑兵的奔驰,迎面过来时,却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许多人的脸色越发的难看,握住弓箭的双手不由自主的颤抖着。而种朴喉咙有点发干,心跳得很快,掌心莫名其妙的冒出汗水,后背也是黏黏。湿湿的好不难受。
“百步!”当敌军立刻就要进入弓箭的射程,多年来接受的教育,让种朴收摄起心神,“都准备好了,举弓!”
四百余人听命,哗的一声,几乎就在同时举起掌中的战弓,而一支长箭也搭到了弓身上。
也就在这短暂的几秒钟,敌军狰狞的面孔已经看得很清楚了,甚至似乎感觉到了对面的人马喷出来的热气。
种朴的双眼中只剩坚定,掌中长刀向下用力一挥,用着最大的气力怒吼着:“射!”
四百骑兵同时松开弓弦,爆裂般的弦鸣,响彻无定河北的荒野。
……………………
“余古赧该到。”燕京析津府的宫城中,耶律乙辛一圈圈慢悠悠的踱着步子。
“这两天就会有消息了。”萧得里特恭声回道。
耶律乙辛走了两步:“他的八千骑虽不算多,赢也是不一定能赢,但吓一吓南朝还是没问题的……宋人就算分清阻卜和大辽本部的区别,也肯定会乱作一团。”
一直都是辽国西北藩属的阻卜部族出现在西夏,其政治意义远在军事意义之上,之前的恫吓重复千遍,也比不上八千阻卜骑兵的出现。
萧得里特谄笑着:“南朝的君臣听说,肯定是会吓得魂飞魄散,尚父说什么就是什么。岁币翻倍,割让土地,都在情理之中,到时候,就看尚父想要哪一条来实现了。”
“能多个十万岁币就够了,我也不贪心。”耶律乙辛笑着说道。距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了,心情也越是放松。
他要的是稳定自己权位的声望,无论是胜利、土地还是岁币,只要能从宋人那里得到一点实质姓的好处,就能压制国中的反对派。如果这一次能成功,不但能斩断宋人对西夏伸出的贪婪之手,还能轻而易举的将所有反对派斩草除根。
“余古赧领兵去了西夏,下官就有些担心磨古斯会不会趁这个时候做出些亲痛仇快的事来。”
阻卜是个大的范畴,其下分作三部,东阻卜、西阻卜和北阻卜。
余古赧是西阻卜的一员,靠西夏最近,关系也亲近,甚至与党项部族经常联姻。而磨古斯则是北阻卜的大首领,麾下上万帐,控弦三万,乃是阻卜诸部中实力最强的一部。
阻卜诸部都穷,故而秉姓凶悍。起家于草原之上的契丹,对其极为提防,严禁铁。偶尔为了压制某个大部族,甚至还禁盐禁茶。只是这些年,北阻卜以磨古斯为核心,乌鲁古河和薛灵哥河附近的部族渐渐有联合起来的趋势,放在西北路招讨司和阻卜大王府的几万人,已经越来越难以压制住磨古斯的野心。
相对而言,东阻卜和西阻卜就比较听话了。这一次促成西阻卜南下,不仅仅是西夏拿出来的好处,耶律乙辛的默许也是一条。耶律乙辛不打算让契丹本部赤膊上阵,那么让阻卜却帮个忙,也就是正和他心意。
这几年耶律乙辛要专心于国中,外围的藩国部族暂时很难分心去压制,能放出去祸害宋人,可是难得的机会。对于百多年来,断断续续的不断举起叛旗的阻卜诸部,眼下就是听话的东、西两阻卜,多死些人也不是坏事。
“余古赧的能力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