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再联络。”
路易点点头,目送着他离去,下一次?还会有下一次吗?
他振作起精神,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离开,不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在这么大的帝都里,他一个小小上尉的生死,又算得了什么呢?没有任何亲人的他,又有谁会去关心他的下落呢?
如果再回到那种地狱般被玩弄的日子里,他一定会疯的!
走到自动提款机前,真得感谢帝国发达的金融联合系统,很顺利地找到了自己存钱的银行,提出了自己所有的存款,捏在手里,很可怜的薄薄一叠,本来军官的薪水就不是特别高,只是福利好而已,何况,他是在那么一个偏远的星球上服役。
不过这些钱,用来返回提尔纳里,也是足够了,这样想着,他走到询问处的触摸屏前,开始查航班的信息。
果然,根本没有直达提尔纳里的航班,甚至连这个名字都没有,在令人眼花缭乱的航班信息上,他找了半天,只找到了今天的一班开往州府所在地星球的航班,三个小时后启航,而且,如果错过了,就只有等到三天以后了。
就是这个了,决定下来之后,他走到售票厅,在长长的人流后排着队,一旦已成定局,他的全身都有一种放松下来的疲累,天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有这样毫无负担地活着了,能够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害怕,该多幸福啊……
计算机辛勤地工作着,不一会儿就轮到了他,在他按下所选择的航班的同时,屏幕上无情地显出‘售完’的字样。
不会吧?他惊讶地又重新按了一遍,没有用,还是‘售完’。
身后的人已经开始不耐烦地嘀咕起来,路易来不及多加考虑,只好让开了位置,自己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人群,走到一个角落坐了下来。
这么巧吗?他脑海里只短暂地闪过一个念头就立即被否定了,不会的,应该不会的。
那么现在怎么办呢?等到三天之后的话,还得找个地方先住下来,不管了,只要能回去,只要能离开那些人,他什么都愿意做。
加油吧,路易!他对自己说,当年父亲能做到的,我为什么做不到呢?!何况父亲当时还怀着自己,现在的自己可是毫无牵挂的一个人。
我一定可以逃离这一切,回到能给我带来心灵的宁静的地方,重新开始我的生活的,我一定会成功的!
他站了起来,迈着坚定的步子向外面走去。
***
在提尔纳里,边境警备队的司令官是个少校,已经是这个星球上最高的军衔了,而路易,二十四岁就获得了上尉军衔,在他的家乡,也可以算得上是年少有为,但是在这里,在帝都,出现在这里的校级军官数都数不过来,连将军都是论把抓的,他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那样的不引人注目。
在等待处等了三十分钟,在离自己身体不到三十米的地方就走过了三位中将,一位少将,十七八位上校,和几十个上尉,给人一种错觉,似乎连这里的看门人都有个上尉的头衔在身上。
路易对于中将也和他一样,规规矩矩地排队非常不理解,同时,也明白了,芙丹瑞这么年轻就是少校,在提尔纳里,或者在康斯尔州是少见的,让人惊奇的,但是在这里,只能说,如果她不是女性,说不定能有更高的军阶。
在这里,如果真出现了一个列兵,说不定大家却会感到很新鲜呢。
他领了居住卡,按着上面的说明走向自己这三天要住的地方,没有办法,别的旅馆简直贵的吓死人,更别说那些高级酒店了,所以他只好住到军人招待所来,虽然以他的军阶,住的情况不会很好,但是,可以省下一点。
推开门的时候,路易几乎要苦笑了,他知道条件不会太好,可是,没有想到,会到这个地步。
一个宽阔的大房间,整齐地摆着四五十张高低床,灰色的军毯,绿色的床单,摆放整齐的床头小柜子,简直就像是回到了军校住宿的时候,或者是他看过的孤儿院。幸亏父亲死的时候他已经够大了,可以免除进孤儿院的命运。
他拿着一张门口管理员给的住宿须知,找到自己的床位,是一个靠窗的下铺,默默地把刚买的洗漱用品和替换内衣放进了柜子里,坐了下来。
不准吸烟,不准白天睡觉,不准随意躺卧,不准……洗澡是在公用浴室,每天七点开放,十点关闭,没有食堂,只有军官餐厅,而且这里的军官,是指校级军官以上,他这样的上尉,已经被列入了‘士兵’一类了。
路易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这样的地方他也只住三天,想到就可以回到提尔纳里,他的心情不由得轻松起来,时间会冲淡一切的……没有什么能把两个真正相爱的人分开来,只有时间可以,那么,同样的,憎恨和羞辱也会渐渐消失吧……
“喂,小伙子!你四(是)和长官一起来出材(差)的吧?”对面下铺的一个三十几岁的胖上尉问,一边起劲地擦着一双半旧的皮鞋,竭力想使它看上去新一点,“四(是)个好地方啊,就是东西太贵,到了这个地方,钱都会咬馊(手)啊,兹(止)不住地花啊!”
“银(人)家小伙哪像你啊,给亲戚八大姑子都得带上东西。”在上铺盘着腿坐着玩牌的一个瘦子上尉取笑着他:“是真孝顺啊,大哥!”
“呸!没有油就是不行,刷不出那个亮来。”胖上尉狠狠地往鞋上吐了两口唾沫,“我说,小老弟啊,等会儿一起磁(吃)饭不?我和几个人凑了一桌,就在外面拐角的地方,有个馆子,都在外面跑,遇见也不容易……来来来,我请客了。”
“啊?谢谢。”路易不知所措地说,“我买了东西了。”
胖上尉卷着舌头又响亮地吐了一口唾沫:“没事没事,小伙子嘛,脸嫩,过两天混熟了就好啦!你从哪里来的?”
“提尔纳里。”路易低声地说。
“啧,没听过耶,老弟呀,你听过没有?”
瘦军官的脸从上铺倒吊下来:“你才见过多大的市面,就学银(人)卖弄!先弄清楚招待所的门往哪里开再说吧!”
他们嬉笑着对骂了几句,周围的人也不甘寂寞,轰然叫好,整个房间弥漫着热闹的气氛。
等又安静一点了,胖上尉把擦好的鞋仔细地摆在床边,还跟路易聊着:“别那么拘束啊,这又不四(是)在你的长官面前,放开点!大小伙子怕什么,住在这里的,都四(是)一样的命!”
路易不由得笑了,的确,现在的他,离开了皇宫的他,跟这些人还有什么区别呢?这才是他应该呆的地方,才是他可以自由呼吸的空气啊。
他带着笑容,一点一点的,慢慢的,揭开了手指上缠得好好的绷带,一圈一圈地飘下来,掉落在地板上,还凝结着已干血迹的十个手指,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是疼痛依然,失去了指甲保护的那三个手指,更是疼得钻心。
“哎呀!可了不得了,小老弟你的手四(是)怎么地了?!年轻人也不小心点,快快快,快给包上!“胖上尉大惊小怪地嚷着,四面的人闻声纷纷过来看。
“没事,已经好了。”路易带着恬然自得的笑容说,“真的,谢谢啊,谢谢大家……真的没事……”
“当心点啊,在外面不比在家里,好了,我们也该去吃饭了,走了走了,想凑份子的就过来!”胖上尉吆喝着,和一群人走了出去,剩下的人也开始离开,很快的,整个大房间里就剩下路易一个人。
黄昏的斜阳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他的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配上他的笑容,简直就是一个天使的化身,看见这样的画面,任何人都会得到心灵的平静的。
疼也有疼的好处啊,起码,我还可以感到自己是真正活着的,不是一具行尸走肉,我有我的感觉,不是别人的玩具了。
路易就带着这样美丽的,恬静的微笑,慢慢把手指举到嘴边,伸出粉红的舌尖,一点一点,很慢地舔着手指上干涸的紫黑色的血迹,直到完全舔干净,手指又恢复了原来的白皙。
星戀 (31)
夜晚的房间里,更是热闹不堪,白天出去办事的人现在都没有了别的事情,纷纷聚在一起,不是在攀军队里服役时的交情,就是在交流帝都购物感想,还有的三五成群玩着纸牌,赌上明天早饭的东道。
路易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自己的铺位上,等到几乎所有的人都洗过澡,穿着军队里统一的条纹式睡衣准备上床的时候,他才拿起自己的东西,往浴室走去。
上铺的瘦军官曾经很好心地提醒过他,浴室的热水到了九点半之后就基本没有了,要洗澡得赶快,但是路易只是笑着谢了他,并没有听从他的意见,依旧是等到九点四十五的时候,才走去浴室。
要他怎么办呢?身上还残留着所有羞耻的痕迹,等于昭告天下,他和别人激烈地欢爱过,在公共浴室那样的地方啊,他情愿洗冷水澡也不愿意让这些人看见他身上的那些痕迹。
果然,时间太晚,里面已经没有人了,他飞快地脱去身上的衣服,拿了毛巾走进里面,水龙头哗哗地流淌着还有余温的水,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冷水,他默默地冲洗着身体,手指上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被水一冲,变成了粉红色的涓涓细流沿着身体淌下来。
身上所有的伤痕,大的,小的,青的,紫的,红的,肿的,无不让他想起那些屈辱的日日夜夜,他曾经无数次地在男人的手臂中辗转扭动,把自己最淫荡的一面完全展现在别人面前,像一个天生的男妓一样放浪地渴求着男人的身体,那些现在想起来自己都会羞死的淫词浪句,当时自己却能毫不犹豫地冲口而出,甚至是在男人的身体下发出甜美勾人的呻吟声……那是他吗?他为什么被轻轻地一挑逗就完全失去了自我,变成了另一个不知羞耻的男人呢?!
还是本来,他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就像他们说的,禁欲的面具一直隐藏了他淫荡的本性?错的不是他们,而是他?
“不!不是的!”他发出低吼声,一拳砸在坚硬的马赛克墙面上,震的手指关节全都麻木了,他还是感不到疼痛,只有胸口的窒闷象压了一块大石,怎么也喘不过去气来。
整十点的时候,水一下子停了,就像时钟一样准确,一分钟之后,灯也灭了,偌大的公共浴室里一片黑暗,只有天上的月亮透过窗户,把温柔的月光洒在地面上。
路易一个人站在黑暗里,身上的水往下流着,湿透的头发上,水滴顺着往下淌,冰冷的空气包围了过来,他雪白的,仿佛没有温度的身体在黑暗中显得特别触目。
他一只手撑着墙,就这么站着,两滴眼泪混合着水流,一起留下了面颊,然后流过身体,大腿,小腿,脚踝,最后落在了地上……
终于,他抬起了头,把湿漉漉的头发往后面撸去,深深地吐了一口长气,像是要吐出心中所有的郁闷,然后恢复了平静的面容。
***
路易一夜没有睡好,并不是因为嘈杂的环境,那此起彼伏的打鼾声,说梦话声,磨牙声,相对来说,倒是很和谐,让他想起少年军校时的情景,床也是,硬硬的板床,薄薄的褥子,平板的有些扎人的军毯,只要上面的人一翻身,下面就像是地震一般的高低床……虽然很不舒服,但是很亲切,比起那些在豪华大床上度过的日日夜夜,他情愿选择现在的生活。
只是,这不是他自己就可以选择得了的。
他整夜都在做着噩梦,醒来的时候心还吓得怦怦乱跳,他镇定了一下,很早就起了床,他只有这么一套军服,昨天好不容易叠好了压在褥子下面,今天穿起来,也比较像个样子了,像昨天那样皱巴巴的,没有被风纪官查到就不错了。
“小老弟,出去啊,这么早?”他啃着面包当早餐的时候,胖上尉洗漱回来了,打着哈欠说,“还四(是)你们年轻人好啊,这么有精神……我的骨头都快跑散了,这个地方还真四(是)大咧!”
接着他又开始发牢骚,什么待遇不公啦,分配不平等啦,路易只是微笑着听,并不搭话,吃完了最后的一片面包,他用刷牙的杯子到墙上的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喝,就算是结束了早餐。
八点钟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出门了,闹哄哄的一片军服的海洋,只有肩上闪亮的肩牌标志着个人身份的不同,在军官招待所的门口,这是也是最热闹的,有来车接人的,有召计程车的,各式各样的陆上飞行车川流不息地来往。
路易夹杂在人流中,上了一辆排在路边的陆上车,简单地对司机说了一声:“航空港,”就向后一靠,沉默着。
心中什么东西在逐渐地扩大,就像昨夜的恶梦一样,缠绕着他,让他无法平静,他已经累了,只想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一个可以安心休息的地方,就像一头已经伤痕累累的野兽,只想回到自己的窝里,独自舔着伤口,等待痊愈的那一天。
可是,潜意识告诉他,危险并没有过去。
他心不在焉地浏览着外面的街景,无可否认,帝都是个极其繁华的地方,虽然比不上著名的商业港口威特斯,但是对于路易生长的提尔纳里来说,也就是天堂一样的所在了。难得来到这样的地方,路易却没有任何心情游览,只想着尽快地离开。
人生真是讽刺啊,同期毕业的同学当中,运气最好的,也不过到了州府所在星球的康斯尔服役,已经是轰动的新闻了,还很热情地邀请他们去那里玩,在提尔纳里,一对新婚夫妇如果能到州府去度蜜月的话,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事了,至于去过帝都的人,除了一两个官员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连军队都是长年不调迁,到别的地方服役简直是稀罕事。还在上少年军校的时候,就经常和一班同学谈论着,将来怎么样努力,怎么样出人头地,怎么样到别的地方去见见世面,最好能去整个银河系的核心:帝都见识见识……
少年时的梦想啊……那些青春焕发的日子,那些久远得像在上一世的记忆……
他终于来到了帝都,可是却是以这种方式……
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话,他一定会选择在提尔纳里,那偏远的星球永远地过一辈子!
(希望和现实总是相反的,有的时候,就觉得神是在给我们开玩笑。)
车到了航空港,早晨的这个时间,人更是多,喧闹的大厅里连大屏幕上播报新闻的声音都听不清楚,到处都是人,虽然有空气转换系统,也是一样地令人窒闷。
路易目不斜视地走向售票机排队的地方,等待着,双手不自觉地捏成了拳头,里面全是冷汗,不安的疑云越来越大,他已经要被逼疯了!
很快地,轮到了他,他深吸了一口气,心脏在激烈地乱跳,毫不迟疑地向前走了一步,把手按在触摸屏上。
售完。
红色的字母刺激着他的视网膜,他咬着牙,胡乱地又挑了一个航班。
售完。
他已经不再看了,只是咬着下唇,白皙修长的手指在触摸屏上乱点,不论是哪一个航班,飞向哪里的,什么时候起飞,他都不管,只是盲目地,疯狂地点着。
售完。
背后的窃窃私语变大了,本来等得不耐烦地人大声地抱怨着:“啊!不可能吧!居然坏了,这是帝都航空港应该发生的事情吗?!”
“就是就是!太不应该了,这个航空港的技术部都在干什么?!这样的机器都会坏,还怎么能保证安全飞行!”
“坏了?天哪!我还等着……”
“不会吧?!……”
“我就说过……”
“帝国的官僚……”
“腐败!一定是腐败!”
路易茫然地听着身后人群的议论,手指僵直地握成了拳,似乎是想要一拳打下去的样子,但是,终究没了勇气,拳头轻轻落下,无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