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劲灵道:“想不到你会这么烦她,从前一些人,也没见你这么烦过。”
菲菲道:“你难道还叫我爱她不成?”
张劲灵摇摇头,说:“算了,不谈她了。我约你出来,是要你去证实一下这条
消息。如果是真的,那么,这一次的局势,比我们想像得还要复杂得多。”
菲菲点点头,说:“是。灵哥,我有一个感觉,好像这个事情一开始,就被人
算计了,我们一直钻在了别人事先设置的圈套里。”
张劲灵宽容地笑笑,说:“菲菲,灵哥在这一行混了二十几年,却不知道自己
得罪了谁?遭人算计是很正常的,其实,大家也都是在来回算计。古人说:‘螳螂
捕蝉,岂知黄雀在后?’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菲菲的声音顿时软了,道:“灵哥,你要当心哪。”
张劲灵一脸无所谓,说:“我没有什么,钻石不出现,我这条命就保不住。倒
是你,菲菲,要当心。”
菲菲道:“这话似乎有来头。”
“是呀。”张劲灵露出关切之色,道:“李冲告诉我,范才良正通过她在追查
电脑工程师的资料。你这身装束,也就不要再穿了。”
“他们追查我?我先宰了她!”菲菲的气似乎还是在李冲身上。
张劲灵道:“傻瓜,谁说你是那个电脑工程师?”
菲菲被说得低了头,笑一笑,摘去了头上的帽子,顿时,一头秀发披了下来。
秀发披肩,菲菲原来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
张劲灵喝一声彩,道:“菲菲还是这个样子动人!”
菲菲似有幽怨,似心有千千结,看了张劲灵一眼,没有作声。
张劲灵涩涩的,好像不该撩起这段情怀。左右看半天,说道:“看样子李冲也
会查你的,所以,我们的联系,还要
更谨慎一些。”
菲菲道:“灵哥,没理由,放这样一个女人在身旁干什
么?搞得办正事也要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
“话不能这么说,菲菲。”张劲灵对菲菲这方面的枪自,
总显得无可奈何,耐着心说:“国她在身边,我自有用她
处。”
“只别给她当胸咬你一口就好了。这种人,终究是养虎
为患。”菲菲道。
张劲灵道:“我知道,我会有分寸的。总而言之,你要
当心,一个闪失都不能有。我希望每天看到你都是好好的。”
菲菲纠正道:“是每次。哪能每天?”
张劲灵道:“总之就是这个意思。现在风雨飘摇,非常时期,保护好自己是第
一要务。”
张劲灵这几句话颇动真情,菲菲被感动了,温顺地点了点头。
张劲灵唤侍应小姐买单。待应小姐进来,发现刚才的两个男人,变成了一男一
女,惊得合不拢嘴,怔怔地看着菲菲。
菲菲柳眉倒竖,喝道:“看什么看?姑奶奶一耳刮子打你过去!”
菲菲驾着她那辆保时捷跑牢口到住处时,已是夜里两点了。
一路上,菲菲的心潮起伏。似乎想了很多,也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几次车要到
住处了,她又一拐方向盘,向别的路奔去。
她不想离开那温馨的咖啡屋。
也不想离开沉默、成熟的张劲灵。
以前,她也知道张劲灵和一些女人来往,她甚至把这些当成与张劲灵交谈时的
笑柄。但这次却不同,她总感到那个李冲是一个危险分子,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
都可能断送了联成集团,也随时可能将张劲灵炸得血肉横飞。更可怕的
是,张劲灵在言谈之间,时时流露对李冲的欣赏、眷恋和关怀。也许,这才是
菲菲感到焦躁、提李冲即心跳的根源吧。
菲菲,真名为谭菲菲。十五岁只身闯江湖,十八岁拉起了“踏雪无痕”帮会。
她是香江贼王方兴的养女,两年前方兴撒手归无,方兴将她托付给了张劲灵。严格
地说,这是谭菲菲除亲眷关系外,接触到的第一个男人,时年已三十六岁。按方兴
的意思,他死后秘不发丧。张劲灵将此事做得有条不紊,颇令谭菲菲佩服。从此,
张劲灵走进了这位老姑娘的心中,其地位越来越重要,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只不
过张劲灵只是略有感觉,而谭菲菲自己浑然不知罢了。
爱上一个人,而自己浑然不知,天下可有这等事?回答是肯定的,有,而且很
多。这种事情,多发生在初恋期间。
少女怀春,少男多情,不知不觉间,觉得你便是我,我便是你,你愿为我死,
我愿为你死了。
照理, 三十六岁的谭菲菲不会这样。 这就与她的帮会“踏雪无痕”有关了。
“踏雪无痕”别名为玉女帮。凡人帮的姑娘,皆要验明正身,是处女的,才有资格
人帮。谭菲菲十八岁作为一帮之主,手下虽有三四百天不怕、地不怕,敢杀敢闯的
铁姑娘们,但从未单独与男人相处过,更不要说倾心的交谈了。张劲灵于木讷中流
露出的憨厚、于寡言中流露出的精明、于行为中流露出的果敢,无一不让谭菲菲春
心荡漾,欲罢不能。
因此,谭菲菲对张劲灵的那份眷恋,只认为是惺惺相惜罢了,然而,她又觉得
这种相借中有一些更深的东西,至于这更深的情愫属于什么,谭菲菲一时说不出来,
于是,她也懒得去深思,她只希望大家就这么天长地久地关心下去,才是知心知肝
而肝胆相照的知心朋友。
好朋友应该如此,谭菲菲这个老处女,总是这样来看4眼前的这个世界。
谭菲菲手下的两员大将何柳和胡喻婷正在等她。见掌门人一脸红晕,眉宇间优
忧郁郁,颇有怪异,大惑不解,俩人对视一眼,看着谭菲菲。
“没规矩。”谭菲菲俏骂一声,然而又仿佛被人看破了心,觎颜笑了。
毕竟是女人,几个心腹知交,虽有尊卑,仍不免打打闹闹的。当下,两个姑娘
你一言我一语说开了。
何柳道:“谁都知道掌门人漂亮,我为这事在街上先后挖过五六个臭男人的眼
睛。我们现在不过是自己人多瞧两眼,怎的就是没规矩了?”
胡喻婷道:“掌门人半夜悄悄溜了,也没跟人说一声,我们追寻不着,心里记
挂着,正着急呢。现在掌门人安然归来,多看两眼,也成了没规矩了。”
谭菲菲笑指着何、胡二位,道:“两位小妮子,当心闪了舌头。”
何柳伸出舌头,做了个怪脸,道:“闪了舌头,那以后接吻可怎么办呀?我不
说话了。”
胡喻婷啐了一口,道:“没出息,一天到晚想着接吻,你的男人在哪里呀?”
何柳伸手上来挠胡喻婷的痒痒,两个女人扭成一团,笑成一团。何柳捧着胡喻
婷的脸,在脸上叭叭地亲了两个,
道:“没男人,先拿你替一替。”
“好了好了。”谭菲菲正色道:“一闹起来就没个完。说,这么晚了,来找我
干什么?”
胡喻婷推开何柳,道:“是这样,有几个臭男人想拜见掌门人的。”
谭菲菲皱了皱眉,道:“有没有搞错?半夜三更,找到‘踏雪无痕’来见我?
都是些什么人呀,这么没规矩。”
何柳道:“有两个是太子手的老大周培代、马颜飞,有一个是长空一剑的掌门
冯雪峰,还有一个不认识,但看样子又像是他们的领头。他们都管他叫王大哥。”
“是王樱红!”谭菲菲脱口而出,随即却倒抽一口凉气:
“这四个人,可没有一个是善种,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半夜上门,难道他们知道了一些什么消息,想来灭‘踏雪无痕’的门么?哼,
那也就太小瞧姑奶奶了!”
“他们来了多久了?”谭菲菲问。
胡喻婷道:“半小时吧。我们说你已经休息了,现在不见。他们就说,是王大
哥求见,请通告一声,让你无论如何给个面子。”
这一说倒有点出乎谭菲菲的意外,当下又问:“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何柳道:“别的倒也没有再说什么。我们给他们倒了茶,他们都客客气气、规
规矩矩的。”
“嗅,”谭菲菲应道:“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胡喻婷道:“看情形,倒好像是有什么事要求咱们,衣着打扮,也一个个挺滑
稽。”
谭菲菲冷冷地笑道:“阿婷,在香港,有什么事连长空一剑、太子手联手还办
不成的,要来求咱们?”
何柳道:“不过,掌门的,看样子,他们倒一个个是落魄相。”
“算了。”谭菲菲挥挥手,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是骡子是马,拿
出来溜一溜吧,我就见一见。想在‘踏雪无痕’的帮里和我动手,量他们还没有这
胆量。”
谭菲菲换了一套装束,略施粉黛,便随着胡、何二人来到了大厅。
“踏雪无痕”的大厅,宏大则宏大焉,辉煌则辉煌焉。
然而,宏大辉煌的大厅,终究有些小家碧玉,过分的细腻,反衬着主人身上的
脂粉气息。
然而,“踏雪无痕”的大厅终究是圣洁、纯静之地。
现在,王樱红、冯雪峰、周培代、马颜飞坐在厅里,他们或许知道,男人来这
里意味着什么?
只不过他们什么也不怕就是了。
或者也可以说,他们来这里,本身就是亡命的了。
从太子手的秘密别墅逃出来,逃到湾仔,已是夜里十二点了。他们一身尘土,
满面怆然,站在大街上,看着行人匆匆,不免顿生落魄之感。几小时前,他们还是
人上之人,吃喝玩乐,金银财宝,美女佳人,现在却只有如流浪汉一般踯躅街头了。
王樱红道:“阿剑,你辛苦一趟,去联系一下‘踏雪无痕’的人,我们得换套
衣服,搞点吃的,一小时后在这儿等你。”
跑腿的事,当然是他黄剑谣做。黄剑谣答应唯恐不及,点点头就消失了。
王樱红四下看一看,见拐弯处街口的一家服装店正要拉卷闸门,就给马颜飞递
了眼色。马颜飞会意,三步两步跑过去,将店主缠住了。
王樱红、冯雪峰、周培代走到服装店时,见店主还在挥手,说:“不卖了,不
卖了。我约了我的女朋友育夜,晚了她会不高兴的。”
冯雪峰伸手在店主肩膀上压了压,说:“就十分钟,老板可以把门关一半,我
们挑好了就走了。”
店主直感到半个肩膀给压垮了,吃了一惊再看看四个人,面带杀机,已进了店
里,只好自认倒霉,揉着肩膀,上来招呼。
马颜飞见店主进了店,伸手“哗啦”一声拉上卷闸门。
店主一见不妙,才要喊,脖子已被冯雪峰勒住。
冯雪峰笑道:“我就剥这家伙身上的衣服,一会儿再代替他去约会一回。”
马颜飞道:“就这家伙这水平,没准找的是个麻脸婆。”
王樱红道:“大家动作快一点。阿纯,拿钥匙打开钱柜,找点夜宵的钱。”
四个人在店里收拾好,劫了些钱,吃了宵夜,黄剑谣正好赶来。走了十几分钟,
便来到了“秋水伊”人。
“久待了,久待了。”谭菲菲人未至声先至,先声夺人。
王、冯、周、马都是见多识广,此刻也不免一齐站了起来。
谭菲菲快步来到大厅,拱手道:“几位大哥半夜登rl,小女子有失远迎,还望
多位大哥海涵。”
“请,请坐。”谭菲菲做了个手势,自己在当中的大椅子上坐了下来。
王、冯、周、马也依次坐了下来。
“敬茶。”胡喻婷立在谭菲菲的左边,吆喝道。
立在谭菲菲右边的何柳,搭拱手说道:“我们这里都是女流之辈,不沾烟草,
还望各位大哥原谅。”
王樱红笑了笑,说道:“人乡随俗,理当如此。”随即掐灭了手中的烟。
冯、周、马也将手中的烟掐灭,马颜飞愤愤地看了何柳一眼,但一与何柳那秋
水盈盈的双眼一遇,即刻又换了满脸嬉笑。
谭菲菲逐一打量着眼前的四条汉子,边说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
几位大哥虽说是久闻其大名,无缘却不曾相见。今日一见,果然个个英雄豪杰。”
王樱红欠身道:“掌门人过奖了。我们兄弟几个,不过做点小买卖,混口饭吃
而已。怎比得‘踏雪无痕’,稳中求胜,叱咤江湖十数年,蒸蒸日上。”
谭菲菲笑了笑,道:“王大哥,我听说你一向在台湾发财,今天突然返港,莫
非也是为三颗钻石而来?”
“好眼力。”王樱红赞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兄弟昨日才回来,今日便受
到逍遥山庄的围攻,连带着长空一剑。
太子手两家兄弟被血洗。今日上门,正是有一事相求。”
“哦。”谭菲菲嘴里应答着,却在肚里寻思:看来是自己
陷在张劲灵的情绪中没有出来,神经过敏,把事情想岔J。
从下午开始,就一直接到报告,太子手的总部被攻击,秘密别墅又和长空一剑
交手,惹得警方出面弹压。后长空一剑和太子手又联手撤退,此刻,听王樱红一说,
又见四人的情形,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谭菲菲笑了笑,道:“请王大哥指教。”
马颜飞插嘴道:“也就是想向你们借块地盘,我们好休整一下,再和逍遥山庄
斗。”
谭菲菲瞥了马颜飞一眼,怒火胸中烧。今天下午,她的姑姑鼠婆婆不正是这混
帐杀害的么?还有,灵哥的劳斯莱斯,不也正是这混帐炸的么?还有,灵哥差一点
炸伤,武三哥命断黄泉,不都是这混帐所为么?倘若在别的场所,谭菲菲早出手毙
了这混帐了。当下,强压愤怒,冷冷地道:“姚大哥下午在九龙杀人放火,怎么不
在那里要一块地盘呀?”
周培代忙四场道:“掌门人消息快呀。”
“倒不是消息快,而是香港太小了。”谭菲菲答道。她既不能泄露自己是方兴
养女的底,更不能露出与张劲灵的关系。此话题也只有点到为止,肚里寻思别的计
谋,以除掉马颜飞,解心中之恨。
更何况说话的是周培代。虽说周培代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但数年前,
这个魔头善心大发,只手毙顽,救下了“踏雪无痕”的一个小姐妹,还亲自把小姐
妹送到湾仔,这段情,“踏雪无痕”尚无以得报的,因此,谭菲菲对着周培代说话
时,语气不知不觉间缓和了许多,脸上也多出
了几丝侠女柔情来。
谭菲菲与周培代又说了一阵别来无恙的话儿,这才又沉了脸,望着庭上的几位
不速之客。
冯雪峰见谭帮主语气有了缓解:趁机大述其苦,说:
“我们被逍遥山庄逼到如此穷途末路,投托到大姐门下来,只好请大姐行个方
便,以延残喘。”
谭菲菲似笑非笑,道:“逍遥山庄的吴老爷子,我们‘踏雪无痕’也是惹不起
的。”
“他妈的,”马颜飞拍着椅子道:“给就给,不给就不给,哪里这样罗嗦,真
是娘娘腔。”
胡喻婷笑吟吟地道:“马大哥说这话可别闪着了舌头。
要没有舌头,以后可怎么和女孩子接吻呀?”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马颜飞红着脸,气愤愤地坐下了。
王樱红道:“马老弟性情鲁莽,却是耿直心肠,掌门的见笑了。以今日的情势
看,逍遥山庄对这三颗钻石是势在必得,却又一时摸不清钻石已落入了谁的手中。
以兄弟的愚见,钻石肯定还在香港,也肯定是同道中人动的手。因此,逍遥山庄不
会善罢甘休,今天血洗太子手和长空一剑,只不过是给香港的各帮各会一个警告:
要不只有死路一条,要不交出钻石或钻石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