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兄妹两人不知什么时候都醒来了,只是谁都没有发出响动。
甘棠从床上无声无息地爬起,静默地盯着门口,手边不知何时已握了一把匕首,看握匕首的姿势显然是老手。
唱歌的女人拖沓着脚步,逼近了门口。
她越接近,池小池越忍不住往门口看。
在黑暗中早已睁开了眼的甘彧微微皱了眉,反手在池小池背上写字。
他说:“看我。别怕。”
歌声从池小池门前飘过,并未停留。
池小池长出一口气,浑身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一点,打算从甘彧怀里出来。
谁想刚才经过一番折腾,他和甘彧已经来到了床边,他稍稍往后一挪,就不慎撞到了摆在床头柜上的空玻璃杯。
玻璃杯朝地面直坠而下。
池小池猛地炸出了一身冷汗,可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甘彧便一个翻身压在他身上,一把将即将跌碎的玻璃杯夺回手中。
歌声停了一瞬,主人似乎在侧耳细听。
屋内诸人也是屏息凝神,连一口气都不敢多喘。
少顷,歌声再起。
看来女人并未发现这小小的骚动。
歌声渐渐远了,直到消弭无踪。
趴在池小池身上的甘彧轻手轻脚地将玻璃杯放回床头柜,又从他身上下来,替他拉一拉被子,轻声说:“睡吧。”
甘棠点头,乖乖躺平。
池小池也没说自己一旦醒了就很难睡着的事情,躺平闭眼,佯装已经睡着,可是心跳节奏仍乱得很,咚咚有声。
不知过了多久,猜测兄妹两人大概都睡着了,池小池又睁开了眼。
因为很怕房间里的那幅照片气球,他们的床位做出了调整,不再直面照片。
从池小池的角度,抬眼就能看见窗户上投下的层层沓沓的树影,影子断续缭乱,仿佛能听见枝叶相触之声。
但不出几瞬,池小池便窒住了。
一张女人脸从夜色中而来,慢慢贴上了窗户玻璃,冷森森地向内望去。
而这里是三楼。
因为挤压,那张脸的五官都变了形状,扁平得就像鲶鱼,池小池隐隐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可哪里还敢细看,闭目装睡,但肩膀却都忍不住发起颤来。
在那目光即将落至池小池身上时,睡在池小池身侧的甘棠似是梦见了什么,发出一声含混的呓语,旋即揽过池小池,额头与池小池冷汗遍布的额头相抵。
那清浅又悠长的呼吸声扑到池小池脸上,给了他极大的安慰。
池小池就这样抵着甘彧的额头,不去抬头查看,竟渐渐地安下心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二日,晨光高升,七点左右,他才重又苏醒过来。
两人头抵头,一直未改变姿势。
甘彧俊朗的眉目即使放大数倍也依然让人怦然心动,更不用说这张脸背后可能的身份,池小池一张厚得刀枪不入的脸皮都有点搂不住,往后缩去。
这动作引得甘彧醒转过来,他睁开眼,未语先笑:“我又抱着你了?”
池小池想,这个“又”字用得堪称精妙。
甘彧温和一笑:“抱歉,我这个人睡相比较差。”
池小池还能说什么,只能信了他的邪。
任务者们集合起来吃剧组早饭时,都在小声谈论昨天晚上听到的歌声。
而看到同时出现的池小池与甘家兄妹,袁本善脸色不大好了。
这两天,他尽惦记着关巧巧的事情,现在关巧巧已经被解决,他也该好好管一管自己这个不懂得防备的小男朋友了。
他坐到池小池身侧,轻咳一声:“昨天晚上你听到了吗。”
池小池点头,真情实感道:“吓死我了。”
甘彧将剥好的煮鸡蛋递到池小池手中,接话说:“纯阳可真的吓坏了,多吃一点,压压惊。”
袁本善看了他一眼:“我在和纯阳说话。”
甘彧客客气气的:“我也是。”
经过这几天,在场的任务者谁看不出来,这个小瞎子竟然勾搭上了两个男人,那个姓袁的是正宫,至于那个医生,说是同事,谁信?
对于他在任务世界里还能开后宫这件事,所有的任务者都表示叹为观止。
学不来,学不来。
身处关注中心的池小池却非常有小婊砸的自我修养,喝袁本善盛来的粥,吃隔壁老甘剥好的鸡蛋,不为所动。
在这之前,袁本善几乎从未担心宋纯阳会另投他人,但甘彧的出现却叫他不得不多想了。
他有些焦急,一肘压在桌上,逼近了池小池,声音却还是尽力克制着的温柔:“你跟别人一起睡,也得考虑考虑我的心情吧。”
池小池眨巴眨巴眼睛:“我答应跟他们结盟了。”
袁本善愣了一会儿,脸色慢慢变青:“怎么不跟我商量?”
他压低声音:“你把那件事告诉他们了?”
池小池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同样低声道:“你以为我不想呀。他们一进来就注意到我的眼睛颜色不一样,瞒不过去的。”
袁本善眉头拧成了疙瘩。
的确,甘彧是纯阳的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如果发现纯阳眼睛的秘密,要么杀了,要么就结盟。
相比之下,后者比前者要合算很多。
袁本善冷眼旁观了几天,看得出来这甘家兄妹行事冷静,他们从未跟人结盟,双人过到了第八个世界,也不会是什么软柿子、猪队友。
想到此处,袁本善甚至有点庆幸关巧巧的死。
毕竟系统有规定,结盟人数最多不得超过四人。
打定主意后,袁本善仍保持着一脸的不赞同:“我们给巧巧带点儿吃的吧。她也是我们的盟友,应该问问她的意见。”
甘彧与甘棠对视一眼,纷纷放下筷子,表示同去。
眼看刚才还有剑拔弩张之势的四人齐齐往楼上走去,众任务者简直对池小池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靠,牛逼。
上楼前,袁本善就已经有了想法。
门已经上锁了,而且没有备用钥匙,他们这回去,注定敲不开门。
等到宋纯阳他们发现不妥,一切晚矣。
那鬼应该已经很接近关巧巧了,无论如何,她都死定了。
她极有可能已经被拖入了画中,或是被撕成碎片,死无全尸。
就算她仍以自己离开房间时的模样死在床上,她的死也完全可以推在那鬼魅身上。
那手术结他故意打得和自己惯用的手法相反,按照纯阳那个性子,只会伤心好友被鬼杀死,并不会起疑。
在想象间,袁本善嘴角含了笑,拐过二楼的楼梯,一抬头,整个人便如雷击,僵立当场。
关巧巧站在三楼楼梯顶阶,化了一套日常妆,还早早换上了电影服装,言笑盈盈,哪里还有前两天发疯的模样,那些照片看起来再也不会对她产生任何影响了。
她看着底下神态各异的四人,道:“前几天耽误拍摄了,对不起。”
说罢,她对池小池嫣然一笑:“纯阳,我来了。”
池小池顿觉寒气从脚底往上冒去。
他想起来了。
昨天夜晚,他之所以觉得贴在窗户上向内张望的脸熟悉,就是因为那是关巧巧的脸。
在他们眼前站着的人,还是关巧巧吗。
作者有话要说:061:感谢主神,给我这个公费恋爱的机会。
第98章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十二)()
最匪夷所思的是;池小池用宋纯阳的眼睛左看右看;那张脸都是关巧巧的脸;但身上那抹叫人头皮发麻的森森鬼气;和照片里散发出来的邪异感一模一样。
几瞬之间,他心里就有了个大致的猜想。
“关巧巧”脸上带笑,主动朝他伸出手来。
池小池看着那只手,陷入遐思片刻;很快便探了手,却不去抓握,只放在半空,十足的小瞎子相;亲昵道:“等你好久了;怎么不下来吃饭呀。”
“关巧巧”捉住了他的手;又仔细搀住了他的胳膊,两颊绯红,作足了恋爱中的小女儿情态:“这不是来了吗。”
她这样的反应更加坐实了池小池心中的猜想。
池小池尽力不去想她的手为什么这么冷这么僵;细想心跳容易上一百八;不利于养生。
再说;现在有人比池小池更痛苦更为难。
眼前陡然出现的女人让袁本善差点儿心跳骤停。
她不可能是关巧巧!
“她”的气色很好;眼里的黄淀与血丝全数褪去,哪里还是昨日那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更重要的是,现在“她”对本来逼得她几欲发疯的照片完全是视若无睹。
望着“她”手腕处残留着的青紫绑痕,袁本善不敢细想这女人的真实身份,后背热汗滋滋往外冒;关节窝里像养了一窝蚂蚁钻来钻去,骨头却是透着寒气,一直凉到了心。
“她”是谁?是那个照片中的“夜归人”吗?
“她”借了关巧巧的身体想要干什么?
倘若真的是照片里的那个人,“她”应该“看”到自己与关巧巧的争执了吧,那么,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目标?
袁本善想得浑身冷汗,大为后悔,反正关巧巧早晚要被照片中的鬼魅杀掉,自己昨夜又何必去见她,和她撕破脸皮,平白惹祸上身?
甘彧瞧出了这两人面上的不自然,和甘棠对视一眼,没再提结盟的事情,跟着他们下了楼。
下楼时,池小池着意观察了一下墙上的照片。
果然,那股隐隐约约的怪异感已经彻底消失,恢复成了普通的照片。
池小池垂头,简单梳理了自从入古堡以来发生的事情,并得出了基本的结论。
这古堡中的鬼魅,从头到尾只有一个。
起初,她从自己房间的照片中爬出,借用气球女的身体,四下逛了一番,随即把目标锁定在了关巧巧身上。
按照宋纯阳脑中所提供的资料显示,它并没有杀掉关巧巧,而是夺了她的舍。
夺舍的方式有许多种,而这女鬼采用的方式,可谓是精细活中的精细活。
——精神浸染。
那幅风雪夜归人便是渠道。
贞子从电视机里往外爬,也就是一探头的事儿,哪儿像她这样,可着一张照片使劲儿爬,一爬爬三天?
因为据记载,这种方式最能保证想要夺取的躯体的完整性。
实际上,她的本体永远不会从相框中爬出。
这些天来,那种叫人抓狂的、被人时刻凝视着的恐慌,才是她真正的武器。
她在无声无形间,用目光挖出一条通道,悄悄爬进了关巧巧的脑子,占据了她的身体。
而她为什么要最大程度地保持关巧巧身体的完整性,结合一下本次任务“不能出戏”的要求,并不难推想。
甘棠曾去检查过片场的摄像机,在女鬼做人头气球飘来飘去、熟悉任务者人脸时,本该和小辫男谈话的她却并没有出现在镜头中。
也就是说,她在鬼魅状态下,其形影是无法被镜头记录下来的。
她费尽心思地抢了关巧巧的身体,接下来,怕是要演关巧巧的角色了。
关巧巧已经不是过去的关巧巧,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剧本中的“关巧巧”,他“宋纯阳”的女朋友。
她并没有承继真正的关巧巧的记忆,只是忠于自己扮演的“关巧巧”这一角色,所以她才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自己“眼睛不好”这个设定,还尽了女朋友的责任,扶他走路。
一旦想通这点,昨夜的歌声与窗外窥视也都有了解释。
因为那都是剧本里曾出现过的剧情。
按照原剧本,不管是扮演天外飞仙还是午夜歌姬,这一切灵异现象都是“宋纯阳”这个男友为了给女友复仇,cosplay出来的闹剧。
现在本尊亲自出手,还兢兢业业地半夜彩排,就其爱岗敬业程度而论,大概是不需要自己越俎代庖了。
池小池觉得自己的心情无比平静。
就是手抖心颤。
毕竟这位酷爱演戏的鬼小姐正与自己零距离接触中。
短短几步下楼的路,池小池走到一半就有点腿软。
与061不同,奚楼能读到他脑内所想,一番推论下来,他对池小池吸取和分析信息的能力有点欣赏。
知道他怕鬼,奚楼有点心软,破天荒地试图安慰他:“你可以跟我说点什么。”
池小池委屈道:“统统,我能唱歌壮胆吗。”
奚楼对那个称呼生理不适。
但是他出于宽容,答应了。
池小池说:“你听过洋葱吗。”
由于世界线不同,奚楼并没听过。
他言简意赅道:“要是怕,你就唱吧。”
甘彧和甘棠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非常一言难尽。
池小池一开腔,奚楼便震惊了,直到副歌部分,他仍沉浸在震惊中久久不能自拔。
脑内歌曲也能唱得这么难听?
等池小池唱到“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的剥开我的心”,奚楼感觉被剥离的不是洋葱,是自己的神智。
第一遍副歌结束,一向冷淡又矜持的奚楼脑内仅剩的想法是,草泥马。
他发誓,如果再对池小池抱有宽容之心他就是个棒槌。
就这样,一行人都在痛苦煎熬中捱下了楼,唯有“关巧巧”很开心地照顾着自己的小瞎子男朋友,一路到了餐厅。
任务者们瞧到她出现,统一地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在众人眼里看来,关巧巧是死定了的,唯一的问题就是怎么死。
而她这副与前几日的疯癫迥然不同的文静模样,乍一看没什么不对劲,但一经揣摩,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在场的都是走到第八次任务的人,就算信息不足,也能凭直觉猜到,某些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
小辫男咧开嘴,半试探道:“啊哟,人出来了。”
“关巧巧”却作清高状,微微昂着下巴,并不理会小辫男。
在剧本里,“关巧巧”对小辫男饰演的男主就是这副不假辞色的模样,但是这样明显的戏剧动作,放在日常生活里着实有点drama。
众人都觉出了她的奇怪,不再说话,各自琢磨起事件的前因后果来,气氛也一分分压抑了下去。
“关巧巧”倒是如常坐下,取用剧组的早餐,看起来人畜无害。
饭毕,大家各自沉默散去,准备今天的拍摄。
“关巧巧”饭量很少,每道菜也就吃了两三口便放了筷子,倒很有女演员的自我修养。
池小池也要去为拍摄做准备了,谁想刚一起身,“关巧巧”的眼珠就转了过来,一双眼黑白分明,澄澈得很:“你干什么去?”
“宋先生还没有化妆。”甘彧不动声色地抢在池小池前面开口。
一旁的甘棠指着自己的唇瓣,用一口吴侬软语,四两拨千斤地把话题引了回去:“关小姐,补一下口红。”
关巧巧掏出随身的小镜子,发现自己的唇彩确实褪了色,哦了一声,还挺感激地对甘棠说:“谢谢。”
还挺好,不是个耍大牌的鬼。
袁本善跟着池小池一道逃也似的出了餐厅。
他迫不及待地问:“纯阳,她还是巧巧吗?”
池小池一秒入戏,以一双通红的眼眶作为回应。
袁本善显然也猜到了这鬼魅的打算:“她用了关巧巧的身体,要我们陪她演完这一部电影?这就是‘不能出戏’的意思?”
池小池点头,并沉浸在悲伤中难以自拔:“为什么是巧巧呢。”
袁本善哪里还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