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时刻,程沅的大哥程渐气冲冲地跑来,指着弟弟的鼻子大骂一通:“程沅,你能耐了?出了这么大事儿不联系家里人?不打算姓程你早说!”
程沅没说话。
自己的名声已经烂了,既然决定要隐瞒,他就得连家里人一块儿瞒。
大哥骂过他,替他赔了钱,又花钱上网删帖,犹不解气,还亲身上阵跟人对骂。
网民发现自己的评论被删,愈加反弹,事态愈炒愈热,唐欢的公司也没有放弃主动送上门来的热度,大肆购买水军和营销号,在后头推波助澜,其中以一个粉丝数过五十万的网络唱作人最为激烈,他是着名的唐欢粉,一天发了六七条微博,追着程沅嘲讽。
其中一条微博说:“抄袭狗现在应该怕得缩在被窝里发抖吧'狗头''狗头''狗头'。”
底下则是一片唐欢粉丝的狂欢,污言秽语,让人作呕。
程沅是真怕了。他关了私信,关了手机,把自己禁闭起来,杨白华再耐心,毕竟也是刚工作,没那么多时间天天陪他。
程沅想,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撑过这段时间,他还能再来。
可后来,程沅发现自己写不出歌来了,甚至碰不了钢琴,哪怕一按琴键,他就会想到心间语那段他精心写作的钢琴前奏,心悸恶心得手抖,根本弹不出一首完整的歌啦。
他尝试许多遍后,猛然攥起双拳砸上了钢琴。
钢琴发出一高一低两声的呻吟。
大学的时候,一人能撑起一个乐团的天才程沅,连欢乐颂都不会弹了。
那天,他崩溃地哭了很久。
杨白华回来后,抱着他安慰:“写不出就写不出,我养着你。”
杨白华一直这么温柔,好像程沅经历的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会陪他一起扛下去。
但程沅却越来越不对劲。
他常常在床边一坐一整天,不知道该做什么;哪怕照到一点阳光都会叫他害怕;他长时间厌食,偶尔暴食;他时常会忘记把钥匙和钱包放在哪里,桌上的便签也很久没有更新过了。
他知道自己病了,可向杨白华倾诉,他只会答,你心情不好,多出去走走就好。
隔了三个多月,跟弟弟大吵一架的程渐没憋住,偷偷跑来看了弟弟。
看到瘦到快脱相的弟弟,程渐吓了一跳,硬拖他去看了心理医生。
程渐把中度抑郁症的诊疗结果往程家父母眼前一摆,程妈妈当即哭了出来。
好好的儿子变成了这样,程爸爸立即设法联系上了杨白华的父母,打算问问他们是怎么想的。
直到和一脸震惊的杨家父母碰过面,程家父母才知道,杨白华自始至终,就没跟自家人提过,自己和一个男人谈了三年多的恋爱。
程家父母的态度很明确:国内环境不好,他们打算把小沅移民到国外一个安静的小城休养,那里有一家专业治疗抑郁症的医院。
小沅病成这样,离不开杨白华,杨白华可以跟去,工作签证或移民可以由程家解决。
那个小城在欧洲,早在十数年前就通过了同性结婚的法律。
程家父母此举,可以说是为儿子做出了巨大的让步了。
程家父母本以为杨家父母会反对,已经准备了一肚子的劝说,但他们在回去商量了一夜后,第二天就同意了。
程沅和杨白华一起办了移民。
出国第二年,程沅病情有所好转,可以弹钢琴了。当重新坐上钢琴椅时,他笑得像个小孩儿:“老杨,你想听什么,我弹给你听啊。”
这一年,他们领了结婚证,在教堂办了简单的婚礼。
第三年,杨白华事业有了很大起色,提出要给父母办移民,程沅答应了。
第四年,杨白华越来越忙了。某天回家来时,程沅发现他身上的衬衫不是他昨天穿出去的那一件。
程沅又开始吃药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问杨白华,更不想知道答案,至于杨家父母,总对他淡淡的,算不上坏,也算不上好,虽说同住一个屋檐下,可一天也说不上两句话。
杨白华太忙,程沅守在有两个说不上话的老人的家里,孤独得要命。
可他不想让父母担心自己过得不好,每次跟父母电话时,他都要挤出最灿烂的笑脸,对那边说:“我很好,你们放心呀。”
其实他并不很好。
病复发后,他一直想死,但又不敢死,怕对不起父母,怕伤了杨白华,为此他努力地活着,努力想从泥潭里站起来。
他不怕自己一身泥水,他只怕不小心弄脏了他看重的人。
直到某天,杨白华休假,程沅打算开车去两公里外的超市买菜,因为忘记带钱包,去而复返,不慎在厨房门口听到了杨家母子的对话。
杨母抱怨道:“你不知道,小程就是个锯了嘴的油葫芦,两天能说五句话我都谢天谢地了。”
隔了多年,杨白华还是那副温柔腔调:“小程不爱说话,妈,你别生他气。”
程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其实他以前挺爱说话的。
这样想着,他蹑手蹑脚地打算去桌上拿钱包,刚一转身,他就听到背后杨母说:“咱们家已经办好移民签证了,你什么时候跟他离呐。”
程沅:“”
他脖子僵得扭不动了,垂着头愣愣望着脚尖前的一块地板,等着杨白华的回答。
杨白华沉默。
程沅像是被这沉默掐住了脖子,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杨母又说:“和个男人在一起,下不出崽来,总不是个事儿。我跟你爸骗咱家亲戚,说你是出国工作,人人都夸你出息。前两天你大伯打电话来,托你爸给他带点洋烟酒回去,还问到你了,问你有没有讨着洋媳妇,生个洋娃娃。你说让我咋回?!”
程沅被这一串带着刀子的话戳得浑身哆嗦,胃里纠结着疼起来。
他微微弯腰,搂住自己痩成一张纸板的腰腹,拼命往里按。
“洋媳妇您受得了啊。”半晌后,杨白华温煦的声音重又响起,“前段时间,我们公司新进了个女孩儿,是华人。我跟她挺好的。”
杨母在满意之余,又想到一个麻烦:“你打算怎么跟小程说?”
这回,杨白华沉默得更久。
程沅没有来得及等到杨白华的回答,却也没有让杨白华为难太久。
当晚,他在琴房里用美工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因此,池小池一开始想开车撞杨白华,倒是真心实意的。
杨白华喜欢程沅,但也只是喜欢而已。
好感度72分,离不及格差13分,只值一张卡片,一发烟花。
池小池跟杨白华回了家。
客厅里放着都市新闻,偶尔传来杨白华接打电话的声音。
池小池换上家居服,去到厨房,挽起袖子,把池子里积了两天的碗洗了。
放松状态下的池小池总顶着一张漫不经心的脸,站在被菜渣堵塞了的洗碗池前,还是眼皮低垂,任水流从修长洁白的指尖滑落,浑身的慵懒安静,自带一股贵气,倒是和程小少爷的身份相得益彰。
但他的洗碗手法却异常熟练,完全不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
系统问他:“你会洗碗?”
池小池一本正经道:“我还会做饭。”
系统并不相信,毕竟池小池一正经起来就不大正经。
因为他下一秒就用一本正经的表情询问:“对了,仓库里有老鼠药吗。”
系统断然道:“没有。”
他现在相当怀疑,池小池这么积极地干家务,是在考察作案现场。
池小池说:“我就问问。”
系统面无表情:“哦。”
池小池提议道:“能不能进点货,这是客户需求。”
系统说:“不能。”
池小池说:“药老鼠。”
系统:“”敢问那老鼠是不是一百三十斤,还姓杨。
系统忍不住了:“池先生,有没有不那么暴力的解决办法?”
第5章 天才炮灰逆袭记(五)()
洗过碗,池小池没出厨房,继续召唤系统:“系统,系统。”
系统说:“不卖老鼠药。”
池小池:“”
系统又说:“也不卖安眠药和百草枯。”
池小池安慰他:“你别怕,我就是来问问催眠卡。”
系统:“要多长时间,什么效果的?”
池小池:“有多长时间,什么效果的?”
系统说:“和其他卡牌一样,催眠卡分为低、中、高三档。区别是使用时间的不同。低档持续时间为60分钟,中档持续时间为90分钟,高档可自定义持续时间,但上限不能超过6小时。”
“够用了。”池小池说,“两张,一张高档,一张低档。”
“14点。”
池小池毫不犹豫:“兑。”
系统却没有直接兑换:“你要催眠卡做什么?”
池小池直截了当:“我担心姓杨的发情。”
系统表示理解。
池小池是他带的第十一任宿主。在第一个世界时,几乎所有人都向061系统提出过类似的顾虑。
毕竟在各个世界线中,原主大多都和任务对象有关系,公粮还是要交的。
系统带过的前十任执行者都围着任务对象转,基本从不脱离剧本原剧情,只会在原剧本基础上适当规避坏剧情,对任务对象百般示好,在任务对象好感度达到100时,假死脱出世界。
往往在这种时候,任务对象的悔意值都会抵达峰值。
这么多执行者中,池小池是唯一一个敢在第一个世界就脱离剧本单干的猛人。
但在公粮问题上,他的态度极其坚决,固执得惊人。
系统说:“我们提供免费抽离服务。”就是在发生关系时,将宿主的神识和知觉抽出躯壳,最大程度减少执行者的不适感。
靠着冰箱,池小池轻轻掐捏着鼻梁:“不是这个问题。”
系统想到了一种可能:“你对体位有要求?”
池小池哈了一声:“我对人有要求。”
系统:“杨白华”
池小池歪歪脑袋:“别逼我侮辱他啊。”
系统明白了,说:“好。那今天给杨白华用低级的催眠卡?”
“都用。”池小池却说,“先用低级的让他睡着,反正是夜晚了,不出意外,他会一直睡下去的。”
系统问:“另一张呢?”
池小池答:“我用。”
系统一顿。
池小池闭着眼睛,用程沅的脸露出池小池的笑容,轻佻、漫不经心,还有那么一点自嘲:“还是说你这里有安眠药卖?”
系统按照池小池的要求,兑了两张催眠卡,并成功使用。
送过杨白华入眠,池小池给自己设定了6个小时的时限,随即跟着沉沉睡去。
在他睡着后,系统向主系统发出了申请讯号:“编号61…101,申请登陆主系统。”
数秒后,一道机械音响起:“编号61…101有登陆权限,申请批准。”
旋即,原本稳定的数据无规则地狂流起来,如瀑布,如星光。
瀑布似的星光渐被滤去光辉,组成实体。
在光幕流转之下,一个白衣黑裤的男人现出形影,赤足站在一间穹顶高耸的大厅里,四周尽是与他一样穿着的人穿梭往来。
有几个人认出了他,熟稔地打招呼:“061,来了啊。还在带新宿主?”
061答:“嗯。”
“你不是才带完上一个?这才隔了两个宇宙天,你不休十天半个月的假犒劳犒劳自己?”
“没时间。”061答。
问话的666号是新人,闻言不解道:“‘没时间’?你赶什么时间?”
061没答话。
他有些困惑地盯着地面,似乎在费力回想些什么。
一旁另一个秀鼻深目的青年似有所悟,微微皱眉,对666使了个眼色,转问061道:“你来做什么?”
061说:“我来找023。”
“他最近搬办公室了,你往西南去,找1008号室。”
061笑了。
化出形貌的061是个儒雅温柔的青年,身板笔直,眼里盛星,笑起来如同初阳照雪,很有亲和力:“谢了。”
他告别了熟人,走出很远,还听到666在抱怨:“别提我那个宿主了。那种男人除了器大活好还有什么好?死扒着不放手,库存里的安全套都不够他用的了!”
男人找到了西南方的1008室,敲一敲门,许久才听到一声冷飕飕的“请进”。
他推门进入。
在他推门瞬间,室内数据进入加载状态。
周遭光流弥散,又再度聚合,拼合成一颗巨大的人脑状的光脑,细看之下,内里流动的神经元和蠕动的突触,都是庞大如海的数据运行轨迹。
这里是主神系统的“光脑”,连接着各个世界线的数据库。
一名肤色雪白的少年坐在巨大的光脑前,面前的桌上摆着两条细长的银白色数据线。他正拿着一台老式插卡游戏打俄罗斯方块,泛白的指甲在红绿的按键上熟练地跳动。
他患有白化病,头发和皮肤都是一色的苍白。
061说:“023,我来了。”
023头也不抬,哦了一声:“又是你。”
他成功消去了几行,游戏机里传来滴滴的消除音。
061赤脚踩在哑光的瓷实地砖上,静静等待他把这局玩完。
023一边玩一边问他:“来干什么?”
061说:“我想下几部电影。”
023捧着游戏机:“呵。”
061:“”
他单手操纵着游戏机,另一手分别拿起桌上的数据线。
数据线的细插头在靠近他太阳穴时产生了形态变化,蛛网似的细细银丝自顶端延伸出来,纠缠着钻入他的太阳穴,直接连通入他的脑内。
很快,023的双眼中闪过厚密的数码光幕。
023利索道:“番号。”
061:“”神tm番号。
他答道:“池小池演过的电影。”
少年正在全神贯注玩游戏时听到这八个字,见鬼似的抬起了头来。
他手指一偏,按下了朝下的加速键,等他手忙脚乱地想起来挽救时,屏幕上已经跳出了gameover。
023骂了一声,把游戏机倒扣在桌面上,抱臂看向061:“你的新宿主?下他电影做什么?”
061说:“还有他所有的资料。”
“要这些做什么?”
061说:“加深了解,方便执行任务。”
023雪白的眉毛夹得紧紧的,似有不满:“061,我提醒你,不要跟宿主走得太近。人心有多脏,你不是没见识过。不想再被格式化一次就乖乖听话,不要触犯主神定下的规则。”
061知道023是好意。
在带第八个宿主时,061曾被自己的宿主举报过一次,受到的惩罚是格式化。
被强行格式化后,061忘记了很多事情,就连被举报的理由也全然不记得,数据库更是只保留了一些关于过往执行过的任务的基础数据。
这并没有对061影响太多,他仍然是年度优秀员工,勤奋程度和工作效率叫其他系统望尘莫及。
只是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为什么要这么勤奋了。
他好像是赶着去赴一场约,找一个人,但那人姓甚名谁,要去哪里找,这些信息都已变成了破碎的数据垃圾。
061说:“这是你第十五次提醒我了。”
“不想被销毁,就好好做你的任务。”023说,“十六次,给你凑个吉利数。不用谢。”
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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