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训练。
他来的时候,冬歌正在训练。
看了一会儿,他惊讶地把冬歌的教练叫来:“怎么给他安排这种强度的?不怕伤他的身体?”
冬歌的教练无奈道:“不是我。是他自己加的。”
冰面上的冬歌将腰后压,张开双臂,柔韧的腰线被拉抻到极致。
他一头蓬松微卷的黑发里落下了滴滴的热汗,又卷入了冰碴,和着冰上的冷风,被吹得乱飞。
半年后,他进入了省级花滑队的青少年组。
搬进来的第二天,他一个个宿舍、一个个训练场找过去,想要找到娄思凡。
他固执地不愿问人,默默无声地找了一个多小时,才在许久没更新的公告栏里看到了一则被雨水打得半残的公告。
娄思凡和其他三个青年组队员,在两个月前成功进入成人组。
冬歌在公告栏前站了很久,伸手把公告揭下,折了两折,藏入自己怀中。
他找到下一个目标了。
成人组的训练时间和场地跟青年组截然不同,且不是随便能滑进去的。要想进入,技术、经验和成绩都要有。
冬歌放下行李,开始了在青年组的训练。
在那些年里,任谁谈起冬歌,评语都很统一。
“冬歌啊,那小子傲得很,看人都不用正眼的。”
这评语倒也不算过分,把他一手提拔上来的省队教练对此深表赞同。他私下里和冬歌也做过交流:“和后辈做技术交流的时候,你能不能多传授点经验?”
冬歌说:“努力。”
教练:“狗都知道要努力才能抢到骨头。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冬歌:“狗都做得到的事情,他们做不到?”
教练:“”
教练见说服不了他,又提起一件旧事:“你今年14岁了,该改年龄了。”
改年龄这件事情,在花滑运动员之中并不少见,把自己的年龄改小,甚至是约定俗成的作弊手段。
冬歌低头系着自己的鞋带:“我不改。”
教练说:“冬歌,别犟啊。你已经14岁了,再不改年龄,要是明年来了个有才能的新人,12岁,等组里再有什么大型比赛,总教练会给谁更多的机会?”
冬歌:“当然是给滑得好的人。”
教练:“”
教练:“冬歌,你这个人是有才能没错,可你不能太傲。”
冬歌:“我只是能做到他们做不到的事情,拿到他们拿不到的成绩,这也叫傲?”
教练:“你这就叫傲!”
冬歌:“哦。”
他滑入场内,转了两圈,回头问:“那又怎么样?”
谁也不能要求一个人在才华横溢的前提下还谦逊有礼,那样的人不是没有,但也属于极品。
娄思凡就是这样的极品。
在极其激烈的竞争下,冬歌变得相当尖锐,锋芒毕露。可只有在偶尔遇见娄思凡时,冬歌才会表现得像个正常的孩子。
见不到娄思凡的时候,冬歌一直想追上他,可当他阴差阳错地再次和娄思凡相遇时,他却失语了。
和上次他偷看到他时不同,娄思凡把头发剃短了一点,身边照例跟着一个贺长生。
娄思凡和贺长生关系很好,冬歌知道。
迎面碰上时,冬歌张了张嘴巴,脑子空茫茫的,事先打好的无数腹稿竟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是贺长生先注意到了他直勾勾的眼神:“咦。”
正在和贺长生说话的娄思凡转过脸来,眼中现出惊喜之色:“是你。冬歌。”
冬歌:“嗯。”
这个“嗯”字,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和力量。
他还记得我的名字。
他浑身僵硬地站着,看着走向他的娄思凡。
“上次看到你的比赛,你跳得很好。”
他有看我的比赛。
“配乐也挑得很好。”
他喜欢我挑的配乐。
“进了青年组后还习惯吗?我和长生在成人组等你。你可一定要来啊。”
他在等我。
他鼓起所有气力,幸福地说,嗯。
等到目送着娄思凡和贺长生远去,他才懊恼地发现,有很多想说的话没有说出口。
回到宿舍,他辗转反侧了许久,第一次向舍友求助,问他有没有娄思凡的电话。
舍友都惊了:“你找凡哥干什么?”
冬歌涨红了脸:“有事情。”
电话要到后,他把号码抄录在便签纸上,翻出省队的墙,一口气跑到了最近的一家移动营业厅。
他心跳如鼓,小声对营业员道:“我要买一个手机。”
把手机拿到,买了一个号码,冬歌才摊开手心,珍惜地把那攥得微微出汗的纸张摊开,将号码录入进去。
劣质圆珠笔的油墨把他的手心染得乌黑一片。
他组织了三个小时的言辞,发过去了几十个字,包含了自我介绍以及想做朋友的期待,生怕多一个字都会惹得他厌烦。
或许是娄思凡忙于训练,冬歌在几个小时后才接到回复。
“你好呀。'笑脸'”
冬歌秒回:“你好。希望不会打扰到凡哥。”
这次他没有等太久,不过20多分钟后,他就等来了娄思凡的回复:“不会的。”
冬歌还没想好怎么回复,就收到了娄思凡的下一条短信:“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娄哥。”
第三条短信很快来了:“只有和我关系好的人才能叫。”
冬歌捧着手机,开心地直蹦跶。
有队员路过更衣室,看到他这样,以为自己疯特了。
等欢喜过后,冬歌微微颤抖着回复道:“好,娄哥。”
但是他很快想起一件事。
好像第一次在厕所里遇见娄思凡和贺长生时,那个素来冷情冷面的贺长生就亲昵地叫了他“娄哥”。
冬歌想,不够。
自己还是不够优秀。
如果他够强,强到能够超越贺长生,他说不定就能和贺长生一样,够格站在他身边了。
短时间内,池小池只能将原主冬歌的记忆读取到这里。
到目前为止,在冬歌记忆里的娄思凡都是个很出色的人,尊重后辈,态度温和,天赋一流。
将娄思凡的情况和冬歌的最终结局联系在一起,冬歌仿佛只是一个从崇拜走向单恋、最终恋情不成,从而想歪了、走窄了的人。
结合娄思凡的言行,池小池已对娄思凡其人有了初步的想法。
但由于情报不足,池小池还不能作出完全准确可靠的判断。
在娄思凡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时,池小池问061:“六老师,这个娄思凡是什么人。”
061简明扼要地答道:“不算人。”
池小池说:“好。”
061反应了一下,突然觉得有点暖。
——在这样急需情报的情况下,池小池对他的判断全盘信任。
就在下一个瞬间,娄思凡轻声安慰他:“别怕。”
池小池把手里的光拖把杆往墙边一靠,眼角扫了一下那形容狼狈的四人组,不卑不亢道:“我不怕他们。你应该叫他们别怕。”
娄思凡现在毕竟也不是很有社会经验的人,被池小池一呛,登时有些尴尬。
贺长生歪歪脑袋,看向池小池的眼神多了几分趣味。
池小池对娄思凡和贺长生点点头,随即迈步越过他们,往更衣室走去。
冬歌一走,其他几人讪讪的,作鸟兽状散。
娄思凡走回贺长生身边,摸摸后脑勺,笑道:“这小孩儿怪傲气的。”
贺长生脸色很难看:“我觉得是够硬气。小的时候我要是有这么硬气,就不会被欺负了。没想到过去几年,体校里还是这样的情况,专逮着掐尖的欺负,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可他妈厉害了,说白了,一群欺软怕硬的蠢货。”
娄思凡说:“你很关心他?”
贺长生斜他一眼:“我看是你关心。”
娄思凡笑。
贺长生:“你跟他真的认识?”
娄思凡:“真的见过。是个挺好的孩子,就是没说过话。”
贺长生:“嗯。”
娄思凡笑笑:“他有天赋,又倔,就让我想到当初的你。”
贺长生摆摆手:“好了,好了,知道你人好心善,可以了吧。”
在池小池往更衣室去的路上,他体内的061却一直在注意着他的背后。
娄思凡和贺长生并肩离去,有说有笑。
061的眼里密密麻麻地闪过数据波流,将娄思凡整个人从头至尾地扫描了一遍。
这个人身上,有被植入过数据的痕迹。
他向来温和的眸色微微沉了下去。
距他所知,只有主神有这个权限。
他在娄思凡身上植入了什么?为什么娄思凡表现出来的各项特征,都和池小池记忆和描述中的娄影那么相似?
主神为什么一直在针对小池?
难道是因为小池太出色?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061甚至怀疑,如果不是自己、宿主和池小池的各项信息和记忆都在总部有登记备份,且主神根本没有权限干扰,它有可能直接会对这些动手脚。
然而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他不会看错。
061心里说不出的躁郁反感,尤其是注意到池小池听到那一声“娄哥”后明显产生变化的各项身体数值之后。
不消片刻,他就打定了主意。
主神既然这么喜欢违规,那么,他作为池小池的系统,也没必要遵守规矩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单纯的替身梗。
第46章 冰上的恋歌(三)()
已经到了饭点;因此更衣室里已经聚集了不少队员。
池小池一进去;满眼都是白花花的大长腿。
更衣室里的人只随便扫了进门来的池小池一眼;便继续讨论队里的女生哪个好看;为着甲和乙的颜值谁更够格上八分辩得热火朝天。
按冬歌的记忆,池小池找到了他的衣柜。
对一个孩子来说,这应该算是他最隐秘的地方。
打开后,池小池将里面简单的物件细细观察了一番。
冬歌的衣柜是真的用来放衣服鞋袜的;没有体育明星海报,没有私藏的小黄书,没有随声听等电子产品,连个挂饰都没有。外套里放着的钥匙干脆是用一个小铁圈串起来的;素净得不行。
池小池把身上的紧身衣脱下;感叹道:“难怪。”
061知道他想说什么。
原主冬歌在专业上无可挑剔;但个人世界实在太过贫瘠闭塞。
难怪他看到一点点亮色,都要飞蛾扑火似的冲上去。
但现在061不太关心宿主,他更关心池小池的精神状况。
就在刚才;贺长生叫出那声“娄哥”时;他观察到池小池的状态很不好。
他问:“你没事吧?”
池小池套上一件羽绒服;理着袖口说:“那人很像娄哥。但绝对不是娄哥。”
061有点哭笑不得。
他说:“我又没问娄影。我是在问你。”
“小时候我也被人这么欺负过。”池小池答非所问;语速极快道,“刚才那招就是娄哥教我的,娄哥还教过我,如果被人锁进密闭空间里,用脚跟踹门锁附近更容易逃出来;如果那个人是他;他绝对不会帮薛一柏那群人说话,如果是他”
061温和却坚定地打断了他:“小池。”
池小池闭了闭眼,伸手扶住衣柜,攥紧铁皮柜门,指尖用力到发白。
缓了一会儿,他终于从失控的情绪中解脱出来:“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061没再多问:“我说我们去吃饭。”
池小池把羽绒服拉链拉好:“走啊。”
等随着人群走到食堂,池小池的情绪又调节了回来,看起来正常了不少。
在拿了盘子排队打菜时,他东张西望,替冬歌温习着一张张熟人的面孔。
打菜的师傅听口音是四川那边的人,特别热情,看到谁都要说两句话。
这个年纪的孩子向来不会照顾别人的情绪,排在池小池前面的人一直嘁嘁喳喳地跟同伴说话,打菜的时候,“这个”“那个”地飞快一指,没什么人理会这个戴着口罩却交流欲异常旺盛的老人。
很快,轮到池小池了。
师傅跟他搭话:“你要次啥子嘛。老汉给你整。”
池小池说:“我要次肉末切子,少添海椒嘛。”
师傅眼睛一亮,给他盖了满满一勺子茄子,少汁多菜,份量十足。
“娃娃也是四川的?”
“本地的。”
师傅竖了个大拇指:“这个调调安逸。”
池小池说:“四川话好听嗦。”
061笑个不停。
池小池说:“笑么似噻。”
061觉得池小池特别可爱,但夸一个大老爷们儿可爱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于是他说:“你四川口音学得很像。”
池小池说:“很简单啊,不都是汉语吗。”
这倒是不假。
据061观察,池小池的学习和社交能力强到可怕。
在池小池进入系统前,他曾去过一个综艺做飞行嘉宾。综艺地点在长沙,做任务的时候,他只在旁边听了几句当地老乡的对话,就操着一口本地调调上去跟人搭讪。
最神奇的是,直到完成任务,两个老乡都以为他是本地人。
然而奇怪的是,这么有趣味的一个人,却把自己的生活经营得非常简洁,从来不肯跟圈内的任何人攀深交情。
池小池端着餐盘,左右看了一番,看到刚换好衣服的薛一柏小分队,便径直走了过去,把餐盘往薛一柏旁边一放。
薛一柏的脸都揍得不轻,两腮微微肿着,像是只土拨鼠。
注意到来者何人,薛一柏眼睛都瞪圆了:“你坐这儿干嘛?”
池小池拿起筷子:“这里有人啊?”
薛一柏:“没。”
池小池:“嗯。”
说罢,他自顾自地开始吃饭,没理会在场几人的大眼瞪小眼。
薛一柏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通过目光交流,一致认为,冬歌都不怕他们,如果他们掉头跑了,反倒掉份儿。
于是他们硬着头皮各自开吃,但总时不时拿眼角扫搭冬歌一下。
过了一会儿,薛一柏实在受不住这种沉默,试探着问:“冬歌,你怎么认识凡哥的啊?”
娄思凡对他们这群小孩儿来说,是偶像一样的存在。
而跟娄思凡认识的冬歌,在他们眼里也多了几分传奇色彩。
池小池咬了口茄子。
在原主冬歌的记忆里,当他被淋了一身水的时候,娄思凡现身,把冬歌从这群熊孩子面前带走,并未当众提到二人认识的事情。
而这群熊孩子们事后也是惴惴不安,托了冬歌的舍友来问冬歌,他跟娄思凡是什么关系。
当时的冬歌实话实说道:“不熟。”
这句话给薛一柏们吃了一颗定心丸,也让他们确定,冬歌没什么背景,不过是好狗运让娄思凡搭救了。
在那之后,冬歌又明里暗里地挨了他们不少欺负。
而现在,接管了冬歌身体的池小池道:“你说娄思凡啊。”
薛一柏倒吸一口凉气。
他竟然敢叫凡哥全名?
在钓起他们的胃口后,池小池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不熟。”
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回答,却收到了迥然不同的效果。
薛一柏们立时露出了肃然起敬的模样。
薛一柏说:“怎么不熟?凡哥都记得你的名字。”
池小池说:“我的名字又不难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