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匆匆出了风云楼,马掌柜看着两辆洋车跑远,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回了风云楼。
车停在了一间酒楼的门口,郑明瓀下车,走到肇惜顾的车前说:“肇先生,请。”
肇惜顾抬头看看:“上秋楼。”
郑明瓀说:“七少就在里面。”
肇惜顾看看周围的环境,猜到这里就是持刀的所说的酒楼,也就是燕惊行动劫七少杀平久慕的地方。
肇惜顾作势要下车,却一下子又跌回了座位:“啊!”
郑明瓀看似紧张地问:“怎么了?”
肇惜顾深吸了口气说:“腿……”
郑明瓀颇有些为难的说:“这……”
肇惜顾假意摸汗,看看周围的环境,除了上秋楼户户门窗虽然开着,去不见有人出入,这分明是燕盟打好了招呼要办事的。
上秋楼里似乎已经有人认出了他,正在迟疑要不要过来打招呼。这种局都敢闯,天知道还有什么蠢事他们做不出来的。
走,必被猜疑。
留,难免暴露。
肇惜顾权衡了一下,说:“我看我还是先回客栈吧,这样就是见了七少也……”
郑明瓀也附和道:“也好。送肇先生回……云来客栈。”
随手给了拉车的一块大洋,拉车的喜出望外,说:“是。谢谢您老,谢谢。”
肇惜顾和郑明瓀道别,刚刚拐出他的视线,肇惜顾就下了车,又给了拉车的十块大洋,阴沉的脸冷冷的说:“不许乱说话。三个月之内,北平城里,我见你一次,就打折你一条腿。你的两条腿都打折了,就打你妻子的,你妻子的打折了,就打你孩子的。”
拉车的手捧着十块大洋吓得不敢多说一句话,赶紧点头,肇惜顾挥手示意他快走,他跑了几步,有折了回来。
拉车的指指洋车,肇惜顾转过身不去理他。拉车的小心翼翼的抓起一边车把,就这样拖着跑开了。
肇惜顾站在树后仔细的观察上秋楼,二楼的客人吸引了他的目光,都是青年的男性顾客,他们的目光即不是在饭菜上,也没有在楼外的风景上,更是很少交谈。
这是个局,十几个在楼下等着刺杀七少的人怎么也不看清楚就往里钻。
七少一定不在上秋楼,他还是上了郑明瓀的当。
七少在哪儿?今天的局钓的是他,七少一定不会走远。
一个高大的身影晃了晃,像是提着什么,他后面还跟着两个人,手里各提着一个……人。
不用想也知道那个大个子是平久慕,那么他们提的就是接应的人。平久慕果然是老手,他就是用这种方法,来铲除周边接应的人的。
肇惜顾的确希望燕惊行动不能杀七少,但是如此满盘皆输也是必须阻止的。为了取信七少,他没带手枪,他下意识的摸向了鬼泣刀。
肇惜顾猛地看到躲在胡同口探头探脑的报信的,顿时有了主意。
车把一动,报信的正想叱责,一下子认出了肇惜顾,只小声地打了个招呼:“先生?”
肇惜顾低声道:“快走!”
报信的有些迷茫,迟疑的重复:“走……”
肇惜顾催道:“快!”
报信的点头应道:“噢?噢!”
报信的抄起车把,问:“先生,去哪儿?”
肇惜顾盯着上秋楼说:“哪儿都行!”
报信的也望着上秋楼,点头应道:“哦。”
一声枪响,报信的被吓了个哆嗦,手里的车把滑落。
肇惜顾不再看上秋楼,催道:“去电话局。快!”
二楼的客人纷纷撕裂左臂的袖子,露出一截绣着金燕标记的的黑布。他们就这样一路杀了下来,杀手只能退出上秋楼,却退不出燕盟的围剿。
接着是血红,满眼的血红。
报信的强迫自己从上秋楼移开目光,颤巍巍的抄起车把,试着迈了几步都没有迈开步子。
肇惜顾用力跺了跺车底,低声怒道:“快走!”
报信的咽了口唾沫,狠狠的闭上眼,又睁开,快步穿胡同离开了上秋楼。
上秋楼的店堂、门口,甚至是门前的街道上都是一片血红,不足五百米的地方,横七竖八的倒着三十几具尸体。
他们有的是被杀,有的是自杀,却没有人被俘。
郑明瓀和平久慕呆立在上秋楼的门口,他们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七少站在两个人的身后,他的肩头还在淌血,目光深沉杀气未减。
他已经肯定了一件事:肇惜顾是来负责刺杀行动的,目标不只是他。
报信的拉着洋车飞快的奔向电话局,他恨不得多长两只脚逃离这里,逃得远远的。他只是个小角色,他从没杀过人。
他被吓倒了,他从没见过如此惨烈的杀戮,死的那些人中午才和他一起喝过酒,那个时候他们还在说分到赏钱以后,是去杏花楼还是海棠院。
坐在车上的人不说话,阴沉着脸。
肇惜顾想到了七少起疑,猜到了燕庆阁早有准备,却没有想到会如此周密,如果不是他反应快,参加行动的所有人都会被燕盟的人捂在上秋楼。
如果是那样,他该如何向舒先生交待,留在晴雪园的人又怎么能相信他呢。
第十三章 绯红
肇惜顾坐在晴雪园的大厅里,周围是不满,不信的目光。
“要不是,不是肇先生,反应快。我们,我们就全被捂在里面了。”报信的夸张地叙述了他在上秋楼外,看到的一切。
“就跑回来你一个。”在这里等消息的独狼并不满意,因为报信地现在所说的,他经历过了无数回,几分真,几分假,很容易分辨。
“还有肇先生,我们两个。”报信的强调说。
“肇先生的腿不是不方便,您去羊圈做什么?”独狼盯着肇惜顾的眼睛问。
肇惜顾凤眼一挑,用余波回敬独狼。只横波流萤,独狼就觉得有种彻骨的奇寒。他立刻收回目光。“一群废物。”肇惜顾语气中带着淡淡的阴冷。
“你骂谁废物?”灰熊不满的梗起脖子,独狼赶紧扯扯他的一角。
“谁搞砸了行动,我就骂谁!”肇惜顾得语气就像是在聊天气的阴晴,听在独狼的耳朵里,无异于最严重的警告。
“行动计划是你定的,搞砸了你也脱不了干系。”独狼想要把肇惜顾拖下水。
“我让你们去上秋楼了?我让你们看也不看就进去了?我让你们把外面的暗桩子都暴露了。你们要是听我的,七少这个时候正在摸不着头脑。”肇惜顾借题发挥。
“那他也没在燕庆阁。”行动计划就是有漏洞的,独狼顶了回去。
“不是你们,我也在上秋楼。”肇惜顾漫不经心的说。
“你在上秋楼又能如何?”灰熊本来就看不惯肇惜顾,他那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身子,还缺了一条腿,能更有用。独狼想拦住他的话,已经来不及了。
灰熊话没说完,就觉得被两团光环缠绕,寒气逼人,直入肌骨。他根本不敢还手,只要他低头摸刀,就是自己往刀口上撞。
肇惜顾一扬手,稳稳捉住山刀,手腕微抖,海刀入鞘。旁边的人根本来不及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肇惜顾盯着灰熊的脖子,嘴角微微牵起,冷冷得说:“现在又用了?你要是还想用这个脑袋吃饭,就别再惹我生气。”
“你说,现在怎么办?”独狼问。
“这是求教的态度?”肇惜顾慢悠悠的消磨他。
“肇先生,请您指教。”独狼双手抱拳,深揖道。
“指教?”肇惜顾玩味的咬文嚼字。
“请您吩咐,我们兄弟无不从命。”独狼又卸去了几分火气,服软道。
“发电报给舒先生,要想顺利完成任务,就要从长计议。”进来了这么久,肇惜顾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
“不就是说舒先生太急进了,才会导致任务失败。”独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人敢如此指责舒先生,他不要命了。
“我没有这么说过。送我回去。”肇惜顾理直气壮的否认,他确实没有这样说,怎么理解他的话那是别人的事。报信的殷勤的跑过来扶肇惜顾,站起身来,肇惜顾眯着眼睛,冷冷的扫过每一个人的脸。不容置疑的说:“流萤刀来之前,谁敢擅自行动,别说我执行家法。”
“是。”独狼带头,灰熊等人随声领命。
肇惜顾没有回云来客栈,他下了车,看报信的走远了,就直接进了风云楼。
“红姑娘!”红息半倚在柜台上和马掌柜窃窃私语,肇惜顾站在门口彬彬有礼的打招呼。
“呦,肇先生啊。找我还是找我们七少?”虽说有些意外,红息也不过是一晃神就恢复了她风情万种的神采。
“惜顾,特意来还红姑娘一件东西,我想红姑娘对我也许有些误会。”肇惜顾换了个舒适点的姿势,他的腿还不能久站。
肇惜顾说是来还东西,却没有拿出来的意思,红息了了的让马掌柜开个雅间:“不方便拿出来,进来吧。马掌柜的,整桌好东西,我这大半天的也没正经吃口了。快点啊。”
“请好吧。红姑娘。肇先生,您慢点,还是我扶您上去吧。”马掌柜应承着。
“不用了,我可以。”谢过马掌柜的好意,肇惜顾跟着红息上了楼。
“得,那您慢点。”肇惜顾和红息上了楼,马掌柜随后脚尖点地,悄无声息的上了二楼,身形一闪,没入风流。“七少,肇先生来了,说是要还红姑娘东西,两个人去了雅叙。”
“七少?”平久慕腾的站起身来。
“不急,他想闹事儿,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七少端起一碗酒举到平久慕的面前,平久慕接过酒碗扬脖倒进了喉咙里,才重重的坐在凳子上。
不多时,红息从屏风后面转了进来,柳眉倒竖盯着七少没好气地问:“你又顶着我的名声作了什么好事儿?”
红息的话横着就出来了,郑明瓀和平久慕见怪不怪,还是觉得七少被个女人如此训斥挺有趣的,相视偷笑。七少被他们笑得不好意思,低下头说:“我做了什么好事儿了?让你这么夸我。”
红息把肇惜顾给她的东西丢在桌子上,郑明瓀和平久慕同时占了起来,鬼泣刀。红息看到他们两个反应这么大,反而不说话了。七少站起身,搂着红息的肩膀笑笑说:“不过是把用了很久的小刀……”
红息沉下脸,正色说:“七少,你不说,我不问。你不能骗我。”
七少展开深深的酒窝,让红息迷醉在其中,他举起右手盟誓般地说:“我没骗你。你看,这把刀得刀身和刀柄的接口,还能看出来以前的痕迹。磨得如此薄,如此窄,不是一把用了很久的小刀。”
“肇惜顾才多大,没有几代人的磨练,是不可能把它磨得这么厉害的。肇惜顾是什么人?” 红息不是傻瓜,她也是个老江湖了。
“敌人。红息,帮我,把刀还给他,无论如何要让他收下。”七少此话一出,平久慕上前一步就要争辩,被郑明瓀拉了回来,他用力地摇摇头。
鬼泣刀又回到了肇惜顾的桌子上,这次的字体娟秀得多:
神兵利刃,红妆无缘。
君若相赠,靡华不限。
红息留字
第十四章 晚芙
肇席顾在火车站等了很久,他是来接人的。舒先生派来了他在日本留学多年的女儿晚芙,说得好听点,是钦差大臣代天巡守。实际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为了稳住肇惜顾,监督他的一举一动,确保他能听话。
靠在向红息借来的汽车上,肇惜顾无聊的摆弄着手里的鬼泣刀。
寒光映射着冷眸。
刀身翻转,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闯入刀身,撞进肇惜顾冰漾凝眸里。
“啪”
鬼泣刀坠地,发出呜呜的嗡鸣,如泣如诉。
肇惜顾觉得胸口一热,眼圈顿时湿润,连鬼泣刀也认出了眼前人。
他和鬼泣刀相逢的那一世,她是他的妻子。
连她也出现了。
他又觉得像是跌进了冰窖里,浑身汗毛倒竖。
今生,真的是最后一生了。
眼前的女人,像是与他久别重逢,不期而遇的,惊讶的张着嘴,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她想扑进他的怀里,却觉得他那么遥远,那么不真实。
他们就这样对视,直到火车再次开动,月台上上车的人,下车的人,接人的人,送人的人都走了。
“肇先生。我叫舒晚芙,请多多关照。”
眼前的女人身着洋装,带着花边雷丝帽,面纱半垂,头发是上海正流行的时髦卷发。
她深深的一个日式鞠躬,拉开了和肇惜顾的距离。
肇惜顾和倭寇打了太多次的交道,他不喜欢他们。
他只是绅士的点点头,极为潇洒的捡起鬼泣刀,打开了车门。
“舒小姐。请。”
一路上。
他们彼此偷看,他们彼此不说话,他们在回避彼此的目光。
肇惜顾不知道他是不是应该奢望,那七少也没有喝过孟婆汤。
舒晚芙看上去没有忘记他,他敢肯定,她没有喝孟婆汤,
舒晚芙低着头,很淑女的保持坐姿。
“你在日本待了多久?”肇惜顾还是不太习惯和她之间的冷场,也还是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十七年。我三岁就被义父送到了日本。”舒晚芙坐在座位上,也会深深的欠身,再回答。
“你,在那里,过得好么?”
“很好。”
“住在东京,还是……”
“我在日本搬过很多次家。”
寒暄式的对话,让他们感觉到彼此还是那么陌生。
肇惜顾沉默了一会儿。
“日本的军队是不是还在集结?”问出了他真正想知道的问题。
“对不起,我不方便说。”又是深深的欠身,眼睛里有些失望,却还保持着微笑。
“你还记得,你是一个中国人吗?”肇惜顾问。
“啊?”舒晚芙惊讶得看着他,肇惜顾生气了。
“我喜欢的,是一个中国女人。”肇惜顾说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是。”舒晚芙习惯的深深鞠躬,又马上改为点头,她有些慌乱,不知所措。
肇惜顾瞟了一眼后视镜里的晚芙,她还是那么让人怜惜,他回过头,鼓励的看着她的眼睛,绽开笑容。
舒晚芙呆住了,泪水肆意滑落。她把脸埋进双手里,无声的抽泣。
肇惜顾紧紧握住方向盘,不让自己的情绪失控。
是他欠她的,他不过是稍稍对她好了一点点,她为什么竟如此激动。
他想要安抚她,手悬停在她背上,又收了回来。
自从肇惜顾到了北平,故事就没断过。多的红息有些想不明白了,下午客人不多,她就在前面和马掌柜磨牙。马掌柜低头打着算盘,听到了刹车声,扫了一眼,提醒正说到兴头上的红息。
“刘探长来了。”
马掌柜话音刚落,一个十二三岁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就捧着一摞礼物走了进来。刘探长紧随其后,拱手道:“红姑娘。马掌柜。生意兴隆。”
红息看着小男孩抱着一大堆礼物,歪着头勉强才可以看见路,气就不打一处来:“探长刘。大驾光临,蓬荜生辉。不知有何见教啊。”
刘探长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有招惹倒红息了,以至于她一看见他,就沉下脸来。刘探长急忙说:“不敢当。小犬当日蒙红姑娘恩德,七少援手得以脱险。今日刘某特带小犬来登门道谢。”
扭头看着马掌柜,红息一语道破刘探长的目的:“呦。马掌柜的,我怎么听着,探长刘这是变着法的,在还咱们的恩情。是不是,急着想要和咱们划清界限啊。”
马掌柜停下手里的活,把手对插到袖口里,作沉思状。认真地回答说:“红姑娘,您听岔了吧。我看,这刘探长,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物,不至于这么小家子气的。”
话说到这里,刘探长借坡下驴,说:“是啊。红姑娘,我只是想带小犬当面谢谢您和七少。”
红息懒得理刘探长,看着马掌柜问:“不至于?行。就当我听岔了。”红息借过礼物,墩在柜台上,算是她收下了,转过身来问小六子:“六儿,小姨给你补个生日好不好?”
小男孩一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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