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少看清了来人,不认识,不是山里人,是江湖人,是来杀他的人,没有其他人接应,是临时起意来杀他的人。
看出对方的身份,七少才还手。
他抬脚踢在持刀的小腿上,持刀的吃痛跪在了地上,七少仔细扫了一眼他的周身,没有硬家伙。
懒得再看他一眼,从持刀的身边大步走了过去。
和他走来时的步伐一样,沉稳昂扬,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七少在遇到肇惜顾的溪边停了下来,呆呆的站了很久。
他把猎枪的枪管拄在地上,手扣扳机,又站了很久。
猛地丢掉猎枪,拔出插在猎物上的小刀,蹲在溪边,很专心的收拾猎物。
直到所有的猎物再也找不到一根细细的茸毛,一丝淡淡的血迹。
他才起身,把刀扔到了很远的地方。
又站了很久很久,七少慢慢的走了过去,捡起地上的小刀,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拿在手里把玩,寒光不时射在他的嘴角眉尖,射得他越来越心寒,目光也越来越深邃。
第十一章 钓鱼
燕庆阁后堂人流穿梭不息,遇上了拱手打千相互问候寒暄,或是各自忙碌,或是同行,或是坐在廊下低声议论,有条不紊。
也许是习以为常,根本没有人去理会燕云楼里传出来的激烈的争吵声,
平久慕清点着眼前的军火,不时的拿起一把枪试试,嘴里不依不饶的说:“我不管,我去找人叫七少回来!”
郑明瓀在另一张桌子上扒拉着算盘,说:“七少回来吗?还是你没有试过,你能不能动动脑子。有你在这里和我争论的时间,你都到了风云楼了。”
平久慕瞟了郑明瓀一眼,不服气地说:“七少不再风云楼你又不是不知道,别以为你坐在我上手,就可以作威作福,胡乱使唤人……”
郑明瓀记上一串数字,瞪了平久慕一眼说:“你不去看看怎么知道,也许七少已经回来了。”
平久慕的眼睛直直的望着房门,张着嘴巴不说话了。
半天才迟疑的叫出声:“七少?”
郑明瓀猛地抬起头,身穿皮衣倚在门框上抽烟的不是七少又是谁。
七少平日里是很少出现在燕庆阁的,甚至于有时候郑明瓀派人去请他回来,也是空等一场的。所以郑明瓀也习惯了去风云楼,到那里喝杯酒,聊聊天,说说事情就好了。
像今天这样,七少无声无息的出现在燕庆阁里,只有一个可能,发生了大事情,他必须回到燕庆阁寻求解决方法的大事情。
郑明瓀也忘记了刚才的争执,他急于知道七少回来的原因。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叫道:“七少——”
七少踱进门里,坐在门边的一把椅子上,叫道:“三哥,四哥。”
平久慕也放下手里的枪,走了过来,和郑明瓀不约而同地问:“出什么事了?”
七少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递给郑明瓀,说:“你们看看这个。”
郑明瓀仔细地看看,大吃一惊,递给凑过来的平久慕,抬头问七少:“鬼泣刀?”
平久慕没听清,问:“什……什么?”
郑明瓀一脸严肃,问:“左堂第一杀手的鬼泣刀?他来北平了?”
平久慕也有些吃惊的,连珠炮似的把想到的问题脱口而出:“是上海宗福堂舒先生的人?左堂第一杀手的东西你也认识?七少,你和他交手了?那孩子呢?你要找的刘探长的孩子呢?”
郑明瓀心里也有一串问号,他在努力梳理着头绪,并不答话。
七少见郑明瓀不说话,说:“小六子我已经交给红息了,她会送他回去的。三哥,我也好奇,你怎么会认识鬼泣刀的?”
郑明瓀抬起头看看七少,又看看平久慕,转身走出燕云楼。七少和平久慕相互看了一眼,谁也不再说话。他们在等郑明瓀,郑明瓀走出去一定有很重要的东西会带回来。
过了好一会儿,郑明瓀手里托着一轴画卷快步走了回来。
打开画卷,上面有十六把刀,每一把刀的左面都有注明名称和持有者在宗福堂的地位。竖版颜体的工整小楷,力透纸背,笔风果决,硬朗彪悍。
第一把刀是一对金刀,旁边写着:金刀。舒宗福,宗福堂堂主。
第二把刀是一对苗刀,旁边写着:月影双刀,宗福堂祭刀。
第三把刀是个圆圆的盘子,上面有山海纹饰,左右的边缘各有一支神兽。旁边写着:山海刀,剧毒,宗福堂令刀。
第四把刀是一把唐刀,旁边写着:留名刀,宗福堂第一勇士。
第五把刀就是七少拿来的小刀,旁边写着:鬼泣刀,左堂第一杀手。
……
七少眉头紧锁,往下扫了一眼,大致记住了上面的内容,就交给平久慕。平久慕好武最爱兵器拳谱,捧着画卷坐到一边,细细的欣赏起来。
七少问:“这是卷哥的字?”
郑明瓀点点头,说:“这是卷哥留下的,他说遇上了这十六把刀要格外小心,尤其是左堂第一的鬼泣刀。”
七少和平久慕同时惊叹。“哦?”
郑明瓀满目敬佩的说:“卷哥派人试过这十六把刀,他说:留名刀勇猛有余,智谋不足,虽狠辣不见大气。鬼泣刀才是宗福堂的第一把刀,有勇有谋,行踪飘忽,神秘莫测。”
七少不由得自叹不如,细致谨慎他远不及卷哥万一。虽然舒先生远在上海,没想到卷哥会如此重视他的十六把刀,而且早已派人试刀,造册。
平久慕卷起画轴,说:“把左堂第一杀手派来,舒先生的胃口不小啊。有大上海十里洋场还不够吗,舒先生为什么还要在北平插手?”
七少看郑明瓀,郑明瓀点点头。他见平久慕还是不明白,说:“听说舒先生和日本人有勾结。”
提起日本人,平久慕拍案而起,怒道:“日本人已经占了东三省,他们想要北平,舒先生也要分一杯羹?这个狗日的舒先生。”
郑明瓀转过头问七少:“七少,你想怎么办。”
平久慕怒气不息,喝道:“还用问吗?管他狗日的是什么人,杀了再说。”
七少不置可否,郑明瓀问:“七少,你和他交过手,他身手如何?”
七少摇摇头,说:“我确定和我交手的不是鬼泣刀的主人。”
郑明瓀和平久慕都有些意外,异口同声地问:“你确定?”
问出口又觉得有些多余,平久慕问:“那他人呢?”
郑明瓀自语道:“他来北平了,还是……”
七少说:“如果我没有料错,他就在北平。”
平久慕眼睛放光,问:“你知道他是谁了?”
七少摇摇头说:“尚未确定。”
郑明瓀醒悟道:“你回燕庆阁是要把鬼泣刀的主人找出来?”
平久慕盯着七少问:“七少,你怀疑谁?”
郑明瓀试探道:“肇惜顾?”
七少点头,平久慕重复道:“肇惜顾。”
郑明瓀问:“你想怎么办?”
七少只说了两个字:“钓鱼。”
平久慕问:“饵呢?”
七少指指自己,说:“我。”
平久慕问:“你?”
七少晃晃手中的小刀说:“还有它,它是我的饵。”
三个人低声密谋了一阵子,楼外依旧是熙熙攘攘,楼里却不见了大声呼喝。
郑明瓀不无担忧的问:“七少,如果肇惜顾真的是左堂第一杀手,我们又该怎么办?”
平久慕杀气顿生,右手狠劈道:“杀了他。”
郑明瓀不搭话,他在等七少的回答。
七少沉默了半晌,说:“杀手是刀,我们要捉的是拿刀的手。”
平久慕看看郑明瓀,两人对了个眼神,齐声说:“我们听你的。”
七少到燕庆阁的时候,肇惜顾也离开了客栈,他被人接到了晴雪园。持刀的给肇惜顾安排好了座位,然后宣布了舒先生的指令。
指令很简单:所有在北平的宗福堂人等都由肇惜顾统一指挥。为了客人的安全,也为了宗福堂的利益,三天之内必须执行燕惊行动,必要时,客人会给于相当的支持。
肇惜顾自知已经拖不下去了,既然不能拖就只有行动。行动计划是明摆在那里让人看的,谁也不是傻瓜,这就是说肇惜顾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制定一个看上去完全可行的计划。
问题不在于制定计划,而在于怎样让计划只是看上去完全可行。
肇惜顾一连吸了两根烟,捻灭烟头,他说出了一个几乎是天衣无缝的计划,这个计划将会在三天后启动,参与行动的人都要留在晴雪园。
肇惜顾的腿伤很重,有目共睹,所以他不参与行动。他独自坐车离开晴雪园,他没有回客栈,而是直接去了风云楼。
马掌柜见肇惜顾拖着一条腿下了车,急忙跑了出来,伸手给了拉车的一角钱,扶住肇惜顾。
“肇先生。”
肇惜顾谢过马掌柜,问:“马掌柜,七少呢?”
虽然知道肇惜顾的来意,看到他拖着伤腿的样子,马掌柜还是有些口吃的说:“啊……,七少不在。”
肇惜顾看看门楼,红灯没有点,风流开着窗,传出喧闹的声音,如果他没有记错,起少不再,风流不开,也是风云楼的规矩。
肇惜顾怀疑道:“他不在?”
马掌柜毕竟是江湖人,应付道:“是啊,七少和人出去喝酒了。”
肇惜顾有些不高兴,问:“去哪儿喝了?”
马掌柜说:“不知道,没说。”
肇惜顾甩开马掌柜的手,说:“我去找。”
马掌柜追上来扶住肇惜顾,说:“肇先生……你的腿有伤,就别找了。七少回来,我告诉他您找他。”
肇惜顾目色清明洞透,一字一字问:“他真的不在?”
马掌柜支吾道:“是……是不在……”
肇惜顾扬头问:“那……谁在风流?”
马掌柜看看风流,有些无奈的说:“是红姑娘……和平四爷。”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响起平久慕的声音:“肇先生!”
肇惜顾拱拱手,叫道:“平四爷。”
平久慕哈哈笑着拍拍肇惜顾,说:“你找七少?他不在,他去……钓鱼了,嘿嘿,钓鱼去了。”
肇惜顾用骄傲掩饰辛酸,平和的说:“是吗。那我回去了。”
平久慕没有挽留的意思,忙说:“好。马掌柜,找人送送肇先生,快。”
马掌柜应道:“是。我亲自去送。”
肇惜顾拱手别道:“告辞。”
平久慕也拱手道:“慢走啊。”
肇惜顾一横身子,从马掌柜的搀扶中脱离,尽管很痛,他依旧尽量保持身体的平衡,缓步向云来客栈走去。
马掌柜看看平久慕,平久慕挥手示意他跟上去,马掌柜也不敢上前搀扶,只是跟在肇惜顾的身畔照应。
平久慕看着两人过了马路,摇摇头,转身上了楼。
“燕惊……钓鱼……”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肇惜顾无力的靠在窗前怔怔的望着风流。
一个婀娜的身影走到窗边,窗关了灯熄了。
风流里有他要找的人,而那人在躲他。
他腿上的伤口在奔波中撕裂,血浸透重重纱布,染红了他的裤腿,却不及心上的伤口那么痛,痛得让他无法呼吸。
第十二章 现在行动
肇惜顾醒来了。
他是在床上醒来的。
在床上!
肇惜顾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因为他不该在床上,腿上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证实了他的记忆。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晕倒的时候,人,在窗边。
有人进来过,而他没有察觉,这个觉悟让他不能接受,也有些后怕。
那个人是谁?
腿上的剧痛让他不能站稳,他下意识的向后退,后面是桌子,他的目光还停留在窗边到床上的距离间。
窗户被人关上了,但是窗户边的地上有血,一小滩血,还有半边隐约的轮廓,使皮鞋的轮廓。
足以证明他曾经在那里待过不短的时间。
从窗户到床边没有血迹,他下意识的看看床上,也没有血迹。
肇惜顾望向自己的腿,绷带是换过了。
他的脸有些恼羞的红热,因为他知道现在才发现,自己没有穿外裤,或者说,他的外裤是被入侵者脱下来的。
那个人除了帮他换绷带,还做过什么?
他的伤不轻,他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晕倒。
绷带上和床上都没有血,要想止住他的血,并且在他的血止住后为他包扎好是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的,这段时间还发生了什么?
肇惜顾恨恨的击打身后的桌面,除了瓷盘瓷壶瓷碗的碰撞之声,他肯定自己听到了铁器的锐响。
在听到的同时肇惜顾转过身,愣在了那里,他看到了一把再熟悉不过的小刀,跟随了他千年的鬼泣刀。
他以最快的速度看完了刀旁边的纸条:
拾君佩刀,特来送还。
不请自入,请君海谅。
红息留字
“红息……”
肇惜顾望着风云楼的方向,冷冷的笑了。
他心底有说不出的失落和不信。
刀他在林中就给了持刀的,红息在哪里捡的刀,凭什么说这是他的,又为什么要在深夜还刀。
想见他为什么不肯见他,既然来了为什么假借他人之名。他知道了他的身份,还是在怀疑着什么?
肇惜顾打了个寒颤,他又一次看到了他悲愤的眼神。他决定去证实自己的疑虑,也要彰显自己的清白。
肇惜顾细细的抚遍了鬼泣刀,这把陪伴了他千年的刀,也许,就要在近日锋残骨断。千年以前,它曾深深的插入他的身体,难道宿命的报应就从鬼泣刀开始了。
无论如何,燕惊行动开始的时候,他在他的身边就是最好的证明。
华灯初上的时候,肇惜顾出现在风云楼的门口。
马掌柜一如既往热情地招呼道:“肇先生,您醒了,太好了!红姑娘刚刚还吩咐过,让把晚饭备好送过去,如果您还不醒,就要送您去医院了。”
肇惜顾说:“我没事儿,劳您惦记了。”
马掌柜搀扶着肇惜顾,说:“里边儿请,我叫人给您把晚饭端来,刚刚做好的,看看合不合您的胃口。红姑娘说了,您想吃什么尽管吩咐……”
肇惜顾下意识的躲了一下,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遮掩说:“红姑娘,她人呢?我想当面谢谢她。”
马掌柜也不再扶着,只是双手虚托照应着说:“红姑娘不在,她去参加一个宴会了。”
肇惜顾并不在意,问:“那……七少呢?”
“七少不在风云楼,他在燕庆阁。”
肇惜顾从郑明瓀的口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寒气。
肇惜顾在制定行动计划的时候就认定七少会在风云楼,才会把人支到燕庆阁执行任务的。
他追问:“七少在燕庆阁?”
郑明瓀说:“对,在燕庆阁。”
肇惜顾脱口而出:“他什么时候去的,什么时候回来?”
郑明瓀看了看肇惜顾,说:“肇先生很关心七少噢。七少是燕盟的七少,他什么时候去燕庆阁,什么时候来风云楼,不用向任何人请示。明瓀又怎么会知道呢。”
肇惜顾自知失言,说:“郑三爷误会了,我……我有急事要找七少……”
郑明瓀打断道:“肇先生误会了。肇先生要找七少,明瓀愿意陪肇先生走一趟燕庆阁。”
肇惜顾有些迟疑的看着郑明瓀,郑明瓀往风云楼里走去,说:“肇先生,明瓀陪你用晚饭如何。也许,七少正在来风云楼的路上。”
七少在燕庆阁,这一趟必须要走。
肇惜顾拱手道:“郑三爷,惜顾腿脚不便,还请三爷受累,陪惜顾走一趟。”
郑明瓀也不客气,抬手说:“请。”
马掌柜看了看两人,说:“三爷,肇先生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要不要吃过晚饭再去燕庆阁。”
郑明瓀也不说话,看着肇惜顾的反应。
肇惜顾道谢道:“不用了,多谢马掌柜。”
两人匆匆出了风云楼,马掌柜看着两辆洋车跑远,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回了风云楼。
车停在了一间酒楼的门口,郑明瓀下车,走到肇惜顾的车前说:“肇先生,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