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上身和宫穿一条背心,下身和焦亮一条裤子。有干系是一定的。
他开始为王梅担忧,问:“事情很严重吗?”
王梅现出很烦乱的样子,站起身,走到窗前,眼望着远处说:“墙倒众人推。有的人恨不得你快倒,他好占窝。”
吴桐没吱声。
王梅转过身看着吴桐,颇动感情地说:“吴桐,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我本以为你会向我发难,可是你没有这样做,还……”
吴桐心里说王梅你说差了,我今番来就是要向你发难的,可你已经这样,我还能咋的?看来我是注定对你没办法。
王梅还用忿忿的口气说:“我现在还是泰达的代总,还有权力,调你时我答应过你的条件,马上兑现。你放心,统统兑现。”
吴桐没想到王梅会这样讲,心里很高兴。须知他来泰达后除了空担个“总会计师”虚名,曾讲定的条件一样也没兑现,如房子、年薪。这对他很重要,特别是眼下。他朝王梅点点头。
王梅说:“在持股与否的问题上,因为我不会再参与泰达下一步的改制,这个决定不了。请你理解。”
王梅的推心置腹让吴桐有所感动,他由衷说:“我能理解。”
王梅坐回到沙发上,又给吴桐续一遍水,说:“吴桐你还有什么事情,趁我没走提出来,能解决的一定解决。”
吴桐倒是真的想了想,一想就想到机械队。其实他曾对王梅讲过,那时王梅不认账,现在受到王梅态度的鼓舞觉得可以对她重提,便说了这件事。
王梅没马上回答,思忖着后说:“这件事说起来应该解决,但现在有些鞭长莫及。”
吴桐明白王梅的意思,说:“你可以对焦亮讲讲嘛。”
王梅火辣辣地说:“我才不跟他讲。”
王梅的态度证实了小汪“掰”了的说法。要是这样,王梅就不会对焦开口。
王梅突然发问:“吴桐,你和我说实话,焦亮在外面都造我什么谣了?”
吴桐吞吞吐吐。
王梅紧逼:“吴桐你说呀!”
吴桐说:“我没直接从焦嘴里听到什么。”
王梅说:“间接听到的也说。”
吴桐就讲了焦亮一直以王梅的情人自居。
“卑鄙!卑鄙!”王梅气得嘴唇发抖,脸色发青。
吴桐甚为诧异,心想她和焦的不正当关系“地球人都知道”,怎么她就没一点风闻?可能吗?
王梅盯着他问:“吴桐,你相信吗?”
“我不信。”吴桐说,说时想起毕可超曾说过此事不可信的话。
“小人,小人。”
吴桐丝毫不怀疑王梅对焦亮所下“卑鄙小人”定义的正确性,可楞是想不通就怎么会被“卑鄙小人”蒙骗这么久,把他当成香饽饽,还有宫,到宫开始对她下手时才惊呼上当。他叹了口气,不想再和王梅纠缠在这上面,问:“机械队的事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王梅说:“这事,吴桐你就不要管了。”
“可……”
“你又要说你对工人有承诺是不是?”王梅问。
吴桐点点头。
“承诺承诺,要是都记得对老百姓的承诺,把承诺兑现,那么中国早就繁荣富强,人民早就安居乐业了呀。吴桐你咋这么认死理呢?你是谁哩!”王梅不耐烦地说。
吴桐想不明白,承诺既然可以不被当回事,那开始就不应该做出,做出又不兑现,这不是欺骗么?
他问王梅:“这事不解决就总是个包袱呵。”
王梅脱口说:“把这个包袱留给关吧。”
“关?”
“关总呵。”王梅咽了咽唾沫,“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关要回来了。”
“关总回来做啥?”吴桐问。
“干老总呵。”王梅冷冷说。
这个吴桐万万没想到,问:“关总不是退二线了吗?怎么可以回来再干?”
“找到后台了呗。”王梅依然是那副腔调。
不可能,不可能,吴桐在心里说。他是了解关总的,关总不是那种投机钻营的人。
王梅话题一转,问道:“何总心脏病住院,你知道不知道?”
吴桐说知道。
王梅问:“你去医院看过他?”
吴桐点点头。
王梅说:“我知道你会去的,这是你的优秀品质呀。”
吴桐觉得王梅是在讽刺他。
王梅说:“吴桐你别多想,我不是说反话,我是欣赏你,其实我早就说过我欣赏你的话,可你不往心里去。”
吴桐记起王梅说过欣赏他的话,王梅为什么说自己不往心里去?往心里去又该怎样呢?像宫和焦那样她才称心?一连串自问,使他突然想到这样一种悖论:领导者知道“小人”靠不住,会坏事,可还是用这种人,受到加害时,又叫苦不迭,后悔不已。看来这是中国特色的官场现象。
王梅问:“吴桐,陶楚怎么样了呢?”
吴桐说:“她复婚了。”
王梅不胜惊讶:“怎么会这样呢?”停停又说,“本来我以为你会和她结婚。”
吴桐没说什么。
王梅又说:“这样也好,我对你说过,陶楚的命硬,谁沾上谁不利索。你看,她沾了沾何总,何总就倒了霉。”
“她怎么让何总倒霉?”
“很快下台了嘛。”
吴桐忿忿,想何总下台与你王梅有关,你却把罪过按在陶楚身上,自己到这般天地,仍然还是那副德行。
他站起来向王梅告辞。
王梅从他背后说句:“我知道你和关的关系不错,所以我对你的今后很放心。”
吴桐不知是什么意思,没有作答。
权衡再三,吴桐还是决定给关总打个电话。据小汪说自从传出关总出山的消息,泰达高层(包括一些中层)的人应声而动,以不同的方式向关总传递拥戴信号,自己如果没有表示,关总肯定会有感觉,况且就事情本身而言,他是持欢迎与肯定态度的。他了解关总,知道关总的所思所想,相信在这种时候关总接管泰达,正如那句古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伯母接电话,听出是他显得很高兴,说小吴呵老关一直念叨着你,说小吴一定会来电话的。吴桐赶紧解释说自己病了几天,所以……下面就是关总接过去讲,声音洪亮:小吴你来嘛,咱俩好好聊聊。吴桐说你忙,不好意思打扰。关总说和你不存在忙不忙的问题,你只管来好了,伯母刚买了一条鱼,来喝鱼汤。吴桐听出关总是真心让他去,便答应下来。从内心说他也很想和关总交流交流。如果说以前的交流只是务虚,那么现在已可以务实。为此他甚感欣慰。
一上车,小汪又开始发布信息,这时期的话题焦点自然是下台的王梅和复出的关总,对此小汪陆陆续续发布了不少,今天带有综述性质,说泰达戏剧性变化完全是由于宫的被捕,宫一带上手铐就开始交待,首先“供”出了王梅,纪检部门本来要对王梅实施双规,是市里有人(吴桐想到是政法委书记)保了她。保归保,可不能继续任职。至于市里出人意料地让关接替王梅,这又要归结到“文凭不可少,年龄是个宝,关系最重要”上。关总的学历具备,尚不到退休年龄,“最重要”是从省里调来的阮副市长是关总的大学同学。当然谁也没亲见阮副市长出面为关总说话,但这事与阮副市长有关却是铁定的。吴桐对小汪“铁定的”结论不以为然,觉得关总出山合乎逻辑,这么说吧,如果让他来选择一个人来接管泰达,公理公道他也会选关总。
到关总家吴桐首先发现,原先“爆棚”的花草只剩下有限几盆,其他都不知到哪里去了,这样房子便显得宽敞,使人感到畅亮。
坐下不久,小汪说去厨房给伯母打下手,离开客厅。这也是司机职业的精细,知道什么时候应该从领导身边隐去。
许是意识到关总即将成为自己上司的缘故,吴桐多少有些拘谨,他说:“其实一直想来看望关总,可担心影响关总休息,再是自己又碰上些不顺心的事。”关总洒脱说:“你的情况我听说了,能理解,能理解。”吴桐想自己的情况关总是怎么知道的?是小汪告诉他的么?关总问:“家庭问题处理好了吗?”吴桐一时弄不清“好了”是种什么概念,只得如实说:“已经离婚了。”关总安慰说:“有时候离婚是不得已的选择,在一定程度下又是唯一的选择,要想开,向前看。”吴桐说:“是。”关总又问:“还继续调研么?”吴桐说:“结束了。”“什么时候?”“前天。王梅通知我。”关总笑笑,没说什么。吴桐问:“关总,你什么时候去公司上班呢?”关总打哈哈说:“那得看大家欢迎不欢迎的啦。”吴桐说:“大家都欢迎。”关总说:“我知道你小吴会欢迎,可你代表不了大家,有些人嘴里说欢迎,心里还不知怎么想的,王梅毕竟在这儿经营了许多年呵。”吴桐觉得关总的顾虑不难理解,又想既然他谈到这个问题,不妨谈谈自己的认识,说:“依我的观察,王梅还是认可眼前的现实。”关总问:“她怎么说?”吴桐说:“她说很快便离开泰达。”“没发牢骚?”“没。”关总哼声说:“那是因为她一腚不干净。”吴桐问:“对王梅会怎么处理呢?”“有人保,还能怎么处理,走人了事呗。”“那遗留的问题怎么办?比方关总知道的那两笔疑款,据会计所的调查,确实是有问题的。”关总沉吟了一会儿,说:“小吴,你不是外人,我实话对你说,依我个人的意见是要一查到底的,但现在人事关系复杂,一个人后面牵扯许多人,从顾全大局考虑,有些事只能做些妥协了。”吴桐问:“那么多资金就算了?”关总说:“所以我的压力很大呀,地产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让宫汉臣这蛀虫蛀成个空壳,别的公司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现在接的是个烂摊子呵。”
吴桐似乎觉得关总过于悲观,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被人轮番糟践,今天的泰达仍然颇具实力,他看过王前进做的真实评估,泰达不动产是两亿八千二百万,流动资金是四千三百万,尚很可观。他想可能关总还不了解这些情况,自己有必要对他讲讲,使他对前景有客观的认识。
不待他开口,关总说了:“小吴不瞒你说,自从知道上级要把泰达的担子压给我,我几个晚上没睡着觉,一直在思考是接呢还是不接。接有接的问题,不接有不接的问题,从积极方面说,上级对自己信任,寄予很大期望,退缩说不过去;而从消极方面说,泰达很复杂,自己又缺乏做主要领导的经验,弄不好会陷在里面难以自拔,众叛亲离,出了力不讨好,我这么说你理解吗?”
吴桐似理解,又似不理解。他先想到宫,宫为了将地产“改制”归己,可以说明火执仗武装到牙齿。而关总却很迟钝,别人抢都抢不到手的东西摆在面前,还考虑要还是不要。这正说明关总和宫不是一样的人,这么想便有所感动,说:“关总,无论如何你是应该干的,不为自己,也要为泰达广大职工呵。”
关总点点头,说:“小吴也真叫你说对了,我所以最终服从了上级的决定,的的确确是着眼于泰达的全体职工。也想,以前纵有救世济民的抱负没有施展的平台,现在有了这个平台就应该当仁不让,为群众做点实事,让大家得到实惠。”
吴桐听得心里热乎乎的,他说:“关总你说得很对,就是要当仁不让,就是要利用这个‘平台’大展宏图。相信大家会和你站在一起,同心协力支持你的工作。也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泰达将成为新经济典范。”
关总笑说:“小吴你很乐观呵。”
吴桐也笑说:“当然,有乐观的理由嘛。”
关总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叹了口气,说:“小吴,我倒是有些乐观不起来呀。”
“为什么?”吴桐不解地问。
“因为事情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吴桐想想觉得也是,便点了点头。
关总调转话题,问:“小吴,上次你在电话上说你的同学为泰达评估,出具的是一个虚假报告不是?”吴桐说:“是。”“缩水多大幅度?”“50%上下。”“有没有一个真实数据?”“有。”“你看过没有?”“看过。”“是什么情况?”吴桐如实讲了,不动产多少,流动资金多少。关总闻听“哦”了一声,又问:“这情况没透露出去吧?”吴桐说:“没有。”
关总站起身,在沙发前踱着步子,后站下,说:“小吴,我看这样,这情况就不要说出去了。你知我知就行了。”
吴桐看看关总。
关总坐下来,笑笑,说:“小吴,你不要多想,其实在这一具体操作上何王并没有错,扩展开说哪一家都是这样做的,不这样反倒不实际。当然,做法一样目的不一样,有人是为自己谋私利,有人是为了企业的发展壮大。”
吴桐已明白关总的想法了,也似乎觉得有一定道理,为个人和为企业毕竟不是一回事。为企业有错也能摆到台面上。他如实相告说:“关总,知道实际情况的不仅我,还有一个人。”
关总问:“谁?”
吴桐说:“王前进。”
“哈!”关总笑了,“王前进不就是你同学吗?他搞的评估咋会不知道呢?小吴你可真逗。”停停又说,“哪天和王同学一块坐坐,表示表示,怎么表示你考虑个意见,对我说,没问题,会让他满意。”
吴桐冷丁觉得这话很熟悉。后想起是何总在定下王前进做评估之后说过这种话。他脱口说:“不必。”
“不必?你什么意思呵小吴?”关总脸一冷。
吴桐从未见过关总这种样子,知道他不高兴了,赶紧解释:“我是说我和他的关系很好,表示不表示无所谓。”
关总恢复了原来的神情,说:“小吴你这就错了,关系归关系,表示归表示,现在是市场经济,须按经济规律办事呵。”
他点点头,问:“关总,改制的事你考虑了没有呢?”
关总说:“改制是重中之重,怎么会不考虑呢,而且我也想就这个问题和你聊聊,交流一下看法。”
吴桐不语,等他说。
关总叹了口气,说:“小吴,我知道现在泰达上下几千人都看着我,对我充满期望,从主观愿望上说,我真的希望每个泰达人都能在这历史性转折关头,走向共同富裕路,而且这也是应该的。泰达从最初的财政一百万元的投资,发展到今天的过亿资产,是大家辛辛苦苦挣来的。你来得晚,不会知道当时创业的艰难,记得当时生产的半导体收录机,打不开市场,全体职工就提着机器走街串户推销,播着乐曲,嗓子好的自己唱,走一路响一路呵,用这种方法来吸引人们的眼球,接受我们的产品,就这么渡过了难关。从此我们的家电迅猛发展,现在已可以生产各种尖端产品,享誉世界。可以说泰达能有今天,职工们功不可没,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这一点。另外一方面,作为一名知识分子,从良知上讲也应该与人民群众同甘苦,共患难,这就是知识分子的立场和理想,除此没有其他。再退一步说,咱们作为泰达当家人,各方面已有保障,还用得着大发个人财么?财产这玩意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银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