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双桃看,她却到南方去了。回到眼前,无论尚找双桃急与不急,都得有所回应。而双桃身在南方,别说她不拿尚当回事,就是当回事也没办法。这么想她就自然想到自己,眼下能回应尚的只有她了,她凭记忆拨了尚朝人的手机号码,听到尚的声音她知道自己记得不错。尚没听出是她,张口就叫双桃。她说我是双桃的姐姐,双桃到南方出差了,尚朝人说不知道她去了南方。双樱说她走得急,有事你可以打她的手机。尚朝人说我打过没人接。双樱说你的事急吗?尚朝人说急。双樱说不知我能不能帮上忙……尚朝人顿了顿说可以,不过这事在电话上说不明白,见一面好不好?我请你吃晚饭。双樱怕耽误双桃的事,便答应。
双樱朝在队伍里锻炼正劲的周囡挥挥手,顾不上她看见没看见,就匆匆去更衣室更衣,然后离开俱乐部。站在当街,她倒有些犹豫了,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男人(老公之外)单独请吃饭也是头一回,新异中有些惶惶然,她拿不准该不该去。正这时一辆出租车在跟前停下,车门一开,从里面跳出了尚朝人。双樱甚是惊讶,问你怎么来了?尚朝人说来接你呀。双樱心里不由一暖,说你怎么这么客气。尚朝人说不算个事,快上车吧。
上车后尚朝人从前座偏过头问双樱喜不喜欢吃西餐。双樱一时不知作何答,考虑的是吃西餐贵不贵,尚过日子,她不想让他太破费。见她不答尚朝人又说要不就吃海鲜?双樱还是不知该说什么,这时司机有些耐不住,近乎于嚷:快说,往哪儿走呵。尚朝人说师傅你急什么,不商量好了怎么走?双樱不愿再被自己耽误,赶紧说那就吃西餐吧。尚朝人便向司机讲明了去处,车就开动了。
在西餐厅门前下了车,尚朝人在前面引路,气宇轩昂地进了旋转门,双樱刚要往里迈脚,从眼角看见一个男人走过来,不由打个愣怔,这男人是周囡的老公——上回她没在如意大饭店抓到的“出家人明广”。“明广”不是冲着西餐厅而来,从她身边过去又径直朝前走,双樱身不由己地跟在他后面。一直走了两个街口,“明广”在一家饭店门前停下来,掏出手机打电话,后便进到饭店里。也就在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她猜到是尚朝人,一接就是。尚问怎么不见人了?她支吾说遇到一个熟人。尚朝人说我等你,在二楼雅间。她含混应着,挂了电话。直觉告诉她“明广”是约了人吃饭,弄不好就是他挂拉的女人。她思想:是等着看个究竟,还是少管闲事?想了好一阵子,终是决定弄个水落石出,一为周囡,二为解开自己心中的一个谜,看看一个不沾老婆的男人是否真的清心寡欲。这事其实与她无关,而她却以为与她有关。想定她便给尚朝人打了手机,向他道歉,说要和遇到的熟人去办一件事,饭怕是吃不成了。尚朝人表示理解,说那就改日。辞了那一头,双樱就能集中精力应付撞到她枪口上的“明广”。
她找到一个位置放眼饭店大门,着眼点自然是往里面进的女人。女人倒是不间断,可情况不合,要么是多人一伙要么是男女成双。她看看表已等了快半个钟头,“目标”仍未出现。她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思想出了偏差,谁规定的进饭店吃饭必得男先女后?说不定“明广”在门口打电话时女人已等在里面。她不再“瞎等”,走进到饭店里面。
大厅里吃饭的客人不多,双樱眼光转转便看见坐在大厅角落处的“明广”和坐在他对面的女人。那一刹不像是她逮住了别人,倒像是别人逮住了自己,她慌不择路地跑出饭店,直跑出很远才站住脚,这时她才责怪起自己,慌张中连那女人的面目都未看清。
她赶紧掏出手机按号,她要把这天大的消息报告给周囡,可就在听到周囡的声音那一刹她对自己的行为产生怀疑,赶紧挂了电话,而周囡很快就把电话打过来,开口就说双樱你搞什么鬼,不打招呼就跑,拨了电话又挂,咋回事呢?双樱干笑声说我有事先走,没来得及说。接着问句刚才就给你打电话了吗?周囡没好气说可不是的,啥事让你昏了头?双樱赶紧说没事没事,我刚才给家里拨电话,可能拨错了。周囡还想啰啰下去,双樱不再给机会,挂了电话,并关上机。
稍一静心,她更觉得自己做的很对,没必要告诉周囡,她目前感觉良好,一个劲儿地锻炼瘦身,让她遭受打击自己于心不忍。不过对她本人而言,她庆幸由此更进一步认识了男人,觉得男人狡诈,个顶个不可信。如果说在这之前她对吴桐嫖妓还将信将疑,而现在她已坚信不疑。
飞机下降到云层下面,太阳便消失了。
双桃的心情犹如这黄昏阴霾的天空,低沉而压抑。女儿的事情虽然最终得到解决,已被学校来人带回了北京,可她仍然愁思百结忧心忡忡,一是不晓这段时间女儿在南莞究竟经历了什么,这十分可怕。几天的接触,她觉察到女儿与以前有着明显的变化,少了些什么,又多了些什么,瞬间的陌生感使她惊异慌乱,心也隐隐作痛,想要是不短缺女儿的上学用度她断不会跟人乱跑。内疚一直伴随着她的旅程。
她从飞机上下来把手机打开,接着铃便响了。一听觉得那浑圆的男声很像宫,她大吃一惊,下意识望望身边拥挤着向航站走的同机乘客,压低声问:你是?回答:杨。双桃旋即由惊转疑,问:杨?对方:杨扬。她茫然,又听得对方说我一提姚姚你就知道我是谁了吧?她赶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出声,这时她已走进航站大厅,她停住脚,硬着头皮问句:你是杨老板?对方说不错。她使劲喘了一口气,再问:杨老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杨不答,问:你在哪儿?她说我在机场,刚下飞机。杨不容置疑说,你现在打出租到新龙大酒店,不要耽搁。说毕挂了电话。
双桃胸口一堵,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发起了愣怔。
她没按杨所说“打出租”,坐上机场大巴返市里。一上车便给姚姚挂电话,她想问问姚姚知不知道杨开始挂拉她。但电话关机,她想是姚姚有意回避。不消说,她的电话号码是姚姚提供给杨的,也不消说杨找她是目的明确。自己如何在自己,她对杨却有些想不明白,以杨的身份地位啥样的女人也能找到,却偏要找她这个只算“有点小味儿”的半老徐娘。她知道这事要放在去南莞之前,自己不会干,可从南莞归来之后,她的心情变了,觉得像自己这样穷困潦倒的女人还有什么“自爱”、“自尊”的份呢?只能横下一条心,该咋咋了。
下飞机时天还是亮的,到新龙大酒店已是灯火辉煌。双桃走进大堂,在休息处的沙发上坐下。她不认识杨,只能等杨来“认领”。杨未到,她多少有些轻松。想一路风尘仆仆,应在见杨前将自己捣齐捣齐,女人毕竟有一个“形象”问题。这么想,便提着包去到洗手间,经一番洗洗抹抹,镜子里的女人立时鲜艳起来。
回来没等坐下,一个服务小姐走来,问她是不是在等杨老板。她点点头。小姐说杨老板在房间,让你上去。随之说了房号。双桃有些诧异,事情不像她预想的那样,她以为杨会到大堂见她,然后在本店或外面一起吃饭,之后才是进房间。可杨一切从简。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好,在原地站了许久,然后才不甚情愿地走进电梯间。
进了房间,双桃终于见到“守株待兔”的老板,灯光幽暗,只大约看出杨是平平常常的男人,不胖,略有点“老板肚”。杨看了她一眼,没欠身,指指沙发,她就坐了。杨再就眼望电视。这时她发现电视是开着的,画面是一大堆歌星在台上演唱。杨似乎对听歌很有兴致,聚精会神,直到这个节目结束。杨才像刚见面似的问句:刚下飞机是吧?双桃没吱声,点了一下头。杨又说本想一起吃吃饭,可现在没胃口,还是晚上吃夜宵吧。双桃心想你有没有胃口便是标准?这话自是不能出口。又听杨问你喝水吗?她确实口渴,但没吭声。杨打了个哈欠,说中午喝多了,有些犯困,我去睡一会儿了。说毕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起身走进卧室,关了房门。开始双桃没多想什么,倒觉得一个人呆着舒心,她拿眼环视着房间,发现私人痕迹比比皆是,如桌上的电脑和传真机,墙上的工艺品以及阳台上的健身器材,这一切都说明杨不是临时入住,而是把这里当成他的行宫。当然对杨而言,这一切自然而又自然,用不着大惊小怪。然而却引起了双桃的好奇心,她站起去到卫生间,拿眼打量起来,她知道自己想发现什么,她也一眼便发现了:女人的各色化妆品错落有致地摆放在显眼的位置。这时她想到了姚姚,这些东西是姚姚的么?但很快便否定了,不会是姚姚,也不会是杨的前、现任妻子,她们各有各的住处,杨用不着在这里与她们苟且。如此说来便是“三凤”之外的女人。得出这样的结论双桃同样不感到吃惊,这样的男人做什么都不会让人吃惊。这里是杨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女人的集散地,而今天,自己就成了这些女人中的一个。她走出卫生间,回到沙发上坐下,她心中的不平恰从这一刻开始,倒不是吃那些女人们的醋,而是为自己被无视感到可悲。可不是,自己到这里来有何“公干”她和杨心知肚明,可见面后杨对她不多不少说了三句话,便去蒙头大睡。有句话叫“猫守着鱼头睡不着觉”,杨守着女人就睡着了(她听见了杨的鼾声),她想杨的女人太多,弄一个就像嚼一块口香糖那么平常,已无激情可言。事实上双桃的不平恰恰在这里,她无法忍受一个男人的轻蔑,尽管不一定是成心。她决定只再等十分钟,若杨再不醒她就“拜拜”。主意一定她就用眼死盯着腕上的手表,看着分指针在表盘上不慌不忙的转圈,待转够了十圈,双桃又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的思想出了偏差,你个双桃没有权利对杨进行道德挑剔,连杨自己都不将自己的行为掩饰,他本可在“新”女人到来之前让服务小姐将卫生间进行一遍清理,除去女人的痕迹,而他没这样做。他保持原样,可见他没有顾忌,爱谁谁。面对女人他永远居高临下,他甚至怀疑这个男人是否就是姚姚向她描述的她那个“优秀”的准老公。她觉得这个守着“鱼头”睡觉的男人与那个同时摆平几个女人的杨有些对不上号。
双桃决定再等十分钟,并且不再更改,一切由这十分钟定夺。她仍旧把眼光盯着表盘,随着指针移动。时间就一分一分地过去。还好,在接近九分钟的时候她听见了一声门响,抬头看见睡眼惺忪的杨从卧室出来。她的心不由一跳。
杨在沙发上坐下,打个哈欠,朝双桃说句谈谈吧。双桃没吱声,想杨是“睡醒”了,知道该“谈谈”了。可她不知该“谈”些什么,想不妨等杨先开口吧。静默片刻,果然杨先“谈”了,他说:你拿个意见吧。双桃被这着三不着两的话弄糊涂了,拿眼望着杨。杨一笑,说:你也不用客气,只管谈。双桃问句:谈什么?杨说要求呵。双桃问什么要求?杨又是一笑,笑得狎昵,说你来总不会是无私奉献吧?就算你无私,我也不能白占你便宜呀。双桃终于明白杨的意思了,她万分惊讶,压根儿没想到杨会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她的血直往头上涌,嘴里却吐不出一个字来。杨又说下去:你要是觉得不好开口,那我就说了,两个方案,一个是取平均数,一回五百。一个是由高渐低,头一回一千第二回八百第三回六百第四回四百,以后保持四百不变。你考虑一下,从二者中选一,我随你。双桃的心在不住地颤,想狗日的是把我当成卖淫的了,明码标价,显然他这是表示不把她当情人对待,以防止今后会像“情人”那般纠缠他。她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真的像一个被剥光了衣裳的妓女,无比羞耻,也无地自容。这时只听杨又说:开始吧,你先洗我先洗还是一起洗?没见回应,他站起身开始脱衣裳,脱下一件往沙发上丢一件,这个过程双桃全身僵硬,半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杨在自己面前脱得赤条条,然后甩着两只手走进了洗手间……不知过了多久双桃的身体才复苏过来,她一点一点站起身,又一步一步朝外走去,当走到门口,她站住了,回转身看看,然后返身回到沙发前,从茶几上拿起杨的茶杯,连水带茶一块倒在杨的衣裳上。
她出了门,泪夺眶而出。
吴桐并未意识到,他的灵与肉时不时的发生分裂,某时以肉的形式出现,那时的他就是一副躯壳,一具行尸走肉,无哀无乐;某时是以灵的形式存在,那就肉身不再,唯有一缕魂魄在天地间飘荡游走,无依无托。
真实情况也是如此,他每天到大楼里来“上班”,独来独往,无所事事,他不与别人来往,别人也有意无意地规避他,他成了一个与泰达无干的人。这段时间,他与外界的联系一
是电话,二是小汪。
电话使他忧喜参半,接与不接全在一念之间。有几个人的电话他不想错过,首先是毕可超。他俩可谓是难兄难弟,正一个被山压,一个被水淹。毕可超的家事已有进展,他同意离婚,前提是做亲子鉴定。他老婆很坦荡,直言孩子的血缘与他无关,做鉴定没有意义。到这份上按说毕可超已无话可说,离就是,却不料他又节外生枝,提出孩子由他来抚养,理由是迟玲粗心,不会照顾孩子,她带不利于孩子的成长。事情又让他弄翻巴了。既然孩子已归了“宗”,成了两姓旁人,哪怕有一万条理由要孩子也站不住脚。毕可超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实在是对孩子有感情。他动情说别说是一个从小带到大的小人,就是一直养下来的小狗,一旦失去也难舍难离。吴桐不由得感慨起来,想尽管毕可超毛病一万,可心地是善良的。他由毕可超想到自己,自己不同意离婚,很大程度也是舍不得孩子。
一个想不到的电话是关总打来的。这带给他很大的喜悦,使他郁闷的心扉闪出一道缝隙。那回在关总家谈得很投缘,尔后在“1”号方案的制定上也是“通力合作”,他觉得自己和关总志同道合。唯让他感到不舒服的是关总也知道了他出的“事”,态度倒是关切爱护的,鼓励他坚强起来“向前看”。接着关总向他询问泰达的现状,问得很详细,他一一作答,心中却不免疑惑:已决计出世的关总怎么忽然又入世起来呢?最后关总又向他发出邀请,说任何时候都欢迎他到家里做客。
他向关总介绍的情况均为小汪提供,小汪虽然不再给他开车,平时也难得一见,可对他的态度仍然如故,每天都有电话打来,问有什么事需要他做。要做的没有,要问的倒不少,小汪有问必答。“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他是不出办公室也知泰达的事。最值得关注的是泰达的权力杠杆已开始发生倾斜,何总的后台田副市长已经调走,改年龄又未成,大家已看出何总的退却之态,下台恐怕是早晚的事。王梅尽管拿捏着,志在必得的气势却难以掩饰。焦亮已到地产接替宫汉臣的空缺,这说明王梅已开始伸展,改变着泰达的格局。吴桐不由想起许点点说的“王梅胜……我走”的话,看来许点点是走对了。而自己怎样取决于王梅的态度。
小汪讲据传言宫已逃到美国,有人接到他的越洋电话,说他在那里很好,买了豪宅,注册了公司,拿了绿卡。尽管是传说,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