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个可能。”吴桐说。
“田副市长和省委万副书记是大学同学。何陪田、万去过美国和欧洲。”
“噢。”
“王副总的后台是市政法委侯书记,十多年前王的父亲在安宇区任区长时候担任办公室主任。王父调到省高法任副院长把侯也带去了。王父在副院长任上离休,侯调回本市任公安局副局长,不久又升任为现职。据说侯这人挺讲义气,一直关照着老上级的女儿,就是王梅。”
“噢?”吴桐想起王梅与公安很熟的事实。
“都有来头。”毕可超说。
“这意味着什么呢?”吴桐问。
“不意味着什么,官场就是这样,不这样倒不正常。有人就说没后台的公务员再有能力当到处长顶了,再上不可能。”毕可超又拖起教师爷的腔调。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说在现有背景上何王谁能占上风?”毕可超说。
吴桐点点头。
“这说不好。”毕可超说,“得看两人谁的法道大了。”
“何总很快就要退休了。”吴桐指出。
“我听说了。”毕可超说。
吴桐有些惊讶。问:“你怎么知道这个情况?”
毕可超说:“你们地产公司宫总对我说的。”
吴桐问:“你认识宫?”
毕可超说:“多少认识点,没打什么交道。最近他一直找我,对了,这也是我要说的另一件事。”
吴桐似乎料到什么,问:“他找你是要你游说我?”
毕可超点点头,说:“对,他知道咱俩的关系。”
吴桐想宫能找到毕可超,可见是用了心的。
毕可超说:“他一方面希望我能说服你帮他,另外也希望我帮他走体改委的关系。他一门心思要把地产公司从泰达分离出去,可以说已破釜沉舟。”
吴桐笑笑说:“过亿的资产足以能让人不顾一切。”
毕可超也笑笑,说:“他说他找过你,谈过,你还没表态。我先问你,你觉得这事有没有可操作性?”
吴桐没立刻回答,因为这不是一个小问题,从那晚宫把这事摊开他也从操作层面上想过。他研究过有关政策法规,也思考过可以穿越的法规缝隙(即打擦边球),最后的结论是有做成的可能性,但要花大力争。
他如实把自己的看法说给毕可超。
毕可超说:“这事他急咱不急,拖拖再说吧,他懂‘规则’呢是一种办法,不懂是另一种办法。”
吴桐能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没吭声,尽管他不赞成毕可超的势利,但也不想在这事上积极。
转了话题,毕可超就问起吴桐与老婆合好后的情况,什么小别胜新婚之类。吴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遇到的窘境对毕可超说了,一是想排解排解心中的郁闷,再是想听听他对此有何见解,毕在这方面有专长,讨教非他莫属。
“事情严重!事情严重!”毕可超神情凝重地说。
吴桐不由紧张起来,眼直望着毕可超。
“这是男人的第一癌症,这病将使生活质量急剧下降,甚至生不如死。绝不能掉以轻心。”毕可超说得耸人听闻。
“这,咋办哩?”吴桐也觉得事态严重。
“得先证实一下,到底是真不行还是假不行。”毕可超说。
“证实了嘛,就是不行。”
“你说说,是咋操作的?”
“废话,你个行家不知道?”
“我是说你单单和老婆?”
吴桐点点头。
“不行,得换个人,换个人不行才算是真有问题。”
“乱讲。”吴桐被弄得哭笑不得。
“不是乱讲,是经验之谈。这么吧老吴,过会我把儿子送回家,我领你去个地方演当演当。”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吴桐又气又笑。
下班后吴桐去取了给岳母定做的生日蛋糕,又来到岳母家附近的超市,便让小汪回了,自己进去采购一通,然后大包小包拎着往岳母家赶。在楼下看见一辆黑牌车停在那里,心想是谁家来了外企客人。这几年街上跑的黑牌车愈来愈多,说明外企在中国蓬勃发展,也间接说明在中国大大的赚了钱。当然这些都与他没直接关系,这么联想只是他职业思维的本能反应。而眼下他全神贯注的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逼近岳母家。他已两个多月没踏进这个门了,心里虚虚的,不晓岳父母大人会怎么对待他。走到门口使劲往肚里吸进几口气,方敲了门。
进了门,他像罪人似地满脸讪笑点头哈腰后,又一眼看到在狂吃水果的澳洲人马尼,吴桐想到楼下那辆黑牌车,同时也想到今天马尼来的身份。不知怎么,一想到马尼要成为自己的洋连襟,心里便很是不自在,但他还是上前与马尼相见,而马尼却连身子也没欠一下,“哈啰”一声又继续吃他的水果。吴桐转过身看见黑着脸向马尼瞅的双桃。吴桐不知道双桃为什么这样,等她进到厨房便向岳母询问根由,岳母告诉他双桃嫌乎他买的生日礼物。吴桐问买了什么?许是知道马尼不懂中国话,岳母便不避讳地说了礼物的事:听见外面汽车响,双桃先进门,兴冲冲说马尼去超市买礼物去了。过了一会儿马尼提着一个包装得花花绿绿的纸盒子进门,双桃挺高兴,要马尼当众献礼,打开盒子一看是两根糖球(冰糖葫芦)。说完岳母忍不住笑了,吴桐也笑了,心里骂了句:小狗×。又安慰起岳母,说外国人不懂礼仪,能这样就很不简单。岳母说我不嫌乎,是桃子觉得没脸。这时岳父从阳台上吆句:小吴别听你妈叨叨,礼多少是多,多少是少呵,意思到就行了,只要对人好,什么都有了。吴桐听出岳父是话中有话,不仅针对马尼,也针对自己。他有些感动,也有些内疚,觉得对不住一贯对自己好的岳父。
有这样一个插曲,倒使气氛轻松起来,吴桐也消除了心理障碍,感觉一切又回到先前。他向厨房里瞄了眼,见姐俩在忙活着,也是一幅往日景象,他不由得想起潘美辰唱的一首歌: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时候/我会想到它。他觉得真是情真意切。在经历了长期夫妻分居之后,他确实感到家的可贵。他走到正在看电视的儿子那边,和他并肩坐下,想陪他看一会电视。自进门儿子还没跟他打招呼,说明儿子还对“吴总”抱有成见,需想办法消除。可当他把眼光投到电视屏幕上时,却发觉这部正播到男欢女爱处的电视剧是“儿童不宜”的,又联系到儿子哼唱“对面的女孩看过来”惹出的事端,便觉得需对儿子加以引导。他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不待儿子抗议又抢先说:萌萌别看电视了,我讲个笑话给你听,很有意思的,我说给你听:有一个鹦鹉钻进麻雀窝里寻衅闹事,把麻雀赶跑了,占了麻雀窝,正得意时飞来了一只鹰,进到窝里与鹦鹉大战起来,鹦鹉很快败下阵来,满身的羽毛被鹰啄得光秃秃的,对着观战的麻雀自觉无颜,嘴里却说:哼,看样不脱光膀子打不过它呵。吴桐讲完拿眼去瞄萌萌,萌萌没笑,他觉得奇怪,问萌萌你咋不笑?萌萌说为什么要笑?吴桐问你不觉得可笑?萌萌说不可笑。说着从吴桐手里抢过遥控器又打开电视机。吴桐被儿子触一个霉头,心里讪讪的,也有气,想这孩子如今咋变得这么怪怪的,这样一副性子可不行。再说自己也得树立起爸爸的权威,他口吻严肃地说:萌萌我和你谈谈。萌萌不客气地顶撞:我不要听。吴桐问为什么?萌萌说你没资格和我谈。吴桐说我怎么没资格和你谈?萌萌说你说话不算话。吴桐问我说什么了不算话?萌萌说你答应给学校赞助,为什么不兑现?吴桐吃了一惊,想这事萌萌咋知道呢?那天校长提赞助的事萌萌不在场,再说自己也没答应呵。可他知道这些是无法和萌萌谈清楚的,就不说什么了。刚好转的心情就这么流失了。
生日宴开头还是蛮热闹的,大家都想让老寿星高兴,敬酒说词,吆来嚷去,不亦乐乎,把老太太弄得合不拢嘴。但没过多久,气氛便像撤出炉火的屋子一丝丝清冷起来。也是在情理之中的,这台戏尽管唱的是老太太,但主角仍然是双樱姐妹俩,两人各有心思,想快乐也快乐不起来。双樱呢,对吴桐“不行了”的事实一直耿耿于怀,怀疑是和周囡当“和尚”的老公一样“耍花枪”。双桃呢,一直不正眼看马尼,表面上似乎还在为两根糖球的事不算完,事实上她也在怀疑马尼和她“耍花枪”,自从上回说了准备同她结婚,从此再只字不提,还告诉说他最近可能回国,弄得双桃心神恍惚。
满桌唯有马尼无忧无虑,一门子心思在吃。从坐下后两眼就盯着桌上的菜肴,不管不顾地往嘴里装填,边吃边“哇啦”。双樱妈问他说些啥呢?吴桐翻译他说好吃。双樱妈说告诉他好吃使劲吃。双桃瞪了她妈一眼,说你以为不告诉他他还会和你客气?可吴桐还是将双樱妈的话说给马尼,马尼听了高兴得直冲未来的中国老丈母娘笑。有句话叫碗大肚子有数,外国人也一样,经一阵狂吃马尼很快吃饱了,吃饱了便一分钟不在桌前多留,朝大伙“哇啦”了一声便起身坐到沙发上。双樱妈以为他有什么不满意,再问吴桐他说了什么。吴桐说:“他说歇一会儿再吃。”满桌的人都笑起来,包括双桃,笑过无可奈何地说:“真是个大傻。”双樱爹接说:“我看小马(全家唯有他将马尼叫着小马)挺实诚的一个人,好交。”双桃顶他一句:“姓曹的你也说好交。”双樱妈不愿听这话,抢白说:“好交不好交都是你领进家的。”双桃说:“那我不会再领他进家门了。”双樱妈一听急了,问:“咋的?”双桃说:“不咋的,把他开除。”她这么说,实际上是为今后一旦被马尼甩做铺垫。
“你敢!”双樱妈冲口而出,声都变了,“和那个姓尚的还没了,又想和这个了,你是耍猴的吗?你还想不想让我把这个生日过完?”
双桃不吱声了。
双樱开始说话:“双桃,你刚才说的是当真还是说着玩的?”
双桃不想在这上面纠缠,说:“就当是说着玩的。”
双樱问:“咋当是说着玩的?”
双桃说:“好,就是说着玩的。行了吧?”
她们妈不行,说:“这回要是再闹腾,以后就别进这个家门!”
这当儿吴桐想的却是另一档子事,他以为双桃又在见异思迁,瞄的可能是地产公司的宫总,他分明觉得宫对双桃也是有意思的,不然不会提出让没业务专长的双桃去他公司工作。他试探地问双桃:“去地产公司的事定下来没有?”
双桃反问:“哥你说什么?”
吴桐以为双桃没听清楚,又说:“泰达地产公司的宫——就是那天请吃饭的,不是说让你到他公司办公室工作吗?”
双桃眼里布着疑云,说:“宫没对我说这个呀。”
吴桐吃惊地问:“什么?他没说?”
双桃肯定地摇了摇头。
“噢,噢。”吴桐埋下头思索着其中的过节。
双桃问:“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桐说:“那天宫对我讲你可以去他公司工作,我以为他跟你说了……”
双桃急切地问:“他真的说了这话?”
吴桐点了点头。这时他已经将事情想明白:宫在这件事情上用心很深,对他讲已和双桃说过,是令他向双桃提及此事,提及双桃必然会作用于他。宫自己不对双桃讲事实上是暗示这是一种交换,只有在同意与他联手倒戈泰达双桃的事才会成为可能。不由在心里想,宫在这么一件小事上都这么用心,一是说明此人城府颇深,另外也看出他对叛离泰达意欲已决,不可动摇。
双桃问:“这事你咋不和我说呢?”
吴桐说:“我以为他对你说了,就等着听你的意见。”
双桃说:“哥,我去。”
吴桐沉吟一下说:“那我就和宫说。但话得先说下,不能打包票。”
双桃问:“不是宫自己提出来的吗?”
吴桐说:“是不假,可宫这人……”
双桃不再追问,追问的换成了双樱,这之前她一直用惊诧的眼光盯着吴桐和双桃,之前两人都没说一起吃饭的事,不由不胡乱寻思,等他俩的话音一落,她便急急地朝吴桐嚷:“你说,你们啥时候一块吃饭啦?我怎么不知道!”
吴桐和双桃同时怔了下,又同时意识到事情出了茬子,那次吃饭没和双樱讲,不是有意隐瞒,双桃没当回事,忘了。吴桐没忘,是怕节外生枝没说。事情陷入窘迫,吴桐在心里高呼倒霉,心想一家人千难万难才和弄在一块儿,这一来又要……真是万劫不复呵。他一时不知该怎样向双樱解释,只得把眼光转向双桃。
双桃就是双桃,不仅不安抚倒先发制人,她瞪起眼朝双樱呵斥:“行了!你给我闭嘴,我让哥请顿饭咋的,我还能把他吃进肚子里?我对你讲,以后别神经兮兮的,没出息,再没事寻思事,把家搅和散了,不用几天哥就叫人抢了去!”
双樱哑口。没“病”了。
一物降一物。吴桐吁了口气。
吴桐想着心事不知不觉抓起电话拨号,当听到耳机里传出的女声他怔了一下,问句哪位?回说许点点,这时吴桐如梦初醒,心想咋稀里糊涂地打了许点点电话呢?可事已至此,他只能顺坡滚驴,说:“点点我正要找你,有空来我办公室一趟好吗?”许点点轻轻笑了一声,回句:“是领导”。
放下电话,吴桐努力静静心,记起原本是要给王前进打电话,约他见面。明白了这个就有了连锁的明白:这个电话其实没有打错,找许点点是找对了,这些日子一直想和许点点聊聊,但又犹豫着,适才的陡发神经,却是歪打正着的。
等许点点的时候,吴桐提前为她沏了茶(这不合上司对下属的礼仪),想到马上要见到她心里弥散着喜悦与急切。从一开始和许点点接触,他就觉得很是投缘,心思很靠近,有信任感,可以无话不说。可从上回到咖啡厅那次后,再就没坐成块,一方面是自己家里烂成一锅粥,再是许点点家里也出了点事,请了一段时间的假回去处理。当然,主要还是因为许点点和焦亮、王梅的关系纠缠不清,自己避免和她太近。
许点点敲门进来,先朝吴桐颇有意味儿地一笑,接着便把这“意味”口译出来,说:“找哪位小姐女士一不留神找到我的头上?”
吴桐惊了一下,脱口说:“你咋知道的?”
“我是谁呵!”许点点笑着朝沙发走。
吴桐跟着笑,心里仍惊讶于许点点的鬼精明,欲争辩怕更落难堪,便不语,心想面对这样的对手,与其顽抗不如束手就擒,得到宽大处理。
想的也是,许点点没得理不让人,倒显出几分自得,“不过,这样我也很高兴。”
吴桐的思维仍慢半拍,不晓她的意思。
“即使错找,也说明领导心里还有我这个小兵呀。”
“这么领会也行。”吴桐认同,心里挺高兴,又说,“这些天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聊聊。可……”
“可又很犹豫是吗?”许点点打断说。
“犹豫?有什么好犹豫的?”吴桐不承认。摇着头。
“不会吧。”
“怎么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