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桃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当猴急的马尼去卫生间放水洗澡,她再次打开电视机。
先前那个节目还在继续,可她已没心思看了,事情总算有了结局,她心里挺高兴,但又觉得不实落,甚至还想到是马尼玩花招,她觉得头有些晕,身子像在空气中飘。这情况一直继续到马尼把她抱上床。
不知怎的,当马尼像个新手慌里慌张“做”起来后,双桃眼前却闪烁着另一张男人面庞,就是所谓“一夜情”故事里的另一个主人公——陶(在宴席上大家都喊他小陶)。她不相信在这样一个不寻常的时刻那个踪影全无的人会不期而至。许是两人都“做”得笨手笨脚的缘故吧。
床上的情况有些不太妙,不妙在双桃。从一开始进入她便感到不适,甚至还感觉到疼,她忍不住吆了一声,不想倒引起马尼的误会,愈笨拙愈要显示自己的雄风,她就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出声,心里只盼望早早结束。却也心想事成,马尼来也猛去也快,不大工夫便偃旗息鼓。
双桃蜷曲着身子做睡状,懒得与马尼搭腔。她反思刚才和马尼的“头一遭”,有句话叫鞋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这码事爽不爽则更是只有自己知道。而自不爽是显而易见的,甚至像受罪,可原因何在?是西男中女不“配套”所致?还是时间长了没做有些不适应?她一时难做论断,阴影却笼罩在她的心头。
陶也“做”得不好,却怎的让她难忘?她百思不解。
早晨醒来见窗外阳光明媚,双桃心血来潮要去庙里进香,她要马尼送她去。心里的话:既然让狗日的得了逞,就得叫他像狗样伺候着自己。否则气不顺。
要去的是位于市东郊的钟山寺,路不远,半个小时马尼的黑牌车便停在寺外的停车场上。本以为来得挺早,却见早有大批的善男信女先到,山门内外一片熙熙攘攘。双桃下了车,问马尼要不要和她一起,马尼说不。她又问想不想让她替他许个愿。马尼说可以。双桃问许什么愿。马尼想了想用汉语说了“万事如意”四个字。双桃说别人代替许愿可香火钱得自己掏,否则不灵。马尼甚不情愿地从皮夹子里掏出一张十元面额的人民币,递给双桃。双桃接了,心里却骂他小气鬼,想十元钱就想买个万事如意,也真是觉得在中国什么都便宜了。
双桃离开马尼便去售票处,用马尼的十块钱购得一张门票。在这事上她多了一个心眼,她只让马尼把她“送”进门,却不想替他许愿,谁知道他的“如意”里头有什么坏念头,说不定是想把她玩玩就甩呢。
她刚要迈进山门,听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循声看去,一眼便看见身穿貂皮大衣的姚姚在向她招手。不由在心里打了个艮,自上回姚姚在酒吧甩了她险些让她出丑,她就不想再理姚姚了,虽然姚姚向她道了歉,她仍然耿耿于怀。正不知该如何对待姚姚,姚姚已来到跟前,满脸带笑,说真生我气了?我的好姐姐,小妹这厢有礼了。说着学古时仕女样朝双桃作了一揖。双桃见姚姚这副厚皮厚脸没心没肺的模样,再有气也计较不起来了。说咱一块进去吧。姚姚说她是从里面出来的。说着将双桃拉到一个清静地方,告诉双桃,她来是向观音菩萨求子的。双桃问是不是杨老板妥协了。姚姚摇摇头,说他不会替我想,我必须自力更生。一句话把双桃逗乐了,说这事咋能自力更生。姚姚说我照你教我的办法行事,已经把他的药片换了,换成维生素。双桃问他没发现?姚姚说到现在还没有。双桃说那就抓紧时间怀孕,只要怀上他就是发现也生米做成熟饭,没办法了。姚姚得意地笑,说要是成功了功劳在你,一定重谢。双桃说行啊,我等着。
因怕马尼焦急,双桃匆匆与姚姚告别。进到庙里她的内心一下子虔诚起来。她酝酿着自己的心愿,求告上苍,保佑女儿平安,保佑父母健康 ,保佑自己和马尼的事成功……
第十一章
双樱最大的乐趣是看电视,尤其是看电视连续剧。上班工作很紧张,可一想到晚上有电视看就驱走了疲劳。下班回家头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机,节目不到点也让电视亮着,就像提前进入剧场等着演出那般。有一段时间播韩剧《爱情是什么》,看得如醉如痴,只是一天连播两集,播头一集时还没下班,急急忙忙赶回家只能看下一集,剧情便连接不起来,十分挠心。不过她终是找到解决的办法,把看头一集的任务交给她爸爸,她看下一集前先给她爸打电话,询问上一集的剧情发展。这般虽不及自己连续看过瘾,却也是个没办法的办法。由此双樱的电视剧情结可见一斑。吴桐对电视不感兴趣,他的爱好是下象棋。在学校的时候,快下班时双樱接到他的电话差不多都是说杨老师要和他下棋。把责任推给杨老师,实际上他比杨老师更积极。双樱并不干涉,她觉得男人下棋比“娱乐”别的好。到了新单位,下棋取消,变成了没完没了的应酬。应酬是什么?用一句流行的话说是“男人应酬女人忧愁”。双樱确实忧愁。
这一晚吴桐有应酬,什么应酬双樱不知道。在电话上没问,她不问吴桐也不说。自从言归于好,两人的关系与以前有了很大不同,她不再追查吴桐“八小时之外”的活动。这样吴桐晚上的行为便呈模糊状态。尽管双樱并不情愿,可也只能如此。她意识到在这次“战争”之后和吴桐之间有了隔阂,和好不如初。夫妻俩不再像从前那样融洽了,“生分”了。她不晓得是不是与吴桐“不行了”有关。
双樱把厨房收拾好,又哄着吆着把萌萌赶到他屋里做作业,自己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间像是被她计算过,刚坐下电视剧便开始了。
这是部写一个离休老军人和他的妻子儿女们的故事的连续剧,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观众好评如潮(也是媒体说的)。双樱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双樱并不晓得这是一部与老百姓的思想情感格格不入的作品,剧中的所有“弘扬”皆散发着一种腐朽的气息,像给一具僵尸穿上华丽的衣裳。双樱并不具“明辨是非”的判断力,因此便不自觉地被虚假煽情的剧情牵着鼻子走。
双樱正全身心沉浸于剧情中时电话铃响了,铃声把她拉回到自己的现实中。
萌萌抢先接起电话,铃一响他便从屋子蹿出来。这些天他有些反常,不断偷偷摸摸往外打电话,来了电话又忙不迭去接,双樱怀疑他在学校交上小女朋友,要不咋会成天唱“对面的女孩走过来”呢。
“妈妈,你的电话。”萌萌如同为自己洗刷冤情似的高声呼叫。
周囡的电话。没等讲话,双樱已经猜到找她是什么事。
果然,周囡一张口就和她想的对起来了,周囡让她立刻去如意大饭店,查查她老公的单位在那里有没有饭局,看看她老公在不在场。周囡的口气完全是命令式的,硬邦邦没有商量的余地。
双樱心里十分不情愿,不想扔下正看得过瘾的电视剧。可也不好拿这个当理由,只说太晚了,出去剩孩子一人在家不放心。周囡一点不跟她客气,说还不到九点钟晚什么?孩子都十几岁了在家怕什么?随后一句切中双樱的要害,说是电视剧让你拉不下眼吧。
双樱知道说什么都不成,就答应了周囡。
双樱叮嘱过萌萌“什么人敲门也不开”后,便出了家门。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拦下一辆出租车,周囡说的那家饭店她不知道具体位置,唯有打车才便当。
车开动后她的思绪又回到这件事本身,想到周囡,又从周囡想到自己。这时她方明白过来:自己听命于周囡,其实是为自己,是为自己而行动。和吴桐和好之后,吴桐忽然“不行了”,一次次都失败。吴桐很急,愈急愈不行。她表面上淡淡,心里同样急,更是犯闷,原本好好的咋分开几个月就不行了?她就分析,分析来分析去就找出几种可能,一是男人时间长了没这事丧失了功能,再是这段时间吴桐有了新欢,对她失去了兴趣,还有最坏的情况是吴桐学狡猾了,以“不行了”为由来掩盖他的不良行为。如同周囡老公以长寿为名不和老婆睡觉那般。她潜意识里吴桐是以周囡老公为师,既然这样自己就不妨先把“老师”的阴谋揭穿,这样学生也就原形毕露了。尽管双樱的思维有些牵强,但也可以理解,女人爱钻牛角尖,特别是在这样的处境中。
在如意饭店门口下了车,双樱看看周围,觉得环境很熟悉,不熟悉的是饭店所在的刚建不久的大楼,要早知是这儿坐公共汽车会少花许多钱。双樱不无遗憾地想着,踏进饭店大门。
确如周囡所说,双樱认识周囡的老公,而他不认识她。这样她就没有心理负担。她喊住一个服务小姐,问有没有木材公司(周囡老公的单位)的饭局。服务员小姐说没有。她又问有没有木材公司的人在这吃饭,服务小姐说不晓得。她临时多了个心眼,问今天有没有一男一女来吃饭。服务小姐说我们楼上有情侣间,今晚都满着。她把周囡老公的特征说给服务小姐,服务小姐想想说好像有这么一个人,在二号。
现在有两种选择:上楼推开二号的门,一看就真相大白,顶多道一声歉。再是在外面等,守株待兔。想想还是觉得后者为宜。她走出饭店,随之掏出手机,想把情况向周囡报告一下,刚要拨号不由“啊”了一声,她看见从饭店走出作家金正,身旁有一个时髦女孩,看样是吃完了饭出来。双樱想躲已来不及了,走下台阶的金正已经看见了她,主动和她打招呼,向她介绍那个女孩,说是本市一位很有才华的青年女诗人。女诗人很大方地与她握手。金正问她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她撒谎说和几个朋友在饭店吃饭,出来等一个人。这时她陡然想起上回尚朝人托她的事,便说有一位作者想见见他,想把他的作品拍成电视剧。金正说这是好事呵,哪天见面聊聊。后金正又问吴桐的情况,说好久没接他的电话,新工作一定很忙。她附和说是忙。
分手后双樱向金正和女诗人的背影一瞥,分明看到女诗人亲密地挽着金正的胳膊。她心里打起鼓来,想金老师和女孩肯定不是一般关系的。这么想便觉得惊奇,怎么一向老古板的金正也忽然开放起来。不由摇了摇头。
双樱两眼不离饭店门口,身子退到饭店前面的一座小公园里,这时有一个黑影向她走过来,是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她有些害怕,抬脚要走却被那男人喊住,问:多少钱?她没听懂。盯着男人看,男人又问句:多少钱?跟你走还是跟我走?双樱一下子明白这男人是嫖客,大声嚷叫,你要干什么!那男人也火了,反问你不干那个到这儿来干什么?!说毕走了,双樱窝囊透了,自己竟然被当成了卖身的妓女。她忘了自己的初衷,不管不顾地奔到马路上拦住一辆出租车。坐进车里开始平静后她又怪起自己:满城的人都知道那个地场妓女集聚的地方,可自己竟然忘了,真是自找倒霉。
下午吴桐忙完手头的工作,接到王前进的电话,说刚在书店见到一本女经济学家写的书,顺便给他买了一本,马上送过去。吴桐听说过这本书,在学界很风靡,能得到一本甚好。他说谢谢你前进,但不必专程来送,以后再说。王前进说顺路,一会儿就到。果然,吴桐下楼,王前进车已停在门外。吴桐问要不要到办公室坐坐,见见何总和王总,王前进说我谁也不见,见你就行了。吴桐明白他的意思,笑笑说你别敏感。
回到办公室,吴桐打开包装,发现除了书还有别的内容——书下面压着两万块钱。吴桐先怔了一下,接着一笑,顺手把钱放进抽屉里。这时吴桐记起看过的一本反腐小说,讲一位官员头一次接受钱财时既兴奋又恐慌的复杂心情,甚不以为然,想这位作家也是想当然吧,自己咋就不像写的那样呢?如果说这是个问题,那么这个问题很快便有了答案,他意识到自己的平静是因为清楚不会收这笔钱。即使不多加“思考”也会得出这个结论。
余下的时间吴桐在心里玩味(非思考)这件事,想王前进也是按在商言商在商言利的“规则”行事了。送钱的方式也煞费苦心。他相信这钱收下很安全,不会出什么事情。这是一。再是这笔钱是自己今生收到的头一笔(不义之财?礼金?贿赂?他难以界定),即使是决意不收也在心理上引起微妙的变化,就是蓦然有了“当官”的感觉。坐小轿车的吴总与教书的吴老师终于在这一刻重合了。这种感觉犹如空穴来风,又实实在在。
他不想让这笔钱在自己的抽屉里过夜,决定在当日归还给王前进(这么匆忙不知是不是想到那个“偷着胖”的派出所所长)。他给王前进打电话,约他一起吃饭,但王前进关了机,他想王是有意为之吧,用拖的方法将生米做成熟饭。
他想想又给毕可超打电话,让他想办法约王前进,打过电话方意识到不妥,这事原本王就是背着毕的嘛,这样不是要王的难看么?
幸好毕可超也没约到王前进。毕可超的意思找不到王也聚聚,有件事要说。又说老婆出差今晚得带着儿子。吴桐说好呵,下了班我去接你。毕可超说不要,他刚买了车。
在饭店门口会齐,毕可超的儿子和车吴桐都是头一回见。在毕可超喜形于色介绍新车之优异时,他注意的却是他的儿子,从头一眼他就看出模样酷像一个人,这个人是谁(决不是毕可超和他老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泊了车,毕可超 带着他的儿子,吴桐带着心中的疑惑走进了饭店。
点完菜坐下,毕可超面带歉意对吴桐说:“老同学,那天我话说得过于生硬,有些盛气凌人,你可别介意呀。”
吴桐一时未接上茬,问:“老毕你说什么生硬了?”
毕可超说:“就是叫你多动脑子多思考呵。”
“噢。”吴桐记起来了,说,“我介意什么呀,对你的好意感激还来不及呢,我现在就需要有你这么一个人不断敲打着。这样才能‘茁壮成长’呵。”
毕可超被逗乐了,笑笑说:“你这么认为我就没有顾虑了。”
吴桐说:“就不应该有。”
吃起饭来,吴桐发现毕可超的儿子在性情上与其父迥异,孩子很安静,不声不响地吃饭。也不挑食,什么都吃。一会便说吃饱了,问他爸爸可不可以去大厅看电视,得到应允又轻声轻气地走出房间。
“老毕,你儿子可比你英俊得多呵。”吴桐说。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毕可超蛮得意。
“有道理。”吴桐说。
酒喝不大起来,毕可超开车赴宴不敢造次,吴桐也不想多喝,两人也就“自便”了。
毕可超问:“老吴,你找王前进有事?”
吴桐说:“也没要紧的事。”
毕可超说:“我倒是有事和你说,一是我听一个知情人透露泰达何总和王副总的背景材料,你知道了会有益处。”
“老毕你说。”
毕可超说:“何原先的后台是财政局长,这个都知道,不知道的是局长退休时把他引荐给分管市政的田副市长。两人关系不一般。”
“有这个可能。”吴桐说。
“田副市长和省委万副书记是大学同学。何陪田、万去过美国和欧洲。”